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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

作者:徐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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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識到這裡,男人火燒著的身體「忽悠」就打了一個激靈,熱度瞬間就冷了下來。原來女人是認真了。這會兒他忽然明白了女人今天不是來玩的,女人今天是來認真的。女人今天來的目的性非常明確。她想要的是結果。她可不光光玩的是情調,而是想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結果。從她的接吻態勢上他已經就品味出來了。她的那些廚房用語的艱苦卓絕,無不在表明著一個實實在在真的心跡,直到這會兒他才把她破譯開來。
男人摟著一個沒有骨頭的酥軟肉體,自身也不免迅速膨脹,酒和本能混雜在一塊兒,熱辣辣地開始發酵起動。他用力抬起緊貼在他胸口的臉,急速地將嘴唇湊了上去。她那滑得像緞子一樣的皮膚,嘴唇在哪兒也站不住腳。他忽然覺得有點鹹,稍稍睜眼,推開了一點一看,女人流淚了。淚水順著鼻梁兩側往下流。他忽然受了莫名的感動,重新將嘴唇貼上去,從眼睛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先是吃乾了她的淚,然後將吻落實到她的嘴唇。開始她還有幾分矜持,昏昏之中還知道把嘴唇結成一條線,不給他以進去的機會。男人見狀手段更加老道,一邊吻著,托在她後背上的手還在不停地撫摸,一直撫到她在他手掌裡馬上就要癱成一汪水。男人見火候已到,這才緩緩將她抱到沙發上,伸出滿是觸角的舌頭,用力壓摩觸探上去。果然,女人一雙滾燙的紅唇,立刻蚌一樣張開,她不假思索,一口貪婪吸住了他的舌頭。
眼淚,這時才順著她的腮幫,無比洶湧地流了下來。
但是他又不能猝然把這一場遊戲結束,裝作冷冰冰的拒絕。得罪一位對他有用的女出資人,怎麼說也划不來。況且他一貫以憐香惜玉著稱,在一位風姿綽約的女人面前也不能顯得太缺乏風度。再說,跟一個漂亮女人做一場稍微有一點危險的遊戲,有什麼不好?在懸崖邊上玩,才會來得過癮,比平常有刺|激。再怎麼說,他也不至於被她強|奸成婚吧?
但是就在她這樣稍一遲疑的時候,那個可以自然而然投懷送抱的兩秒鐘已倏忽而過。過了這個時間差,再想要投入進去就顯得生硬、扭曲,動作之間的銜接就不緊密、不準確。
沒等松澤的杯子遞過去,枝子的杯子卻直伸過來,搖搖欲墜地往他的酒杯上碰。但卻因為目標不準,杯子直探向他的懷中而來。松澤下意識伸手一搪,「噗」,一杯酒碰灑,全灑在他的T恤和和*圖*書褲子上。
這樣玩著鬧著,幾個大起大落下去,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當女人又一次滾倒在他的懷中,沉醉於他中音共鳴區的聲情並茂時,卻聽得他咬著她的耳垂,以一種濕漉漉的舌音在耳邊叮嚀:「寶貝,你看,已經兩點鐘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枝子就愈發獨飲自斟,把自己喝得眼神和身態都酒汪汪的。
夜風猛勁地從樓門口吹了過來。女人的頭髮又亂了,幾絲長髮貼到臉上來,遮住了她的雙眼。她抬手將髮梢掠向腦後,無意間手指觸到了臉上潮乎乎的東西。她轉回身,扭亮了樓道裡的廊燈,準備快速上樓。剛一抬腳,一大包東西碰著了她的腿。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廚房裡的那一袋垃圾。直到現在她還把它緊緊地提在手裡。
松澤沒邊沒沿搖頭晃腦誇讚了半天,稍一停頓下來時,才發覺耳朵裡卻只聽見自己的話音,對面枝子連一點回聲都沒有,他趕忙伸手去給枝子斟酒,藉這工夫用心往她臉上覷了一眼。卻見枝子那裡,正在拚命用她的眼神織網。枝子的眼神都快要不行了,溫軟黏稠,密密匝匝來來回回纏繞在他身上,直把他鎖困在情意裡頭,只要他一挨上,就休想再掙得脫。松澤的心一軟,身體一晃,酒就有點對不準杯子口,「哆」的一下,一大半都灑到了酒杯外頭。
女人看著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失落和自尊,讓她的胸脯急遽起伏著,面部表情劇烈扭曲,半句話竟也說不出來。但也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剎那,她就立刻止住痙攣著的眼底肌肉,突然變得滿臉盈笑,用手指撩了撩額前的長髮,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極其大度極其平靜地說:「好吧,我先來幫你收拾一下碗筷!」說話的語調,就彷彿她已是情場老手,對於這樣的逢場作戲已經司空見慣,彷彿她真的純粹是為給他過這個生日,為他做一頓生日晚餐而來,並且她還要做得善始善終。
男人松澤暗中就很有些為自己得意。
松澤說:「好,為今晚乾杯。」
男人卻根本不顧女人情緒的空頓,不由分說,起身離開她去衣櫥裡取外衣。男人的這一動作果斷,堅決,不容置疑,不容商量,彷彿在用他的形體語言在提示她:他並無意於接納她。他已經玩夠了,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他對她已經夠負責的了,耐心陪了她一個晚上,且還讓她囫圇的樣子,並沒有說對她始亂終棄或者多做別的什麼。
https://www.hetubook.com.com男人立刻就被火辣辣地舔了進去,任憑怎樣也抽脫不出來。這時他才曉得了她這一吸的厲害,不是溫熱,不是柔軟,而是一股狠勁,一股不要命的勁,真是恨不能把他的整個生命都吸吮下去,恨不能立即吊在他這棵樹上搖晃死。男人領受不住,慌忙將身體稍微挪開,用力搖動出舌頭,只剩舌尖在她的口裡到處觸碰,毛茸耷撩撥,卻不敢在一處固定,不再敢讓她有踏實吸附的感覺。
等到漫長的擁吻過去,女人感到心力衰竭,停止吸吮睜開眼睛時,見男人卻口裡噙著她的雙唇在注視她,兩個人的臉離得這樣近,以至於一瞬間都在彼此的眼裡變形。女人感到不好意思,急急避開他的打量,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胸裡。男人就像理順一條小狗一樣撫摸揉搓著她的後背和頭髮。她也就順勢連人帶衣服蜷進他的懷裡做小狗依人狀。她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吻後餘暈,覺得這心情總算有了著落,愛情也有了著落。對女人枝子來說,能夠進行到這一步是多麼的不容易,不容易啊!她卻哪裡有暇猜想,這樣的逢場作戲,男人松澤他究竟經歷了多少。作為一個男性藝術家,他跟周圍那些崇拜他的女人濫情濫得簡直都快要濫不起來了。
車子悄無聲息地在暗夜裡滑行,滑得輕飄而又滯重,偶爾能見前面的車尾燈劃出幾抹窒息人的暗紅。夜是乾燥的。夜根本就沒有潮聲。她想。到了小區的樓門口,女人下車,男人也跟下來,假意跟她擁抱握別,握別完了,男人又返身低頭鑽進出租車,跟著車子往來時的路上走。女人目送著載著他的紅色皇冠在夜幕中一點一點遠去,畢竟,他還不是個壞人,她這樣想,她願意盡量往好的方面想。畢竟他還是有責任感的。哪怕這責任感只是在他最後護送她回家的這短短的一程。短短一程中的呵護和溫暖,也足夠她憑弔一生。
誰說女人只是情感動物,比男人缺乏理性呢?女人一旦目的起來,比男人一點也不傻,也不遜色。關鍵是她選錯了人,挑錯了對象。藝術家松澤他一點都不想有什麼負擔,一點都不想去對別人負責。白玩可以,動真格的卻不行。她想依賴上他。可他偏偏不是個願意被依賴上的人。他不願意有負擔。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樣,從根本上就不一樣。若說假意嘛,他可是隨便亂施得多了,還挺自在安全挺幸福的;若www.hetubook•com•com論真情的話,他畫家松澤除了對他自己,對他自己的名和利以外,就再也沒對誰真情過。他不怕玩,他就怕認真,以假對假的玩,玩得心情愉快,彼此沒有負擔,同時毫無顧忌。以真對假的玩,那就沒法子玩了。以真對真就更不能玩了。
可是她能說不走嗎?她能說主動要求留下來過夜嗎?那樣她成什麼了?
沉浸在自己一廂情願愛情中的女人枝子並沒心思去猜想這些。沉浸在不惑愛情中的女人可真是了不得。女人熱情似火,稍微給她一點暗示就可以撲上來,又啃又咬,真正像隻發|情的貓。男人沉著應付,以手指的圓熟技巧來對抗她的目的性,饒有興味地應付著這場追逐。一旦明曉了女人的目的性,男人的身體立即褪了激|情,但他的另一份興致卻被點燃起來。現在他雖然置身其中,但卻又像抽身其外一樣觀看著一場情戲的上演,有點像一個把持全局的導演在陪練一個女演員。他已將她的真情當作了好玩的事情。他還很有興致再看一看,再陪練陪練。他發現自己倒也是很能進入角色嘛!
樹葉在夜風中嘩嘩響著,冷露提醒給人以無法遮掩的幽涼。枝子不由在風裡打了一個寒戰。男人討好地上來,又慇勤地摟了摟她的肩膀,枝子不說話,任他慇勤著,渾身木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進了車裡,男人和她並排坐在後座上,車子一開動,他便無限溫存地伸過手,將她摟靠在他的臂膊中。枝子不拒絕,也不回應,仍舊是麻木的,任他這樣毫無意義地摟著。此時她才覺得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女人一愣,像沒聽清似的,手臂從他脖子上掉下來,呆呆地仰起臉來看著他,兩隻盈滿秋水的大眼睛裡露出迷茫。回去?什麼回去?為什麼要回去?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在下逐客令嗎?
(全書完)
女人的思緒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她的自尊與自信受了格外的打擊。這是怎麼回子事?難道這個樣子就算完了?他這個態度表明的是什麼?
這樣在肉體上用力調度她的同時,男人腦子裡還在先驚後怕地想,不得了,真不得了,這個女人,不要命的女人,簡直要把我玩死了。松澤他曾跟無數個女人玩過這種把戲,十分知道吻與吻之間的區別,些微的差異都逃不過他舌尖上敏銳的觸覺。好玩好散的那些女人真是沒有這個樣子接吻的。她們吻和*圖*書得非常輕飄,愉悅,吻得蜻蜒點水,心猿意馬,風過水面打個唿哨就走了,接吻通常都是向床上靠攏的過門兒小調。她們哪能像現在這個女人一樣玩得沉重,死命,執意,奮不顧身,吊在他的舌頭上,拚命想把他抓牢貼緊,生怕他跑掉了一般。他忽然間心中一動:莫非她是很認真,真的是跟他動了真情?她今天的表現,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啊!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她的所有廚房語言,好像都在向他示意:她願意做他這個廚房的女主人,她是做他這個房間女主人的最好人選……
戀愛真是不可以用腦子的,只聽憑本能去行動就行了。她想,戀愛的時候腦子真是多餘啊。她想。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裡邊說不出有多麼的沮喪,詛喪得簡直就要流出眼淚來了。
還好,就在這當口,一雙熱乎乎的大手終於伸了出來,溫情地順勢將她攬了過去。再不將她攬過去,可就真有些說不過去了,松澤想。松澤就這樣做了一個順水人情,順勢攬過了枝子的腰,讓她靠在他身上。枝子聽到了男人有力的心跳。她將頭緊緊貼在他前胸上,閉著眼,兩行委屈的淚水順著眼縫悄悄流出了一點,但她沒有顧得上去擦。她的身子這會兒全軟了,軟得一塌糊塗,什麼也動不了。直到這會兒她被男人摟進懷裡,這才覺得所有的骨頭立刻都酥化,所有的矜持的鎧甲也都立即崩塌。這會兒她想,她只想,我愛這個男人,我愛。跟我愛的男人在一起,這就行了。行了。
枝子端起順著杯沿兒滴的酒,搖搖晃晃起身,說:「來,我們為今夜晚乾杯。」
而女人千嬌百媚,女人此刻正淪陷在激|情裡不能自拔。女人的臉蛋已經燃出了大火,非要把他和她自己焚成灰燼不可。女人將紅葡萄酒跟他一口一口嘴對著嘴含喝。女人偎在他的懷裡,將紫紅的蛇果攔腰橫切,又在每一半邊上都細細刻出鋸齒型的牙邊,然後倆人像小老鼠般將鋸齒牙邊一點一點地啃嚙,咬到最後就是嘴唇跟嘴唇的會合,兩片肉體貼在一起狂吻熱舔。女人的一切小把戲松澤都來者不拒,含情承受。但是他從不主動往下探索,他的手只是隔著衣服揉捏著她的乳|房,然後再摩挲在她的細腰上,盡情挑逗撩撥,接著他就停滯不前,決不打探她那開叉很高的綢裙裡面的內容,就彷彿他是真正的謙謙君子似的。
不等男人阻攔,女人便大幅度地行動起來。她的動作幅度很大,有些不正常的難以自抑和*圖*書的誇張,大聲問這個東西該放哪兒,那個碟子該放哪兒。她手腳麻利地將所有的東西歸攏好。然後又進洗手間補了補臉上被接吻弄亂的晚妝。接著她表情平靜地出來,順手拎起廚房地上的垃圾袋,對著廚房門口那個看得有些發怔的男人平靜地說,「走吧。」
男人突然間感到懊喪。男人的這份懊喪一下子就灌滿了他自己的周身,讓他剛剛膨脹起來的身體很快就軟化了。真不好玩,實在是不好玩。他能領受假意,卻要拒絕真情。他不願意有負擔。在這個人人都趨功近利的時代,誰還想著給自己上套,給自己找負擔?尤其是對於他一個藝術家來說,更不願有任何形式的羈絆。家庭責任也好,社會義務也罷,能躲的就躲,能逃的就逃,能推脫的就推脫。他松澤賣畫的稅單,都是被逼無奈被稅務部門找上門來才交的。他難道還會在他事業最火爆的時候,去選擇接受她,會把一個女人當老婆娶到屋子裡來養嗎?那樣的話他的自由和無羈還怎麼體現?
枝子慌忙說聲,「對不起,對不起。」松澤說:「沒關係,沒關係。」說完回身要找東西去擦。枝子忙說:「我來,我來。」說著就晃晃地伸手把他攔住,又晃晃地起身,慢慢蹩到廚房裡,找來抹布和紙巾,欲替他擦拭身上的酒滴。她從廚房徑直過到他的身旁,倚在沙發上,不等他客氣拒絕,曲下身,半蹲半跪倚下去,伸手替他在褲子上擦。他就姿勢艱難地曲在沙發上承受著,她現在已經跟他靠得這樣近了,她的頭髮已經刮著了他的下巴,他們的身體也幾乎完全要貼上,她已經聞到了他身上的體香和酒香。她這時在半暈半醒的腦子裡劃過一瞬間的遲疑和恍惚:要不要就勢投到他的懷裡去?
這樣女人就不知是什麼意思。她頻頻地發動卻得不到最終結果,女人簡直都快要對自己失去最後的信心。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嗎?女人在焦灼之中困乏地想,只要他一暗示,一有要求,她就會給他的,毫無保留地全部給他。她太想對這場愛情有一個切切實實的體認,太想要一個他和她定情的深入紀念,但是男人卻偏偏就不予以滿足,讓她更百倍的煎熬和難受。情急之中她就更主動,更狂烈,更以絲綢的質感攀附纏繞在他身上,讓他動作鬆懈不得。他也就緊緊用嘴唇將她的唇吻膠住,手掌忙不迭地將她身姿把玩戲耍,極其愉快地觀察著她表情的每一點變化,就像一個銜笛起舞的印度耍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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