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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低頭無語。

「那麼……」劉大魁吶吶的說不下去。

大家愕然一驚，看著吳漢聲。

每個人的意見都不同，平時詭計多端的楊山，到現在也束手無策了；他只是提議去找楊老師，相信楊老師的見多識廣，也許能想出妥當的方法。

「為了我們崇高的目的，」楊山緊接著說：「我認為一切手段都可以，即使這手段被人看成卑鄙的，我們也要忍辱負重。」

「楊老師！」劉大魁悄聲的說：「您可以告訴我們，你考慮的手段麼？」

「是的，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

「楊老師平時也曾對我們講過許多忠烈俠義的故事，張良在博浪沙，荊軻在易水河，田橫的五百壯士在海外孤島，他們何嘗不知道己身安危？何嘗不知道連累家人！但他們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為千秋後世立下榜樣。」吳漢聲的態度很冷靜，像在背誦一篇激昂慷慨的演講稿：「這些都是老師平時對我們的教訓，但現在問題來了，我們怎能為自己的利害打算？如果那些愛國分子，當時也要這樣想，這麼艱鉅的工作，還有誰願意來擔當？他們也許認為一死不足惜，但我們活著的人，怎能袖手旁觀。不錯，我們要保全讀書的機會，但這不是我們推脫責任的理由，我們讀書的目的為什麼？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吳漢聲的聲音顫抖了，眼睛裡滿佈著紅絲，像燃https://www.hetubook.com.com燒起一團火焰，他向大家看看，又激動的說：「如果說我們本身沒有力量來營救他們，這能安慰我們的良心嗎？現在我們應該考慮一切可以做到的方法，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救一個是一個，即使我們為救他們犧牲一兩個人，換來六七個英勇的生命也是值得的。」

楊山重複的將櫻子和汪東原的談話，以及我們商量的各種營救的方法向他報告，他一面聽，一面皺著眉頭，等到楊山講完時，他還是一語不發，站起來將門窗關好，然後，輕輕的嘆口氣。

「楊老師！」吳漢聲忽然打斷了「老山羊」的話，站起來向他一鞠躬，激動的說：「我請求你能原諒我，我有幾句話要說。」

「我教過你們的那篇《留侯論》有兩句好文章能不能記得？」

「為目的，不擇手段！」「老山羊」低下頭沉思一會兒，反覆的說：「為目的不擇手段！」

「我……」高哲華粗聲粗氣的說：「咱們不能看他們就這樣白白的犧牲啊！」

高哲華瞠目結舌，吶吶的說不出來。

「毛羽不豐|滿者不可高飛。」

「這件事，我在病中知道的比你們還早，但是……」「老山羊」捂著胸口咳嗽一陣頹喪的說：「你們去吧！不要談這件事，拿出勇氣來接受這次痛苦，搞不好，連學校和你們的家人都會連和_圖_書累進去的……」

大家凝神屏氣，等候「老山羊」的意見。想不到他卻冷冷的向楊山說：

當天下午，丁玉如果然證實了這個不幸的消息。被捕的是一位姓馬的鹽商和五六個形跡可疑的旅客。據說他們是通過鐵道封鎖線時被日軍巡邏隊發現的，在一個青年小夥計身上，檢查出一件遊擊隊文件，證明這幾個偽裝的行商都是遊擊隊重要的幹部，他們是奉命到後方根據地參加重要的軍事會議。

「『夫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匹夫之勇也！』」，劉大魁悄悄的唸出聲來。

「對的。」「老山羊」向劉大魁點點頭：「讀古人書並不是會背誦就算懂了，最重要的，還是吸取前人的經驗，應用在我們現實的生活中，這才算是會讀書，是麼？」

「知道！」楊山低下頭來：「我們的學校，師生，都在敵人的監視中。」

「老山羊」這幾天正在病中，他看見我們走進來，似乎也知道了我們的來意，愁眉苦臉的躺在大圈椅上，默默的吸著煙斗。

「如果我們不擇一切手段，可以達到拯救他們的目的嗎？」楊山悄悄的問。

「我願意！」高哲華舉起了雙臂。

「是要我們暗殺犬養？」高哲華自以為聰明的提出意見。

吳漢聲說到這裡，像一根石柱似的，動也不動的站在「老山羊」的面前，大家也跟著他的視線，注意「老山羊」的表情，「老山羊」鐵青和*圖*書的臉，圓睜著雙目盯著吳漢聲。

「現在我不能告訴你們，但你們要聽我的話！」

因為出事的地點，屬於犬養部隊的防區，所以這幾位遊擊隊幹部被押解到我們的縣城來，等候犬養親自審問。

「楊老師！」吳漢聲向前走近一步，向「老山羊」又行了一次鞠躬禮。他改換了懇求的聲調：「你的人格，學識，都是我們最尊敬的。現在，我們更希望你以行動來領導我們！教育我們！」

「但是……」「老山羊」向楊山搖搖頭，「我們不能這樣做，用卑鄙的手段達成目的是可恥的，我們要選擇手段。」

「嗯！」「老山羊」噴出一口濃煙，轉回頭來向高哲華看一眼：「你呢？」

「你沒有看到的何止千千萬萬！」「老山羊」冷笑一聲：「今後還有千千萬萬的人要為戰爭犧牲，你知道麼？」

「好！」「老山羊」嚴肅的說：「從現在起，你們要負責將同學們狂熱的情緒按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衝動胡鬧，冷靜的去思考一切，沉著的應付一切。記住，冷靜、沉著，等待一切意外的變化。」

「冒失鬼」高哲華主張用強硬手段，立刻選拔敢死隊，採取傳奇小說上的劫獄方式，和日軍大幹一場。劉大魁極力反對這種冒失的做法，手無寸鐵的學生，如何能跟現代化的武器拚命，分明是白白送死。他的意見是緩和的，要大家設法懇求與敵偽有和-圖-書關係的人物，向犬養保釋他們。吳漢聲也不贊成劉大魁這種迂腐的想法，這分明是與虎謀皮，而且漢奸們與遊擊隊是冤家對頭，如何肯出力保人，他主張找人送信給鄉下的遊擊隊司令部，以張國威那樣足智多謀，一定有辦法拯救他們的同志出險。

「楊老師不是對我們講過孟子的『嫂溺援之以手』的通達道理麼？」

「是的。」劉大魁連聲答應。

劉大魁輕聲的說：「是不是要我們去哀求汪東原，他一定跟日本人有關係！」

櫻子透露的愛國分子被捕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全校，急進派在吳漢聲的鼓勵下，更是憤慨萬分。「穩健派」還算冷靜，劉大魁找到丁玉如，叫他到維持會去打聽虛實，因為這樣重大的軍事消息，他不相信犬養會洩漏給一個天真無知的少女。

「我曾想到過……」「老山羊」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喜悅的表情：「但是……」

「我知道你們都願意，但用不上這許多。」「老山羊」微笑的看著吳漢聲：「只要一個人就夠了，但這個人要有『大義滅親』的精神才可以。」

「誰？」大家齊聲的問。

「你們來找我幹什麼？」

「誰也救不了他們，」「老山羊」搖搖頭：「你們回去冷靜的想一想，你們那些衝動的想法，可以說是螳臂擋車，以卵擊石。至於緩和的想法不但與事無補，而且正中了犬養設下的鉤餌，恐怕連向他活動的人也要和圖書株連在內。遊擊隊何嘗不想來營救他們，但他們一定會想到，為了營救九個人而損失十倍百倍的生命，是多麼愚蠢的行動！並且時間也有問題，即使這個計劃能實現，那些烈士們早已屍骨無存了。」

「老山羊」猶豫一會，自言自語的說：「除非有個人甘心情願的犧牲自己！犧牲自己的一切。」

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他們出獄呢？難道我們忍心看他們活活被日軍處死嗎？雖然，這幾個遊擊隊幹部和我們是素昧平生，但我們感覺到比我們的親屬還要關切。

「你們想到哪裡去了，」「老山羊」摸一摸鬍子，嘆了一口氣：「走狗只會向主人搖尾巴的！」

「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不能！」「老山羊」冷冷的搖頭：「我已經考慮了一夜，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那個手段。」

「當然可以！」大家齊聲的回答。

「你知道就好，現在能在太陽旗下安穩的讀書已經很難得了。你記得前天教的那課古文，蘇秦說秦那一段怎麼說來著？」

「求楊老師指示我們去營救他們的方法！」

當然，誰都明白，這種案件一向是凶多吉少，等到犬養得到他們的口供後，城外的刑場上便要多增添一批新鬼。

「怪不得人家叫你是冒失鬼。」「老山羊」冷笑一聲。

「我也願意。」大家都舉起手。

「自救才能救人，」「老山羊」冷漠的向楊山說：「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們的處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