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我跟他們的爸爸是朋友。」汪東原忽然怒氣沖沖的向「冒失鬼」說：「不成材的東西，你父親要我管教你，介紹你到工廠做學徒，你們現在都跑來運私鹽。好！要不是看著同鄉面子，這一次非將你們抓起來！」
馬老闆擦一擦額上的冷汗，我們也跟著鬆一口氣。可是，再注意一下，那個日軍軍官和十幾個日偽軍，仍然坐在指揮車上，指著我們亂嘈嘈的說話。
「我不要！」汪東原尷尬的笑一笑：「我的朋友算一份，減半！」
「兩百！」馬興財伸出兩個指頭：「你老人家知道的，這回可慘了，好在這條路我姓馬的賣不了！賣不了的！」
「汪……」侯朝義突然小聲的說：「你……」
「還不夠！」丁六拿起金煙嘴在燈下看一看，微笑的含在嘴裡，又指指楊山頸上的金鏈：「這位小哥的玩意倒不錯，前面有土匪哩！免得被人搶去了！」
汪東原還要說下去，馬興財和丁六爭爭吵吵的回來了。
大家如獲大赦，都不知不覺的向汪東原鞠躬致謝。
汪東原搓著手，顫抖的說：「馬同志，趁他們還沒有來，你們逃吧！逃一個是一個。」
「謝謝你！汪老師。」劉大魁急忙向高哲華瞪一眼，低聲向汪東原說：「我明白，這一次又是你救了我們！」
「現款不夠！你叫我有什麼辦法？」
指揮車上十幾隻電筒射過和*圖*書來，一個漢奸嚮導向我們喝問：「不許動！你們是不是遊擊隊？」
「你認識他們？」丁六忽然走過來，驚奇的看著汪東原：「這幾個小夥計原來是翻譯官的朋友？」
「現在不是談話的時候！」汪東原搖搖頭，忽然板起平時教訓我們的面孔：「等你們長大的時候就會懂得的，記住，你們這一代青年人的缺點，衝動、暴躁、狂妄、浮淺，只從表面上觀察事物……」
「你們從前在圖書館商談的計劃，櫻子曾經告訴過我，要我想辦法來照顧你們，等我派人到學校去通知你們，可惜你們已經走了，但我知道你們早晚要經過這裡的，所以近來我老是在關卡上打聽，鹽車上有沒有過境的學生。」
「誰是車老闆？」那個矮胖子偽軍老遠的就向我們耀武揚威的大喝一聲。
「是呀！」我也感覺聲音很熟悉，但一時怎樣也想不起來；正驚奇想問，馬老闆突然輕輕的咳嗽一聲：「不要講話，你們真是初生犢兒，現在是生死關頭哪！看！」
在明亮的燈光下，我們清楚的看到，那個日軍軍官正是犬養隊長，他狂吸著香煙，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
果然，那個日本軍官嘰嘰咕咕的說一陣，騎兵立刻分成兩路，一路向北，一路向東，一聲口令，兩路騎兵分道而馳，一霎眼便消逝在黑暗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奇怪！」楊山輕輕的觸一下我的手：「你聽，這個日本人的聲音好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檢查開始了，喝斥聲、哭聲、踢打聲，響成一片。那些檢查的日偽軍，動作很熟練，他們先將每一輛鹽車推倒，用刺刀在鹽包上戳幾下，然後搜查每一個車伕的錢包。
「看我們翻譯官的面子，咱們不動手，一個數！」丁六豎起一個指頭。
「有錢！就有命。」「冒失鬼」高哲華悻悻的向汪東原露出不屑的神氣。
馬興財還沒有說完，兩個偽軍已經向我們的鹽車跑來，一個高而瘦，一個矮而壯，手裡都握著黑亮亮的手槍。
「啊！您老！」馬興財將馬燈提高，陪著笑臉說：「丁六爺！咱們又碰到了。」
「好！五百塊，硬貨！」
「是……」馬興財的舌頭在口腔裡滾動：「是哪個夥計漏了風？」
「你們應該感謝犬養櫻子！」
汪東原皺皺眉頭，故意裝作看不見，向丁六說：「回去報告隊長，檢查完了，讓他們走吧。」
楊山毫不猶疑的解下來，向「小野貓」看一眼，擲在地上。
「請皇軍檢查好了，我敢擔保沒有一個遊擊隊。」馬老闆向前走幾步，然後向鹽車拖長了聲音大喊：「夥計們！快將馬燈統統點起來！」
「櫻子在哪裡？」「小野貓」輕輕的問。
「哪裡哪裡m.hetubook.com.com！」馬興財惶恐的將丁六拉在一旁：「飯要吃，錢要掙，碼頭總要跑的！」
「糟了！」汪東原勃然變色，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我們。
「集合！」指揮車上有一個人站起來，操著日語說：「這一次又上了他們的當，他們用少數人牽制我們，原來主力在這裡……」
「那更危險！」馬老闆搖搖頭。
「正北方，」馬老闆故意指一個相反的方向：「走了不久啊！他們都是騎馬的。」
「你們看到遊擊隊向哪個方向逃去了？」
我們都不懂汪東原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有楊山學著東北口音，囁嚅的說：「俺們沒錢用，所以……」
「檢查！」日軍軍官跳下車來，憤怒的喊一聲：「這些都不是好人！」
果然，馬興財言猶未了，忽然，城門大開，一大隊騎兵像潮水似的衝來，將我們團團圍住，後面還跟著一輛小型指揮車。
「首飾也行。」
汪東原擺擺手，輕輕的咳嗽一聲。
高個子偽軍也正瞪著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向我們每一個人臉上注視，大家驀地一驚，站在我們面前的，原來是我們深惡痛絕的汪東原。
我們不敢正面對著丁六，恐怕他認出我們，有意轉過頭去，注視丁六同來的另一個高個子軍官。
「三百塊！不帶人。」馬興財在身上摸出一個小皮口袋，數一數口袋裡的銀元，向丁六招招手，兩個人
和_圖_書向附近一輛裝行李的鹽車走去。
「汪老師，」劉大魁向四周圍看看，低聲的說：「你是不是後方派來的？」
馬興財向汪老師看了一眼，掏出一隻香煙嘴子，黃澄澄的，大概是金子做的；不聲不響的塞進丁六的手裡。
大家都嚇傻了，低下頭，每人身邊的一條黑影都在燈光下不停的搖動。
「那只發生了牽制作用，他們主要是掩護搶運軍火，犬養不知虛實，所以才派了一部分兵力狙擊他們，要不然，遊擊隊今晚更要吃大虧。」
大家都怔住了，想不到我們的秘密真被櫻子聽去了，她不但沒有向她父親告密，而且，她還設法來營救我們。
野火熄滅了，炮聲也停頓下來，遊擊隊紛紛四散奔逃；剛剛熱烈的戰鬥氣氛，現在一變而為冷清清、空蕩蕩的，在迷茫的月光下，只剩下橫七豎八的人馬屍體和一片淒厲的呻|吟聲。
汪東原乾笑一聲，嘆了一口氣：「你們真是小孩子！」
鹽車上的馬燈都先後的點起來了，日軍軍官向他的部下揮揮手，一個日軍在車上架起機關鎗對準我們，其餘分成了幾組，向鹽車隊跑來，他自己卻坐在一塊大石上，開亮了車燈，攤開一張地圖。
汪東原看他們走遠了，才走近我們的跟前，驚惶的說：「好險！丁六還沒有識破你們，你們這樣幼稚，事先也不打聽打聽，這幾天清鄉的風聲多緊！他們為的是任務，你們為的和*圖*書是什麼？這一次要是被犬養捉住了，你們還有命麼？」
「攻城的遊擊隊打勝了沒有？」高哲華關切的問。
「就在固鎮城。」汪東原小聲的說：「剛才遊擊隊攻城的時候，她正在書房裡給你們寫信，她很想念你們！」
「上一次做遊擊隊的買賣，便宜了你！」丁六獰笑著說：「這一次不錯吧！」
「這一行也不錯！一本萬利。」大概丁六一心在錢上打主意，他冷笑一聲，轉過身來，拍一拍馬興財的肩頭：「馬老闆，你看，單是這幾條『小黃魚』，也就很可觀了。」
「看！他們來了！」馬興財深深的嘆口氣：「你們不要亂說亂動，照我們在家編好的說……」
我們都擔心吳漢聲的安危，很想立刻去尋找他，馬興財急忙向我們大喝一聲：「誰也不許動，日軍大隊馬上就要出動的……」
「櫻子？」大家摸不著頭腦。
正當我們互相慶幸的時候，忽然，在犬養隊長面前，一個偽軍大聲的喊起來：「檢查的人注意！這鹽車裡發現有遊擊隊的同黨，現在，隊長要一個個問話。你們站在原地，不許動。」
「六爺！」馬興財向丁六點點頭，苦笑著說：「好！咱們照老規矩吧！人是一個不能帶的。」
「買命錢啊！」丁六笑嘻嘻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快點！別讓隊長看到了，大家都玩不成。」
「皇軍！」馬興財站起來舉起了雙手：「我們是賣鹽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