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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酒使白蘋的兩頰紅了，她活潑的談話，更使她面容像秋天的皓月，今夜發揮了所有的內蓄的美麗，她沒有一點矜持與做作，她的性格與外表有很美麗的調和。但是我始終覺得梅瀛子在她的旁邊，掩去了她所有的光芒，梅瀛子的臉簡直就是夏天的晚霞，有千萬種的變化，有千萬種的美麗，不知有多少光芒在背後襯托，也不知有多少色彩在四周陪襯？酒增加了她眉宇眼暈的嫵媚，靈活地運用她每一口呼吸與每一縷肌理，說她隨時都在運用矜持與做作也好，但矜持與做作在她都是美麗的閃耀。

「怎麼？你太太呢？」

「是的。」我說：「你來了一會了？」

「金門，好的。」白蘋說：「七點半鐘的時候我一定到。」

在飯桌上，我注意到梅瀛子與白蘋的臉，這是多麼不同的典型，梅瀛子的臉是屬於橢圓形的，這類臉型最忌死板，但它含蓄這一切活潑的意義，而又有特殊的高貴的威儀；白萍的臉是屬於圓形的，大眼長睫，似乎比梅瀛子要活潑與伶俐，但少較高的鼻子，使她缺乏一種尊嚴與高貴。她在笑，像百合初放，有孩子一樣的甜蜜，浮動著隱約的笑渦，這就是永遠留給人一種年輕的感覺，但容易使人對她有親切的和-圖-書傾向。我頓悟到昨夜史蒂芬太太在汽車裡對她的撫慰，與今天梅瀛子對她的親暱，這些都不是虛偽的禮貌。

「白蘋今天為什麼這樣落寞？」

四點鐘的時候梅瀛子還沒有來，我開始有點期待，我說：

史蒂芬笑了。

「他們都以為你也許會不來的。」

「她昨夜後來在酒排間還看見你同那兩個日本人在一起。」

「我也覺得。」史蒂芬說。

「可是梅瀛子？」我問史蒂芬。

「是不是白蘋有更年輕的感覺？」

史蒂芬注意了一下，他站起來：

一點不差。於是我在她轉身出來的時候，迎上去說：

我沒有回答，舉起了杯子，朗聲地說：

「她們倆竟是一般的高矮。」

這個意思得到了他們兩人的同意，六點半的時候我們離開了立體咖啡館，步行到金門去。

下午三點半的時候，我同白蘋到立體咖啡館，史蒂芬已經先在，他高興得來接我們，他問我：

「我說梅瀛子已經支配了你的情感。」

「對不起，我主人來晚了。」

「是的。」梅瀛子換了一種沉靜的笑容。

梅瀛子匆忙的推門進來，穿著淡灰色的短旗袍，純白色的羊毛短褂，一件博大的黃色駝絨大衣，披在身上，手提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皮箱，和-圖-書輕快地走著，腳上是深灰色橡底旅行鞋。史蒂芬迎了上去，為她提著皮箱，她同我們招呼，滿面笑容地過來對我們說：

「讓我們早點到金門去等她，如果八點半還不來，讓我們分頭去找她去。」

大家舉起了杯子，把空杯放下。

於是我打電話為她叫一輛車子。

梅瀛子也笑了，笑聲裡帶著勝利與諷刺。

「那麼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妹妹吧。」她伴白蘋走到餐廳，我們跟在後面，史蒂芬對我說：

「對不起，小姐，我可以為你提這只箱子嗎？」

「也好。」白蘋說：「那麼我要回去一趟帶一點東西。」

「辰光還早。」白蘋說：「我也要回去關照一聲，你們回頭到哪裡吃飯，我到哪面來看你們就是。」

她輕快地走在我的身邊，似乎比剛才新鮮許多，我說：

「你沒有找梅瀛子麼？」

「杭州去？」我問。

「你以為我們要去邀請她麼？」梅瀛子接著問白蘋與我。

「好像我覺得她會早來似的。」我說。

「不。」白蘋說：「我一個人去一定快些。」

「正是她！」

「你自己才到！」史蒂芬笑了。

「你等著瞧吧。」我笑了。

白蘋走後，梅瀛子說：

「是不是因為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裳。」和-圖-書

「但是腿的長度是尊嚴的象徵，鶴與雞的分別就在腿的長度。」

梅瀛子的話提醒了我，我覺得剛才白蘋不要我陪她同去，也許就是不再來的打算。於是我說：

她說著從大衣袋裡摸出一把東西，是零星的鈔票雜物信件等。她從一隻信封裡拿出五張車票與五張日本司令部的特別通行證，明快地笑著對史蒂芬說：

「可是因為嫉妒的情感？」史蒂芬說。

「這不是我的事情，」白蘋說著露出淺淺的笑容：「我的事情是遵命一同到杭州去罷了。」

「……？」史蒂芬似乎也有點奇怪。

「她會不會一去不來了呢？」梅瀛子問。

「怎麼還不來呢？」

「為什麼呢？」白蘋笑了：「我也許有這樣的事情，但絕不在梅瀛子做主人的時候。」

白蘋一句話都沒有說，微笑著坐在那裡，今天顯得分外的安詳與恬靜。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光榮。」白蘋接著對梅瀛子說：

到金門還不到七點，我們坐在吸煙室中等白蘋。大概七點一刻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打一個電話給白蘋去。我走到電話室，但兩間電話室都有人佔用著，我等在外面。偶爾在左面的電話室玻璃上我忽然發現，那個在裡面打電話的女子，打扮得完全同梅瀛子一樣https://m.hetubook.com.com，純白的羊毛短褂，配著灰呢旗袍，我正在驚疑的時候，電話間的門開了，這個女子彎身下去，我看她挽起大衣，也竟是黃色駝絨的。看她提起小皮箱，於是我注意到她的鞋，不也是深灰色的橡底旅行鞋嗎？

「要我陪你一同去嗎？」我問。

白蘋的服裝使史蒂芬與梅瀛子都驚奇了，我說：

白蘋還是安詳的在旁邊微笑。

「也許，」我說：「昨天梅瀛子不應當就同別人走了而離開她。」

「我所帶的東西已夠我們兩個人用了。」梅瀛子說。

「那麼她今天是對梅瀛子生氣了。」

「昨天你的確是失敗了。」史蒂芬笑著說。

「這小皮箱是拿回家去麼？」史蒂芬問。

「當她的賓客被別人搶了去，」我說：「像她這樣好勝的性格怎麼會不嫉妒呢？」

「你怎麼不說因為你自己太關念梅瀛子呢？」史蒂芬笑了。

「她恐怕不會來了。」

「那麼就在金門怎麼樣？」梅瀛子說。

「是的。」他說。

「最後一杯，讓我祝福史蒂芬太太。」

「你難道還不知道她麼？」史蒂芬說：「她對這樣的遊玩不感什麼興趣的。」

「你問梅瀛子麼？」史蒂芬說，他頑皮的笑：「她將在你從焦慮到失望的時候才來。」

「什麼失敗？」

我和*圖*書與史蒂芬開始談到別的，時間悄悄地過去。

「你以為麼？」

但白蘋始終在期待，她望望窗外，對我們笑笑；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一輛汽車在窗外停下來。

「但是到現在還不來。」

「就是我們四個人去也好。」我說。

「但是梅瀛子有比較好的比例。」

「那麼你去請她去。」

「沒有。」他說：「我想她也許會先來的。」

今天是最痛快的宴會。

「也許，是的……」

史蒂芬似乎發現我是太注意梅瀛子的面孔了，他笑著對我說：

「她不來了。」

但是這句話提醒我白蘋的風度不如梅瀛子的地方，同時使我想到平常我覺得梅瀛子高於白蘋的原因，我說：

「讓我們飯後搭車到杭州去。」

「讓別人都把她們看作姊妹吧。」

「是你去找她的麼？」

「我今天買好了五張車票。」她說：「今天我是主人。」

「……」她先是覺得奇突，但接著笑了：「謝謝你。」

但是四點半到了，還沒有梅瀛子的身影，我的確有點憂慮了，是不是梅瀛子會失信呢？我說：

「才第二天呢？」

「也許。」史蒂芬說：「但是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還是照常的生活。」

「連我太太也這樣覺得。」他說：「這樣下去，四天以後你一定要依賴她來支持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