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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蕭

作者:徐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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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五十三

「那麼就存在我的地方。我的家在……,啊,我寫一個地址給你,將來你可以來找我。」
「你想我現在還有固定的地方麼?」我說:「這是不可能的。」
「死了!確確實實是死了!」慈珊的三叔悲涼地說:「我們已經有人看見她的死屍!」
這時候慈珊的母親也已過來,她問:
「『丙福,』又有一個人叫:『你發財的機會來了,通知東洋人,你就有賞。』
這消息並不完全確實,也毫無提起白蘋寓所的情形,這是敵人決不會放過的事。當時我與梅瀛子都沒有發言,但是心靈中有同樣的波動,白蘋的死去又一次在我面前提證,說不出的悲哀在我心頭激盪,我仰開身軀,深深地嘆息,不禁輕輕地呼出:
「慢慢,慢慢,還有小姐的衣裳。」她說著就拿梅瀛子衣裳提給慈珊。
「你什麼都同他談了麼?」她母親又問。
「好極了,謝謝你救我們。」我說。
「怎麼啦。慈珊?」
就在我胡思亂想中,慈珊回來了。她手上拿著兩包小大英,但我正要感謝她對我的厚意時候,我發現她面孔漲紅,眼睛驚慌不停,口鼻喘著氣,似乎想說話又似乎說不出話。
慈珊的三叔站起,似乎他也要去駕船了。我阻止了他,拿出我皮夾說:
「但千萬不要告訴她我的工作,」慈珊的三叔說:「她們都是不知道的。」他說著就拿出鉛筆向船邊找紙來寫地址。
「沒有,自然沒有,你放心。」慈珊笑著對梅瀛子說:「現在你可以放心,三叔一定有路可以帶你出去的。」
「……」我還是有點不安,我問梅瀛子:「怎麼樣?」
「就這樣,我們夜裡一定要混過關去。」
於是慈珊囁嚅著,用手背揉揉眼睛,她斷斷續續的說:
等我們什麼都弄好,心境又沉寂下來。挨著時間過去,但是慈珊竟還不來。我問慈珊的母親:
「三叔說他有辦法,現在就可以送他們過去。」
「但這只表示我們私人的謝意。」
「這就等於送我們到敵人虎口去。」梅瀛子這時忽然振奮起來,嚴肅地說:「我想這樣你還不如把我們綁起來,送到敵人那面,於我們是一樣的死,於你倒可以發一筆財;在國家立場講,這樣也許比較值得,而我想你拿到錢還不會像你的侄子一樣,把錢去買他們的毒藥。」
「她三叔在那面下貨麼?」我無目的的問。
「看機會讓它做河底的魚吧。」
「笑話。」他說:「我們自己人還談這個嗎,這是我的責任。」
我於是就把慈珊的話轉告她,還補充對於丙福這個人的說明。梅瀛子聽了只是緘默著,堅決的眼光望著篷頂,一聲不響。我也就楞在旁邊,腦子很混亂,並沒有冷靜的考慮。但是有不得不說的衝動控制著我,我說:
「不能夠。」他說:「我決不能收受.」
我想他一定是一個白面的吸食者,正想多看他一眼時,他已經拾起錢,頭都不抬,斜著眼睛瞟一下跨出船欄,踏著船舷就走了。
梅瀛子聲不高,但很確定,當她說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放進我身邊的西裝袋裡,握到了我的手槍,可是梅瀛子的話聲終時,對方似被她辭鋒所挫,良久沒有發言。梅瀛子一直用發光的眼睛注視著他,但這時忽然閃電一般的射到我的身上,她雙眉一豎,霍然站起,用命令的幾乎厲害的口吻對我說:
「她三叔?」我有點不安起來。
「在鄉下,很好,田上不夠一點,我家同三叔有時接濟接濟她,兒子不學好真可憐,但是她決計不要這個兒子了。」
「回頭我替你買去。」
和-圖-書「是大伯的一個兒子,叫做丙福。」慈珊的母親坐下說:「他本來是一個年強力壯的小伙子,家裡也有幾畝田。父親死了,他就賭錢酗酒打架,他母親不再要他。後來三叔幫他在這裡找個搬運的事情,他還是不改過,現在做了癟三,吃上白面,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我把脫下的衣裳放在艙鋪的角落,手槍還是在西裝袋裡。最後我拿出慈珊的鏡子,我讓頭髮對分,斜垂在前面。我兩天未刮的鬍髭自然地給我很好的點綴。
我也覺得自己行動的可笑。我吸起紙煙,開始覺得非常淒涼與落寞。
「你為什麼不問你三叔去要去呢?」
「會不會找不到她三叔?」
「這些我都不帶了,慈珊,留你作紀念吧。」
我稍微有點慌張,但立刻鎮靜下來,不過我還是遲緩地把手槍拿出來,一面遞過去,一面用低微的聲音冷靜地說:
「百樂門名舞|女白蘋,最近由日方探悉為美國海軍僱用間諜,尾縱已久,今晨五時左右白蘋赴有恆路工作被日方暗探偵悉,正欲拘捕,不料在遠處白蘋之同夥開槍,某探當時倒地殞命。其他暗探當時亦開槍,中白蘋要害,亦即倒地碩命。一時警笛大鳴,白蘋之同夥駕車飛遁,半途逃逸,其車自動爆炸,據說車號亦為偽造,且炸後模糊不清,來源無從查得。聞日方正進行偵查,出事地現已完全封鎖,居民皆無法出入雲。」
我於是也跳了過去,但這時候慈珊的母親忽然追上來說:
「請坐,請坐。」
「三叔來了。」她說著到船頭去迎來船,不久就跳了過去,不知在裡面說幾句什麼,慈珊就過來叫我們到她三叔的船上去。那時候慈珊的母親也走過去,慈珊對她母親說:
「什麼事,不要怕,好好講。」她母親推開她望著她說。
「你放心,你放心。」慈珊的母親說著又叮嚀慈珊:「如果他那面有別人,你替他看船,叫他趕快先來一趟。」
「白蘋真的死了!」
「我們等你好急。」
那面船梢的三叔一直沒有同我們答話。但這時候忽然嚴肅地說:
他的老練嚴肅的聲音,使我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用意,無法答言,慈珊已經把衣裳交給那位十五六歲的孩子,她母親又把梅瀛子的皮鞋遞過來,她又接過交給對面的孩子。
現在我們開始用另外一個心境來等待了,這等待似乎比較光明也比較有望,但似乎也比較興奮與焦急。慈珊買來的那兩包煙,一包已經快被我們抽完。天色已經暗下來,陰沉的灰雲一層一層在飄動,接著就有毛毛雨飄下,天氣似乎比剛才更淒寒了。
一瞬間我不知是驚是喜,我被這事變震盪得迷糊不寧,我坐下,半晌才恢復一點理智,我說:
「不了。」我說:「我們可以早點走還是早點走吧。」
「但趁人危急的時候,一定要別人能力以外的報酬,那就是勒索。」我說。
「你們放心,放心。」慈珊的母親還是這樣安慰我們。
「又來了,幹麼?」
「沒有,沒有。」慈珊的母親又說。
「我正要知道你地址,」梅瀛子說:「將來我一定要去看慈珊。」
「不貴。」我說:「可是我身邊只有六百幾十塊錢。除非,你要我衣服與東西。」我趁勢把放在右面的西裝拉到身邊。
於是慈珊果敢地很快的上去了。我一直看她背影在船篷縫裡消失。
「這就不是生意經了。」他說。
「那麼,請便,」他說:「你們自己上岸去。」
「這你太小看我了。」對方還是冷靜和圖書而堅定地說:「我是中國人,為什麼要把你們出賣給敵人。在這裡,老實說,你們的生命都在我的手裡,用不著要敵人來害你們,如果只是為錢,我把你們交給敵人,也不只兩萬塊錢,是不是?」忽然他露出譏刺的輕笑:「我們現在談的只是生意。」
「我去的時候,找不到三叔,據小黑子說他在對面,我就等了他一會。」
這時候,我方才發現慈珊在我們談話時已經不在,她到哪裡去了,我不知道。梅瀛子則在床上側臥著,似乎睡得很熟,我看不見她臉,只看見她被我剪過的頭髮與曲著的身子。一瞬間我感到萬種寂寞,我想抽煙,但煙已經沒有,我感到冷,有倦意襲來,我打了一個呵欠,最後梅瀛子翻了一個身,又安詳地睡去,我現在可以看到她臉很美,很美是的,是的;她睡得很甜,像一個天真的孩子。這與她過去在汽車裡,在白蘋家,在立體咖啡館,在檳納飯店,在梅武官邸,在其他一切的地方是多麼不同。這額前的流海,這耳葉上的銀環,這鄉下式黑色的衣裳藍色的褲子,就使她有這許多改變麼?抑或還有其他的因素。忽然我想到白蘋,白蘋在杭州回來的火車上入睡,是多麼美麗,我曾經為她畫幾張素描,有一張很像,我記得是夾在皮夾中的,後來住在她家裡時,似乎拿出來過,是夾到什麼書上去了還是怎麼,總之從此就沒有再看到過,現在白蘋呢?湧泉般的悲哀在我心裡湧出,我不能自禁,我想到昨夜梅瀛子對她的阻止,為什麼我不堅持一點。也許,我真的堅持著,白蘋也許會聽我的話,我怨恚無以自對,我恨我自己。我不知怎麼才好。對於梅瀛子的睡態,我想馬上找到為白蘋畫的那張速寫,明知道它早已不在皮夾裡,但我還是拿了出來檢點。沒有,自然沒有,自從我發現沒有以來,我奇怪,我竟沒有為白蘋重畫一張,也沒有問白蘋要過一張照相,但是照相,我忽然想到我在白蘋的身邊房內,自始至終都未看見過一張。有的,那時在她遇刺後的第二天報上,而那張相也許是她以前的,並不十分像她,如今她的音容在世上似乎完全消滅,活在我心裡的是多麼抽象,我竟沒有她一張照相。而——我忽然又看梅瀛子,我以往也未見過她有過照相,如果她不在,我有什麼可以憑借呢?我有像替白蘋畫像般的替她畫一張速寫的衝動,但是當初是什麼樣的心境?現在是什麼樣的心境?不要說情境完全不同,就是完全相同,我也找不到這份心緒。幾個月來我已老了許多,以前,凡是過去的事情在回想之中常常覺得就在目前,而現在,當我回想到幾個月以前的事,竟完全如同隔世一樣。
慈珊說完了又嗚咽起來,我一時不知所措,慈珊的母親看來也有點驚慌。
「那麼我收著槍,」他說著用手取槍:「衣服,你告訴我地方,我一兩天為你送去。」
「你為什麼還不換?」
「再會,老婆婆,慈珊,總有一天我會來看你們。」
「我想慈珊的母親一定瞭解她三叔的。」梅瀛子說著用疑問的眼光望望慈珊的母親。
「不許拿槍,我們讓他綁去。既然這也是中國人民的意志,就讓他去發財好了。」
「你委實太好了。以後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說著她拿出皮包裡的不多的錢鈔,把皮包拋在衣服一起又說:「這也請你帶給慈珊。」於是她接過對方的地址,我爭著來看,他字雖並不純悉,但很清楚。他把地址交給梅瀛子後,就站起到船梢駕船去了。hetubook•com.com
「再會。」慈珊含羞帶笑地說:「你一定要同那位小姐來看我們,地名你可以問三叔的。」
「二嬸,再給我八角錢吧。」
接著我問她一點鄉下的情形,以及她田上船上的收入,我發現她心地的單純與良善,完全是同她慈愛的面孔一致,最後,她才站起來忙她的雜務。
這樣,我們就匆匆向慈珊母女道謝道別,慈珊也就放了纜束。
我說:
一瞬間我已經不認識自己,我覺得這樣很妥當。梅瀛子看著也不禁發笑,她霍然站起,也把剩餘的爐灰弄在自己的身上頭髮上,也抹在自己的手與臉上,於是坐在桌子邊,開始剪去她的指甲,又刮去她的寇丹,她說:
我這樣想的時候,慈珊興奮地回來了,她一上船就跑到梅瀛子的前面。大概因為是經過了一陣危難以後,也許還因為現在梅瀛子的裝束在她覺得比較可親,現在她已經毫無拘束,她說:
「『我有啦。』那個沙喉嚨的人又說:『明天白面販子來的時候,叫他帶著去告發好啦。假如對,你就發財了,也許還有官做。』
這一瞬間,我猛然想到我同宮間美子的飯約,要是白蘋聽梅瀛子的話,她不會死,而我這時候正是去找宮間美子的時間,世界也就完全兩樣。現在,不用說我無法去赴約,就是可能的話,我也不能夠去;當白蘋被捕或被殺之時,我自然也就是他們欲得的罪犯。
「『別他媽啦。』另外一個叫:『通知得不好,自己倒挨打了。』
就在那個時候,有一個垢首污面的人在船梢探頭探腦,我不免有點驚慌,後來慈珊的母親看見了,她對那個人說:
無論她的話是否可信,我們總要等慈珊回來,就是我們要自由行動的話,現在時候也太早,於是我又恢復了沉默。
「我替你帶去就是,」慈珊的三叔說:「放在她們的船上很危險。我想如果明天有人告密,敵人一定會去查的。」
他還是不收,最後我說:
「如果是談價錢的話。」我說:「朋友你說吧。」
這句話很使我驚奇,我相傳他在工作上一定是精細而靈敏的人,當時梅瀛子也在驚奇,因為她在誇讚他:
「現在你們可以說完全平安了,我可以帶你們到那面,過了四條橋就可以上岸,穿過馬路是一家裁縫店的後門,那面有我的朋友,但是開出前門,就有東洋人封鎖的繩纜,我可以陪你們到裁縫店,可以叫他們把二層樓讓給你們,以後我就走了,你們可以在窗口探望,在沒有東洋兵往來的時候,就開出門穿過去。」
「自然。」慈珊笑著說:「他再渡運兩趟就完了,完了就來。」
「美國間諜名舞|女有恆路拒捕身死」下面有這樣的記載:
當她這樣說時,我看見那個人已經伸進腿來拾。他穿了一件油垢滿身的藍棉袍,下面的棉絮吐在外面,沒有穿襪,烏黑的腳拖一隻前後是洞的鞋子,人瘦得像一付骨骼,衣裳在他身上像是已凋的樹葉。在他拾錢的時候,我看到他枯瘦的手上黃黑的指甲,最後,當他拾起錢的一瞬,我看到他臉,他的淚臘與涕臘以及浮在臉上的油垢,使我無法辨明他的眼鼻。
我看錶,已經五點鐘了,梅瀛子坐得非常不安,我叫她還是靠在艙鋪上面,我用棉被蓋她的腳,我自己也感到冷,重新把大衣蓋在膝上。於是靜候時間悄悄過去。
「只這一趟,二嬸,下次再不來擾你了。」
「他們把白蘋誤作美方間諜也很可笑。」
梅瀛子看見衣裳。她說: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開始拿來更換。我把西裝褲塞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襪子裡,把藍布褲罩在上面,於是我脫去大衣與西裝,解去我的領帶,穿上棉襖,最後我拿西裝袋裡的鑰匙手絹、表,藏到西裝褲袋裡去,把皮夾裝到襯衫袋裡,於是我束好藍布褲,我沒有穿棉褲,因為它沒有袋,而似乎很不便,等我裝束好了以後,我發現我竟無法處置手槍。在慈珊的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我偷偷地問梅瀛子。她說:
「再會了,老婆婆,你對我們的恩惠,我總有一天要報答你。」於是又對慈珊說:「你真好,希望我還可以見到你。」
「他母親呢?」
「不知道。」他說:「還沒有消息,而且報上也沒有說起。」他說著從衣懷拿出一張報紙,我與梅瀛子搶過來看,是××晚報,本埠新聞欄有七號字的標題:
「可是,」對方還是冷靜而堅定地說:「我想我可以直爽地講,你們願意出多少錢呢?」
接著又是沉重沉重的寂寞。桌上是慈珊為我買來的煙,我拿來拆開,給梅瀛子也給我自己,我們吸起煙,大家沒有話說,靜候命運的擺佈。
「你怎麼去了這麼半天?」梅瀛子笑了:
「但我還不知道白蘋是受傷被擄了呢?還是已經身死?」
「你告訴他的時候,旁邊沒有別人麼?」我問。
我穿上布鞋,覺得襪子還是不合式,它雖然是黑的,但還太新齊,於是我向慈珊的母親要點爐灰,隨意摸在襪上,撒在鞋上,最後我用手摸我的臉。
天色暗下來,暗下來,對岸的燈火忽然亮了,油黑的水面也反照了點點的光芒,慈珊與她的母親在忙飯。梅瀛子不斷望船外,我則望水底跳動的燈火,它似乎逐漸逐漸在增加,偶一抬頭,看到許多船也已亮了燈火。我在抽煙的當兒,也點起了那放在船邊的殘燭,拿到了桌上,就在這時候,有一隻船,船首掛著燈駛近我們的船頭,慢慢地靠了攏來,我有點著慌,但在靠攏的一剎那,船上的人忽然叫:「慈珊,慈珊.」
「兩萬元。」
「慈珊,還是把這些都拿過來。」
半支煙以後,梅瀛子忽然看到了她身旁的衣服,她說:
「你知道白面販子下午不會再來了嗎。」我問。
這個人一點不響,縮回身子,船有點晃動斜側,他是沿著船舷走到船首,果然他在船首露面。他用卑鄙的眼光看看睡著的梅瀛子又看看我,最後偷窺著慈珊的母親,用極其可憐的聲音說:
「錢?」梅瀛子說著望望我,這意思我很明瞭,她上午曾把幾百元交給慈珊的母親,現在的皮包裡錢已經不多了。
「『……』我聽見這些話,我就很快的跑回來了。」
「三叔回頭就來,他說他可以為你們設法的。」
「你?你?……你?」對方的濃眉微蹙,大眼圓睜嘴角露著微笑,慢慢地站起來,伸出兩隻粗大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他說:「是你!那麼我們是自己人了。」忽然他敏捷地回過頭去叫:
這是因為什麼?因為什麼?
「這使不得。」慈珊的母親聽見我這樣說就走攏來,她似乎已經比較冷靜了,她說:「我量他們現在也不敢去告,白面販子明天才來,你們晚上走也來得及。」
梅瀛子與我一時都楞了,慈珊的三叔又開始坐下說:
「這一定是與她傳混了。」我說。但梅瀛子在對我使眼色,我也就不說下去。
「那麼,請你收起我的槍同我大衣與衣服。算是我的紀念。」
我一方面覺得這人可憐,又覺得他討厭,想早點打發他走算了,於是從我皮夾裡拿出三四元零票,折成一小塊拋到船頭空隙說:
「『穿西裝的人?』『別就是和圖書同今天封鎖有關的犯人。』一個沙喉嚨的人說。
「白蘋死矣!」接著是頭號字副題:
「他同我們一同裝了貨來,下了貨,有人叫他幫忙做一次野雞生意,渡運一點東西。他叫我們先回去。我想他不會離得很遠的。」
我們吃飯已經一點多,飯後梅瀛子斜靠在艙鋪上,我看她很乏,勸她睡一會,她就斜躺下來,不一會就入睡了。我拿出我最後一支煙卷,慈珊看我想吸又不吸者兩三次,她說:
「你放心,他是一個好人,一定會幫你們忙的。」她說了叫:「慈珊!」慈珊過來了,她又說:「你去找找三叔,大概在過去石子碼頭上,你找他來也好,如果他船裡沒有別人,你就仔細告訴他也好,叫他趕快想個辦法。」
慈珊興奮地奔過來,她說:
「剛才這傢伙來討錢的時候,就是為趕緊要向白面販子去買白面啊。」慈珊的母親說:「他們吃飽了白面就用壞心思。你們且不要著急,我現叫慈珊去找她三叔商量。」
慈珊那時正拉著她三叔船上的船纜,對面招呼的則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他三叔還在那面把著舵,梅瀛子拿著手皮包,就跳過去了,我拿著衣裳與大衣,我說:
「這是誰?」我問。
「用不著給他。」慈珊的母親說:「給他也是去買白面。」
當我們走進船艙的時候,她三叔也已經走到裡面,船有點晃動,慢慢蕩到河心,船壁上有燈在跳動,且很昏暗。我從這昏暗的光亮中,看慈珊三叔的面容,他大概也有四十多歲,體格非常魁梧結實,肩毛很濃,眼睛很大,嘴唇緊閉著,一點沒有笑容,他說:
「我出去買煙回來,經過,經過那邊,我看見丙福就在那面,他在同人說我們這裡有一個穿西裝的客人給他四塊錢。於是我聽見他們在說我們,我就在席篷後聽了一會,當時我聽見有一個人問:
「我說將來,恐怕要在敵人打退以後,自然不會同她去說。不過我的衣服鞋子,原要送給慈珊的,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帶著。」
「那麼你預備打算把我們送給東洋人麼?」我問時開始想到該用手槍自衛了。
「我已經燒好飯。」慈珊的母親說:「還是吃了飯去吧。」
「總之,我們還是早點預備走吧。」
「找到他了麼?」
「朋友,她沒有錯,因為在日方,我們的生命至少可以值二十萬,但是你是慈珊的叔父,她救了我們的生命,我們還沒有報答她,所以,如果你發了財,不要忘記這生命是慈珊救出來的,而你至少要分一半給她。」我終於把手槍放在他的前面,我說:「這就是證據,是我,我是五更時有恆路案件的主犯;是我,我是白蘋的同黨;是我,我殺死了他們的人……」
「我大概告訴了他。」慈珊說:「他說他可以設法。」
「我看不見他。」來人的聲音幾乎像是從窒息裡發出來似的,他說:「就給我四角也好,可憐可憐這一次。」
「不會的。」她肯定的回答我。
「小黑子,快開船吧!」
「不用給他。」慈珊的母親說。
他收起了槍想了一下,忽然說:
「你先收我六百塊錢,將來我再替你送來。」
「你知道她家裡的情形麼?」
我過來叫醒梅瀛子。
「沒有,沒有。」慈珊的母親說。
「拿去,不要再鬧了。」
「可是事實上我也不能帶,帶著反而累贅。」
梅瀛子那時已經站起來要過去,她說:
「我竟睡糊塗了。」梅瀛子伸直腿,揉揉眼睛說。
原來小黑子這時早在船舵上把穩著舵,這時一聲答應,船就慢慢地晃搖起來。
慈珊的三叔愀然望著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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