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沙利文
「你的身體好像不很好。喝一口熱咖啡，我們且慢慢的談罷。」
我想接著就問，你等我究竟有什麼事呢？可是看見他自己並不提起，便也不好問，只說了一句：
「我因為急於要見到你，」他說，「便不曾想到這上面去。其實，我盡可在信裡向你——」
我說：
他說：「我見你的目的本來是想和你談談的，可是也許是因了身體衰弱，神經混亂的關係，有許多話此刻和_圖_書反而無從說起了。」
我安慰他說：
我只得重新倒了一杯咖啡給他，安慰他說：
「一切事情都是夢一樣的。想不到有些事情我在當時可以做，現在連想的勇氣都沒有了。」
「斐君，我想我們不妨免除客套，不必稱先生罷——幾年不見你，一向都在上海嗎？」
「好在沒有什麼事情，你且喝點咖啡，安靜一下，我們慢慢的談罷。」
他始終和*圖*書沉默著不曾再開口。在柔軟的燈光下，望著從咖啡杯的熱氣中，時顯時隱的他的陰慘的臉，我急於要將這靜默打破了。
「時間當然是在上海的居多，不過其中也走了許多地方，可說是到過天堂，也到過地獄；到過地獄裡的天堂，也到過天堂裡的地獄了。最近卻是剛從香港來。我一來便想尋你，打聽你的住址，可是四馬路的幾家書店好像都不知道你的住處，我和_圖_書沒有辦法，便想到你向來是喜歡買西書的，決定在幾家書店的門口等等你。在中美圖書公司門口走了兩個下午不曾見你，今天在別發門口雖然已經是第四次，可是終於給我等著了。」
「人生本來是這樣不斷的矛盾，不斷的掙扎結成的，青年可貴的地方便在能從這裡面忍受而堅持下去。」
他點點頭說：
他嘆了一口氣：
辦公時間剛過了不久。沙利文裡正坐滿了從寫字和-圖-書間裡散出來的顧客，空氣中充滿了奶油和咖啡的香氣，融融洩洩，完全消除了外面秋暮肅殺的情調。在最裡面的一個座位裡，我和韓斐君對面坐下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搖一搖頭，停住了。從緊咬的嘴唇上，我看見他是在忍著一陣突然襲來的戰慄，我連忙說：
「你的話是不錯的，但是有些事情確實使我無法忍受了。我情願死，情願入地獄。但是像這樣活著而忍受自己的過去卻是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殘酷了。正是因了這個原故，我才想到要來麻煩你。我們雖然說不上是朋友，但是一位文學家是瞭解人類一切細微的感情的人。也許從你面前，我能暫釋我的重負吧？」
「其實，你只要寫封信寄到幾家熟悉的書店請他們轉交，我大約總可收到的。」
他說：
「在可能的範圍內，我當然要為你盡力。只是，你要我做什麼事呢？你在這幾年內究竟遭遇了些什麼呢？你一點還不曾告訴過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