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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冰花

作者:鍾肇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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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也許不是吃了中毒的老鼠,而是到茶園抓青蛙去了。近來家裏的老鼠都快給捉光,所以牠肚子餓了,只好捉青蛙。一定是這樣的。這種想法使他稍稍放了心。
「寄去外國的嗎?消息就會來了。你一定是冠軍,全世界的冠軍。」
「我也是……」
「林——志——鴻——」阿明喃喃地。
阿明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還不肯放棄——他根本就沒有升起放棄的念頭,只顧奮力地跑,狠命地喊叫。他跌倒了好多次,成了個泥人兒,聲音也沙啞。
「哦,你不用說什麼了。」雪芬忙掏出手帕替他揩眼淚說:「你只要好好休息,早一天好起來。」
林雪芬把同學們的捐款交給他,然後和林志鴻跟在他後頭進病房。
李教導挨過來,向雪芬耳語道:
沒有風。才過了頭頂上的太陽在煎熬著地面的一切。蟬聲都顯得那麼疲倦的樣子;東南邊的天空給一大堆黑壓壓的烏雲罩住了。在那堆烏雲裏,偶然會閃出一條蛇般的電光。接著就隱隱傳來遠雷聲音。
好多天來,古阿明都在盼望著這個禮拜六和禮拜天。他決定要用水彩來畫割稻的景色。他很多天來就在腦子裏描繪著那一幅金黃色的燦爛收割圖——一片稻穗、夕陽、枯黃的稻葉和黃色的稻草束。還有,割稻人的竹笠,他們那被泥巴沾污的衣褲,他們那健康的膚色。簡直是一片黃色世界。他幾乎是三步併做兩步飛奔回家的。
「小貓,你……好可憐哪……」
貓也怔怔地望著阿明,步步接近,牠也一寸一寸地往後縮退。不曉得什麼緣故,牠好像不願離開那棵茶樹,朝後繞著半圈,身子緊緊挨著古老的樹幹。
「老師……我會好嗎?」
「張大夫,請吧。」
第三天。
「咪嗚——咪嗚——」
「怎麼樣?」李教導忙迫地問。
兩人急迫地趕路。一路上,雪芬再也忍不住了。
雪芬一看古阿明,不由得大吃一驚。古阿明無力地躺在床上,呼吸很淺很急促,鼻翼翕動著,嘴巴張開。僅僅病了三天,眼兒和面頰都塌下去了,一眼就知道病很嚴重。她伸手摸摸阿明的額角,熱得燙人。執起了一隻臂膀,軟綿綿的,也很熱。
偌大的茶園,到哪兒去找好呢?阿明幾乎想轉身回家。反正到天暗就會回來嘛,還是畫畫去吧!他想讓自己接受這個想法。可是他不能夠,越是想放棄找,就越不得不去找。
「古阿明,你沒來上學,我們都很寂寞。」
「……」
「唉……」雪芬踉蹌了一下,好容易地才支持住。她閉上眼睛,淚水潸然滾落。她覺得整間房子在旋轉,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立在天地之間,無依而又無靠。
阿明在發囈語。斷斷續續地,聲音又那麼微弱,幾乎聽不清楚。發了一陣,又歸於靜寂。只有那急促的呼吸聲在狹窄的房間裏蕩漾著,空氣中充滿著淒楚黯淡的氣氛。
……把古阿明的父親送走後,我再進去問老醫生病況如何。老醫生只是搖頭不答。經我再三懇求,方才告訴我已過症,不可能再活二十四小時。他斷定是急性肺炎,如果昨天來就可以靠幾針注和*圖*書射治好的。
第五批的同學進來時,古阿明還能微笑,第六批時他又昏迷過去了。此後進來的同學就默默地看他一眼即退下,每個同學都進來過了,便又在外頭等候。
「真好哇。我那張畫呢?」
古石松一句話也還不出嘴。他已親眼看過一個剛滿周歲的兒子死去。那時,他是為了老母,不得不狠著心。這回呢?只為了那愚蠢的宿命觀——「生死有命」。在他,什麼都是「命」,賺錢要命,貧富也是命,一切都「命」。
雪芬退出後,志鴻說:
好在林老師經常地鼓勵他,安慰他,並且也保證說郭老師再過兩年就會畢業,那時候一定會有機會跟他再在一起玩耍,畫畫。林老師還買了一盒三十六色的蠟筆送給古阿明,足有一尺多長的漂亮紙盒,畫著幾隻美麗的蝴蝶,上面還有一條大紅色的膠帶可以掛在肩上。真是說不出的美妙,說不出的好。揹上它,人都好像要忽然長高了許多。
阿明已把他的收割圖忘得一乾二淨,一心想找到他的小貓。於是他又跑到外頭,先沿屋後的竹叢走了個來回,然後走出柵門來到茶園。
阿明在茶園邊的一排相思樹下連走帶跑地走去。茶園裏很靜,他拖著聲尾的叫喊聲在一行行茶樹上蕩漾著。起先,那聲音是焦躁的,有力的;漸漸地就變得惶恐而乏力了。
貓不僅沒有因為阿明的悲叫而緩和眼眸的凶光,反而變得更驚悸。彷彿牠已恢復了野性,正在面對著一隻比牠更強更大的野獸,即將開始你吃我我吃你的生死搏鬥。
雨變得很大。原先那卜卜拍拍的聲音已換上了一片嘩啦嘩啦聲。在薄幕般暗下來的天地間,時時閃出電光,雷聲一陣接一陣地響著。可是阿明還是管不了這些,佔據他整個意識的,只有小貓而已。
幾乎同時地,雪芬那抑止不住的哭聲突然爆發了。那是忘卻了矜持,羞恥,身分,摔脫了一切人間的掩飾的哭聲。她奔向古阿明,把身子投擲在已失去了神志的病人身上。
這時同學們連來了五六個,小小的房間馬上擁擠起來。他們一個個挨近叫古阿明,拉拉手,說希望你快好就退出,讓另一批同學進來。林老師好像吩咐好了,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多耽一會。
「沒有……」石松答。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夕陽照出了他那副狼狽的身子,抵達柵門,他幾乎不支而倒下去。
「哎呀……小貓,你……」
屋裏找不著,阿明就跑到外頭,在房子四周邊叫邊找繞了一圈。仍然不見影蹤。忽然,阿明想起了上次小貓中毒的往事。那種吐著白沫,整個臉兒濕漉漉的,要嘔又嘔不出似的情形,在他眼前清清楚楚地浮上來。
阿明這可憐的遊魂不曉得在茶園裏徬徨了多久,終於貓是被他找著了,但是,貓也並不是由於記起了小主人,而是因為氣力消耗淨盡,再也無力動彈了;牠的眼光變得很遲鈍,差不多已睜不開,只有胸部還微微地起伏著。
阿明的聲音已不再是淒惶,而是帶哭的悲嗚。
他再次趕上去。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倒了。他馬上爬和*圖*書起來。雙手一攤,他看到滿手掌是褐色泥巴。但他沒有猶疑片刻,立即又拔腳追趕。他深怕讓牠跑遠找不到,因此使勁地踩著淋濕而變得粘滑的泥土。
「可以啊。」
林雪芬等學生們放學回去後,先到街路上買了些水果,獨自找到古阿明的家來。古石松夫婦殷勤地請她進去。
貓跑了幾十公尺遠,在另一棵茶樹下停住。阿明很快地就趕上了。但是他一停腳,貓又奮勇地跑走。阿明清清楚楚地看到牠全身都已濕透,原先只有臉上的毛粘成一堆堆的,這回是渾身的毛都這個樣子,看來貓好像忽然變小了一般。可是他不曉得這是因為淋了雨;連他自己全身都已濕透,他都沒有察覺到。
阿明失神似地坐了好一刻才站起來,蹣蹣跚跚地往回路走去。他覺得每一步都很吃力。泥巴吸住腳板,非用力就舉不起腳,而且他已跑得很遠很遠,差不多已到了鄰村了。
「吃了。」
「這怎麼行啊……這麼重。」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明!因一時大意,竟讓一個天才夭逝。我會終生抱憾,永生負疚……
阿明怔怔地看著小貓那發亮的,充滿憎惡似的眼睛,終於徐徐地移步上前。
那個年輕醫生應一聲來到床畔。林雪芬退到一旁。這時,她的腦子裏突地又閃過了期盼,這位新開業的醫生,或者會有最新的藥品,讓古阿明起死回生。她想到此,心就激烈地跳起來。
「馬上!你只要帶他出去,其他一切讓我想法子。請馬上動身!」
這時醫生看完了,好像已不用多看,也沒有照例取出針筒就起身。
「是啊,我要救活小貓。可憐的小貓啊……」
「唉……以為是傷風,沒什麼要緊的……」石松說。
「好幾包藥包。」
古石松告訴林老師,古阿明剛才醒過來了,氣色還算好,吃了一隻蕃茄。
古阿明馬上認出了林雪芬,聲音雖然很微弱,但還算清晰。不過呼吸仍很急促。
阿明把貓抱起來,拍的一聲坐在地面。雨快停了,細細的雨點淅淅瀝瀝地灑下來。茶園裏滿是污濁的水,只有畦埂高起來的部份露在水面。阿明幾乎無力站起來,怔怔地坐著喘息。他把牠抱到胸前,讓牠的臉貼住自己的臉。
古石松木木訥訥地告訴林雪芬,阿明差不多一直是這樣昏迷著,不時地說出同樣的囈語,有時會叫一聲老師。
雨仍在不停歇地傾注,雷電交作。阿明找不著貓,只得一會向左一會向右盲目地奔跑。他號哭,嘶叫。在豪雨籠罩下,他成了個天地間無依無靠的遊魂。
六月上半月過後的一個禮拜六下午,天氣特別悶熱。稍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這個下午將會有一場雷雨來襲。
「老師……」
雪芬這時也挨近床畔,彎下上身裝著笑容問了一聲。古阿明好像要點頭,面孔微微動了一下。兩行清淚倏地往雙邊滾下。
「唉唉,好可憐哪……」
「唉——」李教導長嘆一聲。
古石松兀立在房間一個角落。也禁不住流淚了。他的女人早已躲開,從鄰室傳來飲泣的聲音。
「怎麼不會?打了針吃了藥,一定會好的。你www.hetubook.com.com吃了嗎?」
「咪嗚——咪嗚——」
雨開始下了,一滴,稍停又一滴,打在阿明臉上,茶葉也疏疏落落地響出雨聲。可是阿明一點兒也不覺得。在此刻的他,茶樹沒有了,雨點也沒有了,連天和地都失去了存在。在他的意識裏,就只有他的小貓,已吃下了可怕的毒藥。
還不只這些,過了幾天,林老師又送了阿明一付水彩畫用具:一盒顏料、一隻調色板、兩枝畫筆。啊呀,不得了,五六年級的高年級生才能夠用的東西,而且也不是每個學生都有的,姊姊就從來也沒有過。他們家是買不起這些的。阿明樂得什麼似的。雪芬老師要他一有空就畫畫——她還給他一大疊紙——阿明當然萬分快樂地答應了。
小貓,小貓那裏去了呢?他放下書包就開始找。
可是,他發現到他的小貓不見了!
林雪芬這時忽然感到一陣莫可名狀的恐怖,問道:
阿明喃喃自語著。
阿明停住了腳自語似地說了這些,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這時,一種異樣的情景映進阿明的眼裏,使得他陡地一怔。小貓正以一種充滿敵意的眼光瞪著他,而且滿嘴白沫,臉上的毛都濕了,左一堆右一堆地黏在一起。
雖然在古阿明心目中牠還是一頭小貓,不過事實上牠已幾乎是一頭普通的公貓了。經常能夠捉到老鼠。對阿明的召喚變得不大愛理,可也還會跟他親熱一下。不過像從前那樣的玩繩子遊戲則再也提不起牠的興頭,偶而阿明用繩子去逗牠,牠也只是看看而已。雖然這樣,阿明還是很愛牠,回家後非抱牠一下,便什麼事也不能做。
小貓在窺伺著他,眼裏凶光依舊。因毛平貼皮膚而變得瘦骨嶙峋的胸部一陣一陣地起伏著,沾滿了泥巴的嘴邊又在冒著白沫。
「怎樣?」李教導焦灼地問。
阿明又開始流淚。小貓一動也不動。
稍停,古阿明哽噎地說:
「咪嗚——回家吧,我抱你。」
「老師。」
「咪嗚——咪嗚——」
同學們的捐款一共有三百元。大家便在老師引率下來到泉水村古阿明同學家。
母親看見他,大吃一驚。她馬上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她不忍責怪他,把他扶進灶邊,好容易才騙走那隻在他懷裏已斷氣多時的泥貓,然後替他洗澡,哄他上床。
郭老師走了。真是個晴天霹靂。茶妹和阿明都不敢相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來到學校已看不到郭老師那高而瘦的身子,還有那一頭蓬鬆亂髮。儘管許多同學們當中還有不認得郭老師的,但茶妹和阿明兩人都覺得很難受。
升旗典禮完後,林雪芬老師向全班同學報告古阿明同學患病生命垂危的消息,並表示馬上要去看他,願意去的同學可以一起前往。同學們異口同聲說要去。雪芬老師還接受一位同學的建議,暫時解散,三十分鐘後再集合同往,以便讓街上和近郊的同學回家去取零用錢,捐出來做為慰問金。
「就在外頭。老師叫他們進來吧。」
「請醫生看了嗎?」
雪芬好像著了魔,反反覆覆,連說帶哭地責備古石松。就如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借用和_圖_書她的嘴痛責這個不盡責的父親。
林雪芬以為他是偶然患了小毛病,便到六年級的教室找古茶妹,打算問問情形。碰巧茶妹也缺席。林雪芬猜到這一定又是家裏有了什麼事特別忙而不能來上課,也就沒有記罣在心。
哦!小貓是不是又吃了毒藥呢?阿明倒抽了一口冷氣,猛地著急起來。連忙拔起腿奔向牛欄裏看看。他期待小貓會像上次那樣,蜷縮在屋樑上。沒有,阿明著了魔似地在屋裏東奔西跑,每個陰暗的角落都看遍了。
林志鴻叫一聲跑上前,把古阿明的一隻手握住。
林雪芬坐在床沿看古阿明。她發覺到病人的呼吸更急促,更微弱。剛才在心中生起的期望又陡地給粉碎了,取代的是無邊的痛苦,無邊的悔恨;她忽然想起了郭雲天。如果他在,也許事情便不致演變到這個地步。他每天都要和古阿明玩一陣子,一天沒有見面,他就會騎車子去看他的。那個「昨天」若果有他在,一定不會錯過這命運的一天的。唉……都是我的錯,我失去了最珍貴的一天。還有比這更嚴重更不可饒恕的罪過嗎?……
「你好一點了是不是?」
「唉唉,該死的小貓,害我找得好苦啊……」
「對啦。你就會好的,而且很快的。那時候我們到冬瓜山去寫生,還有齊明堂。」
這次阿明拼命跑著,軟法行不通就只有硬捉。他雙腿拼命地邁著,發了狂似地急奔,貓也跑得快。在這棵茶樹下剛停住,馬上又躍出,距離越來越遠,終於看不見了。
雪芬也好像發熱說夢囈。她以命令的口吻叫石松嬸解下揹帶,催石松揹上了古阿明。
「剛才上面來了電話,古阿明參加世界兒童畫展的作品得了特獎。」
驀地裏,阿明在一棵茶叢下看到他的小貓。
「什麼!」雪芬脫口大叫一聲:「特獎!」
昨天!昨天!我為什麼昨天沒去看古阿明呢?我原本可以輕易地救回古阿明的性命啊。僅僅差了一天的時光,竟鑄成了無可彌補的遺憾。這是夢吧!我怎麼能相信呢!哎……一個人的性命,竟然會這麼簡單地結束的嗎?只差那麼二十四小時……
「石松叔。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小孩子啊?我爸爸不是告訴過你嗎?有什麼困難,只管來說……」
「睡著了。」雪芬答。
林志鴻看見姊姊哭,也開始微微地抽噎,頻頻揩淚。
禮拜一,古阿明缺了一天課。
阿明看清了這些,背上倏地起了一陣冷颼颼的感覺,一時氣息窒住了。
古阿明上午上了三堂課,第四堂是清潔比賽,掃完了地就回家了。這時候茶園沒有事情,爸爸出外幫人家割稻去了,因此古阿明有較多的自由——這也並不是說爸爸在家就不許他畫畫,而是因為爸爸沒在,他做什麼都可以自在些,無拘束些。
阿明在離小貓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住,緩緩地蹲下來,伸出手正要捉牠時,牠又一縱跑開了。
「真的,在哪兒?」
「吃了什麼藥沒有?」
雪芬急得幾乎禁不住跺腳。
現在,阿明又看到貓蹲在前面一棵茶樹下。他想到不能跑得太兇,以免讓牠受驚,就把步子放緩下來。他儘量地把聲https://m.hetubook.com.com音裝得柔和,邊喊邊挨近。他喘得很厲害。從頭上流下的水又不時地遮去他的視線,因此他不得不頻頻伸出手背來揩拭。整個臉都塗上一層泥巴。水又把一小部份泥巴沖進他的眼裏,痛得不得了。可是他忍著。他必需把貓捉住,抱回家裏,灌烏糖水給牠吃。非救活牠不可。
「不行啦。沒有辦法……」
「古阿明同學!」
這時阿明已走到那棵茶樹邊,這麼說著就伸出了手。
「同學們都來看你。大家多麼希望你快好啊!」林雪芬又說。
阿明明白過來了。這不是中毒是什麼?牠是吃下吞下毒藥的老鼠了。而那種毒藥,正如母親所說,小半滴便足夠把一隻大狗毒死的!
「石松叔,請你馬上把阿明帶到街上看醫生去。」
他在開始懊悔了。唉……就是再苦些,也……。以為是受了點涼,沒什麼關係,其實還不是為了那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債?
林老師和級長林志鴻兩人先進屋,其餘五十幾個同學在禾埕上等候。
晚上,雪芬取出了信箋,繼續寫她未完的信。
就在這時,從外面傳來一陣機器腳踏車的馬達聲音,好像在柵門邊停住,然後是幾句高昂的問話聲。不一會兒有兩個人衝進病房。為首的是教導主任李金杉,後面是街路上的一位年輕醫生張大夫,手提著一隻大皮包。
「你要早一天起來。可以嗎?」
尤其是古阿明。他天天都是跟郭老師玩了一陣子的;晴天就在戶外一起玩球追逐,雨天也跟他談談笑笑,這幾乎已成了古阿明好多日子以來的日課。可是現在郭老師已不見了。他問級任老師,林老師能告訴他的,只是郭老師因為家裏的事不能夠再來上課,如此而已。古阿明很寂寞,鬱鬱了很多天。
禮拜二,古阿明又沒有來,林雪芬有些不放心起來,再次找古茶妹去。
雲天,我還有什麼話說呢?當場,為了掩飾我就要滾落的淚水,我不得不急急辭出來。
阿明嘴裏呃了一聲,不容他思索,拔腳便追上去。
「咪嗚——你怎麼啦?……」
起初,雪芬也以為是淋雨受了涼,沒什麼大不了,但也覺得放學後應該去看看。
古茶妹這天沒再缺席。她告訴林老師弟弟生病的情形;昨天因為爸爸沒在家,她不得不留在家裏看護弟弟。今天爸爸沒出門工作,所以她就來上課了。她還說出弟弟的病況。不過她所知的,不外是額角很燙,有點兒咳嗽等,如此而已。
石松的女人揹著小弟阿生始終不發一言,不停地擦淚。石松則痛苦地扭曲著臉。這是一對只曉得向命運低頭的人。雪芬的淚水決了堤般滾落。
「是,是特獎。」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雷動了,好像就在幾步遠處落了雷。阿明猛吃了一驚,四下看看,當次一瞬間他把視線收回時,貓的身子一聳,只見眼前一晃,牠已竄出去,飛跑掉了。
阿明的聲音顯然高了不少,眼睛也發出了光彩,很興奮的樣子。雪芬忽然想到,也許會好起來,老醫生可能看錯了。就是沒看錯,有時也會有奇蹟的。她忙回答說:
阿明嘴角泛上了絲絲慘然的笑。
「咪嗚——咪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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