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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扇

作者: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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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珍藏於心的一些碎片

自序 珍藏於心的一些碎片

我喜歡去他日夜看守的瓜田坐坐。他少言寡語,不苟言笑,衣衫補了又補,風紀釦卻總是扣得整整齊齊。四下無人的時候,他會摘一個小甜瓜,用小刀切得勻淨,讓我吃。他蹲在地頭抽菸——自己捲的莫合菸,微笑著看我吃瓜。有一天,他輕輕柔柔地跟我說:「我有一個女兒,也有妳這麼大了。」他跟我說到他的家人,那是唯一的一次。他的話讓我高興。他被釋放得以返鄉,我更高興,心裡想,這一下可好了,他終於能夠和女兒團聚了。父女得以團聚是多麼好的事情啊。我從心裡羨慕著他的女兒。
到了一九九六年,我們到了南歐,拼圖終於大體合攏,淡雅、秀麗,隱隱含著深深的悲涼。
又一個十年,當初,拼圖不夠完整的部分,只有極少的碎片在這三千多個日子裡浮出了水面。雖然數量不大,但是我都將它們補充在書裡,因為這本書是用電腦來寫的,這個修改與補充的過程就可以隨時來做。和*圖*書終於,得到三民書局劉振強先生的關心與支持,這本經過補充與完善的小說得以再次與讀者朋友們見面。書中人物,在天上人間自然會以不同的心情來看一個故事。歷史老人大約不會將這本書看作小說,但是,我寧可她是小說,因為在這個故事裡,我自己傾注了太多完全屬於個人的情感。有明眼人說,書中有書,我報以感激的微笑。
拼圖上的人物卻是心地單純的。對他們來說,生與死毫不重要,榮與辱不值一哂。他們知道,世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分離他們,他們必然要團聚,在這個世界或者另外一個世界都沒有什麼要緊,要緊的是他們堅守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原則。
我把這幅拼圖珍藏於心,繼續耐心等待,等待寫作時機的成熟,終於等到了新世紀的來臨。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個人的經驗變成了一種氛圍,填充在拼圖裡驚天動地的部分,使得那撼動人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情節有了賴以生存的土壤。
一九八四年,外子與我在北京的美國大使館工作。在秀水街的外交公寓裡,在一位美麗女郎的家裡,我看到了她父母的照片,那禎照片是在臺北拍的。在那禎照片上,我看到了看瓜「老人」年輕時候的面容。女郎滿懷深情地談到她的父親,據她說,她的父親在海戰中為國犧牲已經快二十年了。我掩藏住震驚,目不轉睛地看著照片上這一對璧人,我無言地珍藏起另外一塊碎片。我知道,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隱藏了太多的不為人知的故事,它們散落各處,我應該找到它們,父女未曾團聚的事實深深地刺痛了我。
寫於華府近郊維也納小鎮
瓜熟蒂落。我開始騰挪時間,結束了幾個專欄,二〇〇一年六月六日開筆,十一月五日殺青。從一九七五年起懸在心上的人與事終於落到了和_圖_書數萬方塊字之中。其間,九月十一日,天地變色。那一天,成為這本小說那永遠無法復原的部分。我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這才趕到紐約去。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我的這座屹立在石頭上的大城向世界展示她最為堅韌的一面。我走在煙塵裡,將近六十天了,廢墟周圍粉塵飄浮,人們走在街上會留下灰白的腳印。無辜受難的人們的照片層層疊疊懸掛在簡易牆上,鮮花堆積如山,我獻上一束火紅的玫瑰。在粉塵下,見到為維護人權奔走多年的老友。沒有時間去喝一杯咖啡,我只是告訴他們,我寫了將軍那件事,書名叫做《團扇》。他們會心微笑,緊握我的手。然後,消失在人群裡。
一九六七年初,寒冷的天氣,我從山西到了新疆南部,我是避禍來的。這一住,竟是九年。在這九年裡,謹言慎行,聽的多,說的少,默默地觀察著周圍的人與事。有一些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有一位,人們傳說他曾www.hetubook.com.com經官拜國軍少將。我始終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落到了中共的手裡。許多人說,他是在四〇年代內戰時期被俘虜的。但是,一九七五年,中共釋放六二年到六五年被俘的「美蔣特務」,就在那時候,他被釋放了,返回浙江老家。我就明白了,這位長輩的身世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就在心裡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一九八六年,我們離開北京前夕,許多碎片適時湧現,它們呈現出許多的矛盾,它們浮游著,無法鏈接。之後,我們離開了,抵達紐約市,外子任職於美國駐聯合國使團。在那兩年裡,我看到了另外的一些人,他們在毫無聲息地做著捍衛人權的工作。在他們那裡,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些,將碎片鏈接起來,使我們的拼圖有了模樣。我明白了,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在等待,讓時間醞釀出一個結果。但是那等待是漫長的,是令人心痛的。
他有沒有被判過刑,沒有人說得清。他的生活起居卻是與一些勞和_圖_書改「新生」人員在一起的。他們只被允許穿藍色的衣服,和我們這些被打入另冊的人們一樣。大家都是一身藍,感覺上就比較的親近,就與那些可以穿草綠色的「革命先鋒」們有了區別。
這是我們這幅拼圖上的第一個碎片。
時間只是一種磨礪,使得他們更為純淨,更為美麗。他們被命運拋撒到天涯地角,隔著萬水千山,他們之間的信任卻是任什麼也無法摧毀的,那樣的數十年不肯移動分毫的堅信不移。
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三日
老朋友候吉諒請我去了他窗明几淨的畫室。我看到了他畫的一柄團扇,好一個「淡墨寫意」,心裡一動,小說的主幹悄然而立。臨走,吉諒送了這柄團扇給我。因了這「花木澄亮,若浴清露」,小說的女主人公鮮活而逼真起來。她手裡的那一柄柄團扇則隨著她的心境而變化。看到這一柄柄團扇的人們也跟著扇面上的意境生出了起伏不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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