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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想像的還高。我看著他突然想起《孤女安妮》中的某個角色，我忘了他的名字。他穿著灰色西裝、白色襯衫，打著一條素面的棗紅色領帶，頭巾是白色的。

「是的。」

「是啊，我記得他。」

有幾個客人進來店裡翻書看。其中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像偷書賊，當他走向傳記和文學類的書架時，我一直盯著他看。最後令我驚訝的是，他花了幾塊錢買了本麥考利的歷史文集。

「什麼先生？」

「你給過我你的名片啊。」我提醒他，並且把上面的地址讀給他聽。

「我有啊。」

「你怎麼會有？」

那情形看起來原本應該十分可笑，一把這麼小的槍握在這麼大的手裡，不過讓我告訴你，槍，當它們指著我的時候，永遠不會是可笑的。

「恐怕沒有。」

「我討厭說錯話。我本來想說願阿拉保佑你，但萬一那是他最不願意聽的一句話那怎麼辦呢？所以我拿了找給我的錢就趕緊走了。」

「什麼荷蘭小男孩？」

「今晚不在那裡，」他簡短地說。他聽起來就像有人在他舌頭裡用自行車充氣筒打了氣一樣。他接著唸了地址，在第一大道與第二大道之間的東八十六街。

「對，不過我忘了。管什麼店的？」

我腦袋裡的某處敲起了警鐘。「我的貨都在書架上了。」我小心翼翼地說。

「你還有其他的書吧，是不是？除了那些在架子上的。」

「絕對不會有問題。」

「為什麼他們要那樣做？」

旁遮普，我想起來了。在《孤女安妮》中，他是個紈褲子弟。跟他混在一起的人有愛斯普，還有……

「書上並沒說蘇打水的事。四十歲的時候他歷hｔtｐs://ｗww•hetuboｏk•cｏｍ.ｃｏm經了中年危機，並搬到格拉納達。一五三八年他開了一家店……」

「書店的守護神。他於一四九五年生於葡萄牙。先是當牧羊人，後來變成了一個酒鬼和賭徒。」

「唔，我的確想到了一個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個神。」

「他也許不是神。」

「也許你得睡太多了。有時候會這樣。」

他說話好像很吃力，每句話之間會奇怪地停頓一下。我想，應該是在午餐時多喝了幾杯馬丁尼吧。

「在你的俱樂部？」

「什麼？」

「我必須查找更多的資料。」

「賣書？」

我繼續吃我的中東燒餅。卡洛琳說：「有什麼不對嗎？」

「門牌號碼是３─Ｄ，」他說，「按兩次鈴。」

「鎖匠的守護神。小偷和鎖匠幹的基本上也是同一碼事，所以當他們有壓力的時候，幹嘛不向唐斯坦禱告？當然，如果情況真的十萬火急，小偷還可以跟聖裘泰迪厄斯或聖喬治禱告。」

「吉卜齡？」我說。

「我做了一些研究，關於守護神。」

「像郵差一樣。」

「那地方在百老匯大街和第十二街的轉角處。我看不出來老板是阿拉伯人還是以色列人。」

「你會帶來的，呃，貨？」

「我應該幾點到？」

「電話響時你是三步併作兩步地跨過去的。咖啡可以嗎？」

「女同性戀者呢？你真的找不到任何關於女同性戀的神的內容嗎？」

電話在四點鐘的時候響了。我接起來，「巴尼嘉書店。」有那麼一會兒沒有任何人答話。我聽到對方重重的喘息聲，管他呢，我說：「找哈格德先生？」

「不止這些。」我看了一下筆記，「你問是不是有小偷的守護神。那麼，狄司馬斯是賊的守護神。他是義賊。」wｗw.ｈ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om

「沒錯，嘿，你在笑。那表示我得感謝聖維特斯。」

「他是誰？」

「行了，」他耐心地說，「讓我們理性點，你知道我要什麼。」

「如果你有，呃，現金。」

「我不知道，我查了很多本書，並找到不少零零碎碎的名單。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完整的名單存在。」我翻了一下，找到我稍早時候在記事本上做的筆記。「我告訴過你聖約翰的事，對不對？」

「你知道這個人？」

「你知道他寫的書？」他說。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囚犯需要多一個保護神，因為他們麻煩大了。」

「很好。」

十二點剛過，卡洛琳出現在店裡，她把一個紙袋放在櫃檯上。「全麥麵包做的中東燒餅，」她宣布，「我現在的心情想要來點特別的。你喜歡中東燒餅嗎？」

「我沒說你浪費了。」

「女同性戀有一個男守護神？」

這個上午時間過得飛快，我們沒有再多談守護神的事。我把一疊小開本的折扣書放到架子上，把一套很棒的特羅洛普的書賣給了一個到處找它的傢伙。他開了一張六十美元的支票給我，然後就把書夾在腋下，走了。

「你別吊我的胃口了，他是誰？」

那是一支非常小的槍，一支鍍鎳的自動手槍。有人做那種大小的假槍，是市場上的新鮮玩意兒，不過我有種感覺，這一支並不是打火機之類拿來開玩笑的東西。

「你今晚可以跟我碰面嗎，羅登巴爾先生m.hetubook.com.com？」

「沒人喜歡低級笑話，伯尼。聖維特斯也不會喜歡。」

「狗美容師呢？」

「當然。」

「很好。」

「不是很想。這就是你全部的發現嗎？」

「看得出來。」

馬韁俱樂部的侍者說，他認為威爾金先生不在那兒，不過他會傳呼他試試看。時間匆匆過去，侍者終於回來，以相當悲傷的語氣回報說，威爾金先生並未回應他們的傳呼，並且問我要不要留言。我決定不要。

「因為那兩個傢伙是絕望者的守護神。在我當小偷的日子裡，有時候的確用得上他們。不過，我對遺失東西者的保護神，帕度瓦的聖安東尼就所知不多了。」

「我想應該是，不過那個時候有書店嗎？只有流動書攤吧。總之，兩年後他創立了兄弟醫護團，十年之後過世，他的照片現在就掛在我的書桌前，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看。」

「舞者的守護神？」

「這本書。」他說，他把書舉著讓我能看清楚，書在他巨大的棕色手掌裡顯得很小。那是一本便宜的平裝《叢林王子》，我們的魯德亞德．吉卜齡少年時代的作品。

「為什麼他媽的沒有？」

是威爾金，當然。他沒有聽到我的留言，因為他整天都不在家也不在俱樂部。

「你知道他？」

「那有關係嗎？」

「他已經去世了，」我說，「死於一九三六年。」謝謝你了，威爾金，多虧你的歷史課。

「不，那兒不方便。我把我的地址給你。」

「還有一本書，一本私人的書，也許。」

「美味極了。」

「有人是這麼說的。」

「啊，是的，」我說，「毛克利，狼養大的孩子。」

每個星期一和星期三由我買午餐到貴賓狗工廠去和她一起吃。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由卡洛琳買午餐到書店來。星期五我們到外面吃，擲硬幣決定由誰付錢和圖書。當然了，如果有生意上的應酬的話，這個規矩還是可以在最後一刻取消，比如我前一天就是和威爾金一起吃的飯。

「我想你沒有什麼守護神。」

「三明治呢？」

有點怪，我想，掛上電話。我是那個只睡了四個小時的人，而他聽起來卻累得半死。

「他也是囚犯的守護神，還有聖約瑟夫．卡法索。賊和囚犯的確有重疊的部分，不過沒你想像的那麼多。」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床的，但由於某種奇蹟，我居然及時起床並在十點半之前開始營業。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我撥了魯德亞德．威爾金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我讓電話鈴整整響了一分鐘才掛掉，然後我撥查號臺問馬韁俱樂部的電話。查號臺是要付費的，而我自己查電話簿可能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我前一天晚上賺了大錢，所以很樂意分享我的財富。

「很合理。小偷就是賊，他們說的和做的是同一碼事。而且好像並沒有專門給小偷的守護神，不過倒是有一個聖唐斯坦。」

「顯然是的。」

電話響了，我走到後面的小辦公室接電話，心想是不是威爾金打來的。結果是個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她想知道羅絲瑪麗．羅傑斯的新書進了沒有。我告訴她我只買賣二手書，並且建議她打電話給布蘭坦諾書店。她問我他們的電話號碼，就在伸手去拿電話簿時，我突然回過神來，我在幹什麼啊，接著便掛了她的電話。

「所以如果找不到你要找的東西……」

「喜劇演員。舞者有別的守護神，但別問我是誰。」

「哦，」我說著吞下一大口三明治，「我並沒有浪費早上的光陰。」

快五點的時候店裡已經沒人了。我和*圖*書用手背擋住了一個呵欠，正考慮要不要提早打烊。就在那個時候錫克人突然從書堆裡跑出來，站在櫃檯前面。在那之前我沒看到他，我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呢。

「哦，是嗎？我的守護神是誰？」

我不知道那個錫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就那麼冷不防地出現了，在各個書架上東翻西翻。他是個瘦高個兒，滿腮的黑鬚，頭上包著頭巾。我注意到他了，當然，因為這種事情總是引人注目，不過我並沒有一直盯著他看。紐約畢竟是紐約，不過是個錫克教徒，又不是火星人。

我一有空便打電話給威爾金，不過沒有一次找到他。由於他一直沒有回應馬韁俱樂部的傳呼，所以我在那兒留話，讓他回電話給哈格德先生。我認為這樣做頗為巧妙。

他臉上的微笑慢慢地消失，直到充滿笑意的唇線完全消失在黑色的鬍鬚當中。錫克人把他的一隻手伸進西裝口袋，當手再伸出來的時候，握著一把手槍。他的身體正好擋住路人的視線，而手中的槍則正對著我的胸膛。

「那樣一定安全。」

「反倒是你，看起來糟透了。喝蘇打水會對人造成這樣的影響嗎？」

他想了一下，「六點半，我想。」

「你知道的，那個把手指插到……」

「挺不錯的嘛。然後他開始只喝蘇打水，變成了聖人。」

「那個荷蘭小男孩啊。」

「嗯。你昨晚錯過了一頓很棒的晚餐。我吃了一半的燉肉，然後把另外一半凍起來，開始看那三個傻瓜的喜劇相簿。我把聲音給關了，但看來效果也差不了多少。看完我早早上床，睡了一個舒服覺，現在感覺棒極了。」

那個人笑了。他的牙齒非常大，十分整齊，而且潔白更勝過他身上的襯衫。他長相普通，大而憂鬱的眼睛是過時皮革的那種黃棕色，就是雷．基希曼的老婆在聖誕節時不想要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