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張照片
白羅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用手指迅速而有條理地檢查著衣服的質地，對衣服上沒有裁縫字號感到滿意。他特別仔細地檢查了靴子和那骯髒且折斷了的指甲。在檢查指甲的時候，他急促地問吉羅：
白羅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麼，這人是怎麼被殺的呢？」
「多布勒夫人！」我叫道。
「白羅，」我喊道，「你在開我的玩笑吧，你是不是早就聽說這件事情了。」
不知道我怎麼突然會產生這樣一個想法——也許是瑪塔．多布勒那極度焦急的聲音吧——我突然問道：
很顯然，白羅想在巴黎尋找的線索已經找到，我思忖著。只花了幾個小時，這麼快回來，就足以證明這一點。等我告訴他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時，真不知他將做何反應？
白羅又問吉羅：
「當然，但這不大可能吧？果真如此，那鐵定是最奇妙的巧合。」
「我的朋友，在處理一起案件時，我們不能只考慮已經『提到過』的事。沒理由誰一定要提到可能是很重要的事，甚至，或許有充份的理由不去提到它們的重要性。這兩種解釋，你可以任意選擇一種。」
我們大口地吃著飯，但我發覺白羅有點心不在焉。飯後，我們上樓回到我們房間的客廳，我要求他把神秘的巴黎之行說給我聽。
我打斷了他的話。
貝克斯一直在思索著。
「那麼，我沒說錯囉？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對的。我的朋友，就是靠這些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小小的灰色腦細胞！是它們告訴我的。只有這種可能，而且一定只有這樣，才可能發生第二起謀殺案，現在請把一切詳情都告訴我吧。若是我們向左轉，就能由近路經過高爾夫球場到達熱內維芙別墅的後院，這樣就快得多了。」
「我也不明白。」吉羅說完，鞠了一個躬走了。
「www.hetubook.com.com呃，不，先生。他在半小時之內，到達車站又離開了，這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真是的！」
我默不吭聲，感覺他講的話很有道理。一會兒，我們就來到了那已經聲名遠播的庫房了。我們所有的朋友都在那裏。寒暄片刻後，白羅便開始著手工作了。
「他還在堅持己見，好一個吉羅。」我們走向旅館時，白羅思忖著說，「我不明白他想要把我們誤導到什麼方向！一根女人的頭髮，嗯！」
他打斷了我。
「真的嗎？聽到這點，我太高興了。你知道這兒的最新情況了嗎？」
「是的，先生。搭十一點四十分的末班車到的。」
「我怎麼會什麼都知道呢？那也就是說有什麼新進展了吧。嗯，那英勇的吉羅，他逮捕了一個人，也許好幾個？啊，那小子，我一定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傻瓜的！不過，你準備帶我到哪裏去呢，我的朋友？我們不回旅館嗎？我必須修整我的鬍子——它們被旅途的炎熱弄得毫無生氣了。再說，不用多想也知道，我的大衣必定沾滿了灰塵；還有我的領帶，也得重新整理一下了。」
貝羅迪夫人！一剎那間我回想起整個事件，那曾引起全世界注目的謀殺案。
火車進站打斷了我的思考，不一會兒我便走向了白羅。這小個兒容光煥發，微笑且大聲叫嚷著，並且忘記了英國式的拘謹，在月台上熱情地擁抱我。
列車誤點了，我漫無目的地在月台上來回踱步，突然我想到，可以詢問一下在出事當晚有誰曾搭末班車離開梅蘭維來消磨時間。
白羅一時間變成了英雄，檢察官連聲讚不絕口。白羅神情自若地接受著大家的稱讚，接著就向大家告辭了，推說我們兩人尚未吃午飯，並說他希望能消除一下旅途的勞頓。和_圖_書當我們正要離開庫房時，吉羅走了過來。
「你就像往常一樣，說話欠缺思考，海斯汀。在某些情況下，有兩件相同的兇器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現在不是這種情況。這把特殊的兇器是根據傑克．雷諾的設計所特製的戰爭紀念品。你想想，他難道只製造一把？事實上，不會是這樣的，很可能他還做了另一把放在身邊。」
「非常確定，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一點都沒錯。」吉羅說。
我揚起了雙眉。
「還有一件事，白羅先生，」他用一種斯文而又嘲弄的口吻說，「我們發現這東西繞在兇器的刀柄上，是一根女人的頭髮。」
我對著他發楞，真的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不過一會兒我懂了。
「看過了，」吉羅回答說，他的表情仍然難以捉摸。
我曾經看過吉羅的工作模樣，因此白羅的偵察令我更感興趣。白羅大致地向周圍看了一眼，只有檢查一下門旁的那堆破舊上衣和褲子。一絲不屑的微笑浮上了在旁吉羅的嘴角。白羅似乎也注意到了，就把衣服扔在一邊。
按著他指示的路線，我們走著，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情形都告訴了他。白羅仔細專注地聽著。
不管吉羅是否真的相信，他不動聲色地應付這一場面，只是平靜而不屑地回答：
「可是……」
「你看過這人的指甲？」
「可是沒有人提到過這件事呀。」我反駁說。
「那你現在看見了吧？」
「啊！」白羅說，「一根女人的頭髮？哪個女人的？我不明白。」
「這是花匠的舊衣服吧？」他問道。
我感到一陣暈眩。原來，這就是瑪塔極為不安的理由了。傑克．雷諾在案發當晚曾回過梅蘭維。但是他為什麼不明說呢？相反的，他為什麼要讓我們以為他一直待在瑟堡呢？回想起他那坦率的稚https://m.hetubook.com.com氣臉龐，我真不敢相信他會跟這件罪案有什麼牽連。然而這麼關係重大的事他為什麼不交代清楚呢？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瑪塔自始至終知道這一切，所以她十分焦急，急於詢問白羅是否有人被懷疑。
「杜蘭德醫生！」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如此洩了氣，他的下巴垂了下來，洋洋得意的神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張口結舌地瞪著我。
「我很樂意，我的朋友，我到巴黎就是為了找這個。」
「我親愛的朋友，我成功啦，完全成功啦！」
我點點頭。雖然照片很顯然是多年前拍攝的，而且頭髮和衣著的款式都不一樣，但是容貌相似是錯不了的。
「白羅先生，我相信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一開始就被誤導，以為這人遇刺是個不用爭辯的事實，使得我忽略了別的跡象了。」
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小小的剪報，這是一張女人照片的印刷品。他把照片遞給我，我不禁失聲叫了起來。
「你沒有料到吧？」
吉羅沒有回答，白羅繼續他的檢查。那把刀子已從傷口裏取出，放在屍體旁一個玻璃缸裏面。白羅檢查了刀子，然後再仔細地察看傷口。他抬起頭時，眼神看起來很激動，閃爍著我所熟悉的綠色光芒。
「我會做這種事嗎？我向你保證，我什麼也沒聽說過。你難道沒留意到，我剛才聽到你的話時，滿臉驚愕的表情嗎？」
「屍體的嘴唇有白沫，你注意到了嗎？」
白羅的這句話又引起了很大的騷動。杜蘭德醫生再次彎下膝蓋再做一次更徹底的檢查，最後他站起身來。
「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傷口，很乾淨，沒有血，衣服上也沒有血跡。只有刀口稍微有點變色，你認為怎樣，醫生先生？」
「可是你究竟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細節的呢？」
這下可和_圖_書換成我目瞪口呆了——我確實楞住了。根據我對白羅的了解，他還從來沒有表現過如此令人吃驚的本事呢，許多疑慮不免襲上我的心頭。
醫生的話讓人如此意外，一時之間大家都理不出頭緒。死者是被裁紙刀刺死的。這把小刀就我們所知是二十四小時前被偷走的，但是杜蘭德醫生卻一口斷定，此人已經死了四十八小時了！整個事情實在是曲折離奇。
「好主意！」阿于特先生叫道，「死後再戳他一刀！真是野蠻！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也許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
突然，白羅挺直了身子。
「我只能說，這是很不尋常的。」
「親愛的白羅，別管這些了。我們必須立刻到別墅去，那裏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
「雷諾少爺他沒有搭那班車走吧？」
「不，」白羅說，「我必須聲明，這是在頭腦非常冷靜的情況下做的——搞的是製造假象。」
他沉默了一兩分鐘，然後恢復正常，用一種平靜而肯定的語調說道：
「你是說，」我的心怦怦地直跳，「雷諾少爺那天晚上曾回梅蘭維？」
「我承認我沒注意到。」
「不用說，你已經注意到了。」
當我們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我收到了一封電報。電報是從旅館轉送到別墅來的。我打開一看，原來是白羅發來的，信中提到他將搭乘十二點二十八分的火車到梅蘭維。
「他不是被殺的，他是生病死的。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是癲癇病發作致死的。」
我看了看錶，還來得及從容地到車站去接他。我認為應該讓他馬上知道案件的新發展，這是相當重要的。
現場又響起充滿了驚訝和感興趣的騷動聲。
「沒有不可能的事，或許有兩把相同的刀子。」
他那誠摯的目光責備地凝視著我：
「等等，我的朋友，我錯不了。因此這件新的謀ｗwｗ.ｈｅｔｕboｏk•ｃｏｍ•ｃｏｍ殺案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除非……唉，等等，我懇求你，先別說話。」
「你在說什麼？又一起謀殺案？啊，那麼我全錯了，我失敗了，吉羅可抓到把柄笑話我了！」
「當然，我同意。」
「叫我嗎？」醫生走向前去。
白羅的語調中隱約流露出教訓的口吻。
「什麼假象？」
「這差一點兒就成了假象。」白羅玄妙地說。
「你說，那兇器還留在傷口上嗎？這就怪了。你能確定是同一把兇器嗎？」
「我？壓根兒沒有想到。它推翻了我的想法——它毀了一切，它……啊，不！」他捶著自己的胸膛不說話了，「這不可能，我不可能弄錯的！這些事實，我已經一件件理清楚，也按照先後次序安排好了，只能有一種解釋，我不會弄錯的！我一定是對的！」
「你認識她，我的朋友？」
我走到那個看起來很精明的腳夫領班面前，沒花多大功夫就把他引入了話題。他激動地聲稱，若讓這幫匪徒、歹徒逍遙法外的話，簡直是警方的恥辱。我暗示著，歹徒有可能是搭半夜的火車離開，可是他卻堅決否定。說要是有兩個外國人上車的話，他一定會注意到的。那天乘車離去的才二十多人，他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們的。
「死者是個中年人，而屍體是在球場附近那個上鎖的庫房內發現的，特別的是，死者已經死亡至少有四十八小時，並且極有可能的是，他被刺的兇器跟雷諾一模一樣，當然並不一定刺在背上。」
「不完全正確，我的朋友，那時她不叫這個名字，這張照片就是聲名狼藉的貝羅迪夫人！」
貝羅迪事件！
「這根本沒有什麼不尋常，而是很簡單的事實，這人是死後才被刺下一刀的。」白羅揮了揮手，平息了喧嚷聲，然後轉向吉羅問道：「吉羅先生也同意我的看法，是不是？」
「唔，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