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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衣男子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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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安妮,我發誓我之所以痛恨她,主要是因為我的朋友。他比我更愛那個女人。我曾瘋狂地愛著她——我甚至擔心這種愛會嚇著她——但我朋友對她的愛,卻是一種深沉靜謐的感情。這個女人是他生命的中心,而她的背叛,無異於推倒了他的生活支柱。這個打擊使他極度震驚,完全癱瘓。」
「的確如此。」
「你不介意我說話的方式吧?聽來似乎與我毫無瓜葛。當我追憶往事時,感覺彷彿就是如此。我幾乎忘記兩個年輕人的其中之一就是自己——哈瑞.雷伯恩。」
略作停頓,他帶著歉意繼續講道:
「我們來到金伯利,為我們的發現而極度高興。我們帶著精心挑選的寶石,準備交給專家鑑定。然後,在金伯利的那家飯店裏,我們遇見了她——」
「好幾天我不敢露面,也不敢採取任何行動。後來,機會來了,我在街上偶爾聽到兩位中年紳士的對話,其中一位就是尤斯塔爵士。我馬上計上心頭,假裝去當他的秘書。我無意中聽來的隻言片語提供了我線索,我不再那樣肯定尤斯塔爵士是『上校』。他的房子被指定為暗殺地點可能純屬偶然,或者還有我未知的原因。」
「小厄士利?」
「謀殺案當天佩吉特在馬洛,你知道嗎?」我插嘴問道。
「我還是懷疑卡頓,他雖然很容易受到恐嚇,但即使在萬分恐懼中,他的話裏頭也還會接進一些謊話,讓人覺得真假難辨。我回旅館等他的消息。到第二天晚上,我猜他該收到回音了。我去找他,得知他外出了,次日才會回來。我立刻覺得事有蹊蹺,及時查出他搭上奇夢登堡號,這條船兩天內將離開開普敦前往英國。正好有足夠時間到開普敦去趕上同一班船。
「不過,我對他所知有限。最後,我準備強制性和他談一談,因為我一眼看出他是個膽小鬼。當我揣著左輪槍站在他面前時,他怕極了,並很快吐出他所知的情況:他負責執行一部份的鑽石盜竊工作,安莉塔.格林柏是他妻子,他看見我們和安莉塔一起進餐,所以認得我們,他從報上得知我已死亡,所以在瀑布那兒看到活生生的我著實把他嚇壞了。他和安莉塔年輕時就結婚了,但她不久卻棄他而去www•hetubook.com•com,他還告訴我安莉塔加入一個不良組織——那是我頭一回聽說有『上校』這個人。卡頓發誓除了這一次盜竊鑽石外,他與其他事情毫無瓜葛。他鄭重地保證,而我相信了他。要做一個成功的罪犯,他顯然不是那塊料。
「要不是那晚佩吉特想把你推下船,我做夢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此人的演技真是無與倫比。」
「我跟隨他到了倫敦,看見他下船直接進了一家旅館,直到第二天一點鐘左右才出來。他來到騎士橋向一位房地產經紀商打聽河邊租賃房屋的情況。
「是——小厄士利。你知道,他父親是南非最顯赫的人物。我的朋友和我,一度在一起飄泊流浪。我們的共同之處是熱愛南非,而且都對世界上未被足跡踏過的地方有所偏好。厄士利離開劍橋後和他父親鬧翻了,那是最後一次的爭吵。老頭子已替他還了兩回債,並且不想再這麼下去了。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火爆。勞倫斯爵士最後聲稱他已經忍無可忍,他將不再其他兒子還債,因為他的兒子應該自食其力。結果兩個年輕人懷著鑽石夢,一起跑到南非去探勘。我現在不想詳述那段日子,儘管很辛苦,但我們在那裏過得很快活。真的是十分艱苦,你知道的,但卻是一種美好的生活——一種做一天吃一天、脫離常軌的生存方式——而且,天啊,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你才能了解朋友。我倆相互信賴,同心同德,至死不渝。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終於成功了。在英屬圭亞那森林中心,我們找到第二個金伯利。我們當時的欣喜若狂與志得意滿,簡直無法用筆墨形容。這倒不全是因為寶鑽的金錢價值,你知道,厄士利出身富貴,錢對他來說不是稀罕的東西,而且他知道他父親去世後,自己將成為百萬富翁;而盧卡斯一直很窮,也過慣了貧困的日子。不,我們的狂喜不是因為錢的緣故,而純然出自一種發現新事物的喜悅。」
「我不想打草驚蛇,讓卡頓發現我也在船上。在劍橋時我有段時間當過演員,因此可輕而易舉地化裝成一位表情嚴肅、蓄著鬍鬚的中年紳士。在船上我盡量避免和卡頓打照面,並裝病躲hetubook•com.com在自己的小艙房裏。
「我仍覺得他有所保留。為了試探他,我嚇唬要把他就地殺掉,不顧任何後果。他嚇得癱軟如泥,又跟我講了更多的內幕。似乎是安莉塔.格林柏不完全信任『上校』,因為她沒把鑽石全交給『上校』,而是自己私下藏了一些。當然,該留哪些鑽石是卡頓提供的指導。這些鑽石的色澤、質地極易辨認,如果在法庭上出示它們,迪比爾斯鑽石場的專家會馬上表示他們從未經手過這些寶石,這麼一來,我的鑽石被掉包之說就得到了證實,而我的罪名將可洗脫,竊嫌將回到有罪之人的身上。而且,據我看來,『上校』一反常態也親自介入此事,因此安莉塔為掌握他的把柄而沾沾自喜,她覺得萬一將來有需要,她可以借此把柄以控制『上校』。卡頓建議我和安莉塔妥協,做筆交易:我給安莉塔一筆數目可觀的錢,而安莉塔背叛『上校』並把鑽石還我。他願意立即給現在自稱拿迪娜的安莉塔打封電報。
「她叫安莉塔.格林柏,是個演員,年輕美貌,生於南非。但我敢說她的母親是匈牙利人,這給她的美貌增添了一種神秘的魅力。兩位小伙子剛從原始森林回來,立刻為她神魂顛倒。她一定覺得迷倒兩個毛頭小伙子簡直易如反掌。我們對她一見傾心,而且都把這次感情當真。於是,我們的友誼第一次蒙上了陰影。然而即使這樣,也不能破壞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他和我都寧願自己退出競爭,好讓對方得勝,這一點我深信不疑。但安莉塔卻不是真心的。後來我常感到疑惑不解,因為勞倫斯.厄士利爵士的獨子也算是個理想的結婚對象啊。但事實上,她已嫁為人婦,丈夫是迪比爾斯鑽石場的分類員。她對我們發現的寶石裝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我們告訴她一切的事,還把鑽石拿給她瞧。狄萊拉——她應該和那個妖婦同名——而且她偽裝得很好。
「我——不知道。」然後他臉紅了,語氣一下子激動起來地說:「為什麼我會那麼說呢?我的確愛我的父親。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們還惡言相向。由於我放蕩不羈和到處欠債,我們吵了許多次。但是我愛他。現在我終於知和_圖_書道我有多愛他——但一切都太晚了。」他平靜了些,接著說道,「在劍橋我遇見了另一個人——」
「你愛他嗎?」我突然問。
我感到全身有點僵硬,扶在門柱上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
「那是另一個故事,」我說,「現在換你聽聽我的故事。」
哈瑞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這樣就能說明他為何挑中米爾莊碰頭了,佩吉特可以自由出入而不被人發覺。當然他沒反對我陪尤斯塔爵士一起乘船,他還不想讓我這麼快就被警方抓住。顯然他們沒料到拿迪娜居然沒帶鑽石去碰面地點,我猜鑽石其實在卡頓手上,他把它們藏在奇夢登堡號上。他們希望我知道鑽石藏在何處。因為只要『上校』一天沒找回鑽石,他一天就不得安寧,仍處危機之中,所以他很焦急,不惜代價要拿到鑽石。我也不知這該死的卡頓把鑽石藏在哪兒了——如果真是他藏起來的話。」
「我急忙走進最近的洗手間,很快除去臉上的化妝,我可不想因為拿了死人的錢包而去嘗鐵窗滋味。然後我折回海德公園旅館,拿迪娜還在餐廳裏吃午飯。簡單說吧,我跟蹤她到馬洛,她走進米爾莊,而我向小屋的婦人佯稱我和她同行,因此也進了屋子。」
「你用任何方式講述都行。」我說。
「安妮,你相信我嗎?我對天發誓,我下面的話句句屬實。我懷著一種想殺了她的心理,在她之後走進那幢房子——而她卻死了!屍體在二樓的房間裏。天哪,真恐怖!我晚到只不過三分鐘,她就死了,而房子裏沒有別人來過的痕跡。我馬上清醒過來,意識到形勢對我不利。被敲榨威脅的人不但替自己除掉了敲榨者,而且還嫁禍他人。這一招真是高明!『上校』解決問題的手法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我再次成為他的犧牲品。我真是太笨了,竟如此輕易地自動走入他所設下的陷阱。
「那就對了。我一直以為他在坎城和尤斯塔爵士在一起。」
「由於勞倫斯.厄士利爵士的影響,我們的案子被撤銷了。但這已使兩個年輕人因莫須有的竊盜罪名而聲名狼藉,無臉面對世人。這種情形大大傷了老頭子的心。他見了兒子一次,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老頭盡其所能來挽www.hetubook.com.com救家族名譽,但從此他不再認這個兒子了。老頭把他趕出家門。而老頭的兒子,一向是個驕傲自負的年輕傻瓜,只因為老頭不信任他,就寧可保持沉默,不屑辯解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會面結束,他怒氣沖沖地離去——他的朋友在外面等他。一週後,戰爭爆發了。我們兩人一起入伍。你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我失去了最好的伙伴,他犧牲在戰場上,部份原因是由於他發狂似的不顧安危以身犯險。死也沒能洗刷他所蒙受的羞辱……
「迪比爾斯鑽石竊案爆發了。如晴天霹靂似地,警察逮捕了我們,沒收了我們的鑽石。這事太荒謬了。起先我們還只是一笑置之。然而在法庭上,這些鑽石竟成了我們犯罪的物證——因為它們正是迪比爾斯鑽石場失竊的鑽石。而在這之前,安莉塔.格林柏失蹤了。她把我們的寶石掉了包,手法乾淨利落。我們申辯這些鑽石並不是我們原來擁有的,卻徒勞無益,反遭嘲諷和輕蔑。
他停了下來。一陣令人緊張的沉寂。
「房地產經紀商給了她一張證書,她以傲慢無禮的姿態走了出去。她假裝一點也不認識卡頓,但他們必定是事先約好在這裏會面的。那時,我還不知尤斯塔爵士在坎城,因此判斷所謂租房子的事只是她要去米爾莊見他的障眼法罷了。寶石失竊案發生時,尤斯塔爵士在南非,雖然我沒見過爵士,但我覺得他就是我常聽說的神秘的『上校』。
「我從騎士橋跟蹤拿迪娜和卡頓。拿迪娜走進海德公園旅館,我加快腳步也走進去。她走進餐廳,我怕被她認出,於是轉而跟蹤卡頓。我打的如意算盤是:他正去取鑽石,而我突然出現,他驚慌失措,不得不吐露實情。我尾隨他走進海德公園角的地鐵站,看見他獨自站在月台盡頭,附近除了一位女孩在等車外,再無他人。我決定過去和他打招呼。接著發生的事你都知道。卡頓向來膽怯懦弱,突然看見一個以為遠在南非的人冒了出來,這可把他嚇壞了,竟驚惶地後退掉到電軌上。他一直是個懦夫。我假裝是醫生,拿走他口袋裏的東西,包括:一個錢夾,裏面裝滿便條;幾封無關緊要的信;一卷底片,後來被我弄丟了;還有一張字條,記著二十二日在和*圖*書奇夢登堡號船上的一次約會。為了不惹上麻煩,我趕緊離開現場,匆忙中把字條也弄丟了。幸好我還記得上面寫的數目字。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我盡量保持常態離開米爾莊,但我很清楚不用多久這樁命案就會被發現,而一份描繪我外貌特徵的電報則會傳遍全國。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使我重新清醒。那天,我載了一船遊客溯流而上。我站在踏板上協助他們上船,就在此時,其中一個遊客發出一聲驚呼,引起我的注意。這個男人身材瘦小,留著鬍子,驚恐萬狀地盯著我,彷彿站在他面前的是鬼。我起了好奇心,到旅館時調查了他的來歷:他叫卡頓,來自金伯利,在迪比爾斯鑽石場當分類員。一瞬間,昔時蒙冤往事湧上心頭。於是我離島去了金伯利。
「你說對了。我的真名叫哈瑞.盧卡斯。我的父親原來是個軍人,退伍後在羅得西亞經營農場。當我在劍橋的第二年時,他過世了。」
「我也在旁邊櫃怡詢問租房事項。這時,從門外突然走進了安莉塔.格林柏,也就是拿迪娜——隨你怎麼叫都成。她衣飾華麗,神情傲慢,美貌如昔。老天!我恨透她了!她毀了我的一生,更毀掉了我朋友比我更美好的一生。那時我幾乎忍不住衝動要過去把她狠狠掐死,讓她慢慢窒息而死!有那麼一會兒,我感到血液倒流,氣憤填膺。房地產經紀商對我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接著她開口了,聲音高亢清晰,帶著濃重的外國口音:『米爾莊,馬洛,尤斯塔.佩德勒爵士的財產。看來不錯,總之,先去看房子再說。』
「你也知道,報上說我『下落不明,據信已經死亡』。我也懶得去澄清真相。我化名帕克來到這座小島,我早就知道這個島的存在。戰爭開始時我還心存幻想,有把握可以證實自己的清白,如今我已死了這條心。這又有何意義呢?我的伙伴已不在人世,他和我尚在人世的親人都不會關心我們了。沒人知道我還活著。就這樣,我在這裏過著平靜的日子,無所謂快不快樂,心就有如止水一樣。當初我沒意識到這是戰爭遺留的影響,現在總算明白了。
「他應該是去佛羅倫斯——但顯然他沒去。我敢打包票他那時在馬洛,只是沒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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