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謀殺
凱瑟琳仔細看了兩個包廂。
「打聽事情？」
「不會。」警官說，「不可能是自殺。她是被人用一條黑繩子勒死的。」
「謝謝。」警官說著接過護照，清清喉嚨說，「不過，其實我是想向你打聽一點事情。」
臥車管理員想了一會兒。
「沒有，先生。」
「女僕在巴黎時就被留下來了。」他轉向白羅，「我想您可以親自聽聽臥車管理員的描述，白羅先生。」寇克斯小聲喃喃道。「應該頗有幫助。」
他屬於那種愛國的英國人，他們在外國人的土地上置產，卻又極看不起當地的人。
「什麼證據？」
「是的，警官先生。」
「有意思。」警官說，看向白羅，「白羅先生，是不是非常有意思？至於是否與罪行有關……」他沒有把話說完。
接著白羅走到隔壁的包廂裏，凱瑟琳曾看到死者的女僕坐在裏面。床舖沒有人睡過，原封未動。三、四個毛毯零亂地放在椅子上。還有幾個小旅行箱，一個帽盒。他突然對凱瑟琳說道：
警官聳聳肩。
「我叫查比——就是坦普林女士的丈夫。她也許在信中提起過我，也可能忘了吧。您有行李牌嗎？我今年到這裏來的時候把行李弄丟了。您簡直無法想像他們有多小題大做！標準的法式官僚作風。」
「那麼，警官先生，您也會這樣向我的公司報告吧？」
凱瑟琳說是。年輕人露出純潔的笑容，低聲說道：
「請等一會兒，這位女士！」
「可是，」警官說，「用過飯之後，您陪她回到了她的包廂裏，又談了一會兒。」
「我一定要去嗎？」凱瑟琳低聲問道。
「是關於您一位同伴的事，您昨天和她同桌吃過午飯。」
「死了！」凱瑟琳尖叫了一聲，「什麼原因？是心臟病嗎？」
「這位小姐應該也想聽聽。」白羅說，「警官先生，您不反對吧？」
「天哪！」凱瑟琳腦裏一片空白。
有人敲門。寇克斯皺了一下額頭，把門打開了約六英吋的縫隙。
「小姐很通情達理。」白羅說，「允許我也跟著去嗎，寇克斯先生？」
「或者他和大家一起到了尼斯。」白羅插話說道。
「遺憾的是，」凱瑟琳說話，「我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我想是的——再等一下！」他彎下腰拿了一條毛毯走到窗口，仔細看了一會兒，並用手指拿起一點什麼東西。
「您認為女僕是個小偷？不，小姐，有證據可以反駁這一點。」
白羅把圍毯放回座椅上。
她的英國脾氣倔起來了，感到這位警官有些得寸進尺。
「不，」警官用沉著而悲傷的語調回答說，「不是——她被謀殺了。」
他們走進走廊，寇克斯打開死者包廂的門，包廂裏面的窗簾已拉開了半邊，以便透進亮光。死者躺在他們左邊的床上，姿態十分自然，像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睡著了似的。她身上蓋著床單，頭部朝牆，所以一時只看到她的金棕頭髮。寇克斯輕柔地把手伸向死者的肩膀，讓頭部翻了過來，以便讓人看到她的臉部。凱瑟琳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指甲掐入手掌心中。死者臉部受到了嚴重的一擊，因而變得難以辨認。
「我已經解釋過了。」凱瑟琳說道，「我先前完全不認識這位女士。」
「這就是法國佬的作風。」他嘟噥。
「是的，是的。」他尷尬地安撫著。「但您很有膽識，小姐。我一見到您，就對自己說：這位小姐很有膽識。因此接下來我想向您詢問一些問題。當然，是很使人很不愉快、甚至痛苦的問題，遺憾的是，我們不得不問。」
「很難說。我們應該先找到那個女僕。那個紅色皮盒很可能就在她那裏。如果真是如此，死者提到的那個男人可能跟本案有關，或許是情殺案。我個人認為火車劫匪比較說得通，最近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他抬頭挺胸，凱瑟琳試著表現折服。
「您可能想看看我的護照，這就是。」
「太可怕了，太狠毒了！」凱瑟琳戰慄著說道。
「您可以把你們談話的內容告訴我嗎？」
「可是她和你談過話，不是嗎？」他溫和地問道，「所以您會有一定的印象，是不是？」
「您找到了什麼？」寇克斯好奇地問道。
「還要請你辦理一些手續。如果女士能跟我這位同事去一趟，我將非常感激。這是警察局的規定……」這個人禮貌地道歉。「當然，是很麻煩，但還是得照章行事。」
「這有什麼特別的嗎？它們是重要的線索嗎？」
「所以你也沒有看到她的行李當中的一只紅摩洛哥皮盒？」
警官似乎等著她再說點什麼。他以鼓勵的眼光看著凱瑟琳。
當凱瑟琳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灑遍包廂的窗口。她提早去吃早餐，但沒遇上任何昨天認識的人。當她回到自己包廂的時候，臥車管理員才剛將內部整理好，恢復白天的樣貌。這人皮膚黝黑，留著一把刷子似的鬍鬚，愁容滿面。
火車到達坎城時，凱瑟琳到月台上散了一會兒步。她非常好奇貂皮大衣女士在幹什麼。遂朝她的包廂看去。她包廂的窗簾還沒有拉開，是整列車唯一還掛著窗簾的包廂。凱瑟琳有點納悶。當凱瑟琳回到車上，走在走廊上時，她發現那位女士兩個包廂的窗子也都掛著窗簾。她想貂皮大衣女士一定是個晚起的人。
「門是半開著的。」他說，「如果一個男人在門後站著，那我是看不見的。但是——那位女士走進包廂時，她一定會發現的。」
「不會是自殺嗎？」凱瑟琳懷疑問道。
「不會。」但他其實很想反對。「當然不會，白
和-圖-書羅先生，如果您認為有必要的話。這裏，您都看完了嗎？」
白羅思忖了一下問道：
「當然，這很不幸。我相信我們的火車劫匪比起貴國的遠為殘忍。」
「很好！」白羅讚賞地說，「你是一位極佳的證人，小姐。這樣就毫無疑問了。雖然如此，這事還是有點奇怪。」他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屍體。
「是的。」凱瑟琳沉思地說道。「我想是的。」
「那是我的榮幸。」警官立即回答說，「白羅先生，請容我向您介紹……」他向手裏的護照看了一眼。「格雷夫人，請原諒，是格雷小姐。」
「好吧！」凱瑟琳平靜地說，「如果有需要的話——」
這個人搖了一下頭，吞吞吐吐地說了幾句。凱瑟琳一句也沒聽清楚，然後他就離開了，一直要到火車停站，他才再度出現，從窗口接出凱瑟琳的箱子。
「太可怕了！」
「我——我當然不懂這些事，但是很明顯，女僕和珠寶盒都不見了，是不是？」
「我認為，我們沒有理由再打擾這位小姐了。」白羅向警官說道。
「是的，」凱瑟琳回答說，「沒錯。」
「我想就這樣了。其他的我就不記得了。」
「謀殺？」凱瑟琳又是一聲叫喊。
白羅點點頭。
「沒有。」凱瑟琳回答說。
凱瑟琳戰慄著，白羅很和善地轉向她說道：
「奇怪。」白羅皺眉道。他轉向了凱瑟琳。「勇敢一點，小姐，仔細地看一看。您確定這位女士就是昨天在火車上和您談話的那位嗎？」
「四根金棕色頭髮。」他低下頭看了一下死者。「對，這是這位女士的頭髮。」
「那麼您有什麼印象？」
「是可以。」凱瑟琳說，「但目前我認為沒有必要。」
「哈！」白羅說道。
「今天早上呢？」白羅問道。
「這也可能。」警官同意，「但這對他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凱瑟琳的精神很鎮定。她鼓起勇氣仔細看了屍體很久。然後她彎下腰拉起死者的手。
「沒有，先生，沒看到。」
「如果她是被擊倒的話，這就說得通。」白羅自言自語地說，「但是這個兇手是偷偷從後面在她無意識的情況下把她勒死的，可能當時她喊叫了一聲，短促的一聲；然後兇手又用力毀了她的臉。這是為什麼？兇手不想讓別人辨認出她是誰嗎？或者是出於極度的仇恨，以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儘管她已經死去，還要把她打成這樣？」
凱瑟琳開始回憶。她本來不想違背承諾而透露全部實情，但是「謀殺」這個可怕的字眼在耳邊嗡嗡作響，她實在不敢隱瞞任何細節，因為她所說的一切或許事關重大。因此她把談話的詳細經過描述了一遍。
「是的，」她回答說，「有個東西不見了——一個紅色的摩洛哥皮盒。上面有ＲＶＫ幾個字。那可能是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化妝盒，也可能是一個珠寶盒。女僕那時正把它捧在手裏。」
「別讓我嚇著你了，小姐，這一切對你來說是個可怕的意外，但對我，哈，這早已司空見慣了。請兩位稍等一下。」
「我可能無法提供這位女士的任何資料。我們只在午餐時聊過一下。她對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在這之前我們從未見過面。」
凱瑟琳點了一下頭，坐在窗口邊，欣賞著迷人的大自然風光。棕櫚樹、深藍色的海洋、金色的合歡樹，在在新奇耀目，有十四年的時間，她只知道英國霧茫茫的冬天。
「沒有，完全沒忘，先生。」警官非常高興地說。「請進，您可能已經知道這……」
「這是我的榮幸，白羅先生。」
凱瑟琳把坦普林女士的別墅地址留下。白羅微微地鞠了一下躬。
「小姐您真幸運！」他說，「出現明媚的陽光。如果火車到達時是一個昏暗的早晨，旅客一定覺得很掃興。」
寇克斯先生遺憾地攤開雙手說：
凱瑟琳在餐車上遇見的那位蛋形腦袋的男人，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口。
「很明顯，兇手是在非常激動和氣憤的情況下犯案的。」他說道。
「我希望，警官先生，不是由於我的疏忽才產生這件悲劇。」臥車管理員很真誠地說，「這種事竟然發生在『藍色列車』上，真是太可怕了！」
「你看隔壁的包廂可能藏著一個男人嗎？」
「我就是。」赫丘勒．白羅說，「寇克斯先生，我記得我們在巴黎保安局見過面。顯然您已經把我忘了。」
「很奇妙，不是嗎？」他說道，「我的話這麼快就應驗了。」
「那也許您可以告訴我。」
「請你放心，」警官說，「除非審判需要，否則我們會盡量避免引起騷動。另外，據我看，你十分盡職，並沒有疏忽之處。」
「您是格雷女士嗎？」
「我叫赫丘勒．白羅。」他說道。
「你認為這是火車劫匪做的案子？」
他們又回到詢問凱瑟琳的那個包廂裏，幾分鐘之後，警官把臥車管理員找來了。「你叫皮爾．米榭？」寇克斯問道。
大家站在包廂門口看著白羅在裏頭迅速走來走去，他注意到死者的衣服還疊放在床尾，貂皮大衣也還掛在吊勾上，紅色小漆帽丟在架子上。
「是的，如果是那樣，的確很掃興。」
白羅突然看了凱瑟琳一眼。
白羅向凱瑟琳微微一笑。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誰也不能斷定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但每一樣細節我們都要注意。」
「不會吧？」警官結結巴巴地問道，「不會是那個『赫丘勒．白羅』吧？」
「我們能再見個面嗎？」他探詢地說，「或者您的朋友很多，行程已經排滿了？」
「對，我知道。」白羅回答道，「我只是來看看我是否幫得上忙。」
「總會想些
m.heｔｕbook•ｃｏｍ•ｃｏm花招來折騰人！他們以前從不在車站攔截乘客。大概是新的規定。我想一你最好跟他們走。」
「什麼事？請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還算懂，先生。」凱瑟琳用法語回答道。
他怪異地看了她一下，突然說道：
「必須有人證實她的身份。」警官說，「但那位女士的女僕失蹤了。」他意味深長地咳嗽一下。「而在這趟旅程中，只有您和她接觸的時間最多。」
「我遵照她的吩咐沒有叫醒她。一直到火車到達坎城的時候，我才試著去敲她的門。因為沒有聽到應答聲，所以我就走進去了。當時那位女士似乎還沒睡醒。我去搖她的肩膀想叫醒她，然後……」
「小姐，麻煩您跟我到隔壁包廂去一趟。」
凱瑟琳理解地望著他。他抱歉地攤開雙手。
「小姐，我們這次列車誤點了不少。」臥車管理員繼續說道，「到了尼斯我會通知您的。」
警官點了一下頭。
「然後你就看到這一切了。」白羅補充說，「可以了，我不需要進一步的說明了。」
「您是否願意留下您的地址？」
「也許吧，」凱瑟琳說，「怎麼了？」
「這一擊是在死亡之後還是之前發生的？」白羅問道。
凱瑟琳把行李牌交給了他，正想走，突然聽到了一個很客氣的聲音：
「應該是。」白羅說，「你還有什麼可以要告訴我們的嗎？」
「沒錯，小姐！」警官突然傾身向前。「請盡量回想？」
「當然，當然。」警官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可以走了。」
凱瑟琳茫然地在月台上站了一會兒，此時走過來一個俊俏的年輕男子，猶豫地向她問道：
「太好了！」白羅友善地點了一下頭。「這就可以寫部偵探小說了。我們將共同來調查這個案子。」
她站起身來。白羅讚賞地向她點了一下頭。
「臥車管理員看過您在她的包廂裏和她談話，所以把這件事跟警官報告了。所以，我們才把您留下，希望從您這裏了解一些情況。」
「請您原諒，女士，有一些手續還待完成。女士，您會講法語嗎？」
「然後呢？」
凱瑟琳回頭一看，見到一個著黃帶警裝、身形威武的人，這人說道：
「女僕已經失蹤了。」
「她姓凱特林。這是我們從她的護照和皮箱上的地址知道的。如果我們……」
「什麼然後？」凱瑟琳反問道。
「可是她的女僕在……」
「醫生說是死亡之後。」寇克斯先生說道。
「所以，我們才急著打探線索。」
查比．埃文斯先生聽得似懂非懂，他的法文造詣有限。
「那倒沒有。」凱瑟琳說，「我的時間很空閒，也很高興能再與您見面。」
「好的，警官先生！火車剛離開里昂站後，我進來鋪床，我當時以為，那位女士可能在用晚餐。可是她卻訂了餐籃。她對我說，只要鋪一個床就可以hetubook.com.com了，因為她已經把女僕留在巴黎了。在我鋪床時，她便拿著餐籃到隔壁的包廂，坐下來。她還對我說，早上不要太早叫醒她，她要多睡一會兒。我告訴她我知道了，然後她跟我道了聲『晚安』。」「你沒有去過隔壁的包廂嗎？」
「女士，」他終於開口道，「理由十分簡單。那位女士今天早上被人發現死在她的包廂裏。」
此時，臥車管理員來通知凱瑟琳說，幾分鐘後就要到達尼斯了。凱瑟琳給了他小費，他道了謝，可是沒有離去，臉色有點奇怪。凱瑟琳以為是小費給得太少了，他可能不滿意。可是旋及又發現好像是哪裏出了嚴重的差錯。他臉色發白，而且全身都在顫抖，似是被嚇壞了。
那高階警官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會兒。
「可惜這位小姐所知有限。」警官說道。
警官點頭表示同意。
「那麼小姐，你在夜裏有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可疑的情況？」
他眼光銳利的掃向她，嘀咕了一聲。
寇克斯先生聳了一下肩膀。
「法醫的說法是，」寇克斯說，「火車到達里昂之前，可能這位女士就已經死了。那誰是兇手呢？按這位小姐的說法，很明顯的，死者想在旅程中的某個地點和她提到的那位男士會合。於是把她的女佣留在巴黎，這一點很特別。那位男士是否在巴黎上了車，並藏在隔壁的包廂裏？我們並不排除這個可能。然後可能兩人吵了起來，男的在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了她。這是一種可能性。第二種可能是——我比較傾向這個假設：某個火車劫匪也上了火車，並且躲過臥車管理員偷偷溜到走廊上，進去殺死了她，偷走了化妝盒，當然，化妝盒裏一定有許多貴重的首飾。非常可能，這個人在里昂下了車。我們已經發電報給里昂火車站了，看他們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下車乘客。」
臥車管理員離去了。
「太好了！請坐。我叫寇克斯，高級警官。」
「沒有必要？」警官叫道，「哦，有的，小姐。我可以向您保證有此必要。」
「請問，小姐，到尼斯後會有朋友到車站接你嗎？」
「我可以十分確定。」她終於說道，「她的臉雖然已遭毀容難以辨認，但從身材、體態和頭髮看來，我可以肯定就是她。另外，我還注意到這個，」她指出死者手腕上的一個黑痣，「是在跟她談話時注意到的。」
凱瑟琳被人領走。讓她驚訝的是她被帶到一節導入側線的隔離車廂旁邊。她被請到車廂裏，踏進走廊，在一間包廂前停了下來。包廂裏有一名官員，他的裝束十分華麗。旁邊站著一個不起眼的記錄員。官員彬彬有禮地站起來，向凱瑟琳鞠了躬，然後說道：
「你昨天在這兒待過一下，你是否察覺到有什麼改變？缺少了什麼東西？」
「我想請你跟這位先生覆述一次在巴黎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