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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來看著凱瑟琳。然後低壓了嗓門但卻非常清楚地說道：

「凱瑟琳——」

白羅歎了一口氣。

「您為什麼說我已深陷其中？我的確是在凱特林夫人死前跟她談過話，但現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跟這個案子已毫不相干了。」

德瑞克嘿嘿一笑。

「因為我不是傻子。一開始我就明白，就殺人動機而言，我是最有嫌疑的人選。如果我承認到過我太太的包廂，而且就在她被害前不久去過，那我等於自己去送死。」

德瑞克從賭場裏走出戶外，看到凱瑟琳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於是來到她面前。

「你的回答是那樣地真誠而熱情。」白羅說道，「如果你只是蠻不在乎地回答說『嗯，他很好』，那我會更高興。」

「為什麼你總要用那種語調講話？你想到了什麼嗎？」他注視著她。

「魯絲躺在床上睡了。她的臉背對著我，我只看到她的後腦勺。當然我可以叫醒她，可是突然間，我想和她談話的念頭消失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那些事我們談過不止上百次了。她很安詳地躺在那裏，所以我盡可能安靜地離開了包廂。」

「噢，」凱瑟琳哼了一聲。

他的話聽起來很真誠，但是其中還有點戲劇性的語調。凱瑟琳疑惑地看著他。他繼續說道：

「什麼？」

「是啊，聽起來很不好受！」德瑞克繼續往下說，「但卻是事實。現在我還要告訴你另一件事。自從我們初次見面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你是我今世唯一想要的女人。我——有點怕你，我怕你會帶給我不幸。」

「我在想今天某人對我講的話。」

他看著凱瑟琳，被她的聲音裏的某種力量給驚住。白羅沉重地點點頭。

他是那樣地溫柔、誠懇。她被他深深感動了。

她真的懂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感覺到德瑞克有一w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cｏm種磁石般的魅力，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拉扯……

凱瑟琳敏銳地看著他。

「不幸？」凱瑟琳尖聲問道。

「怎麼啦？」凱瑟琳問道。

「這不是回答。」

他抓住凱瑟琳的手，握了一會兒，然後放開了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賭場。

「我很喜歡他。」凱瑟琳熱情地說道，「他很可愛。」

她銳利地看了白羅一眼，似乎從白羅的話中聽出了某種警告，告訴她她正面臨某種尚未察覺的危險。

「坦普林女士賭運如何？」他說道。「我最好去找她，給她傳授無懈可擊的秘方。」

「我想跟你談一談，」凱特林繼續說下去，「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說我殺死了自己的妻子。不，請您不要打斷我的話。當然，他們都在胡說八道。」他停了片刻，又以果斷的語調往下說，「在警察和當地政府面前，我當然得裝成規規矩矩的樣子。但在你的面前，我不想再掩飾自我了。一開始，我就是為金錢而結婚。我第一次遇到了魯絲．范奧丁時，正需錢孔急。她當時像一位溫柔可愛的聖母瑪利亞，我當然也盡量讓自己脫胎換骨。但是，沒多久幻想就破滅了。魯絲和我結婚的同時，還愛著別人。她從來沒愛過我。但是，唉，我並無怨言，這純粹是一筆交易。她嫁給我是為了我那未來的貴族頭銜，我娶她是因為她有錢。問題就出在魯絲．范奧丁身上流的是美國人的血。她明明不放我在眼裏，又要我時時刻刻取悅她。她一次又一次鄭重告訴我，我是她買來的、我是屬於她的。結果到最後，便是我做出許多讓她深惡痛絕的事。我的岳父當然把這一切都跟你說過，他說的完全對。魯絲死之前，我幾乎到了走和-圖-書投無路的地步。」他突然大笑起來。「是啊，誰敢和魯佛斯．范奧丁做對，誰就會走投無路。」

「我懂。」

凱瑟琳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望著他的背影。德瑞克．凱特林，理查．奈頓，兩個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奈頓為人親切忠厚，值得信賴，至於德瑞克……

「當然，我們是朋友。」凱瑟琳說道。

「而我說得沒錯，是不是？」他挑戰似地看著她，食指強調著。「現在我們都深陷其中了。這對我而言很平常，那是我的職業；但對你來說可就不同了，是的。」他意味深遠地說道，「大大的不同了。」

他又大笑起來。凱瑟琳嚇得縮起身子，他的笑聲撕裂著她的心。

「我是從他的角度來看。如果一個人要犯罪，就要全心全意，一如對其他事物。」

他很快轉身離開，留下她呆坐原處。

凱瑟琳直視前方。她用傘尖在地面上畫著自己的腳形。

「我剛才問了你奈頓少校的問題。現在我還想問另一個問題，你喜歡德瑞克．凱特林先生嗎？」

德瑞克聲了聳肩。

「從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起，我……我不該這麼快就說……可是，范奧丁先生隨時都可能離開此地，到時候我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我知道，你還不可能這麼快就喜歡上我——那是不可能的。我實在太不自量力了。我有一點財產——不，請不要現在就回答我，我知道你的回答會是什麼。我只是想，如果我突然離開這裏，我希望你知道，知道，我喜歡你。」

凱瑟琳沒有答話。她心裏有點不舒服。白羅繼續浪漫地說道：

「很難說清楚為什麼我會進去，但我盡量。那是因為一時衝動。我算是在盯我太太的梢。那趟旅途中我一直躲在車上某處。米蕾兒告訴我，我太太會在巴黎和伯爵約會。但就我所見，事實並非如此。我和_圖_書當時覺得很慚愧，突然我產生了一種想法，想跟我太太敞開來談一談，所以我開了門走進了她的包廂。」

「你不懂我今天怎麼如此無禮是嗎？小姐？我是個老頭子，有時——但不是經常——我會遇到某個人，他的幸福和命運會令我十分關心。小姐，你剛剛說過，我們是朋友，因此，我非常希望你能夠得到幸福。」

「你知道，我喜歡你！那麼你喜歡我嗎？」

然後她很訝異地發現，原來奈頓也是來向她表白的，只是用的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奈頓十分害羞而且結結巴巴，平時的口才全然消失。他結巴地說道：

自認一向冷靜遲鈍的凱瑟琳，感到一陣顫慄。

他不說話了。

他們坐在蒙第卡羅的一個花園裏。凱瑟琳才和朋友一起到達，就碰到白羅和奈頓。坦普林女士正纏著奈頓聊往事，其中大部份的內容，凱瑟琳猜測可能是編造的。後來坦普林女士挽著奈頓的手臂一起走開了，奈頓回過頭看了一下，只見白羅正在跟他眨眼睛。

「後來呢？」凱瑟琳低聲問道。

「我想你是一個天生的賭徒，賭博的刺|激令你著迷。」

「當然，那天我撒了謊。我是到過我太太的包廂。」

「就是你告訴我，偵探小說的情節也會發生在現實生活裏。」

「可是，誰知道會怎樣？女人有許多方式隱藏自己的感情，『熱情』可能就是頗好的一種方式。」他又歎了口氣。

「到底怎麼一回事？」她問道：「你好像想告訴我什麼——或者說『傳達』更為恰當。可是我實在不夠聰明，聽不懂你的暗示，還是請你把你的想法全盤托出吧。」

他聽到她深喘一口氣，但並未留步。他已經把該說的話說了，就讓她去咀嚼那句錯不了的話。

凱瑟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她馬上感覺到他的態度有點不同，某種——

「我ｍ.hetｕboｏｋ.com.ｃoｍ並不了解他。」

「還有另一種人，他們比伯爵更危險。這些男人具有迷惑女人的特質：衝動、大膽、無禮。你此刻已深受某人吸引，我看得出來，不過我認為你也僅止於此，希望我說的沒錯。我說的這個人，感覺上很誠實，但還是一樣——」

「你可以愛上一個小偷，但絕不要愛上一個殺人犯！」

德瑞克轉身走了，留下她和奈頓兩人。凱瑟琳又坐了下來。剛才，她的心還那樣上心忑不安地跳動，現在，和這位安詳而羞怯的男人談了一會兒後，她覺得又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也許你是對的，小姐。我見過許多世面，我知道有兩件事是真的：一個好男人可能被一個壞女人給毀掉——但反之，一個壞男人也可能被一個好女人所毀滅。」

「一開始我們就很合得來。」白羅感慨道。

「噢，小姐，有誰能夠說：『我和這件或那件事已毫不相干？』」

「比如說，羅奇伯爵。」凱瑟琳笑著說道。

「為什麼你不向警方說出真相呢？」

她的話被打斷了。

「您是想警告我，」凱瑟琳低聲道。「要防範誰嗎？」

「我賭了一場。」他微笑著，輕鬆地說道，「當然又是沒贏。我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當然，我是指帶在身上的錢。」

「天啊，真是英國人的脾氣！」他小聲說道，「每件事都要弄得黑白分明，每件事都要劃清楚界線。可是，生活不是如此一般的。有些東西可能還沒有成形，但已經可以看到它們的影子了。」他用一條手帕使勁地擦了一下額頭，慢慢說道：「噢，我怎麼變得這麼感性。就像你說的，我們還是回到現實吧。比如說，請你告訴我，你覺得奈頓少校這個人如何？」

「我不懂……」凱瑟琳說。

「我無法看穿你的心，小姐；就算我可以，我也不認為你會讓我這麼做。我只https://m.hetubook.com.com想告訴你一點：有些男人對女人具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之後魯絲就被謀殺了，死得正是時候。」

「我……我不知道。」

「您說『毀掉』是——」

「人們會講一大堆關於我的事，親愛的，而大部份是事實。是的，更糟糕的是，我一生都是個賭徒，而且賭運都不太好。我不該跟你坦白這些，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只希望你相信一件事，我發誓我沒有殺死我的妻子！」

德瑞克站起身來，表情十分不豫，臉上罩上一層烏雲。

她心情放鬆且超乎尋常的熱情。

凱瑟琳轉頭看向他。他的聲音嚴肅而意有所指，凱瑟琳從來未聽過他的這種語調。

她絕望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像是求救似的。這時，一個高個、瘦削、走路有點瘸的年輕人向她走來，她的雙頰立刻泛起了紅暈。來人正是奈頓少校。

「這就是了，」白羅說道，「我們是好朋友，從不隱瞞對方什麼。」

「還有，我想說的是，如果你遇上麻煩，需要幫助，我會……」

「我——」

「我認為是。」

「你是說我無時無刻不是個賭徒？你可能說得很對！難道你不認為，賭博非常刺|激？將一切孤注一擲——沒有其他的東西像它一樣。」

「然後？」凱瑟琳輕輕問道。

此時凱瑟琳突然產生一種異樣的幻覺。她彷彿覺得不只她一個人在椅子上坐著，而是身旁站了一個人，這個人很像是死去了的那個女人，魯絲．凱特林，她有一種強烈的感應，好像魯絲亟欲告訴她什麼事。這種奇異的感覺是那樣的強烈而生動，使得凱瑟琳無法擺脫。她很確定，一定是魯絲．凱特林的靈魂降臨，想告訴凱瑟琳什麼重要的事，而這件事對凱瑟琳來說攸關生死。沒多久，幻覺緩慢地消失，凱瑟琳站起身來，有些發抖。魯絲．凱特林到底急著要說什麼呢？

白羅悲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