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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人的晚宴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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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晚宴

二、晚宴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我的事也是一個問題啊!」
白羅冷冷地說:
「夫人,您的洞察力我深表讚賞。但無論如何,事實是不會改變的,我不會接離婚調查的案子。那樣不好,ce metier la。」
「夫人,如果我不願意呢?」
想到這裏,他很高興地笑了。
「夫人,當您說我硬心腸時,您可以說歐洲;但要說我聰明,您最好說英國。」
說來奇怪,這個年輕人似乎也有點令人喜歡的地方。他圚圓的臉上很可笑地留著一小撮黑鬍子,好似被困在沙漠中似的。
「是的,但我沒想到每個人,我只想到我自己。」
不對,我所感覺到的暗流和珍.威金森無關。那麼會和誰有關呢?我逐一研究在座的客人。是布萊恩.馬丁?他的表情當然不是很自然。但我又對自己說,那可能是因為他是電影明星的緣故。那是種虛榮者的誇張自覺,這種人因為表演慣了,一時之間不易擺脫這種習性。
白羅錯愕片刻,才恢復常態。
她大笑。
這個想法又讓他得意洋洋起來,於是他又說了些樂觀的話。「朋友,要往光明面看啊。」他懇切地對我說,「我要說的是,看光明面才對。總有一天,等我七十五歲左右的時候,我就會成為一個富有的人。到時我的叔叔死了,我就能還裁縫師的錢了。」
我猛然深吸了一口氣。到目前為止,默頓公爵不斷讓那些想將女兒許配給他的母親們大失所望。這個年輕人有禁慾傾向,而且是一名狂熱的英國國教高教派教徒。據說他完全受他母親操縱。他母親是一位令人生畏的孀居公爵夫人。他的生活極度樸素。他搜集中國瓷器,並且很有藝術鑒賞能力。據說他對女人根本沒有興趣。
他又一次哈哈大笑,但我覺得他的笑聲中,有種不尋常的怨恨之意。
他突然轉身向別人問道:
「聽說?長著觸鬚?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說。」白羅低聲喃喃道。
「親愛的,」威德朋夫人說,「您別理他。他從前在牛津大學戲劇社是個很傑出的孩子。現在可不同了,您說是不是?我最痛恨看到原本大有作為的人,最後卻一事無成。查理斯和我得走了。」
「你們同意我的說法,是嗎?」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低m.hetubook.com.com沉,甜膩的口氣充滿著誘惑。
「不是的,」亞登絲小姐說道,「我總是先規劃再執行,免得徒增困擾。」
她大笑。
「他本來就不該和任何人結婚——不該和任何女人結婚,我這話不是亂說的。他這個人我簡直無法描述,他是個——怪人。您知道,他的前妻跑了,留下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他並沒有和她離婚,結果她在國外悲慘地死去。然後他娶了我。可是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很害怕,於是我離開他去了美國。然而,我沒有離婚的合法理由,就算我給他一個理由,他也不會理會。他是……他是個冥頑不靈的人。」
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毫不遲疑,十分迅速而堅定。
「您好,」布萊恩說道,「珍在哪裏?我要告訴她,我已經順利完成她交代我的任務。」
「啊,」珍說道,「是誰在叫我珍嬸嬸?我還沒注意到他呢。」
白羅搖手告饒。
卡洛塔.亞登絲隔桌看著女主人,而珍正轉過頭和白羅先生說話。卡洛塔的目光裏有一種像在追究什麼的奇怪眼神,好像想看穿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同時我清楚地感覺到,她淡藍色的眼睛裏有著不容置疑的敵意。
「當然,我知道。」
「我會去見他。」白羅小心地應允了。
「我結婚後,準備放棄舞台生涯,我對演藝工作不再感興趣了。」
「珍有一種奇特的性格,」布萊恩.馬丁說。他靠在椅子上,悠閒地向天花板吐著煙圈,「她這個人可以說是百無禁忌,也不懂什麼叫做道德信條。我不是說她不道德,應該說,她這個人視道德於無物。她在生活中只看到一樣東西——就是她想要的東西。」
「這就怪了!我敢賭咒你是一個叫史賓賽.瓊斯的傢伙。親愛的老史賓賽.瓊斯。我在伊頓和哈羅德讀書時認識他的,並從他那兒借了五英鎊。我想說的是,人的面孔真是很像———我就是想說這個。如果我們是一群中國人的話,彼此之間就分辨不清了。」
「您認為我的腦袋裏就有東西?」
「我是想說,」他繼續說,「你評評理吧?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帶著一個女孩—我是說,干涉人家,到處搗亂。我好像沒對她說過一句我不該說的話。她不是那種人。你知道的,那些清教徒,乘著『五月花』號什麼的。可惡!這女孩是正直的。我想說的是——我都說了些什麼?」
和-圖-書多謝你賞臉。」珍說道,「我總是一有想法就馬上動手執行,你是不是也這樣?」
我不覺得珍.威金森會有何陰險的盤算。她分明是那種只看眼前事的年輕女性。她想和白羅見面,結果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現在顯然非常高興。我認為她要卡洛塔.亞登絲一塊來吃飯,只是一時的興致。她就像孩子一樣,因為被巧妙模仿而感到高興。
「哦,一個問題。」
「哦?」
「您過獎了。」她熱情地說,「您這樣說,我想我聽了非常高興。我需要鼓勵,我們都需要鼓勵。」
「是的。」
珍從臥室走出來。她手裏拿著一支口紅。
「白羅先生,我不是要您替我殺他。」
「你說事情很棘手。」
「那您可就錯了。我對律師簡直失望透了。我用過正直的律師,也找過邪門歪道的律師,但沒有一個能幫我忙。律師只懂法律,除此之外好像腦袋空空。」
「我真是為他瘋狂。」珍動情地說,「他不像我遇到的其他人。況且,默頓城堡棒極了。我們之間的事,是世上最浪漫的戀情。他是這樣英俊,像個夢幻般的僧侶。」
「而且是個難題。」珍.威金森接著說,「我看得出來,您不是面對難題就退縮的人。」
「謝謝,夫人。」
美國小姐變得和顏悅色了。
「夫人,若是住在美國的某些州,您是可以離婚的。」
「在這裏,」白羅笑著說,「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有活的權利。」
「那麼,白羅先生——」
「哦!白羅先生,您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她身體前傾,藍眼睛又睜得很大,「您希望我快樂,是吧?」
「那我就叫輛計程車,自己去把他殺了。」
「先生,您很了解她嗎?」
她停了一下,接著說:
白羅回答前先沉默片刻。當他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裏有一種不一樣的腔調。
她的態度裏,略微帶有一點不愉快的意味。
「我想她會很開心地殺死一個人;如果因此被抓住而處決,她才會覺得是被傷害了。麻煩的是:她會被抓住的,因為她根本沒頭腦。她以為謀殺就是坐上計程車,勇敢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開槍就行了。」
「您會幫助我的,是嗎?白羅先生。」她站了起來,拿起她的白色外套,乞求般地望著他。門外走廊傳來聲音,因為門是微開著。她繼續說:「如果您不願意——」
有人敲門,原來是侍者把晚餐送來了。珍.威金森毫不在意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存在,繼續談著她的話題。
「我希望每個人都快樂。」白羅小心謹慎地說。
她湛藍的大眼睛率直地睜大著。
「白羅先生,我聽說您像貓一樣長著觸鬚。」
至於他說話時的含混不清,那就更別提了。
他好像極受委屈的樣子,因為在進餐的前半段,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直到後來,他顯然把我當作知心老友向我吐露心聲。
「唉,真可惡,這事真他媽的棘手。為了要參加老闆的宴會,我不得不向我的裁縫師借錢。我的裁縫師是一位熱心助人的傢伙。我欠他錢欠了很多年了。我們之間有一種默契。沒什麼能比得上默契,是吧,老哥?你和我,我和你。對了,您貴姓?」
「重點在此。是默頓公爵。」
「我想,您也許能用什麼聰明的方法勸勸他,讓他接受離婚這個想法。我相信您能辦到的。」
「夫人,我得說您總是如此。」他笑笑。
「不管怎麼說,」他說道,「我不是他媽的黑人。」
她笑著穿過房門走到隔壁房間。這時布萊恩.馬丁進來了。和他一道進來的有美國女伶卡洛塔.亞登絲,以及她的同伴和另外兩個與布萊恩.馬丁、珍一起吃飯的人。經由介紹後,我們得知那兩位是威德朋夫婦。
卡洛塔.亞登絲接受了邀請。布萊恩.馬丁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我覺得白羅今天晚上多喝了酒,恐怕多喝了一兩杯。
「夫人,我想您高估了我的說服力。」
無論怎樣看,卡洛塔.亞登絲的表情都很自然。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孩,聲音低沉悅耳。既然現在有機會從近處看她,我就索性仔細觀察她。我認為她是個迷人但有點消極的女性。她的聲音絕不刺耳、粗啞。她屬於那種個性柔順的類型。她的外表屬於消極的那一種——柔軟的黑髮、淡藍色的眼睛、蒼白的臉龐,還有靈活的嘴巴。這是一張會令你喜歡的面孔,但下一次她若換了一身衣服的話,你再看見她就很難辨認出來了。
「您想居住在英國?」
「怎麼啦,埃奇瓦女爵?」
「意思是說,您有靈敏的頭腦。」
「這樣對我不利,我打算住在英國。」
「如果他拒絕了您——他可能會的——要為我想個好辦法。白羅先生,他們說您是歐洲最聰明的人。」
「夫人,請您先告訴我,您為何如此急於『擺脫』埃奇瓦男爵?」
「我敢說我是自私的。可是您看,我不喜歡不快樂,它甚www•hetubook•com•com至會影響我的表演。如果他不同意離婚,或者不離開這個人世間,我會永遠這樣不快樂。總之,」她心事重重地接著說,「我是說,如果他死掉的話,情況就好多了。那麼一來,我就更覺得徹底擺脫了他。」
「是的,這事讓我非常煩心。」她心事重重地靠到椅子上,「當然,如果我們是在芝加哥,我可以很容易找人謀殺他。但在這裏,好像不容易找到殺手。」
「但是,離婚應該不很難辦吧?」
「我想說的是,」他說,「不是的,不,老兄,不是的——」
接下來的晚宴相當熱鬧,但偶爾我有一種感覺,似乎周遭有一股我無法理解的暗潮作流動。
她停頓片刻。
「嗯!珍是個本位主義者。」威德朋夫人同意道,「不過,當演員的人就是要這樣。我是說,如果她要表現自己的個性,就得特別注意自我。」
他哈哈大笑。
她看著白羅先生,希望得到他的同情。
「您認為我自私嗎?」
「您想和誰結婚?」
白羅沒說話,他用一種我不太明白的審視表情盯著布萊恩.馬丁。
「哦,白羅先生,」他說道,「您也被她逮到了。珍一定勸您為她而戰了吧?您最好答應她,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不』。」
「啊,不管怎麼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珍笑著說,「我從未像今晚看你表演時那樣高興。」
大概是我的想像吧,或是因為同行相忌的緣故。珍是一位已經到達成功頂峰的藝人,而卡洛塔只是正往上爬的女伶。
「我得說,我的確很了解她。」
他能夠集中精神一直走出房門,這真是個奇蹟。卡洛塔趕緊跟了過去。
她好像對珍的優雅風度和奉承話感到開心。我在想,任何一個女孩都會這樣的,但就在那一瞬間,有什麼微妙的東西讓我改變自己輕率的推斷。
晚宴的最後一名人士是卡洛塔.亞登絲的同伴,那位圓臉、褐膚、性格開朗的年輕人。從一開始我就對他起疑心,因為他似乎有點喝醉了,等他喝了更多的香檳酒以後,這一點愈發明顯。
「噢,不、不、不,我不是硬心腸的人。」
威德朋夫婦這時候走了,布萊恩.馬丁跟著他們一塊出去。
「也許是她還沒有被人拒絕過。」
「夫人,我不能承諾什麼。為了研究心理學,我會找機會和您的丈夫見一面。」
白羅微笑地望著她。
「夫人,不管我有沒有頭腦——我當然有,我何必裝蒜呢——但您的事,不是和-圖-書我所能解決的。」
「但是,夫人,」白羅眨著眼睛說,「替人擺脫丈夫可不是我的專長。」
「我親愛的先生,我不是請您做偵察工作。那是徒勞無功的。可是,我不得不擺脫他。相信您會告訴我該怎樣做的。」
「天哪,別這樣叫我。如果您不是歐洲心腸最硬的人,就讓我忘了這個名號吧。」
就在這時候,珍從隔壁房間派頭十足地走出來。卡洛塔.亞登絲跟在她身後。我猜測,現在珍已經滿意地「化完妝」,至於化的是什麼妝,沒人知道。不過她的臉還是和剛才一樣,沒有任何重新上妝的痕跡。
「白羅先生,您不了解我丈夫。他是,他是——」她打了個顫,「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他不像其他正常人,他很古怪。」
「如果您把這件事解決了,我會說您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
我看著晚宴上的其他三人。威德朋先生是個瘦長乾癟的人,而威德朋夫人卻矮胖嘴甜、感情容易激動。他們好像家境富裕,對一切有關舞台的事情都感興趣。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想談別的。因為我最近離開了英國一段時間,他們發現我對很多消息並不是很靈通。最後威德朋夫人索性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再也不記得我的存在了。
「你找到她了?太好了。亞登絲小姐,我很欣賞您的演技。我非和你交個朋友不可。來坐一會兒和我談談,我再化一下妝。我的臉蛋看起來太糟糕了。」
卡洛塔.亞登絲看了他一眼,我注意到,在這一眼之後,她就站了起來,晚宴也就此結束了。
「您需要的是一位律師。」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想再婚。還能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突然又振作起來,喝了一些香檳酒。
「所以,埃奇瓦男爵成了實現這些美夢的綷腳石。」
「哦!夫人,我可沒這樣說。」
「海斯汀。」
「卡洛塔,」留黑鬍子的年輕人說道,「和珍嬸握手道謝,我們走吧。」
「哦,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如果少了一些政客存在,你們的日子就會過得舒服些。我了解埃奇瓦的為人,世人少了他這個人不會有什麼損失,反倒是有好處。」
「您儘管用您的心理分析去分析他好了。也許這對他有好處。但您一定要成功——為了我的緣故。白羅先生,我要有自己的浪漫生活。」她又夢幻般地接著說:「想想看,那是多麼刺|激的日子啊。」
「那麼您會去見我的丈夫?讓他順遂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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