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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人的晚宴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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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鑲金牙的男人

三、鑲金牙的男人

「接著說。」
「你不要再說了,」我堅定地說,「我去定了。」
「啊!我記得那天晚上你說過類似的話。」
「我的朋友,別把現實和想像弄混了。」白羅笑著說道,「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現在儘管還沒靠救濟金過活,但也是完全沒事可做了。Dieu merci。」
「那麼,馬丁先生,剛才你說到『他們』,『他們』是什麼意思?」
「不是的,不是的。她頭腦很冷靜。我的意思是說,無論是誰妨礙了她,她就會毫不遲疑地除掉他。而且從道德方面來說,我們還不能責備她,因為她只是認為,任何擋到珍.威金森的人都要讓開。」
幾天以後,我們正一起吃早飯的時候,白羅把一封他剛剛拆閱的信扔給我看。
布萊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令我們驚訝的是,來訪者是布萊恩.馬丁。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的觀察很正確,馬丁先生。很有趣,真是很有趣。」
「我的朋友啊,面對一個漂亮的女人,很多地方人們都得去忍受的。」白羅眨著眼睛說道,「如果她一副獅子鼻,蠟黃的面孔,油膩的頭髮,那麼,她就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達到目的』。」
「我開始有點兒明白了,說下去。」
「那麼,現在,」白羅說道,「就說給我們聽聽看吧。」
「不會的,」我說道,「白羅不是那種人。既然他問了,就一定有意義的。」
在白天看起來,這位演員就顯得蒼老些。他的模樣還是很英俊,但這種英俊帶有一種頹廢的感覺。我腦中突然掠過一個想法,他可能服用了什麼麻醉品。他那種神情緊張挪的樣子,讓人覺得這個猜測是可能的。
「唔,正如我說的,我注意到那個傢伙,那時候我搭火車去紐約。六個月之後,在洛杉磯我又看到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確實又注意到他。當然,這也沒什麼。」
「沒有。」
「沒有,我沒問他。」那演員猶豫了一下,「有一兩次我本來打算問他,但是考慮過後我還是決定按兵不動。我覺得如果我那樣做,只會讓他有所警惕,而我什麼也查不出來的。很可能當他們知道我已經注意到他時,便會派另一個人來跟蹤——一個我認不出來的人。」
這時https://m.hetubook.com.com電話鈴響了。這讓我逃過自承腦袋空空的窘態。我拿起聽筒。
「即使是知道的不多,難道你就沒有某種感覺嗎?」
「是的,但是,您要知道,」布萊恩又有些窘迫了,「我覺得很窘,因為我不能告訴您事情的原委——我是說,現在還不能告訴您。但是一兩天以後,也許我能告訴您。」
「恰好相反,我認為她是一個做事極有條理的人。」
「啊,要是犯罪事件,像是神秘的毒殺案,或是暗殺什麼的,你當然會感興趣。可是這只是一個調停家庭關係的社會問題,你要去幹嘛?」
「啊,還很年輕,大概有三十歲吧。」
「那麼,我們明天上午十一點要去攝政門?」我問道。
「後來,唔,這似乎是非常奇怪。但毫無疑問的是,他老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盯梢』。」
接著是一陣沉默,白羅心裏似乎在掙扎著。最後他說道:
「我了解她,」布萊恩又說道,「徹頭徹尾地了解她。」他皺起眉頭,然後換了一種口氣說道:「關於我們剛才說的那件事,白羅先生,幾天之內我會再告訴您的。您會插手管這件事吧?」
白羅是何等機靈的人,他一眼看出了我的想法,眼睛略微眨了眨。
「是的。」白羅鎮靜地回答說,「我明白你是認真的。」
「是的。」白羅低聲地說,「這樣一來,整個事情就更有趣了。」
「從美國?怎麼了?」
「啊!一顆金牙!」
「也許有關,你怎麼知道呢?」
他站了起來。
「這實在是毫無意義。大概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你有什麼問題要我調查嗎?」白羅過了幾分鐘後問道。
「你不明白?我可憐的海斯汀!」他笑著搖搖頭,然後又問我,「你怎樣看待我們剛才的會面?」
「啊,我的朋友,」他說,「你對此事有何高見?」
「先生,猜測有時候是正確的。」
布萊恩這時的笑聲就有點不安的成份了。白羅仍是謹慎地端詳他,並示意他坐下。他坐到椅子上,正好面對我們,因為我是坐在白羅的旁邊。
「是啊。」
「你認為她會——謀殺?」
「早安,白羅先生。」他帶著愉快的態度問候道,「您和海斯汀上尉吃早飯的時間真是不早不晚,恰恰好。對了,您是不是很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www.hetubook.com.com她是可以妥善維護自己的利益。她相當聰明。不,我指的是道德方面。」
「當然可以。我的朋友,我們今天中午就過去。」
「我的意思是,如果和犯罪無關的話——」
「我的判斷力絕對不會受你所謂的『外界影響』,海斯汀。任何上等、最純淨的香檳酒,任何金髮碧眼、絕頂誘人的美女,通通都不會影響赫丘勒.白羅的判斷。不可能的,朋友,我只是感到興趣。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別的了。」
白羅寬厚地笑了。就在這個時候,僕人秉報有一位紳士來訪。
「為什麼你不先去她那兒,卻先來我這兒和我商量呢?」
我盯著他,布萊恩.馬丁也望著他。我確定他說的這句話,我倆都不明其意。布萊恩眉毛向上一揚,表示問我意思。我搖了搖頭。
他最後的話裏頭,有一種之前未曾顯露過的怨恨。我猜他是想起了什麼事。
「當然,當然,這我是知道的。」我趕緊說,「我只是覺得,你的判斷有點——怎麼說呢——有點受外界影響。」
「說下去。」白羅鼓勵他往下說。
「怎麼說呢,如果珍犯罪的話,我絕對不會感到奇怪。」
「那要視情形而定。」白羅冷靜地說。
「啊!她脾氣很壞,是不是?」
「您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最後那句話時,擺出一副莊嚴神聖的模樣。
「她總是能夠達到目的。」馬丁說,「我真不明白別人是怎樣忍受她的。」
「是啊!可以換一個沒鑲金牙的人。」
白羅友善地對他笑了笑。
「完全不知道。至少——」
「那麼,白羅先生,現在我問您,如果我徵求了她的允許,您能替我調查嗎?」
「我想起來了。」布萊恩慢慢地說道,「不過,您可要注意,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我也不懂。」我承認道。
「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向話筒重覆了一遍。
白羅的話讓馬丁聽了一愣一愣的,茫茫然不知如何以對。他開始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很好,」那人以簡潔有力、公事公辦的口氣說,「今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啊!那顆金牙!幸虧有它。」
他沉默片刻後說道:
「我想不會的。」布萊恩承認道,「但有的時候,她會讓我生氣。雖然是這樣,我對珍還是忠心的,儘管在某些方面,我得說,她的神經有些不正常。」
「是的和*圖*書,您怎麼知道的?」
「一個月後我去西雅圖,到那兒不久,您猜我遇到了誰?又是那傢伙,只是這一次他留了鬍子。」
「那是一樁偶發事件,但卻引起了我的注意。事實上,是我正在火車上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一個人,一個長得很醜的傢伙,他的臉刮得光光的,戴著眼鏡,鑲著一顆金牙。」
「哦!」白羅說道,「這可值得注意了。對了,這麼一來,整個事件就更有意思了。」
「我們?」白羅揶揄地揚起眉毛。
布萊恩.馬丁似乎仍有點為難,不能馬上說出來。
「真奇怪!」
「這是自然了。」
「得了,」布萊恩笑著說,「沒被蘇格蘭警場叫去?沒為皇室調查什麼複雜的事情?我可不相信。」
「那麼,你並不抱著完成使命的希望吧?」
「很節單。你說現在不能告訴我,還要等上一兩天。也就是說,你要徵求這位年輕女士的同意。因此她人是在英國國內。另外,當你被人跟蹤時,她一定是在英國,因為如果那時她是在美國,你當時便可以就近找到她。所以,她近十八個月來是在英國,那麼就算我不能斷言,但至少可以推測她可能是英國人。這個推理還不錯吧?」
「她看事情很單純的。」白羅笑著說,「在某一時刻,她只看得到一樣東西。」
「那天的晚宴真有趣。」馬丁說,「珍.威金森是世界上最專橫的女人。」
白羅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不,」他說道,「目前我手頭上沒什麼重要的事。」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知道誰在跟蹤你,也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怎麼樣,我的朋友?」
「他也許歲數更大一些,」布萊恩不確定地說道,「但我不這樣認為。」
「你有什麼理由這樣認為嗎?」
「哦。老天保佑,讓我能明白這一點。我很高興你也不懂。我最痛恨自己像個大傻瓜的感覺。」
「不完全是那個原因。你所說的愛情問題是很平常的事。一個美麗絕倫的女人,若想要事業成功,這絕對是必經之路。如果那位默頓公爵既無貴族頭銜又無財產,他那夢幻僧侶般的浪漫,又怎麼引起我們這位女士的興趣呢?不是的,海斯汀,讓我著迷的是這件事的心理因素——性格之間的相互關係。我希望能夠有機會從近處研究一下埃奇瓦男爵。」
「白羅!」我大聲說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撇開吧?我可和-圖-書總是和你一起辦案的。」
「這是順口說說而已,只是打個比方。我也不知為什麼,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有個『他們』在幕後操縱。」
「那麼我的運氣也不錯了。」布萊恩哈哈大笑地說道,「也許你會承辦我的事囉。」白羅謹慎地打量這個年輕人。
「告訴我,那個跟蹤你的人有多大年紀?」
「這和兩年前在倫敦發生的一件事情有關。儘管是件小事,但卻很難解釋,也很難讓人忘懷。我對這事始終是百思不解。原因只是在那當下我根本找不出什麼恰當的解釋。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和被跟蹤有關。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為什麼這兩件事之間會有關聯,而且究竟如何關聯的。」
「唔,是這樣的。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是啊,我答應她可不是因為喝了點香檳酒的緣故。」
「唔,我是想—」他猶豫了一下說,「我是想勸她把事情弄清楚。我的意思是說,想請您去勸她把事情弄清楚。我的用意是這樣的:要是由您來出面調查,就不用公開此事了,不是嗎?」
白羅用探詢的眼光看著他,逼他不得不加以解釋,他無可奈何地繼續說:
「啊!Parfatement!是一個英國女孩吧?」
「也許我能知道。」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怪怪的。我和布萊恩.馬丁一起走下樓去。在門旁,他對我說:
他邁開大步走了。我又回到白羅那兒。
「但您會為她——為我們盡力的,是嗎?」
「你知道,這事和一位女孩有關。」
「對珍.威金森的愛情問題感到興趣?」
「很奇怪吧?當然在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但是,後來勿我又在洛杉磯遇到他,這一次沒留鬍子。而後在芝加哥也看見他,嘴上留著小鬍子,眉毛則有些不同。後來在一個山村裏,我又見到他扮成無業遊民。就這樣,我開始懷疑了。」
「從我內心深處的看法,我覺得她會。也許將來有一天,您會相信我所說的話。您知道,我相當了解她。讓她殺人就像喝早茶一樣容易。我可是說真的啊,白羅先生。」
「為什麼不呢?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海斯汀,不要以為我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研究這個案子,就不會盡力完成別人m.hetubook.com.com委託給我的任務。有機會施展我的聰明才智,這我總是高興的。」
那封短箋是埃奇瓦男爵寫來的。他以呆板正式的語調約定第二天的十一點鐘會面。我必須承認我很驚訝。我原以為那一次是白羅酒後一時興起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他還當真履行他的諾言了。
「噢!這件事與犯罪無關。」
「你知道他為什麼問那傢伙的年紀嗎?我是說,為什麼他三十歲就很有趣呢?我真搞不懂。」
「馬丁先生,恕我冒昧,你和那個人說過話嗎?問過他為什麼老跟著你?」
她掛斷了電話。
「問題是,我不能將事實完全告訴你。」他猶豫了一下說,「很難說的。您知道,事情得從美國講起。」
「不,是的,你就是那麼想的:『可憐時老傢伙,吃飯的時候多喝了幾杯,他就答應做自己根本不會去做的事。他也不打算真的去做。』但是,我的朋友,白羅的承諾是絕對神聖的。」
「我是埃奇瓦男爵的秘書。很遺憾,埃奇瓦男爵必須取消明天上午和白羅先生的會面。由於有突發狀況,他臨時決定明天要去巴黎。如果白羅先生方便的話,男爵可以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十五分與白羅先生談個幾分鐘。」
「你應該很了解她的。」白羅若有所思地低聲說,「你和她一起演過很多戲,不是嗎?」
「沒錯。我可能判斷錯誤,不過,我就是那樣想的。」
「啊!道德方面。」
「我們剛才不是在談犯罪問題嗎?」
「是的,一點兒也沒錯,這正是事情的關鍵。」
「好像沒什麼特別。很難說,如果我們知道更多的——」
「白羅,」我說道,「你為什麼要問那個跟蹤者的年紀?」
「是的。我對她極為了解。我相信她會毫不費力地害死一個人。」
「是的,」他最後說,「我接下這個差事了。我覺得這件事——很有趣。」
我詢問白羅。
「太奇怪了。」
我還以為他又要扯到什麼腦細胞呢,幸好謝天謝地,他沒說到這個。
白羅不斷地點著頭。
「那是當然。」
白羅看了他一陣子,沒說話。
「她是那種所謂超道德的人。是與非對她來說根本不存在。」
是一位女士的聲音,乾脆俐落、而且清晰有力。
「可不是嗎。自從那次以後,我知道他是在盯梢了。無論我走到哪,他都跟到哪。他總是在我附近,每次都化著不同的裝。幸虧有那顆金牙,我總是能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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