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十三人的晚宴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十三人的晚宴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四、會面

四、會面

埃奇瓦男爵起身迎接我們。他個頭很高,有五十歲左右,一頭黑髮已變得斑白,瘦削的面孔,嘴角掛著冷笑,看起來是個脾氣暴躁、性情乖張的人。他眼裏有一種奇怪的神氣。我認為他的眼神,給人家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那封信,」我們在河邊散步的時候,他又靈那個靈,「令我很感興趣。我的朋友,對於這個問題,我有四個答案。」
「當然,當然。」
他臉上又露出奇異的笑容。當時我一直在注意旁邊書架上的書。裏面有卡薩諾瓦的回憶錄、薩德伯爵的一本書,還有關於中世紀酷刑的書。
「夫人,我無功不受祿。您丈夫在六個月以前已經寫信給您,撤回反對離婚的決定。」
她不耐煩地望著他。
「沒錯。」
「她是請過律師,」埃奇瓦男爵冷冷地說,「英國律師、美國律師,各式各樣的律師都請過,甚至包括那些草包飯桶。最後就像我說的,她乾脆自己寫信來了。」
「埃奇瓦男爵,您是在什麼情況下改變自己的主意呢?」
「但是對白羅卻例外。」我不動聲色地說。
白羅站起來,並鞠躬吻手致意。
「她看起來一副受驚嚇的樣子。」我慢慢地說道,「那座房子太死氣沉沉,不適合年輕女孩住的。」
「不同意?當然不會不同意。」
「怎麼?您的意思是——」
「是的。第一,在郵寄中弄丟了。你知道,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但不是經常發生。如果郵寄地址不對,它早就被退回到埃奇瓦男爵那兒去了。不可能,我不太相信這種事,當然,儘管這是有可能的答案。
「白羅先生!您辦到了!就那樣,您一出馬就成功。哇!您真是天才。您是怎樣做到的?」
「不論誰把信扣留了,此人一定是個不願這個婚姻失效的人。海斯汀,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查出這件事的幕後原因。必定有原因的——我發誓一定有原因。」
他的聲音很肅穆。
「啊,海斯汀,」他眨著眼睛說,「這次會面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是的,六個月前。」
「哦,快要自由了。還不是一樣。」
「很可能是他女兒。他有一個女兒。」
珍所說的衣服是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袍,與其說是用來遮體,倒不如說是展示身體的曲線美。她急忙走進來,說道:
最後兩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字他說得很奇怪,好像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得出來。
「先生,這邊請。」
開門的是一位整潔的中年婦女。她戴著眼鏡,灰白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臥室傳來沙啞的聲音:
「沒有什麼好談的。」
「這改變太突然了。」
她身材細長,頭髮深褐色,面色雪白。她盯著我片刻,眼神幽暗,一副受驚嚇的樣子。隨後又像影子似的縮回房間,關上了門。
他以一種送客的態度站了起來。道別的時候,態度已經不怎麼剛愎堅決了。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他的兩任太太都離開他。我驚訝的是這個人鋼鐵般堅韌的自制力。這次會面,他自始至終都保持那種冰冷的自制力,彬彬有禮又拒人千里之外!
他頓了一下,又慢慢加上一句:
「事實上是為一件藝術品的買賣而去巴黎。我對一件小小的雕像很感興趣,它本身是完美無瑕的—我指的是它恐怖的一面。而我特別喜歡這種恐怖的東西,我一直是這個樣子。我的品味很特殊。」
「是嗎?」
「是赫丘勒.白羅先生和海斯汀上尉嗎?請坐。」
「四個?」
「但接到她的信之後,您就改變了主意。埃奇瓦男爵,您為什麼改變主意呢?」
「那麼,您是不同意了。」
「就是這樣。」我們離麗間套房的時候,白羅對我說「她腦子裏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自己!她根本不去考慮,也沒有一點好奇心。她不想那封信她為什麼沒收到。你看,海斯汀,在專業事務方面,她是精明的,然而她這個人絕對是沒腦筋。當然啦,仁慈的上帝總不能把一切東西都給她。」
珍並未理會他。
「是的,確實如此。埃奇瓦男爵是個與眾不同的人。」
過了一會兒,我們走到大街上,白羅叫了一輛計程車。我們上車之後,他叫司機開到薩伏飯店。
「還沒有。夫人。」
「我不明白我的原則跟您有什麼關係,白羅先生。是的,我沒和我的前妻離婚,因為我的良心不允許我這樣做。現在,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我的第二次婚姻是個失敗。我太太建議離婚的時候,我一口拒絕了。六個月以前,她又寫信來逼我同意,我想她可能紹要再嫁給什麼電影演員之類的人吧。那個時候和圖書,我的觀點也已經變了。我寫信到好萊塢給她,告訴她我同意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請您來。我猜一定是為了錢吧?」
「您可能不感興趣,夫人,可是我倒很感興趣呢。」
「是啊,真夠奇怪,夫人。自從我們認清他以來,這中間一定有很大的變化。」她滿懷怨恨地說。
他打開門,用同樣那種柔柔的、我很不信任的語調通報了我的姓名。
白羅站起身。
「我當然知道。」埃奇瓦男爵冷冷地說。
「請聽我說,您願意和尊夫人離婚嗎?」
白羅不以為然地看著她。
「可是,我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明白。」
我們說要見埃奇瓦男爵。
「是白羅先生嗎,艾莉絲?請他坐坐。我找件衣服披上,立刻就出來。」
「我要和您商量的不是金錢上的事。」
「重要的是,我終於自由了。」
埃奇瓦男爵的府邸很氣派,建築考究,式樣漂亮,只是有些陰森森的。窗台上沒有任何花盆或其他裝飾用的擺設。
「不是因為那封信上寫的事。」他機警地說道,「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就是這麼回事。」
「白羅,我們出來的時候,你可注意到那個褐髮、面色蒼白的女子嗎?」
「我的朋友,你又開我玩笑了。」他冷靜地回答道,「來吧,我們沿著堤岸走走。我要把腦子裏的思緒好好整理一下。」
「我猜他已經到達瘋狂的邊緣了。海斯汀,我覺得他一定做過很多壞事,在他呆板的外表後面,一定隱藏著根深蒂固的殘酷本性。」
「我從未收到過,一定是寄丟了。想想這幾個月,我竟然一直為這事憂愁煩心,簡直快要發瘋了。」
他眼裏閃動著奇怪的光芒,但只是一閃即逝。
「太奇怪了,」我的朋友低聲說,「真是太奇怪了。這兒有些事情我一點也不明白。」
「您已經寫信告訴她了?」
「怎麼樣?成了?」
埃奇瓦男爵一言不發。
「公爵人在巴黎。」珍說道,「我得馬上打電報給他。啊!他媽媽知道不氣瘋才怪。」
「沒錯。」我的朋友說道。
「就我所知,您是調查犯罪案件的,是嗎,白羅先生?」
「聽說您原則上是反對離婚的。」
「是的。啊!我們到了,我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埃奇瓦夫人吧。」
說最後那句話時,他的嘴角又浮起冷笑m.hetubook•com•com
「第三個答案。埃奇瓦男爵在撒謊。如果說有人撒謊的話,似乎他撒謊的可能性比他太太大。但是我看不出他撒謊的目的。他為什麼要騙人說六個月前發過一封信呢?為什麼不爽快同意我的建議呢?不是的,我覺得他確實寄了信,儘管我猜不出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那是我自己的事,白羅先生。關於這一點我不能再說些什麼了。我們不妨這樣說吧,我逐漸發現—請恕我直言——結束這種關係是有好處的。我的第二次婚姻是個大失敗。」
「是的,一定是。」
埃奇瓦拿著一封信,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朋友的筆跡。
「這裏頭有些地方我不明白,」白羅又說了一次。他滿臉困惑,眉頭緊皺地思索著。「埃奇瓦夫人說,她請律師與您交涉過。」
「我當然願意。她很清楚的。我已經寫信告訴她了。」
那副和善的面孔變形了,齜牙咧嘴、面目猙獰,眼裏冒著怒火,露出一種幾近瘋狂的怒意。
埃奇瓦男爵揚起眉毛。
我將之前關門時看到的情景說給他聽。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您不是了解他的態度嗎?這很令您感到莫名其妙嗎?」白羅問道。
珍在家,服務生打過電話後知會我們上樓。一名服務員帶我們到她的房門口。
「您太太也這樣說。」白羅輕柔地說道。
「你覺得她是誰?」
「我是調查問題的,埃奇瓦男爵。當然也包括犯罪的問題。不過還有別的問題。」
「你說對了。」
「而這個原因,現在我只能瞥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時,他話語裏的譏諷口氣已明顯了。白羅沒去理會它。
「白羅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樣驚訝。」
「您說什麼?寫信給我?寄到哪裏了?」
「那好。不知這次調查的是什麼問題?」
「我很榮幸代表埃奇瓦夫人來與您交涉,」白羅說道,「您知道埃奇瓦夫人想——離婚。」
我們被請進的房間像是間書房。四壁陳列著書籍,室內的擺設色調陰沉,但都很考究;椅子樣式古板,坐著不是很舒服。
「您過去是不表同意?」
「珍一定是要嫁入豪門了。」他低聲冷笑地說。
「怎麼回事?」他大聲說道,「這是什麼意思?您不是不答應嗎?」
埃奇瓦男爵沒答腔。
我們剛走到大門的時候,https://m.hetubook.com.com右邊的房門開了。一名女子站在房門口,一看到我們,就往後退了幾步。
「所以我們又可以推斷出第四個答案——就是有人把信扣留了。那麼,海斯汀,我們的猜測可就更有趣了,因為那封信在兩頭都可能被扣留——在英國,或是在美國。
「不管怎麼說,您給我帶來了好消息,白羅先生。我將永遠感激您。真的!」
「什麼?」
「聽說,是您在好萊塢的時候。」
「是的,我注意到她了,一位受驚嚇,不開心的年輕女子。」
「白羅先生,當然,我久仰您的大名。誰不知道您這號人物呢。」白羅聽了他的恭維,趕緊起身鞠躬致意。「但是,我不明白您在這件事情中的立場。您說,您要和我見面,是代表——」他頓了一下,「代表我的太太?」
「她建議我和您談談這個問題。」
「至於錢,」埃奇瓦男爵接著說,「我太太是自願離開我的。如果她想和其他人結婚,我可以給她自由,但她沒有理由從我這裏得到一分錢,她別想。」
他領著我們順著前廳走過去,過了樓梯,來到廳後的一個房門前。
「請原諒我臨時改約,因為我明天要去巴黎一趟。」
「那是當然了。我是那樣跟他說的。」她一臉稚氣地笑著。突然間她換了一副驚慌的面貌,「白羅先生,您沒跟他說我和公爵的事吧?」
我想起珍在談起她丈夫時直發抖的樣子。那不是裝的,那是真實的反應。我在想這個人——喬治.艾弗雷.聖文森.馬許——亦即埃奇瓦男爵四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白羅預料他會怎麼回答,但我確定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覆。我很少看到我的朋友大吃一驚的樣子,但這次我看到了。他的表情很滑稽,嘴張得大大的,手伸著,兩道眉毛吊著高高的。他看起來活像連環漫畫上的人物。
我和白羅滿懷愉快的期待心情,來到攝政門埃奇瓦男爵的府邸。儘管我不像白羅那樣熱中於「心理研究」,但埃奇瓦夫人談到她丈夫時的寥寥數語,還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我自己會做什麼樣的判斷。
「我什麼也沒做。」
她臉上所表現的茫然神情若不是真的,就是她的演技實在太高明了。
「是的,夫人,正如您所說的,成了。」
「再見,白羅先生。非常和-圖-書感謝。」
他很和藹地和我們告別,並按鈴叫僕人。於是我們走出了房間。那個長得有如希臘神祇般的管家正在廳裏等著送客。我隨手關上書房的門,在關門的一剎那,我回首嗜。這一望,讓我差一點驚叫起來。
他的態度很呆板而制式化。
門立刻打開了。按照這座房子的外觀來說,出來的該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管家才對。但是出來開門的卻是一個我所見過最英俊的年輕人。他個頭高高的,皮膚白白的,是雕刻家們雕塑赫密士或阿波羅像的理想模特兒。不過,儘管他長得英俊,但他說話柔柔的,有一點女性化,這一點我很不欣賞。此外,很奇怪的是,我總覺得他讓我想起一個我最近見過的人;但究竟是誰,我一時還想不起來。
我們坐了下來。房子裏面冷颼颼的,一扇窗子透入一絲光線,陰暗的視野加重了冰冷的氣氛。
「第二個答案。我們這位漂亮的女士說她未收到信,其實是在撒謊。這也是有可能的。這位迷人的女士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謊都可能撒,而且表面上裝得像孩子似的坦白。但是,海斯汀,我不明白這對她會有何益處。如果她知道他已答應離婚,為什麼還讓我去和他丈夫談判呢?這不合情理。
「埃奇瓦男爵完全同意離婚。」
「埃奇瓦爵士好像以為您要和一名演員結婚。」
「唔,您知道,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如果知道我要嫁給默頓公爵,就會覺得我可以往上爬,很自然的,他就會暗中破壞。但嫁給一個演員就不同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覺得很怪。艾莉絲,你覺得很奇怪嗎?」
我謹慎地保持緘默。等這個料事如神的傢伙說話時我再開口。
「沒有,絕對沒有,您放心,我是很謹慎的。絕對不能告訴他,是吧?」
「難怪他兩個太太都離開他。」
「我很高興一切如您意,夫人。」
我注意到那個女僕一直在房裏走來走去,整理掛在椅背的各種外衣。我本來以為她是在聽我們講話。現在看來她反倒像是珍的心腹。
「啊!是的。但是,不管怎樣,我們不用操心這個。只要他已改變主意就好,至於為什麼改變又有什麼關係呢?」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