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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犬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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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SOS

十二、SOS

「喝點檸檬水嗎?」丹司彌夫人提議道,聲音小得跟耳語似的。
「不管怎麼樣,茶總是好得多。看看這天氣,又是下雨又是颳風的。在這種夜晚,晚餐最需要的就是一杯熱騰騰的好茶。」
「你的兒子非常喜歡化學,對不對?」他愉快地問道。
「那些東西,」她指著那些小藥瓶,「我爸爸……你該不會……」
「但是,她們不都是你的女兒。」他流利地說。
「我很抱歉,我又嚇著了你,」他說道,「為了某些事,我不得不再回來一趟。」
「真奇怪,你竟會這麼說,先生。」
丹司彌夫人拘謹地笑了笑。她又開始編織東西了,毛衣針沙沙地忙錄著,她是一個嫻熟的編織者。
「你睡得好嗎?」她突然問道,「你的床舒不舒服?」
突然間,嘩啦一聲,丹司彌夫人手裏的杯子掉了下來。
馬蒂默飛快地思索著。
馬蒂默點點頭。
「我不知道。」她繼續說:「我是一時衝動寫下了SOS。我有一個想法——很荒謬的想法,毋庸置疑,他們一定不會允許我對你說的……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打算要你去做什麼。現在我也不知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買下它,父親。」夏洛特說。
「進來吧,先生,庫夫蘭先生,您是這麼稱呼的嗎?」
「沒關係,」馬蒂默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丹司彌夫人回答著,但是她的聲音非常微弱,因此,馬蒂默無法聽到她說些什麼,只聽到丹司彌又說:
「閉上你的嘴,行不行?」她丈夫憤怒地咆嚀。
他偷瞄著妻子,但是,她皺起了眉毛。
「清新的早晨,」馬蒂默微笑著說,「今天早上的天氣和昨天晚上迥然不同。」
馬蒂默仔細地聽著,他沒有什麼理由懷疑丹司彌先生講的話。這解釋了瑪德琳那黝黑的美麗;或許,也解釋了她那冷淡的態度。不管怎樣,儘管故事本身可能是真實的,它背後可能還隱藏著某些東西。
「都有了,謝謝你,瑪德琳小姐。給你們帶來那麼多麻煩,實在覺得很不好意思。晚安。」
「的確,」她父親熱心地附和,「而且,她還是個少見的好女孩,庫夫蘭先生。」
「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很懷疑到底是誰建造這樣一棟房子。幾英里內人煙罕見,」他的女兒瑪德琳生氣地說,「我們幾乎連鬼也看不到。」
「謝謝,」馬蒂默說,「請給我一杯茶。」
他困難地四下張望,然後,他看到半山腰上閃爍的燈光。但是大霧又立刻把燈光吞沒了,但是,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他很快又看到了它。考慮了一會兒之後,他離開了車子,開始朝山的一側走去。
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背有點駝,臉又寬又紅潤。長著一雙賊瞇瞇的小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不停地眨動著,還有一個大大的、沒有鬍子的下巴。
「你問SOS這幾個字啊,其奇怪,我沒有寫過它們,當然,但是,或許早些時我會這麼做。」
「我一向很實際,」她說道,「不是那種愛幻想的人。我知道你很相信鬼魂和幽靈,雖然我不信,但我要告訴你,在這棟房子裏有些很不對勁的東西,」她朝山上指去:「我是說真的。它不僅僅是過去的往事,而是在我們到來之後才出現的。它一天比一天更壞,父親變得不一樣了,媽媽不一樣了,夏洛特也不一樣了。」
「你呢?」馬蒂默問道。
「你不知道?」
他沒見到兩個女孩,但是,馬蒂默並不急,而且他自有別的想法,這個想法很快就會證明是正確的。
他以迅速的手法,從口袋裏掏出一些東西,並且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把裏面的茶全倒到他左手的試管裏。
「奇蹟發生了,不管是什麼東西,你最好還是去開門,讓它進來。」
他停了下來,看著她。她繼續急促地說: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丹司彌喘著氣。
「昨晚有人在我床邊的桌上寫下了這些字,」他平靜地說,她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的女兒們彼此長得真不像,丹司彌先生。」
「沒什麼,沒什麼。」對方說。
「晚安,庫夫蘭先生。你確定你所需要的東西都有了嗎?」
「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丹司彌先生,」他說。「我要祝賀瑪德琳小姐,她將成為一個漂亮的女繼承人,她的前面是大好的前途啊。」
他後退幾步,讚許地掃視圓桌。火光閃爍在粗糙的白桌布、刀叉和其他物品上。
大約十分鐘後,丹司彌夫人捧著一盤煎蛋走了進來。她的兩個女兒跟在後面,手裏捧著其他飯菜,丹司彌先生和他的兒子強尼跟在最後面。丹司彌先生坐在桌子的上座。
馬蒂默看到夏洛特坐在桌子的對面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帶著疑惑的神情。然後,他感覺有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瑪德琳把他拖到他們的聲音範圍之外。
「或許,是沒有見過什麼東西,但是……」
然後,他離開了房間。
瑪德琳走到窗戶旁邊,看看栓子有沒有栓好。夏洛特則又瞧了一眼洗臉台上的擺設,然後,她們兩個在門口逗留了一會兒。
或許,但是至今他仍有那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hetubook•com.com己的突然到來,給這家人造成一種類似驚惶失措的局面。他自言自語道:
這讓他想起一幅荷蘭家庭的景象:圓圓的桌子上面擺好了一頓晚飯,全家人環繞著,幾支閃爍的蠟燭,火光把一切都照得發紅。父親是一個強壯的男人,坐在桌子的一邊,他對面坐著一個陰暗的小個子女人,她臉上滿是吃驚的神情。正對著門的,是一個女孩,她盯著庫夫蘭,吃驚的眼神直直看著他,手裏正拿著一個杯子,半舉到嘴唇上。
「你瘋了。」丹司彌說。
「我們應該感謝什麼呢?」他幽默地說,「首先要感謝那個首先想出罐頭食物的人。我想知道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幾英里之內人煙罕見,如果現在我們沒有罐頭,那麼,我們是否要退化到不知肉味的時代?」
「她已經長成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了,」她喃喃道,「非常迷人,我說。」
他滑稽地眨眨眼睛,然後又開始掃視桌子。
丹司彌正在點煙,手腕猛地抖動了一下,火柴掉到了地上。
他記得那些冒出來的蒸氣,難道那些茶並不像他說的那樣已經冷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夏洛特說。
「放了,媽媽,放了兩個。」
丹司彌夫人輕輕嗚咽了一聲,把披肩裹緊了些,瑪德琳的臉變紅了,她向前靠過去,對她父親說:
庫夫蘭走上前去,坐在火爐旁邊的一張木頭椅子上。小男孩強尼關上門。
「不,」馬蒂默說,「正好相反,你看起來非常正常。只要是正常人,當他面臨危險的時候都會產生預感的。」
「茶,」她咯咯地說,「他說的是茶,可不是檸檬水。」
他看到丹司彌先生直直地盯著他,猶豫了一會兒,丹司彌終於下定決心說道:
他的腦海裏有些東西開始活動起來。在不久前,他讀過一些東西,大概一個月前,有一個家庭被一個小孩無意中殺死,他們的食物儲藏室裏留下一包砒霜,但是已經全部滴落到下方的麵包上。他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個故事,或許,丹司彌先生也看到了。事情變得越來越清楚了……
丹司彌先生一直說個不停。他是個爽朗、親切且健談的人。他把關於自己的事情都告訴這位陌生人。他才剛從建築業退休沒多久……是的,他做過了許多優秀的工作。他和米舒絲認為,他們比較喜歡鄉下的空氣,雖然他們從來沒有在鄉下住過。當然,他們浪費了很多時間——十月和十一月——找房子,但是他們不想再等待了。
丹司彌先生出現在前面的窗戶裏,寬大的身軀,快活地微笑著,一看到他,馬蒂默所有懷疑和敵對情緒又被喚醒了。丹司彌夫人已經坐到桌子旁邊了,她用毫無生氣的聲音對他說早安,他再次覺得因為某些理由或其他事情,她怕他。
對方用猜疑的眼光掃視了他一眼。
她們走了出去,把身後的門關上。馬蒂默.庫夫蘭獨自一人留在房間裏,他慢慢若有所思地脫下了衣服。把丹司彌先生那粉色的睡衣穿好之後,按照主人的吩咐,他把自己濕漉漉的衣服晾起來,放到門口外面。在樓梯上,他可以聽到丹司彌隆隆的說話聲。
床旁邊的紅木桌子上蒙了一層灰,在灰塵上面寫著三個字:SOS。
「這是一大筆錢,是的。」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她丈夫帶著某種殘忍的神色,愉快地說。
二十分鐘前,馬蒂默.庫夫蘭還站在暴雨之中,大霧吞沒了他的車子。這確實非常不幸,在十分鐘內,兩個輪胎都被扎破了,而他,就一直站在這個方圓幾英里之內荒無人煙的地方。在那些光禿禿的威爾德郡丘陵中,黑夜降臨了,他沒有任何遮蔽或保護。最實際的就是去找捷徑,如果他一直堅持走大路,就不會迷路了。然而,現在他卻完全迷失在這條像是車道的小路中,如果這附近連一個村莊也沒有,那他也無計可施了。
他的態度裏滿是明顯的誠摯和熱心。
「鬼話連篇,」她父親說,「你沒有見過什麼東西吧?好了。」
「好孩子,」他說,「你不相信過去,但是我相信,我相信這棟房子裏的氣氛。如果你爸爸沒搬到這裏的話,或許……我說,或許,你的父親就不會想出這個奪命計劃。無論現在或未來,我都要保留這兩個試管,用它來保護夏洛特。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會做,如果你要感謝的話,就感謝那隻寫了SOS的手吧。」
「你……你要幹什麼?」
那兩個女孩的臉浮現在他腦海中。瑪德琳的臉,黝黑冷淡;而夏洛特的臉,則像他第一眼看到的,大大的眼睛,一副吃驚的模樣,眼眸中閃爍著某些不確定……
「在你看來,我是不是瘋了,我想。」她挑戰似地說。
她順從地走上通住房子的小路。馬蒂默繼續漫步了一會兒,然後躺在綠色的草皮上,閉上眼睛,努力拋開自覺的思考,讓一系列的畫面在腦海裏隨意掠過。
「看來,今天晚上我什麼也不能做。明天……好的。看著辦吧。」
「你應該留在我們這裏,庫夫蘭先生。幾英里和圖書之內沒有別的住家了,我們可以提供你一個房間,儘管我的睡衣可能有點大,當然,這總比什麼都沒有好,而且明天早上,你自己的衣服就乾了。」
所以他們買下了這棟房子。方圓八英里之內人煙罕見,而且,距離任何可以稱之為城鎮的地方都有十九英里。不,他們不滿足。女孩們覺得這裏的生活有點無聊,但是,他和米舒絲卻很喜歡這裏的安靜。
瑪德琳從房子裏走了出來,但是,她父親幾乎立刻喊住她,她再次走了回去。很快地,丹司彌來到這位客人面前。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他侷促不安地說,「你進來好嗎?」
這位女孩走到路旁,開始拔著灌木上的葉子。
他轉向房子的主人。
「我?噢,不可能。」
「一頓豐盛的晚餐,有雞蛋、醃牛肉冷盤,還有麵包和奶酪,這是我喜歡的晚餐菜單。所以,上桌吧。夏洛特正在廚房裏,等著你幫她忙呢。」
他的腦子一直思索著,一面來到通往房子另一側的小路上。他的鞋底是那種皺紋橡膠做的,因此,走起路來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經過廚房窗戶時,他聽到裏面傳來丹司彌的聲音,那些話語馬上引起他的注意。
丹司彌夫人突然尖聲傻笑起來,歇斯底里地搖晃著身體。
半小時以後,馬蒂默.庫夫蘭精神煥發地站起來。
他提出晚上借宿的請求,而且得到預期中的回答。
真是個愛說話的人!總之,是個怪人。但是,這個家裏確實有些奇怪的東西……難道這是他的幻覺嗎?
他是正確的,在這棟房子裏,確實有些東西不大對勁。
瑪德琳最後才進來,她朝他簡單地點點頭,然後坐到他對面。
夏洛特的臉脹紅了。
夏洛特皺了皺眉毛。
他慢慢走進房間,把門關上。他站在床邊想了起來。突然,他驚呆了……
在馬蒂默看來,他的聲音裏似乎有一種忠告、一種警戒。他轉向客人,開始用流利的話語暢談起建築業的種種好處、那些年輕小伙子們還差得遠哩等等。
他繼續說著,把馬蒂默冷落在一旁,馬蒂默差點被他侃侃而談的話語催眠。沒什麼特別的,可以確定都是些家庭瑣事。但是,第一眼看到這棟房裏的情景時,他就研判出這裏還有些別的——一些令人不安、令人緊張的氣氛,從這五個人之一散發出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他覺得這種念頭真是愚蠢啊,他的神經一陣混亂!
他走上前來,他的態度非常愉快,並滿是歉意。
「告訴我。」馬蒂默說道。
就在這時,強尼從房子裏走出來,朝著這位客人走去。
熱茶很快就端出來了,這位不速之客還得到了食物。
兩個女孩離開了房間。馬蒂默立刻就聽到她們在頭頂上走動。
他再次大聲感謝丹司彌先生及時而殷勤的款待。
「我想可能是你寫的。」
「紅標籤的這個,」他說道,「裝著從你女兒夏洛特的杯子裏倒出來的茶,而另一個,裝著從瑪德琳的杯子裏倒出來的茶。我可以發誓,在前一個試管裏能找到砒霜的含量會比後一個高出四到五倍。」
「是的,」丹司彌先生說,「今天晚上好安靜,你甚至可以聽見針掉到地上的聲音。現在,瑪姬,倒茶吧,好嗎?」
他們轉過身來,一起朝屋子慢慢走去。夏洛特似乎出神地想著什麼事情,她隨口回答著他蓄意的詢問。突然,她用一種低沉而急速的聲音說:
瑪德琳和夏洛特一起從房間出來,並且手挽著手走到不遠處的一張木頭椅子去,那黝黑和金黃的腦袋形成顯眼的對比。馬蒂默突然心生一念,說道:
「而且這一票有鬼魂出沒,」夏洛特說,「在這裏,我一個人是絕對睡不著的。」
馬蒂默的直覺又冒了出來。
「你知道這些字是什麼意思嗎?」他突然問道。
「晚安。」
「你確定?」他不死心地問道。
「差不多是六萬英鎊,那個律師說的。」
「不,」她的父親說,「絕對沒有鬼。」
「沒什麼,」對方親切地說,「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在這樣的一個晚上,即使是一條狗來借宿,我們也不應該拒絕。瑪德琳、夏洛特,上樓去整理一下房間。」
他再次走向門口,把門打開。外面已經聽不到丹司彌先生那嗡嗡的聲音了,房子裏一片寂靜。
「我想……是這棟房子。自從我們來到這裏以後,它就一直在不斷地加強。所有人看起來都有點不大對勁。父親,媽媽,還有瑪德琳,他們看起來,似乎都不一樣了。」
「回家去吧,孩子,」他說道,「別擔心,把它留給我來處理。」
丹司彌先生的臉色發紫,聲音也提高了:
「你為了什麼事回來,我很想知道!」
「是的,一個男人曾在這裏殺死了他的妻子,好幾年前。我們是在搬進來之後才知道的。父親說鬼魂之說都是胡說八道,但是,我……我不知道。」
「我正等著你,」馬蒂默說,「昨晚就是你在我桌子上寫下SOS,是嗎?」
「算是一種心電感應,呃?」馬蒂默說,並且微笑著。
馬蒂默注意到這個小孩的手指非常髒,強尼感覺到他的眼光,他發愁地笑了笑:
「啊!是嗎?進來,庫夫蘭先生。這種天氣連狗也不願意出去,是吧?和圖書進來,坐到火爐旁邊吧。關上門,可以嗎,強尼?別大半個晚上都站在那裏。」
瑪德琳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恍然大悟的神色。
「天氣糟透了,」他自言自語,「今天晚上,該不會有什麼客人來了吧。」
「我想,你知道昨天晚上你確實寫了SOS,」他平靜地說,「噢!是出於下意識的,當然。也就是說,犯罪玷污了空氣,像你那樣具有敏感意識的人,可能會受到影響。你會重演受害者的感覺和印象。許多年前,她可能在那張桌子上寫過SOS,而昨天晚上,你在下意識中再次重演她當時的行為。」
「你真的這麼覺得?」他問,「是的,嗯,我也覺得她們是這樣。」
他畫下一個S,接著是O,再接著是S,邊畫邊看著旁邊的女孩。但是,在她的臉上他再沒有發現任何火花。
馬蒂默笑一下。
「是的,」馬蒂默說道,「思考可以做許多事情,比你相信的更多。告訴我,昨天晚上在吃飯之前,有沒有什麼偶爾出現的言詞或話語引起你的注意?」
庫夫蘭馬上看出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的頭髮是金紅色的,像霧一樣籠罩在臉上,眼睛分得很開,眼珠是純灰色的,還長著那種早期義大利聖母像的嘴巴和下顎。
「看看那些茶。」馬蒂默說。
「啊!」丹司彌先生說,「她那要命的容貌!你還是趕快去吧,別再浪費時間了。」
庫夫蘭多多少少還算有名,儘管他知道大眾對他的名字和成就並不熟悉。他是心理學研究界的一名專家,而且,還寫過兩本關於潛意識研究的優秀著作。他還是神經研究協會的成員,甚至還是一個鑽研玄學的研究員,這對他的研究工作影響頗鉅。
「強尼也不一樣嗎?」他問道。
「會是什麼呢?」他喃喃道,下巴都垮了下來。
馬蒂默盯著這三個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證實他模糊的推測和預感是對的。
「我明白了,」她說道,「你認為事情就是這樣?」
「這些茶都冷了,」他突然說,「可以給我們再弄些茶來嗎,米舒絲?」
「那就好,」丹司彌說,「陪他一起上去吧,女孩們,看看他還需要哪些東西。」
「喝點什麼嗎,呃,庫夫蘭先生?」
「你知道,這棟房子被認為是一棟鬼屋嗎?」
「不,」她說道,「現在我開始明白了。強尼並沒有不一樣,他是唯……唯一不受影響的人。昨天晚上,他沒碰桌子上的茶。」
「好了,」馬蒂默說,「我想,現在我必須告辭了。我不得不再次感謝你,丹司彌先生,感謝你及時的熱情款待。」
庫夫蘭很早就起來了。他穿過客廳,下樓並走進花園。雨後早上的天氣非常清新且晴朗,其他人也起得很早,在花園的角落裏,夏洛特正靠在籬笆上,看著外面起伏不平的丘陵。庫夫蘭走過去接近她的時,心跳稍稍加速了。他私底下認為那些訊息是夏洛特寫的,當他走過去時,她轉過身來,朝他說早安。她的眼睛坦率得像孩子似的,其中似乎什麼秘密都沒有。
「我想一想。」
他非常確定這一點,而且很奇怪,他是如此確信,事情就是這樣。
瑪德琳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發現瑪德琳正迷離地看著他。
SOS!求救的信號!但是,是誰的手指在灰塵上留下這三個字的呢?是瑪德琳還是夏洛特?她們兩個都曾在那裏站過。他回想著,在離開房間之前,她們在那裏站了一兩分鐘,是誰的手偷偷地放到桌子上,並留下這三個字?
「有點像是那樣,先生。我們收養她,是為了報答她母親的金援——那時我剛步入建築業。幾個月前,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廣告,在我看來,報上提到的那個孩子正是我們的瑪德琳。我去見了律師,我們談了許多。一開始,他們當然有所懷疑……就像你一樣,但是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解釋清楚了,下個禮拜,我打算把孩子帶到倫敦去,她還不知道那麼多事。看起來,她的父親,是個相當有錢的猶太人。他也是在死前的幾個月,才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他要代理人努力去尋找這個孩子,並且要在找到她之後把他所有的錢都留給她。」
夏洛特並沒有回答,但是,她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一陣急雨敲打在窗戶的玻璃上,丹司彌夫人手裏的勺子咚地一聲掉到盤子裏。
好一會兒,屋裏一片死寂。庫夫蘭走進去,並解釋他遇到的麻煩。當他說完之後,接著,又是一陣更難理解的寂靜。終於,那位父親,像是有點吃力地站了起來。
馬蒂默拿起第二個杯子,把茶倒進第二個試管。他在一個試管上貼了紅標籤,在另一個試管上則貼了藍標籤。
「我害怕,非常害怕,就像孩子那樣,我不知道我怕什麼,而且父親……變得很奇怪,沒有別的詞語可以表示,就是奇怪。他談論著奇蹟,那時我正在祈禱,祈禱著奇蹟發生,接著,你就敲門了。」
「你們在床上放了熱水袋了嗎?」丹司彌夫人問,突然記起了她在家中的角色。
「我姓丹司彌,」那位父親說,現在他親切了些。「這是我太太米舒絲,這是我的兩個女兒,夏洛特和瑪德琳。」
m.hetubook.com.com蒂默並沒有故意偷聽,但他還是非常小心地繞了回去。有關金錢的說法讓事情明朗了起來,這裏面牽涉一筆六萬英鎊的金錢,這讓事情變得更清楚,但也更醜陋。
「你真是個好人。」
「我不知道。」
房間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蒂默再次表達感謝,並表示他馬上就進房去休息。
她的丈夫搖搖頭。
「我一直在玩一些化學藥劑,你知道吧,」他說,「有時候,爸爸會很生氣。他希望我將來從事建築業,但是,我卻希望可以從事化學和研究工作。」
「難得的美好早晨,」他親切地說,「希望你的車子還能動。」
她瞪著他。
大概他們都被他意外的出現嚇壞了,是的,應該就是這樣。
你只不過是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滾蛋吧,馬蒂默心想。
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小聲地哼著,還走到窗戶前面,往外張望了一會兒。
丹司彌夫人往杯子裏倒滿了茶,把它們沿著桌子傳了過去。接著,放下茶壺,她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把手放到了心臟上。丹司彌先生轉過椅子,順著她恐懼的眼光,看到馬蒂默.庫夫蘭正站在門口。
「你害怕什麼呢?」他飛快地問。
以天性而言,他對天氣非常敏感,而且,經過特意的訓練後,他使自己的這種天賦更為加強。當他終於到達那棟房子並拍打著房子大門時,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油然而生的興趣,一時之間,他所有的天賦突然都變得異常敏銳。
「那麼你是為誰害怕?」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丹司彌先生嚇呆了,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那是我的姓。」馬蒂默微笑著說。
「不,」馬蒂默慢慢地說,「除非夏洛特長得不像你媽媽。」
他清清楚楚聽到了裏面傳來喃喃聲。但是,敲門後,裏面突然變得非常寂靜,然後,傳來了椅子在地板上被向後拖的聲音。又過了幾分鐘,門被一個大約十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打開了。庫夫蘭的眼神穿過小男孩的肩膀,直接注視屋裏的情況。
「你不懂,」瑪德琳說,「我不害怕,我自己不害怕。」
「生活是不確定的,你知道,先生。」
「噢!親愛的,不,我不是瘋子。丹司彌先生,這些都是今天你告訴我的。其實瑪德琳才是親生女兒,而夏洛特則是收養的,這個孩子和她的母親非常相像,今天當我拿到她母親的畫像時,我差點以為那就是夏洛特了。你想讓自己的女兒去繼承財產,但是,要是你的另一個女兒夏洛特還在,認識她親生母親的人會看出頂替的陰謀,所以你決定……嗯,茶杯的底部有一撮白色的砒霜。」
「你的神經不再衰弱了吧?」丹司彌先生問。「真是個討厭的晚上。你們不要擔心,我們在這裏、在我們的火爐旁邊很安全的,外面的鬼魂不會來打擾我們。為什麼?如果有,那才真叫奇蹟呢。而奇蹟是不會發生的,不會的。」他補充道,好像是在對他自己說,帶著一種特別的滿足感。「奇蹟是不會發生的。」
第一次,庫夫蘭看到背對他坐的那個女孩的臉,而且發現她長得和她姐姐一樣漂亮,但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她的皮膚非常黝黑,而臉色卻異常蒼白,長著一個優雅的鷹鉤鼻,一個嚴肅的嘴巴。那是一種冰冷的美,嚴肅到幾乎是冷峻。當父親介紹她時,她點點頭打了招呼,然後,她便直直凝視著他,眼光中似乎充滿了某種搜索的期待,彷彿她正在運用自己年輕的判斷來猜測他、衡量他。
「我不知道,」她說道,「說真的,我不知道。」
很快地,他從大霧中走了出來,他還記得,燈光是從一棟小房子的窗戶裏射出來的。無論如何,那裏就是遮蔽所。馬蒂默.庫夫蘭加快了腳步,低下腦袋,抵抗著眼前那威力強大、像逼迫他退縮的狂風暴雨。
「你非常聰明,先生,」他說道,「對,她們中有一個是棄嬰,當她還是幼童的時候,我們就收養了她,而且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把她撫養成人。她自己對這個真相還一無所知,但是,她很快就會知道了。」他歎了口氣。
「但是什麼?」
他繼續敏捷地切著醃牛肉。
丹司彌先生喘著氣,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跟粉筆一樣的蒼白,原先的紫紅色好像變魔術似的消失了。丹司彌夫人發出了一聲無力、尖銳而又充滿恐懼的尖叫。
房子裏有個聲音在召喚她,她站起來走了,只留下馬蒂默在花園裏的小路上走來走去。他對自己的這種答案滿意了嗎?這種答案,是不是把他知道的事實給掩蓋起來了?而且,這種答案能否解釋昨晚當他走進這棟房子時所感到的不安?
馬蒂默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我很能了解,你兩個女兒這麼年輕迷人,一定覺得這裏很無聊。」庫夫蘭說。
在主人陪同下,他走進房子向丹司彌夫人道別。她正站在窗戶旁邊背對著他們,沒聽到他們走進來。她丈夫快活地喊道:
「這聽起來很傻,我知道,但是,我一直很害怕,非常的害怕。當昨天晚上,當你進來的時候,你好像……回答了某些事情。」
「她們都是漂亮的孩子,是吧?」丹司彌先生帶著父親的自豪說,「不太像她們的母親或我。我們是普通夫妻,但是我m.hetubook.com.com們相互吸引。我可以告訴你,馬蒂默先生,呃,瑪姬,不是嗎?」
他自言自語道:
「所有……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丹司彌夫人吞吞吐吐地問。她是一個矮小而衰弱的女人,臉上沒什麼血色,瘦弱的頭髮胡亂地向後梳著,舉止總是很緊張。
「我一定是被這些感應沖昏了頭,這只能解釋夏洛特的行為,不能解釋其他人。我的到來,加深了他們的不安和恐懼,只有強尼除外。不管那是什麼,都是關鍵,強尼沒有那種感覺。」
(全書完)
丹司彌先生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他從桌子上拿起五個杯子,一個接一個,把杯裏的水倒進一個裝污水的盤子裏。
他離開那棟房子往下走,朝他前天晚上把車子留下的地方走去。大約走了半英里,路旁邊的灌木叢突然分開了,瑪德琳跑到他的前面。
「我不這麼想,」瑪德琳皺起眉頭說,「至少,我聽到父親在對媽媽說,夏洛特長得像她,而他還非常奇怪地笑著,但是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對吧?」
「的確。」
她疑惑地看了看他。
「現在我懷疑,」馬蒂默半是對他自己說,「是的,可能就是那樣。」
「你能做什麼?」
「丹司彌小姐,」馬蒂默溫柔地說,「你認為自己會不會是個靈媒?」
早飯之後,他獨自一人到花園抽煙去了。顯然,這時他應該馬上離開這棟房子。借宿一個晚上是一回事,但要繼續借宿,既沒有什麼理由,也很難找到藉口,他可以用什麼藉口呢?他非常不願意離去。
丹司彌夫人飛快地站了起來,拿著茶壺急急忙忙走了。馬蒂默覺得,她可能很希望離開這個房間。
「什麼?」他的興趣更加強烈了。
丹司彌夫人站了起來,小心地把她編織著的毛衣繞成一圍。
「丹司彌先生,我想,你讀過那張報紙吧?我敢說你讀過。有好一陣子,報上一直在報導一家人被毒死的故事,其中有的被救了過來,有的沒有。但只要像你們目前的這種做法,就必死無疑。第一種做法,就是在罐頭肉凍裏下毒,但是,萬一醫生是個多疑的人,他會不會輕易接受罐頭食物中毒呢?我相信,在你們的食物儲藏室裏有一包砒霜。而在架子的下面,就是裝茶葉的口袋。顯然,架子上裝批霜的口袋會有一個破洞,那麼,還有什麼比砒霜不小心掉在茶葉裏更自然的?你的兒子強尼,只會因為不小心而受到輕微的譴責,如此而已。」
強尼!他一直在想著強尼。只有強尼完全被忽略,完全從懷疑和陰謀的網絡中遺漏了,但是,雖然如此,所有東西還是圍著這個圓軸轉動。他記得,那天早上在吃早餐的時候,丹司彌夫人的茶杯掉到了碟子上,是什麼讓她覺得震驚?難道是他偶爾提到那小男孩對化學感興趣?那時,他一直沒有注意到丹司彌先生,但是現在,他清楚地回想起來了,他坐在那裏,端著茶杯,半舉到嘴邊。
馬蒂默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一根樹枝。他用它漫不經心地在腳下平滑的沙路上畫著。
「為什麼?」馬蒂默溫和地問。
「你不明白?女兒,好了,我自有道理,我自有道理。」
她緊張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轉過身來,她手裏拿著的東西掉了下來。馬蒂默撿起來遞給她,那是夏洛特的小畫像,卻是用一種大約二十五年前的風格畫成的。馬蒂默向她重覆那些他業已向她丈夫說過的感謝。他再次注意到她害怕的樣子,以及偷偷地瞟著他的模樣。
馬蒂默並沒有馬上作出回答,沒等他回答,夏洛特又繼續說:
她非常熱切地看著他,當他禮貌地回答睡得很安穩時,他注意到,某些類似失望的神情閃過她的臉龐。她希望他回答什麼呢?他很想知道。
「是關於繼承遺產的問題?」馬蒂默平靜地晴示。
「看,庫夫蘭先生來跟你道別了。」
夜幕又降臨了,今天晚上這家人做了荷包蛋,還有罐頭肉凍。很快地,丹司彌夫人就捧著大茶壺從廚房裏走出來。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啊!」丹司彌先生歡欣地叫道。
「噢,是的。」
夏洛特不理解地望著他。
然後,他似乎決定了坦白是最好的對策;他的態度開始變了,幾乎像是攻擊似的坦率和開門見山:
「怎麼了!瑪姬,怎麼了!」她的丈夫說。
「我必須見你。」她說。
瑪德琳點點頭。
但是,瑪德琳再次困惑地搖搖頭:
她突然停了下來,盯著他。
他又想到了夏洛特,昨天晚上,在門一打開時他看到她的樣子。透過茶杯的上方,可以看到她對著他直直地坐著。緊接著,丹司彌先生把茶杯一個接一個地倒空,並說著:「這些茶已經冷了。」
那麼是他錯了,他感到一陣深深的失望,他一直那麼確信他的直覺很少出錯。
「告訴我,」他用一種專業的口吻說,「發生謀殺的房間是不是我昨天晚上睡覺的那個房間?」
「它們會不會是那些船隻——客輪——遇到危險時所發出的信號?」她問道。
「今天和昨天晚上的天氣很不一樣。」丹司彌夫人說,並朝窗戶望去。
但是,馬蒂默不打算引起對方的懷疑。相反,他必須離開,好讓他們放鬆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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