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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玩得很高興，多謝您了，都是您的寬宏大量。我下午過得有意思極了，我們玩了扶乩寫字板遊戲，真的，扶乩寫字板寫出了有趣的東西，它透露了幾個訊息……當然每次都不太一樣……朱莉亞．崔普試了幾次，還真靈哪。有幾項訊息還是九泉之下的人們提供的。這真會使人滿懷感激，像這樣的東西應該讓它們好好存在的……」

她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吵醒了——是低沉的狗叫聲。

「但這是事實啊。親愛的亞倫道小姐，我確信、十分確信，這方法不會出錯的，我只希望親愛的朗斯德爾牧師也能來試試。在我看來，譴責一件你還沒有查證過的事情，是心胸狹窄的表現。朱莉亞和伊莎貝爾．崔普她們也都是崇尚精神層面的人。」

「最好別讓教區牧師聽見你這番話。」

凌晨一點了，她不曾像現在這樣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閉上了眼睛。

待明妮離開房間後，艾蜜莉．亞倫道暗忖著，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對明妮是不是不大好。瞧她，眼睛都瞪大了，看起來也焦躁不安，亢奮得很。

「那姑娘蠢蠢的，」艾蜜莉．亞倫道說，「她對書的品味是我碰過最差的了。」

塔尼奧斯醫生用堅定的語氣安慰大家說：

艾蜜莉．亞倫道正是這樣的人。

亞倫道小姐神智不清，全身顫抖，疼痛難忍，這時她真的很感激雅各．塔尼奧斯，這雙能幹的手使她感到舒緩多了。他給你一種有保障、信任的感覺，這是醫生所該展現的特質。

所以，這就是使她內心深處一直感到不安的事。但現在弄清楚了——小寶昨晚被關在門外，牠毫不知錯地在外面玩了一夜。牠之前也不安份過，但事後牠表現歉意的樣子總讓人心軟而不忍責備。

啊，有人說了那句話——是查爾斯，他說都是因為她一腳踩到小寶留在樓梯上的球才摔倒的……

「對當前的時代潮流，我也只得退讓幾步啊。」艾蜜莉．亞倫道小姐說，「晚安，明妮。」

「我想我都打點好了，」和-圖-書她一面說，一面放下毛線、工作袋和一本圖書館借來的書，「我希望這本書還可以。您單子上開的書她一本也沒有，不過她說，肯定您會喜歡這本的。」

但是她怎麼想都想不透。

「我認為他將來準不會酗酒！今天晚上他自稱是男子漢，卻喝著大麥茶！大麥茶耶！我還開了爸爸留下的特製紅葡萄酒。」

她聽到塔尼奧斯醫生以一種令人寬慰的肯定語調說：「她現在沒事了。」

她下了床，穿上拖鞋和那件暖和的睡袍。她想下樓去查一查每週的帳目，以便應付明天一早的付款事宜。

她看了一眼壁爐架上的鐘，六點半了。

「我想，我變老了……」她自己似乎也吃了一驚，「是啊，我是老了……」

霎時間，她完全清醒了。

這時，艾蜜莉恍然大悟，在她出事時，她下意識地感到不見的東西是什麼了，就是小狗小寶！在那陣混亂當中，她摔倒了，大夥也都湊了過來，按常理，在儲藏室裏的小寶會愈吠愈大聲的。

她想把所有煩躁的事都倒出來。

可憐的明妮今晚看起來特別興奮。她的雙眼閃爍著光芒，在屋裏忙來忙去，漫無目的地摸摸這兒，碰碰那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但她的眼睛又格外明亮。

她滾下樓的聲音和她發出的尖叫聲，使得房子裏沉睡的人全醒了，各屋的門都打開了，燈也亮了起來。

「噢，那太好了！晚安，親愛的夫人。您沒別的吩咐了嗎？我希望您沒有因為今天客人來得多而累著。我一定告訴艾倫，叫她明天把客廳好好地通通風，把窗簾整一整，屋裏全是煙味。我說，您真是太好了，竟讓他們在客廳吸煙！」

她感到全身都放鬆了，這下子沒事了。

唐納森醫生沒待到很晚，他十點就走了。他離開後，艾蜜莉．亞倫道小姐也表示要睡了。她上了樓，那些年輕的親戚們也跟著上來，他們今晚的興致似乎不怎麼高。勞森小姐仍在樓下，做善後的工作：把小狗小寶放出去，弄熄爐火，放好爐門擋板，捲起爐子前的地毯，以防失火。

「我……我真希望您當時在場……您曉得，我知道您不信這套。但今晚，扶乩寫字板畫出Ｅ．Ａ兩個字母，這肯定是某個人名字的縮寫。這人是很多年前逝世的，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軍人，伊莎貝爾清清楚楚地瞧見他了。這個人一定是親愛的亞倫道將和_圖_書軍。這是多麼美好的訊息啊，充滿了愛和寬慰：耐心地忍受，你就能得到一切。」

所以，現在事情明朗了，但真是這樣嗎？為什麼老覺得還有什麼事在讓她煩惱，仍在困惑著她？肯定有什麼事和這次的意外相關。

亞倫道小姐微微一笑，說：

查爾斯倒是痛飲了這葡萄酒。噢！要是查爾斯值得託付就好了，要是人們不知道他曾幹的好事……

「準是那顆球搞的鬼！一定是該死的狗把球留在這兒，害得姑姑踩著了而滑倒。看吧，球在這兒！」

她在不能入睡時，常常起身，靜靜地在房子裏踱來踱去，或拿起一本書來閱讀，或摸摸那些裝飾品，或整理一下花瓶中的花卉，或坐下來寫一兩封信。在這午夜之際，她感到她所漫遊的房子裏同樣有生氣。夜間漫遊也是不錯的。似乎是有些鬼魂同她一塊兒漫步，是她三姐妹的鬼魂，即阿拉貝拉、馬蒂達和艾格尼絲。她弟弟湯瑪斯的鬼魂也來了；在被那個女人擄獲之前，他是個多麼好的年輕人啊！甚至約翰．萊弗頓．亞倫道將軍的鬼魂也在身邊——他在家裏是舉止優雅的暴君，常對兒女們咆哮，欺壓他們。雖然如此，兒女們都為他感到驕傲，他曾經歷印度兵變，且見識廣博。他的兒女們之前都曾迴避過這個問題：父親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時，這個家得怎麼辦才好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使她不能平靜……

唐納森醫生今晚要同他們一起用餐，艾蜜莉．亞倫道希望能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了解他。放浪形骸的泰瑞莎竟想和這個古板、學究型的年輕人結婚，這件事至今仍使她難以置信，而相對的這樣的年輕人竟想娶泰瑞莎為妻，這看上去也有點古怪。

除非：

像個影子般，她溜出了房間，沿著走廊走著，因為這兒有一盞終夜亮著的小電燈。

她在心裏重新審視一遍從昨晚六點www.hetubook.com.com起發生的每件事情……追憶起每個時刻……直到她走到樓梯頂端，摔了下來……

她不大喜歡崔普姐妹，她覺得她們的服裝太唐突可笑，她們吃素和生食的習慣實在不合常理，舉止又很做作；從她們身上看不出什麼傳統家庭的出身——事實上，就是沒有教養！但是她們的那片誠摯卻使她感到有趣，而且艾蜜莉心底無限仁慈，絕不妒忌她們之間的友情，因為很明顯地，這帶給可憐的明妮歡樂的感受。

「是伯勒櫥櫃的鑰匙嗎？」艾蜜莉．亞倫道的聲音急切，聽得出對此很感興趣。

她的思緒又轉到她侄女的未婚夫。亞倫道小姐一邊想著，一邊自言自語：

她的思緒中斷了……她又想到週末發生的事情……

但這會兒有件事——一件她現在還搞不太清楚的事，一件隱隱約約使她不安的事，但現在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現在要做的是遵從大家的吩咐，喝點白蘭地，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小寶，調皮的小寶！牠正在門外叫著，那叫聲似乎在說：「主人，我整夜都在外面玩樂，我覺得好羞恥。」這是一種壓低了嗓門的叫聲，但滿懷希望地叫個不停。

「哦，可是再親的人在另一個世界裏也是會變的。愛、相互了解就是一切。接著，扶乩寫字板勾畫出一把鑰匙的樣子，我想這是咱們家伯勒櫥櫃的鑰匙。」

那顆球果真在那兒，而事後查爾斯還將它握在手上……

「問題不大。沒傷著骨頭……只是有些擦撞傷，並抖得很厲害，當然，因為她嚇著了。但很幸運，摔得並不嚴重。」

勞森小姐從她那緊靠樓梯邊的房間衝了出來。

「這聽起來不像我父親。」亞倫道小姐說。

勞森小姐立刻顯出喜悅的神色，她看起來熱切又有活力。

她一邊悲傷地啜泣著，一邊啪答啪答地跑下樓。其他人也相繼而來，查爾斯穿著華麗的睡衣，還打著哈欠；泰瑞莎裹著黑綢睡衣；貝拉身著海軍藍寬鬆睡衣，頭上佈滿著梳子，這是為了使頭髮產生捲度。

她顯得很緊張，結結巴巴地說：

「少廢話了，這不是你的過錯。」艾蜜莉．亞倫道和氣地接著說，「希望你今天下午玩得高興。」

他叫其他人向後退，並輕輕將她扶起，把她攙到臥室。到那兒，他握著她的手腕，量了一下脈搏，然後他點點頭，叫明妮（她還在哭，實在叫人心煩）出去拿白蘭地，並燒https://ｍ•ｈetｕbｏｏk•cｏｍ.coｍ點熱水裝在熱水瓶裏。

亞倫道小姐彎下腰，拾起小寶放在她腳旁的球，走進房子，小寶緊跟在她身後。她關上側門，進了客廳，小寶還緊跟著她，最後她把球放在抽屜裏。

亞倫道小姐豎起耳朵細聽。啊，對，沒錯。她聽見明妮走下樓去，開門放小狗進來。她聽到開大門的響聲，接著是幾句聽不清楚的低語，是明妮那無濟於事的斥責：「哦，你這個調皮的小狗，淘氣的小寶……」她聽見儲藏室的門開了，因為小寶的床在儲藏室裏的桌子下方。

大約五分鐘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女主人的屋裏。

艾蜜莉．亞倫道的頭痛了起來，她的肩膀也在陣陣抽痛，身上腫起的部份也是……

「她們未免也太空靈了吧。」亞倫道小姐說。

之後，她意識到一個有權威的人過來了，他把其他人推開，跪在她身旁，用敏捷、精確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她。

「我想是的。我想，櫥櫃裏或許有什麼重要文件或之類的東西。曾有過一個令人信服的例子：某次釋出了一個訊息，要人們看看屋裏的桌子或櫃子等家具，結果真在那兒發現了一份遺囑。」

時間是星期二下午。通向花園的側門開著，亞倫道小姐站在門檻那兒，把小寶的球投到花園的小徑上，小狗馬上向球撲去。

艾蜜莉．亞倫道躺在那兒，身體扭成一團，被嚇得昏頭昏腦。她的肩膀和腳踝都受傷了，全身疼得要命。她意識到大夥兒站在旁邊看著她：傻明妮．勞森在哭泣，並毫無意義地比著手勢；泰瑞莎深色的眼睛流露著驚恐；貝拉張著嘴傻傻地在看熱鬧；等等，有人在說話……是查爾斯！但他在哪兒？聲音聽起來好遠……

但是，肯定有什麼東西不見了，也許，是某個人不見了。

這肯定……肯定是她自己弄錯了……在發生一件意外後人們總愛胡思亂想。她盡力回想腳下那顆小寶滑溜溜的球……

「真是神經質，」艾蜜莉．亞倫道說，「可笑的想法。」

但她那敏感、機靈、維多利亞式的心此時實在無法否認，維多利亞時代的人並不是愚蠢的樂觀主義者，他們能泰然接受最糟的狀況。

「伯勒櫥櫃裏沒有遺囑。」亞倫道小姐說。她馬上又加了一句：「明妮，你去睡吧！你一定累了，我也是。過幾天我們就請崔普姐妹來這兒玩玩吧。」

她躺在有四根大立柱的床上，一直不能入睡。現在，她發現hetuｂｏｏｋ•coｍ•ｃｏｍ比過去更難入睡了，但她不想理會格蘭傑醫生要她吃安眠藥的建議。安眠藥是為意志脆弱的人準備的，有的人只是因為手指痛，有的人則因為牙有點痛，而有的人則是無法忍受輾轉難眠的漫漫長夜。

但她辦不到。

一陣毛骨悚然的恐懼穿透了她全身……

她上了樓，走進臥室，小寶仍陪著她。亞倫道小姐躺在罩著印花布的大沙發上，小寶在她的腳旁，她歎了口氣。她感到高興，今天是星期二，明天客人們就要走了。倒不是因為上週末她知道了一些過去不知道的事，而是這些事使她更確信自己原先的認知和決定。

可憐的明妮！艾蜜莉．亞倫道看著她的隨身女侍，慈愛和蔑視的情愫交織在一起。曾經有很多這樣蠢蠢的中年婦人服侍過她，她們差不多都一個樣：為人和善，愛大驚小怪，態度謙卑，而且幾乎到了無知的地步。

一晚上過去了，她覺得自己沒能如預期的更了解唐納森醫生。在她看來，他是有禮貌，一本正經，但實在是太無趣了，因此她打從心底同意皮巴迪小姐的評價．但這時，有種想法掠過她的腦際：「在我們年輕時，這可是好品德呢。」

她走到樓梯邊，伸出一隻手去扶樓梯的扶手，但不知怎麼回事，她絆倒了，她想恢復平衡，卻沒成功，遂頭朝下地滾了下去。

她喃喃地說：

雖然她處於肉體的痛苦中，但她頭腦清楚，神志清醒，她不再因驚嚇而糊塗了，她的記憶力徹底恢復了。

噢，好吧，她不再想了……她的肩傷實在疼痛難當，於是她一口氣喝下了白蘭地。

「再來一次，小寶，」艾蜜莉．亞倫道說，「你的表現不錯。」

「小寶，我想在吃飯前休息一下。」

球又一次在地上滾動，小寶飛快地在後面追逐。

她閉目躺了足足有半個小時，接著年長的客廳女僕艾倫送來熱水，她這才起身，準備吃晚飯。

艾蜜莉．亞倫道上床後還在想，關於伯勒櫥櫃的事實在太奇怪了。她陰陰地笑了一下，想起很久以前的事：父親死後，丟失的鑰匙找到了，而白蘭地的空瓶竟從未上鎖的櫃子裏傾瀉而出！諸如此類的小事，肯定明妮．勞森不知道，伊莎貝爾和朱莉亞．崔普也不會知道，這就不免讓人猜疑：那件神怪之事是不是在暗示著什麼……

她用雙肘支撐起身子，憑著小燭盤裏徹夜亮著的燭光，看了看時間。

「哦，親愛的夫人，我真抱歉，也許我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