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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片刻，接著說道：

卡蘿傾身向前，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這你就錯了。他們逃不掉的。你可曾看過一個公雞的老實驗？你在地板上用粉筆畫一條線，然後將公雞的嘴放在上面。公雞以為它被綁在那兒了，因此抬不起頭來。這些可憐的人也一樣。別忘了，打從他們孩童時代，她就開始對他們施加威力，而且是心靈上的控制。她已將他們催眠，讓他們相信他們不能不聽她的。噢，我知道大部份的人會說這是胡說八道，不過你我清楚得很，她已經讓他們相信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完全依賴她。他們已經在『監獄』裏待了太久，現在即使它的大門洞開，他們也不會注意到。他們當中至少有一個根本不再想要自由！他們每一個都害怕自由。」

「早安+，金恩小姐。你剛才在和卡蘿．柏敦小姐談話？」

莎拉下了決心，說道：

「他們在找我了。我——我得走了。」

「我想也是。」

「你是基督徒嗎，金恩小姐？」

傑勒德搖搖頭。

傑勒德說，一臉的嚴肅：

「你認為柏敦夫人是個虐待狂？」

「我知道為人父母者有時候很難了解並接受『孩子已經長大』的事實，他們還想繼續安排孩子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屈服是很可悲的！一個人必須挺身爭取自己的權利。」

她猛然停住。

「我至少相信基督教的一個基本教義：人要甘於渺小。我是醫生，我知道野心——成功慾和權力慾——是造成人類多數心靈疾病的原因。如果這些慾望得到滿足，會導致傲慢、暴虐和最終的饜足；而如果慾望不能實現——啊！如果慾望不能實現，那所有的瘋人院便是見證！瘋人院裏擠滿了人，這些人無法面對自己平庸、無權、無力的事實，因此他們拼命逃離現實hetubook.com.com，結果一輩子便和真正的生活隔絕了。」

「如果你願意，為什麼不留下來呢？我們可以一起走回去。」

「一旦權力慾和虐待慾佔據了一個人的心靈，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夠倖免，即使是至親骨肉。」

這當中有點不尋常。這個女孩絕對是認真的。當初莎拉選擇了醫生這個職業的內在因素，當下對這女孩的舉動起了反應。她憑直覺知道，這其中大有文章。

莎拉想，真奇怪，那個叫做傑布賽特的人竟會將這塊滿是岩石的山頂改造成打穀場，而大衛王竟然又用了六百個金幣將它買下，並建成一塊聖地。而現在，盈耳盡是操著不同語言的觀光客在七嘴八舌地喧嘩。

莎拉點點頭。

傑勒德緩緩說道：

莎拉突然說道：

「真的不行。我母親會——會——」

傑勒德繼續說道：

「真是禽獸！」莎拉說。

他的臉色十分凝重。

「胡說！」莎拉說道，字字清晰。

傑勒德將自己和傑斐遜．柯普的談話告訴了她。

卡蘿蒼白的臉脹得通紅。

傑勒德聳聳肩。

莎拉覺得這整個場面荒唐極了。不但她的尊嚴，連她的好心情都受到了冒犯。為什麼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會突然跑過來，莫名其妙地替她粗魯無禮的哥哥道歉呢？

「我懷疑她拉不拉得成。或許她試過，只是沒成功。」

傑勒德搖搖頭。

「你認為她也受老太太擺佈嗎？」

「那個老河馬，原來是個典獄長？這一點可能是個關鍵。」

傑勒德蹙起眉頭。

莎拉說：

莎拉皺著眉頭問：

她猶豫片刻，突然下定決心轉過身來，飛快而又無聲無息地跑過廣場。

「你不懂，你一點也不懂——」

「有什麼事嗎？」莎拉問道。

「為什麼不能？」莎拉問。

隨著和_圖_書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一小群人從清真寺裏走出來——是柏敦一家，一個滔滔不絕的翻譯員正陪著他們。倫諾思和雷蒙一左一右把柏敦夫人攙扶在中間，娜汀和柯普先生跟在後面，卡蘿走在最後。他們正要離開，卡蘿看見了莎拉。

她正打算跑開，莎拉抓住她手臂。

「我猜不透她——我是指那個大媳婦。她明白是怎麼回事嗎？」

她以鼓勵的口氣說道：

「噢，當然，當然是那樣。可是，你知道，昨天晚上，雷蒙害怕……」

莎拉．金恩站在哈拉麥許—謝瑞夫神廟的廣場，背對著「巨石之巔」，耳際迴響著噴泉的飛濺聲。一小群遊客從旁邊經過，並沒有破壞這靜謐、安詳、古老的東方氛圍。

她轉過身子，看著建築在原聖祠之上的清真寺，心想，當時所羅門的廟看起來不知道有沒有現在一半漂亮。

她鬆了手。卡蘿飛奔而去，追趕她的家人。

傑勒德搖搖頭。

卡蘿渾身劇烈顫抖，臉色蒼白。

「她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暗笑不已，」

「可以，你一定可以，」她以權威的口吻說道。「等他們都睡了，你到我的房間來，三一九房。別忘了，三一九。」

「可是他們為什麼不逃掉呢？他們可以逃啊。」

「沒錯，是極不尋常的一段談話。我這就告訴你。」

「不，這是從錯誤的角度看問題。這其中有種更深層的內心衝動。她並不是因為做過典獄長才喜歡當暴君。我們不如說她是因為喜歡當暴君，才去做典獄長。依我看，她之所以選擇那個職業，是出於一種渴望統治他人的私密願望。」

「他怎麼會察覺到？他又不是心理學家。」

「我不知道。以前我自認為什麼都不是，可是現在——我不敢說。我覺得——噢，我覺得要是我能將這一和*圖*書切一掃而光，」她做了一個激昂的手勢，「把所有這些建築、教派和明爭暗鬥的教堂全都掃得乾乾淨淨，我或許就能看見基督平靜的身影騎在驢背上進入耶路撒冷，那麼我就會相信有神。」

莎拉以不耐的語氣說道：

她的回答正要脫口而出——但就在那一剎那，她的情緒突然變了。

「如果她死了，情況會如何？」

莎拉問了一個現實問題：

「噢，不行。」卡蘿退後一步。「我——我不能那樣做。」

「害怕？」

「哦，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可笑，很瘋狂。你知道，我母親……她，她身體不好，不喜歡我們在外面交朋友。可是，可是我知道，雷蒙很想——想跟你交朋友。」

莎拉站在那裏，盯著她的背影。當她從沉思中回到現實時，發現傑勒德醫生站在她身旁。

她再次猛然回頭四望。

「嗯，」莎拉說。「那個老太婆應該被殺掉才對！我的處方是：在她的早茶中擱點砒霜。」她突然話鋒一轉：「那個小女兒怎麼樣——笑容迷人而空洞的那個紅髮女孩？」

「他太太應該想點辦法！她應該把他拉出來！」

莎拉扼要地將她和女孩的談話說了一遍，傑勒德對其中一點很感興趣。

「他在火車上跟你說過話，對不對？」卡蘿開口說。

「不，比那更糟的是，她並不在那些失敗者之列。她是成功的！她已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這一切在我們周遭處處可見，在政治教條中，在各國的內外折衝中。這是人道主義的倒退，是同情、憐憫心的倒退，是兄弟情誼的倒退。那些教條有時候聽起來很感動人心——開明的政治制度、仁慈的政府——但這些教條都是強加於人的，必須靠殘暴和恐懼做基礎。那些暴力的使徒正打開大門，試圖恢復往昔的野蠻，重拾舊和-圖-書日從殘暴中獲得的樂趣！噢，太危險了——人類只能處於岌岌可危的平衡狀態，他們有一個最基本的需求——生存需求，走得太快和落在後面同樣足以致命。他非活下去不可！他或許必須保留一些原有的野蠻兇猛，但他不該——絕不應該將它神化！」

「不行，我沒辦法。」

「是關於……我哥哥的事。你，你昨天晚上跟他說話的時候，一定覺得他非常沒有禮貌，可是他並不是故意的……他，他身不由己。噢，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傑勒德搖搖頭。

「自由？」卡蘿瞪著她。「我們家沒有一個人有過自由，我們永遠也不會有。」

「我了解。」

莎拉說。

莎拉慢慢說道：

莎拉緊追不捨：

「這得看情況而定，看她是早死還是晚死。如果她現在就死了——嗯，我想可能還不算遲。那男孩和女孩還年輕，容易受影響，我相信他們能夠成為正常人。可是對倫諾思來說，可能已經太遲了。在我看來，他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他現在就像一頭沒有思想的動物一樣活著、忍受著。」

莎拉打了個寒顫。她激動地叫出來：

莎拉語帶不耐地說：

「我，我知道我的話聽起來很傻，可是我們是——是相當古怪的一個家庭。」她迅速朝四周看了看，臉上盡是恐懼。「我，我不能再說了，」她喃喃說道。「他們可能在找我了。」

「對，至少我是跟他說過話。」

「有時候，人會因為害怕發生爭執而屈服。爭執令人不快，但我覺得為了行動的自由，這是值得爭取的。」

一陣靜默後，莎拉說道：

「對不起，」她說，上氣不接下氣，「我必須……我……我覺得我必須和你說幾句話。」

「我不知道。她有點古怪。當然，潔妮弗拉無疑是老太太的親生女兒。」

「正是。他的和*圖*書腦袋是個正直、善良、多情、正常的美國人腦袋。他相信人是善良的，不是邪惡的。他看出柏敦一家的氣氛不對，但他認為柏敦夫人只是方法不對，對家庭卻是忠心不貳，並不認為她是心存惡念。」

莎拉以清楚而冷靜的聲音說道：

莎拉打了個寒顫。

「他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嗎？」她若有所思地問。

「確實，他沒有我們這種討人厭的腦袋！」

「人的潛意識裏埋藏著好多奇怪的東西，權力的慾望，虐待的慾望，撕扯、破壞的野蠻慾望——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們種族記憶的遺物。金恩小姐，所有的殘暴、野蠻和貪慾，它們全都存活著。我們想緊緊關上門，硬是將它們排除在我們的意識之外，可是有時候——它們太強大了。」

莎拉感到有趣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卡蘿又接著說下去：

「不該是這樣的！」

「你是說，這就是她施行暴虐統治的原因？是職業的後遺症？」

「沒錯。我想她對親生女兒應該會有所不同吧？」

「我認為她心知肚明。」

「真遺憾，柏敦夫人沒被關進瘋人院。」

「等一等。我們得再見面談談。」

「我幾乎可以肯定。我想她以令人痛苦為樂——請注意，是精神上的痛苦，不是肉體上。這種情形較不常見，也難對付得多。她喜歡控制他人，喜歡讓他們受苦。」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聽著，我一定要讓你明白！我母親——其實是我的繼母——結婚前是一所監獄的典獄長。我父親是州長，娶了她進門。從那以後，我們家的情況就一直如此。她始終在做她的典獄長，始終在監管我們，我們的生活就跟在監獄裏一樣。」

她的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不，我認為老太太完全影響不了她，正因如此，老太太非常恨她。你注意看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