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醫學這玩意兒多半是信了就會好，而儀態翩翩的阿姆斯壯則很能激發患者的希望與信念。
「祈禱吧，」他說，「祈禱吧，審判之日就要到了。」
目前我在德文郡沿海的小島上開了一家旅館。我想我們有個職缺，需要一位善良守舊、懂得烹飪的人。在這邊看不到半裸的人，也不會在半夜裏受到留聲機的騷擾。如果您能到戰士島度一個暑假，我將十分高興。八月初是否合適？大約是八月八日。
那個小猶太人究竟想做什麼？隆巴德心想，為什麼一直神秘兮兮的？
東尼．馬斯頓得意地揚長而去。
職業婦女介紹所向我推薦您。她們對您的為人十分了解。我很樂意提供您所要求的薪資，希望您能自八月八日起開始工作。火車十二點四十分從派汀頓出發，有人會在橡木橋接您。隨信附上五英鎊路費。
坐在擁擠的三等車廂裏，布蘭特小姐完全浸淫在自己營造的「止乎禮」的氛圍中，渾然不覺車廂裏的炎熱與嘈雜。現代人總愛小題大做！拔牙要打止痛針，睡不著覺要吃安眠藥，要有舒服的椅子和墊子才肯坐，女孩的穿著隨隨便便，到了夏天，到處可見她們幾呈半裸地躺在海灘上。
布洛爾先生表示：
她又看起那封她已讀過無數次的信函：
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不像話了，無論是在火車上，或是在其他方面……
她的思緒回到了貝海文，她連著在那邊度過兩個夏天，遇見了一位漂亮的中年女人——叫什麼小姐來著？她的父親是位傳教士。還有一位奧頓太太——渥曼太太——不對，是歐利佛太太！沒錯，是歐利佛太太。
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浮上莫禮斯那猶太人特有的厚唇上，他用低沉的聲音回答說：
他睡著了。
這名字是什麼啊？它的簽名很難辨認，愛蜜莉．布蘭特不耐煩地想，好多人簽名都簽得很隨便。
啊，他是有一兩次差點失手！不過最後都順利脫身了！老實說，他不是劃地自限的人……
嗨，算了，島上應該會有一些女孩的……
「你知道我不是什麼都幹的——這事違法嗎？」
儘管車廂裏酷熱難耐，薇拉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甚至暗暗希望自己不是坐在前往海島的火車上。薇拉眼前浮現一幅清晰的畫面：西羅的頭，一起一伏，向礁石游去，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而她自己則以平常的速度，輕鬆地游在他後頭——她划著水，卻很清楚自己是追不上了……
「這種輕微的（一長串專有名詞），不是很嚴重。不過還是要治一下，療法很簡單的。」
菲利普．隆巴德僅www•ｈｅｔｕbｏok•ｃｏm.ｃoｍ僅瞄了對面的女孩一眼，便下了判斷，他心想：
「那要花多長時間？」
一個冷靜的女人，他猜測，想必在熱戀中或身處戰時都能從容自持。他倒很想雇用她……
薇拉睜開眼睛，朝著對面的男人皺皺眉。此人面目黧黑，身形高長，一對淡色眼睛生得十分窄近，一張嘴則傲慢得近乎殘酷。
然而這一次，布洛爾錯了……
布洛爾閤上本子放回口袋，瞄了角落裏沉睡的老人一眼。
東尼．馬斯頓的汽車呼嘯著開進了米爾，他心想：「路上車子多成這樣實在太可怕了，老是有車擋在你前面，而且他們竟然還開到路中央呢！在英格蘭開車實在太悶了，哪像在法國，可以放開了飆車……」
戰士島。他小時候就知道這個地方了……小島距海岸約一海里，島上到處都是海鷗堆糞的臭氣。
布蘭特小姐緊閉嘴角，打直腰桿，她想給周圍的人立個榜樣。
「一百金幣，是嗎？」
「工作應該很容易才對。」他反覆思忖道，「怎麼看都不會出差錯。但願我看起來還體面。」
布洛爾站起來，緊張地在鏡子前打量自己。鏡子裏是一張瘦長、蓄著小鬍子、頗有軍人氣質的臉。但上面毫無表情，兩隻灰色的眼睛緊緊依偎在一塊兒。
他放下報紙，瞥了窗外一眼，火車正行經薩默塞特郡。沃格夫看了一下手錶——還要兩個小時。
「最多不超過一星期。」
「醉得七葷八素。」他一眼就瞧出來了。
海，湛藍溫暖的海水，無數躺在沙灘上的清晨。雨果，雨果對她傾吐著愛意……
幾個年輕女人站在路邊，一臉欣賞地看著他——東尼足足有六英尺高，身材勻稱，頭髮鬈曲，面孔曬得銅亮，還有一對熱情的藍眼睛。
「蠻迷人的，可能是老師吧。」
可是後來她收到信了，信上說：
沃格夫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康絲婷．卡明頓夫人的情景。那是七年——不，八年前的事了。當時她專程到義大利享受陽光的熾烤，說要與大自然為伍，做個義大利農婦。後來，聽說她乾脆去了敘利亞，準備接受更嚴厲的烈陽酷曬，再與大自然為伍，做個貝都因人。
信頭上印著住址：戰士島，口角港，德文郡……
老人從車廂門口跌到月台上，躺在地上的他，仍不斷嚴肅地對布洛爾說：
幸虧有各形各色的殖民地居民。布洛爾覺得，佯稱自己來自南非，他比較容易打入各種社交圈而不會穿幫。
據說戰士島是那個年輕的美國百萬
m.hetubook.com.com富翁愛默．羅布森花了大把銀子打造出來的，每處都是極盡奢華之能事……老人站在門口，抬起沉重的手，並眨眨一對睡眼。
您忠誠的 U．N．O
賈士帝．沃格夫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信上的字跡雖難以辨視，卻不時會出現幾個清楚的字體來。「親愛的勞倫斯……這麼多年未有你的消息……請務必到戰士島……最迷人的地方……有好多話想說……往昔的歲月……與自然交融……徜徉於陽光下……十二點四十分從派汀……在橡木橋見……」最後寫信的女子用花體字簽下「永遠的康絲婷．卡明頓」。
老人打了兩個嗝，然後悲哀地說：
現在阿姆斯壯真的成功了，他的行程全滿，幾乎沒有空閒時間。因此，在這個八月的早晨，他很高興能離開倫敦，到德文郡沿海某個小島上輕鬆幾天。不過這不能算是假期，他收到的那封信措辭含糊，但隨信附來的支票卻並不含糊，好一大筆錢哩！這個姓歐文的人家必然十分富裕。不過有點麻煩的是，那位先生似乎很擔心妻子的健康，希望能在不驚動妻子、別讓她知道是醫生在看診的狀況下，幫她看病。她很神經質——
說這話時，隆巴德飛快地瞥了莫禮斯一眼。
啊，他確實成功了！他運氣很好！當然是運氣加上技術囉。阿姆斯壯的醫術相當精湛——但僅憑這點並不足以成功，還得靠運氣。而他的運氣的確不錯！他幫幾位女性患者治好了病——幾位有錢有勢的女患者——她們感激之餘，幫他四處宣傳。「你一定得去找阿姆斯壯醫生。別看他年紀輕輕，醫術可是高明得很。他多年來看過各種各樣的疾病，病症判斷得奇準奇快。」於是他就這麼紅起來了。
顯然，戰士島成了熱門新聞！
他還沒搞清楚歐文這傢伙究竟是誰，此人顯然是斯普．洛格——以及強尼．戴爾的朋友。
她不該再想雨果了……
在禁煙車廂裏，愛蜜莉．布蘭特小姐像平時一樣，挺直了腰桿坐在座位上。六十五歲的她很討厭別人一副懶骨頭的樣子，因為她父親是位守舊的陸軍上校，特別講究儀態。
埃克塞特！還要再等一個小時！他真有點等不及了。恨不能立刻到達……
布洛爾先生認真地在本子上寫著東西。
火車到站了，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只怕他的末日會比我先到咧！」
隆巴德摸摸自己那撮小鬍子，說：
布蘭特小姐想起了去年暑假。而今年暑假，將和去年迥然不同。
隨著收入急遽下降，加上收不到股息，愛蜜莉的確得把這點考慮進去。如果她能多想起歐利佛太太——或歐利佛小姐——的一些點hetubook.com.com滴就好了。
「是啊，誰都摸不透！」
他仍然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你不能再提供更多資料嗎？」
他倒是很想瞧瞧這個戰士島，有關它的傳言太多了。聽說戰士島已經歸海軍還是戰爭部或是空軍所有了……
他緩緩問道：
啊，他最喜歡和人敘舊話從頭，只是近來他覺得朋友們都在躲避他。都是那些該死的謠言。天啊，太可怕了，那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八成是阿米塔說的，該死的東西！他知道什麼？算了，這些事多想無益！人就是會胡思亂想，總以為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你！
「暴風雨就要來了，我已經聞到氣味了。」
東尼從旅館出來，伸伸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仰頭看看藍天，然後鑽進車裏。
她記得驗屍官甚至還誇她勇敢沉著，讓審訊進行得異常順利，而且漢米頓太太對她也很好。只有雨果——她不願想起雨果！
阿姆斯壯醫生駕著車穿越薩里斯堡平原。他非常疲累。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阿姆斯壯的診所坐落在哈利大街上，裏面裝潢典雅，有著最先進的設備和最昂貴的家具。可是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是坐在那裏空等，等待自己的成功，或失敗……
希望您還記得我？幾年前的某個八月，我們同住在貝海文旅館。我們似乎有著很多共通之處。
把別墅蓋在那種地方真是太滑稽了！天氣變壞時，那裏簡直無法住人！可是有錢人就是喜歡異想天開！
布洛爾先生附和道：
沒錯，他沒有那麼劃地自限，隆巴德覺得自己在戰士島上一定會過得很愉快……
「也許你是對的。」布洛爾息事寧人地表示。
「我該下車了。」
隆巴德突然問：
東尼踩上離合器，汽車轟鳴著躍上窄窄的街道。老人和孩子嚇得四散奔逃，孩子們還羨慕地目送著他。
薇拉想：
「若有違法的事，你——當然了，大可以抽身離開。」
「不能，隆巴德上尉，事情就這樣。我的委託人聽說你素以臨危不亂聞名。他託我付給你一百基尼金幣做為你到德文郡口角港的報酬。距那邊最近的車站是橡木橋，你會在那裏遇到接待人員和開往口角港的汽車。到口角港後，會有汽艇送你上戰士島，然後一切便交由我的當事人安排了。」
親愛的布蘭特小姐：
隆巴德故做輕鬆地問，彷彿一百金幣對他不算什麼。但實際上，一百塊金幣足夠他後半生衣食無虞了。不過，他覺得那個小猶太人應該沒被他騙倒。猶太人這點最令人沒轍。說到錢，你絕對唬不了他們，他們太精明了！
「全在這兒啦。」他自言自語說：「愛蜜莉．布蘭特、薇拉．柯索恩、阿姆斯壯醫生、東尼．馬斯頓、賈士帝．沃格夫老先生、菲利普．隆巴和*圖*書德、麥卡瑟將軍、某男僕和他的妻子——羅杰斯夫婦。」
布洛爾先生坐在從普利茅斯開出的慢車上，車廂裏除了他，只有一名視力模糊的老海員而已，而且這會兒已經睡著了。
布洛爾回到座位上，心想：
幸好十年前——不，是十五年前——他能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及時振作起來。他的前途差點因此給毀了！他曾經頹廢過，那次的打擊令他重新出發，徹底戒了酒。天啊，真是太險了，雖然……
布洛爾先生在心中仔細將諸多事項思慮一遍。
戰士島……
「要還是不要，隆巴德上尉？」
三等車廂裏只有五、六個乘客。薇拉．柯索恩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她心想，今天來搭火車實在太熱了！等到了海邊應該就會好一點！她能得到這份工作真是運氣。假期間能找到的工作，通常不外是看孩子。秘書工作難找多了，就連職業介紹所也不抱希望。
艾薩克．莫禮斯先生搖搖微禿的腦袋。
他心想，康絲婷．卡明頓正是那種會買下整座島嶼，讓自己環繞在神秘氛圍之中的女人！賈士帝．沃格夫先生對自己的推論滿意地點點頭，點著，點著……
「不會的，老先生，天氣好得很呢。」
神經質！醫生抬了抬眉毛。這些神經質的女人！不過，他的生意倒因此受益良多。找他看病的婦女半數以上沒病，只是日子過得太乏味而已，但是她們可不喜歡聽實話！還好，人的身體總是能挑到一點毛病的。
戰士島！報紙上有刊登過它的報導。它是屬於一個好萊塢明星——或是那個美國百萬富豪？
頭等吸煙車廂的角落裏，坐著新近退休的賈士帝．沃格夫法官。他抽著雪茄，饒有興趣地瀏覽著《泰晤士報》上的政治新聞。
「你永遠摸不透大海的脾氣：永遠摸不透！」
該死，這狡猾的小畜生，他竟然笑了！他似乎相當清楚隆巴德以前也不是什麼奉公守法的人……
但願他們肯大方地供酒喝，這些白手起家、非出身名門的人，誰也料不準。可惜關於嘉寶．特爾小姐買下戰士島的傳聞是假的，否則他還真想和那個大明星共處幾天哩。
薇拉．柯索恩最近被學校繁忙的工作弄得筋疲力竭，她心想：「在三流學校當個體育老師實在沒什麼前景……我若能在好學校裏找到工作就好了。」接著她心頭一凜，思忖道：「不過，我目前已經很幸運了。畢竟，一般人都不喜歡雇用被審訊過的人，即使我並未受到起訴！」
角落裏的老人醒了，他說：
沃格夫腦裏想著報上種種關於戰士島的報導。戰士島原本被一名酷愛航行的美國富豪買下來，此人在這座德文郡沿海的小島上，蓋了一座花費不貲的豪華別墅。可惜和圖書他的第三任妻子會暈船，富翁只得忍痛割愛，將別墅和島嶼出售。一時間，大大小小的廣告充斥在報刊上，接著，有人宣稱小島被某位歐文先生買走了，然後種種流言蜚語接踵而至。有的說，戰士島其實是被一位好萊塢明星嘉寶．特爾小姐買去的，她想每年在小島上過幾個月遠離媒體追逐的日子！《迅蜂》雜誌上則巧妙地暗示該島將成為王室的另一處行宮！但馬利維先生偷偷告訴他說，這地方已經被人買來當作度蜜月的勝地——年輕的L貴族終於向愛神投降。喬納斯則胸有成竹地表示，戰士島早就被英國海軍買下來，打算做為秘密實驗基地！
「說是少校也不為過。」布洛爾說，「不行，我忘了，那裏有個老將軍，他一下就會看穿我了……就說我是南非來的吧！那些人沒一個跟南非有牽扯，而且我剛剛讀過旅遊指南，到時聊起來應該不會出差錯。」
他是該停下來喝點東西，還是該繼續開下去？反正時間還多！只剩下一百多英里了，不如去喝點琴酒和薑汁汽水吧，天氣實在熱煞人也！
麥卡瑟將軍望向窗外，火車正駛入埃克塞特，他得在那裏換車。真可恨，這些支線火車開得也太慢了吧！這個叫戰士島的地方，應該不會太遠才是。
戰士島！近來報上都在討論這個島嶼，充斥著各種有趣的謠傳，雖然大部份只是空穴來風，不過那座豪宅一定是位百萬富豪蓋起來的，據說是奢華無比。
一陣震耳欲聾的喇叭聲乍然響起，一輛巨大的高級轎車以每小時八十英里的速度從他身邊呼嘯而過。阿姆斯壯躲閃不及，差點撞進樹籬中。又是那種在鄉間橫衝直撞的年輕蠢貨。阿姆斯壯痛恨這種人，而且剛才實在太驚險了。該死的蠢貨！
當然了，那種地方一般都賣得很便宜，因為海島並不一定適合每個人居住。人們會把海島想得很浪漫，不過一旦生活其中，便會發現實際上有許多的不便，而巴不得快些脫手。
他摸索著窗戶，布洛爾走過來幫他。
隆巴德咧嘴一笑。
「這人八成去過一些不尋常的地方，見過一些不一樣的事。」
尤娜．南茜．歐文敬上
如果一直這麼熱下去，戰士島應該會是個避暑的好去處。他一直弄不清楚歐文一家究竟是何方神聖？可能是那種勢利的有錢人吧。巴杰最擅長打探這類人的醜聞了。當然了，他是不得不然，那可憐的老傢伙窮到家徒四壁了……
「你的幾位老友都會來，大家可以一起敘舊。」
「暴風雨要來了。」
「我在跟你說話呀，年輕人，審判之日就要到了。」
隆巴德皺皺眉。不行，別胡思亂想了。他是來辦事的，得把心神放在工作上才行。
老人憤憤地說：
愛蜜莉．布蘭特心想：「無論如何，我會有段免費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