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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都不留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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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米塔說出去了,他們都會知道的。)

麥卡瑟深愛著萊絲麗。黑暗中,他彷彿又看到了萊絲麗的瓜子臉,動人的深灰色眼眸,及濃密的棕色鬈髮。他愛萊絲麗,而且信任她對自己的感情。
「你太太還好嗎?」
「可是,柯索恩小姐……」
他聞了聞杯子,又用手指在杯底沾了點殘酒,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舔。
萊絲麗——萊絲麗和阿瑟!
他盯著桌子中間的瓷人,喃喃自語道:
然而大夥都明白她的意思。馬斯頓正值青春,渾身散放著揮霍不盡的陽剛之氣,仿若擁有永生不滅之軀;可是現在,他卻蜷成一團,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
萊絲麗個性喜怒無常,對很多有為青年都嗤之以鼻,嫌人家無趣。「無趣!」就這麼一句話。
(或者她以為自己知道。)
羅杰斯說:
可是,東尼.馬斯頓為什麼要自殺?
他離開軍隊後,到德文郡定居——買了一棟夢寐以求的房子。鄰人都很友善,環境非常清幽。週日他會上上教堂(但牧師誦讀《聖經》裏大衛謀殺烏利亞一節的時候,他是不去的,因為聽到這個故事,他就渾身不舒服)。
阿姆斯壯問羅杰斯:
西羅生下來體質就虛弱,瘦瘦小小,弱不禁風。這樣的孩子,本就可能養不大……
布蘭特小姐理智地說:
「明早再收吧。」
沃格夫很清楚地記得塞頓——他的髮色、他的一對藍眼,尤其是他看人時那種率直、和悅的目光。正是這一點,給陪審團留下了極佳的印象。
大家不約而同地緩緩搖搖頭。沒別的解釋了,他們自己杯子裏的酒都沒問題,而且他們都看見東尼.馬斯頓是自己走到桌邊倒酒的。所以,杯子裏的氰化物一定是他自己放進去的。
他很喜歡這個案子!馬修斯最後的演說非常傑出,繼他之後的盧艾林則大為遜色,沒能改變辯護律師給陪審團留下的好印象。
盧艾林檢察官搞砸了,言詞過份激烈,也太急於表現。
風濕痛使他忍不住哼了幾聲,沃格夫趕緊爬上床,將燈捻熄。
是的,她知道。
黑暗中,阿瑟.里奇蒙的面孔不斷在他眼前浮現。
「自殺嗎?這倒怪了。」
絕對不會有人把那些話當真的,全是無中生有。那位漂亮的小姐居然被指控溺死了一個小孩!白hetubook.com.com痴、瘋子才會把那些話當真!
「我想可以。」
法官仔細地給手錶上緊發條,然後把它放在床邊。
「要是有安眠藥就好了。」她想。「要是我想自殺,我會多吃點安眠藥,而不是去服什麼氰化物。」
阿姆斯壯點點頭。
但她對阿瑟.里奇蒙卻另眼相看。一開始他們就處得很好,在一起談論戲劇、音樂、繪畫。萊絲麗會戲弄阿瑟,開他玩笑,欺負他。麥卡瑟一直高興地以為萊絲麗是把阿瑟當兒子看。
隆巴德簡短地說:
起風了,同時。
「太可怕了,就像今晚一樣……」
薇拉低聲說:
布洛爾若有所思地說:
幾分鐘後,羅杰斯回來了。
他表面上佯裝什麼事也沒發生,一切如常,對里奇蒙的態度一如既往。
他喜歡阿瑟,一直非常喜歡,也很高興萊絲麗跟他一樣疼愛這個年輕人。
「柯索恩小姐,為什麼我不能游到岩石那邊?」
麥卡瑟將軍說:
「酒和蘇打水都沒問題。」
事情發生時,阿米塔或許猜到真相了。
愛蜜莉.布蘭特——她是老戰友湯姆.布蘭特的侄女——也被指責殺了人!真是荒唐。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個非常虔誠的教徒,是那種一舉一動都按上帝旨意行事的人。
他睡意全無。
其他人則拖拖拉拉、慢慢吞吞地走上樓梯。
上帝啊,太痛了!
「他究竟在哪裏?我不知道。我永遠無法知道。他就這麼走了,從我生命中離去。」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萊絲麗和里奇蒙都已化為塵土,過去的事再也無關緊要了。
阿姆斯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
而被告辯護律師馬修斯則相當出色,他切中要點,做交叉詢問時直搗對手要害,面對證人席上的委託人塞頓時,手腕又極為高明。
他故意派里奇蒙去送死。除非發生奇蹟,否則里奇蒙不可能生還,而奇蹟並沒有發生。沒錯,是他把里奇蒙送上了黃泉路,但他並不感到內疚。這事做來輕而易舉,戰爭期間狀況頻生,時有軍官士兵做不必要的犧牲。軍營內總是瀰漫著迷亂不安的情緒,也許事後人們會說:「老麥卡瑟糊里糊塗地犯了個大錯,犧牲掉他最好的一批人手。」但不會再多說別的了。
如果西羅是個女孩,雨和*圖*書果就將繼承所有的遺產。他承認,他非常失望。
兒子!白痴才會忘了萊絲麗只比里奇蒙大一歲,一個二十九,一個二十八。
在色彩淡雅的寢室裏,沃格夫先生脫下外套準備上床。
「在他的杯子裏嗎?」
大家瞬時之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床頭的燈開著。她怕黑。

她想起東尼.馬斯頓那張發紫抽搐的臉,不由一陣戰慄。
然而今天晚上,那個隱蔽的聲音卻大聲地宣告這塵封多年的舊事。
「沒聽過人會這樣死的——只不過是嗆了一下。」
麥卡瑟心想:「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兒。」
康沃爾……
她可不想死。
麥卡瑟將軍在房裏不停地來回踱步。
後來他開始躲避人群,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但他還是覺得人們在議論他,這讓他很感惱火。
死了?死了?那個年輕力壯的挪威人,頃刻間便死了?這麼年輕健康的小伙子,不過是喝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水而已,怎麼就嗚呼哀哉了呢……
她走過壁爐台,看到了那首詩。
阿姆斯壯和隆巴德把馬斯頓癱軟的身體抬回他的臥室,放在床上,又用床單將他全身覆妥。
她心想:
她忘不掉雨果,他與她如此親近。她必須想著他,必須記住他……
接著阿姆斯壯醫生跳起來,衝到馬斯頓身邊跪下來。等他抬起頭時,竟是一臉的茫然。他驚甫未定地吟喃道:
然後呢?
他們只能認為東尼.馬斯頓是自殺的,不然還能有什麼看法?
眾人在樓梯口互道晚安,然後各自進房間,然後,每個人幾乎都是不加思索地便將房門緊緊鎖上……
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十五年——還是十六年?
(戰爭結束以後——阿米塔可把話傳出去了?)
去他的袍澤!去他的笑臉!還有那句抖擻的:「是,長官。」騙子!偽君子!誘拐別人|妻子的混蛋!
「天啊,他死了……」
「你的意思是——是他自己在杯子裏放東西囉?」
「你想說嗆死也可以。他實際上是窒息而死的。」
塞頓順利通過了可怕的質詢,但他並未顯得激動興和圖書奮,這點對陪審團的影響也很大。辯方律師馬修斯覺得他似乎已經穩操勝算了。
法官沉著臉問:
「她睡得非常好。」
「很好,」醫生說。「那就別去吵她。」
事情來得太突然、太意外,眾人嚇得連氣都忘了喘,只是直愣愣地盯著在地上蜷成一團的馬斯頓。
阿姆斯壯點點頭:「這我同意。」
阿姆斯壯醫生說:
法官閉上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米塔嗎?可能是他說的?)
「是啊,大夥都該歇息了。」
她不斷想著:
他幹掉了塞頓!
醫生臉色丕變。
他應付得還可以嗎?緊抿住自己的上唇,僅表達出適度的憤怒與厭惡,絲毫沒有愧色與不安。
「死了?你是說這個人嗆到了——然後就死了?」
麥卡瑟突然明白了,他知道自己並不想離開這裏。
後來——他終於發現了!
「我們最好都去睡吧。天晚了。」
每晚西羅上床之後……
阿姆斯壯和隆巴德再下樓來時,發現大家聚成一堆站著,身體都有點發抖,儘管八月的夜晚並不寒冷。
沃格夫小心翼翼地摘掉假牙,放進水杯裏,嘴也跟著癟了,看來冷酷而殘忍,讓人不寒而慄。
阿姆斯壯醫生站起來粗聲說:
只有年輕的阿米塔有一兩次好奇地看著他,這小鬼年紀雖輕,觀察力卻相當敏銳。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坐在那兒的感受——他邊聽邊做筆記,賞心悅目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把不利於犯人的罪證一一列表。
隆巴德說:
他心裏想著愛德華.塞頓。
雨果確實非常喜歡西羅,總是陪他的小侄子玩、逗他開心,雨果不是會懷怨的人。
「雨果,雨果……為什麼今晚我覺得你離我這麼近?好像你就在附近某個地方……
「不,人不會嗆一下就死的。馬斯頓並非所謂的自然死亡。」
醫生說:
已經過了子夜,這是個明智的建議。可是每個人都有些猶豫,似乎覺得大家在一起做伴才有安全感。
「我愛你,我愛你。你知道我愛你嗎,薇拉?」
布洛爾說:
醫生大步走到放飲料的桌子旁,打開威士忌的瓶塞聞了聞,嚐了一點,然後又嚐了些蘇打水,他搖搖頭。
「絕對想不到他會自殺,他是那麼有活力,那麼的——噢,享受人生!那天晚上,他開車下山的時候,看起來,看起來——哦,我和_圖_書無法形容!」
「我們時時生活在死亡的威脅中啊。」
起初大家都對他很友善,但這也只是一開始而已。後來他便覺得人們在背後議論他,望著他的目光也有點異樣。他們似乎聽說了什麼,一些謠言之類的……
他成功了嗎?他想是的。里奇蒙並未起疑,因為在情緒緊繃的戰場上,脾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就像許多小說裏描寫的一樣,他收到了一封裝錯信封的信。萊絲麗同時給他和里奇蒙寫了一封信,卻把寫給里奇蒙的信寄給了自己的丈夫。即使在事隔多年後的今天想到那封信,麥卡瑟依舊震撼如昔,心如刀割……
「真是見鬼了!我明明記得是十個啊。」
「我還得去收拾飯廳呢。」
他做到了嗎?很難說。
薇拉.柯索恩躺在床上,全然清醒,兩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薇拉低聲問:
接下來是法官自己的總結……
麥卡瑟將軍說:
黑色的岩石,金黃色的海灘,矮胖、好脾氣的漢米頓太太。西羅總是拉著她的手,撒嬌說:
在法國的漫天烽火中,他會坐著想她,將她的照片從胸前口袋掏出來細細端詳。
「我去看看,先生。」
「那裏太遠了,西羅。」
她抬起頭,看到雨果正凝望著她。
東尼.馬斯頓為什麼想死呢?
布蘭特說:
總是糾纏不休,煩死人了。
她無法想像尋死的滋味……
可是不知怎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也就是這點……
「是,先生。我收拾好飯廳、確定門窗都上鎖了,就會去休息。」
阿姆斯壯醫生凝視著死者的臉,又在他發藍的嘴唇上聞了聞,然後拾起馬斯頓剛才用過的酒杯。
薇拉下床走到梳妝台邊,吞了三片阿司匹靈。
生活雖然孤獨,他還是盡量避開軍隊裏的老友。
「看起來是這樣。」
「平靜的聲音,寧靜的島嶼……」他想。「島嶼最妙的一點就是,一旦到了島上,就再也走不遠了。因為你已來到了旅程的盡頭……」
十個小小戰士吃飯去,
「醫生,我覺得不太對勁。東尼.馬斯頓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當然,我並不指望這個,但還是有些失望。唉,運氣這種東西反正也沒辦法強求,幸好西羅很乖,我非常喜歡他。」
www.hetubook.com.com官說:
「除了自殺之外,還有別的可能嗎?」
如果這是一幢樓梯不時作響、暗影叢叢而且壁木沉厚的老房子,也許會讓人覺得心生恐懼。但它是一棟非常氣派的新房子,裝潢新潮閃亮,到處燈火通明,找不到一個幽暗的角落、一片脫釘的鑲板。在這樣的房子裏,什麼也藏不住,什麼也無處可藏,它沒有絲毫「氣氛」可言。
當然是明天了。汽船明天會從內陸開過來。
一個嗆死剩九個。
「我不能向你求婚,我根本一文不名,只養得活自己。你知道,我曾有三個月的時間,有望成為有錢人——西羅是莫萊斯死後三個月才出生的。西羅若是女孩就好了……」
奇怪的是,這一瞬間,他竟然不想離開戰士島……不想回到陸地、回到他的小屋,不想重返日常的煩惱與瑣碎事務中。房內窗戶大開,外面不時傳來海浪的拍擊聲——這聲音在深夜中聽來格外明晰。
「是的。」
羅杰斯穿過大廳,進了飯廳。
冷酷的毀滅焰火慢慢在他心中凝聚。
「我想到岩石那邊去游泳,柯索恩小姐。為什麼我不能游到岩石那邊?」
兩人暗通款曲已久。信裏寫得很清楚。都是趁著週末!里奇蒙最後一次離開是……
不,他們不相信。
不知內情的萊絲麗為情人哭斷了肝腸(他猜想),然而等他返回英格蘭時,萊絲麗已不再傷心哭泣了,他也從未告訴萊絲麗,自己知道她與里奇蒙的奸|情。他們仍然在一起生活。只是萊絲麗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三、四年後,她就患肺炎去世了。
「是威士忌裏有——什麼東西嗎?」
死亡是,別人的事……
「是的。種種跡象顯示是氰化物中毒,但說不準是哪一種,氫氰酸沒有特殊的氣味。可能是氰化鉀,它發作得相當快。」
他們沿著海灘漫步,月光皎亮,海風輕柔。
打從他們抵達這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噢,該死,就是今天下午!怎麼感覺已經來了很久?
整件事古怪至極!簡直太瘋狂了!
樓下飯廳裏,羅杰斯茫然地站在那兒。
不過年輕的阿米塔不一樣,當時他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望著指揮官,也許他知道里奇蒙是特意被送上陣的。
「出去散散步吧,柯索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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