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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海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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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

第四章

「布侖肯太太呀,你要抓緊事實。」秋蓬嚴厲的說,「然後,你可以繼續工作了。」
那女人很明顯的露出吃驚的樣子。她眼睛裡曇花一現的驚慌神情,並沒有看見秋蓬而消逝。(其中有蹊蹺嗎?)
普林納太太由廳裡走過來,也跟著上樓。她今天似乎比已往的個子大些。秋蓬覺得她是個強壯,膂力過人的女人。
裡面充滿了家庭的氣氛,使秋蓬感到一種奇怪的寬慰。孩子的衣服,散放在各處,還有羊毛製的玩具,漆上彩色的欄杆小床;五斗櫃上的鏡框裝著斯普若的像片,樣子非常靦覥,也有些不漂亮;斯普若太太咕咕嘟嘟的,痛罵洗衣店,她說價錢太高,同時,她以為普林納太太不准客人用電熨斗。
要是唐密的話,也許會遲疑。秋蓬卻不曾遲疑一分鐘。她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將聽筒拿起來,放到耳畔。
秋蓬回頭望望。瞧普林納太太仰起的臉上那種表情。是不是確有威脅的樣子?難道這只是她在亂想嗎?她想:荒唐!這樣想法真荒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個平常的海邊的寄宿舍,不會有什麼問題罷。但是,這房子現在這麼靜,一點聲音也沒有。如今,她獨自一人,被夾在她們兩個人中間。在歐羅克太太的笑容中,的確有些奇怪的地方。秋蓬這樣胡思亂想:「她活像一隻貓在捉老鼠。」
有人在用分線。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秋蓬聽見裡面說:
四號。是日期嗎?是指——譬如說,一月裡的第四天嗎?或是——第四號的碼頭和-圖-書呢?這就不可能斷定了。
那女子連忙做了一個拒絕的手勢。她說:
「哦,繼續幹罷。」
秋蓬可以說是下意識的放鬆自己的腳步,小心翼翼的,用腳尖著地。
秋蓬剛走近逍遙賓館,就注意到大門口有個女人,正在向裡窺視。看情形似乎是有些緊張而警覺的樣子。
「完全是神經的關係。」秋蓬想,「只不過是神經的關係!」
秋蓬猶豫片刻,然後動身下去追她。究竟是什麼力量促使她追蹤那個女人呢?無以名之,只好說是莫名其妙的「預感」罷。
但是,是神經的關係嗎?剛才確實有人在普林納太太房裡打電話的呀。會是歐羅克太太嗎?要是有人到她那裡打電話。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當然啦,在那裡打出去,賓館其他的人準保聽不見。
秋蓬慢慢爬上山,朝逍遙賓館的方向走去,這條路因為是通不到山那邊的(路的終點是一個叫「走私客歇腳處」的地方,現在是海達克中校的住處)。所以,來往的車輛並不多——每天上午只有些商人的送貨車經過。秋蓬經過的房子,她都一所一所的看看那些房子叫什麼名堂,倒也怪有趣的。譬如有一所房子叫「佳景」(其實,名不符實。因為由那個房子只能瞥見一點點大海,前面的景物完全讓對面的那所維多利亞式的大房子擋住了。)底下一所房子叫做「卡拉其」,其次一所叫雪雷樓。再往下面一所叫「海景」(這個名字倒是恰當的):還有「克萊堡」(這名字有點和_圖_書兒誇張,因為只是一所小房子),和「綽勞尼」,那是一所可以和逍遙賓館較量的大房子。最後就是普林納太太經營的那所寬大的,栗子色的賓館了。
也可能是指「第四橋」。在上次大戰期間,曾有人企圖炸毀那座橋的。
不過——方才——在樓梯上的情形就不同了。
「盧森斯坦先生?」秋蓬搖搖頭,「沒有,恐怕沒有。也許以前住過一個叫這名字的人,現在已經搬走了。要我替你問問嗎?」
「哎呀,哎呀!布倫肯太太,你好像很匆忙嘛!」
秋蓬同孩子一塊兒走進去。
「一切進行順利。照預定計劃,在四號。」
不能這麼辦!布侖肯太太這個角色,無論如何,要扮演下去。
於是,秋蓬莫名其妙的,忽然感覺很害怕。
可是,她不久就停下腳來。要是追她,那就有點顯著,會引起人家對自己特別注意。她和那女人談話的時候,明明是正要走進逍遙賓館;要再去追她,就會引起別人的疑心!哦,原來布侖肯太太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的人物。這就是說:假若這個奇怪的女人是敵人計劃中的一個角色,她就會對自己起疑了。
那安靜的賓館——令人感覺到可能有什麼險惡的事或者有什麼不幸的事要發生。
「我得去把衣服換掉,」然後,便匆匆上樓。當她在樓梯上的駐腳臺上轉彎時,正和歐羅克太太撞了個滿懷。此人的大塊頭,擋住了樓梯上面的路。
她站在幽暗的過廳裡,回想到最近的遭遇。這時候,一種微弱的聲和*圖*書音傳到她的耳鼓。這是她極熟悉的聲音——是很輕微的一聲「玎玲」!
那麼,方才在樓梯上的氣氛,那緊張的一剎那,也可能都是由於她的神經過度緊張的關係。……
「……一切進行順利。那麼,照預定的計劃,在四號。」
「不用,不用!我找錯地方了。請原諒。」
這也許毫無意義——也許意義重大。
原來,方才在普林納太太房裡打電話的不是她本人。秋蓬嘟嘟的說了些出去散步,多麼暢快之類的話,便走上樓梯。
「請……告訴我。這裡有一位盧森斯坦先生,是不是?」
她說:
當然,也很可能是打電話,確定一個普通的約會。普林納太太也許對歐羅克太太說,她要打電話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到她房裡打。
那女人露出一星星猶豫的神情,然後,她說:
秋蓬皺起眉頭,站在那兒。那是普林納太太的聲音嗎?只根據那幾個字,很難說。要是再多說些就好了。這當然也可能是極平常的談話。的確,她所聽到的話,實在並無異常的地方。
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的。我就住在這裡。你要見什麼人嗎?」
這一切情形都很正常,很可安心,很平凡。
秋蓬站在那兒,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背影。由於某種原因,秋蓬的心裡頓起疑竇。她感覺那女人的態度和言語有顯著的不同。秋蓬以為所謂「盧森斯坦」先生只是捏造出來的話,她以為那女人經她一問,臨時想到一個名字,便順手拿來搪塞她。
那大塊頭的愛爾蘭女人和-圖-書,聲音深沉,面帶笑容,在上面擋住她的路;下面的普林納太太,逐漸逼近。
會有什麼重要意義嗎?
逍遙賓館的電話在過廳裡。秋蓬所聽到的那個聲音,是分機上的聽筒拿起來,或放下時所發出的聲音。那分機是通到普林納太太臥室的。
突然,緊張的局面打破了,頂上的駐腳臺上,一個小孩子猛然衝下來,一路發出愉快的尖叫。原來是小白蒂,穿著襯衫短褲,一路高興得直叫。她由歐羅克太太身邊跑過,投入秋蓬的懷中。
秋蓬轉回頭,再朝山上走。她走進逍遙賓館,在過廳裡停頓一下。裡面似乎是空無一人的樣子。這是午後常有的現象。這時候,白蒂正在打盹兒,其他的人不是尚在午睡,就是已經出門了。
「下午的天氣這麼好。布倫肯太太,你打算出去嗎?或是剛回來?」
「啊,小寶貝!長得這麼大了。」
「對不起,你是在找什麼人嗎?」
下面的普林納太太已經轉身到通廚房的門口了,秋蓬拉著白蒂的手,由歐羅克太太身旁走過,順著過道,跑到斯普若的門口。這時候,斯普若太太正在等著,準備教訓她的逃學女兒呢。
等到秋蓬走近她身邊,那女人才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她轉過身的時候,吃了一驚。那女人高頭大馬,穿著很差的,甚至可以說是很下等的服裝,但是,她的面孔卻是不尋常的。她的年紀並不輕——也許在四十與五十之間——但是,她的面孔和打扮,有顯著的差別。一頭金髮,寬闊的顴骨,當年一定很美和-圖-書,其實,現在風韻猶存。只是剎那之間,秋蓬感覺到這女人的面孔有點兒熟,但是,這種感覺瞬息即逝。她想,這是一個不容易忘記的面孔。
她並沒有閃到一旁,只是居高臨下的站著對秋蓬直笑。歐羅克太太的笑容中有一種嚇人的成分。這種情形,在她笑的時候,老是有的。
氣氛改變。歐羅克如今變成一個和藹的大塊頭了。她嚷著:
那天下午,清風拂面,天氣晴朗,秋蓬本來走起路來是精神勃勃的,現在只好約束一下,拖著悠閒的步子,盡量符合心目中扮演的那位布侖肯太太的角色。布侖肯太太除了織毛線(而且織得也不高明),和寫信給兒子以外,什麼事兒也不做。她老是在給兒子寫信,並且喜歡將寫成一半的信到處亂丟。
布侖肯太太在回家的途中,在郵局停一停。她買了一些郵票。出來的時候,她走進一個公用電話亭裡。她在那兒撥了一個號碼,找「法列普先生」聽電話,然後,同他短短的談了些話。她出來的時候,面露笑容,慢慢朝回家的方向走,半路上,還買了些毛線。
秋蓬說:
玎玲!聽筒放回原處了。
於是,她迅速的轉過身去,飛快的下山去了。
秋蓬想:電話裡的談話,時間一定非常短。只是短短的交談數語而已。
室內的光線一暗,原來一個人影在門口擋著。秋蓬嚇了一跳,連忙把聽筒放上,普林納太太說:
那女人說話很慢,一口外國腔調。每個字的發音都很小心,彷彿是背書似的,「這所……房子是逍遙賓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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