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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黑手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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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老實說並不喜歡,我對藝術不太感興趣。包頓先生,你是典型的男性心態,男人不喜歡女人工作,不喜歡她們參與競爭……」
他走出去,留下一個無解的問題。
艾美.葛菲詩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自己沒……沒有收到什麼東西吧?」
「什麼,是出自淑女的手筆?」
「她會繼續玩下去的,」戈雷夫說,「他們總是那樣的。那是一種惡習,他們改不了的。」
我說:
那天稍後,我在鎮上遇見了西蒙頓。
我很好奇,想知道巴頓小姐的反應。
「而且還非常能幹。」
艾蜜莉.巴頓壓低聲音說。
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這地方這麼小,我不自覺地將撰寫者想像成柯里特太太之流,那種惡毒而狡詐的人。
「當然了。不過我真正的意思是,是……背後的那件醜事。」
他微微一笑。
「我想我的第二期房租快到期了,是預繳的。我真想交了錢,馬上跟喬安娜搬走。剩下的租期就算了。」
「我想每個本地人迄今大都收過那種下流信函了吧。」
「但很難得到吧?」
「葛菲詩,你想她現在會有什麼感覺?」我問。
我已經很多年沒用「淑女」這種說法了,現在卻衝口說出,令我想到久久遠遠前,我家奶奶用微弱而高傲的聲腔說:「她當然不是淑女了,親愛的。」
「這讓我非常不安。」
我聽出話裏的弦外之音了——艾美.葛菲詩並不喜歡我妹妹,她平緩保守的聲調中,在在顯示出這點。
「傑瑞!我在信箱裏發現了這個——是寄件人親手投箱的,信的開頭寫道:『你這個濃妝艷抹的妓|女……』」
「難就難在如何取得這些信。」納許說,「大家不是把信扔進火裏,就是不承認收過。太無知了,而且還怕跟警察扯上關係。這兒的人實在太落伍了。」
「不,不是,包頓先生,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指的不是寫信的那個壞人——那傢伙一定是個很墮落的人。我指的是這些信是上帝的意旨——好讓我們認清自己的缺點。」
喬安娜和梅根散步回來時,我將自己的中國畫拿給梅根看。她的臉上綻出光采,她說:
「令妹一定覺得住在這裏很無趣吧。」
「不,不只是悠閒,而是享受悠閒的樂趣,你得到年老時……」她停下來。
「不過,舍妹昨天又收到了一封。」我說,「我及時從她手裏搶救下來,所以沒有扔進火裏。」
「她很可能只是不感興趣。」我說。
「把不可能的人選一個個排除掉嗎?」我問。
納許歎口氣說:
「這封跟上一封的外形一樣嗎?」
那一刻我相當不喜歡西蒙頓,這種感覺自此未再擺脫。他竟然完全忘了梅根。如果他只是不喜歡這個女孩,我並不會在意——男人有時會嫉妒妻子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孩子——但他不是不喜歡,他簡直是無視她的存在。他對梅根的感情,就像一個不愛狗的人對家中的狗成員一樣。只有當你被狗絆倒而痛罵牠時,才會注意到牠;當牠到你面前撒嬌時,你會心不在焉地拍拍牠。西蒙頓對繼女的漠視令我十分生氣。
「我覺得那孩子太愛閒逛了,話說回來,她那麼笨,除了閒晃,別的事也做不來吧。」
「應該是的——就我記憶中是的。」
我覺得醫生大概會知道答案吧。
「我想,我們手邊的信已足夠展開調查了。」戈雷夫警官表示,「我想請求各位先生,若再收到任何信件,請馬上送到這裏。而且,如果聽說有人收到——尤其是你,醫生,如果有聽到病人提到的話,請設法讓他們把信帶到這兒來。我這邊已經有……」他的手指靈巧地翻動信件。「給西蒙頓先生的一封,收信時間在兩個月以前;給葛菲詩先生的一封;一封給金琪小姐;屠夫穆奇的太太一封;還有三丑酒吧的女侍珍妮佛.克拉克的一封;西蒙頓夫人收到的那封;這封是給包頓小姐的……噢,還有一封是銀行經理拿來的。」
我立刻回嘴問:
女人總能匆匆得出結論,這一點男人可做不到。然而,艾美.葛菲詩突然像老奶媽一樣地柔聲說話,我若有所感。
「不管寫這些東西的人是誰,她實在太狡猾了。」
我決定單刀直入。
「沒錯。」
我起身從書桌裏拿出一張向來帶在身邊、自己最愛的中國畫。畫中一名老者坐在樹下,將線繩纏在手指和腳趾間,來回地翻玩。
「不過我們還是弄到了一部份,足夠展開調查了。」戈雷夫說。
我們一直沿著鬧街走。我在房屋仲介門口停住步子。
組長面無表情地聽著,看不出任何情緒反應。等我說完後,他表示:
我好奇地打量著艾美。她繼續說著,語氣依然柔和。
「是的,但西蒙頓過去常到北邊我們那一帶去。我認識他很多年了。」
這一刻,我真是憎恨嶺石塔這個地方,以及那些愛嚼舌根、愛散播謠言的女人。和-圖-書
「很抱歉,沒有,因為剛開始我以為那只是不滿外來者的個別事件而已。」
我責怪地說:
「這些案子都一樣,」他的聲音低沉憂傷,有若一隻頹廢的警犬,「信中的措辭和內容都十分相似,你看了一定會很驚訝的。」
「將會再次嘗試?包頓先生,那對我們再好不過了。別忘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
海角天涯,無處棲息,
不久,我驀然意識到她有些面熟——原來是金琪小姐,她以前是幫西蒙頓先生工作的。於是我問:
「為什麼?」
那封信應該是下午的郵件,西蒙頓夫人從信箱裏把信拿出來,讀過後,心煩意亂地到花棚取了些用來搗黃峰窩的氰化物,溶進水裏,潦草地寫下最後幾個字:『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然後將它喝下。
納許組長表示: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太沒禮貌了。」艾美.葛菲詩說道。
難道這些信是金琪小姐寫的嗎?
「啊,沒,沒有,真的沒有。那樣太可怕了。」
我穿過屋子來到書桌前,打開放信的抽屜鎖(我覺得讓帕翠姬看到很不妥),把信遞給納許。
「是,我想我能猜得出來。是匿名信的事。」
我故意說:
金琪小姐竟然十分舒然自得。

「那些可怕的信,」金琪小姐低聲表示,「我就收過一封,說我和西蒙頓先生——唉呀,講得難聽死了。我很認份地把信交給警方,但這件事對我來說,實在太不愉快了。」
「不過我不會搬走。」我說,「因為我的好奇勝過了膽怯,我想知道結果。」
「天曉得,也許是愧疚吧。不過,她也正在享受那種權力慾。西蒙頓夫人的死,可能滿足了她的變態心理。」
「可是為什麼,包頓先生,為什麼呀?他能從中得到什麼樂趣?」
我腦中掠過一個念頭。
「老實說,」我略示猶豫道,「我倒是知道一點。」
「話不能這樣說,」我表示,「我們老是把人類製造的罪業推到上帝頭上,巴頓小姐,上帝其實無需懲罰人類,因為我們已經在忙著懲罰自己了。」
她的臉脹成紫紅色。
「可惜打字機太容易找了,那是西蒙頓先生辦公室的一台舊機器,他送給了我們的女子學院,打字機在那邊,人人都可以使用。本地所有的女士都常去學院。」
「不,不是,包頓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就你所知,有沒有人真的沒收過匿名信。」
戈雷夫點點頭。
「這一點倒是可以做到——問題是,這些信封都是某個人用單根手指打出來的。」
「是不適合,可憐的孩子,只怕她做什麼都不稱職。」艾美已平靜下來,語氣又恢復了正常:「你知道,她父親……」
「當然了,這種東西總是很惡毒的,像瘋子的嗔語。我看了幾個字,知道是什麼東西後,就直接扔進了廢紙簍了。」
「誰噢,梅根呀?沒關係,你們太好心了!」
「你不喜歡嗎?」我問。
她很快又繼續說道:
「就算是伊甸園,也有一條毒蛇哩。」
唯有在你心中……
我大吃一驚,我竟然跟女權主義者摃上了。艾美雙頰潮|紅,激動不已:
「包頓先生,不知您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局裏?我們可以在那邊開個會,這樣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和往返周折。」
葛菲詩小姐輕哼一聲。
戈雷夫輕咳幾聲。
他讀了一遍,然後抬眼問我:
我走進去。
「你是說,只有達到上乘的文明境界時,才能呈現那種樣態——一種極高的修為嗎?梅根,我想,我可以為你讀一百首中文譯詩,完成你的學習。」
「他們說是柯里特太太!」但是我不相信。
「先生,你說得很有可能。從這些信中,看不出撰信者熟知任何內情,她只是在盲目地指控而已,也沒有勒索的企圖,似乎也不具宗教偏執——我們有時會碰到這種情況,內容僅提到性和辱罵。這對找出寫信的人而言,是個很好的指標。」
組長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我真希望那孩子……希望這些可怕的事沒讓她太傷心。」
喬安娜扮了個大鬼臉。
她把信扔到火裏。我在信著火之前,火速將它抽回來,害我的背扭了一下。
我說:
我想了一分鐘,然後盡可能將那封信的措辭重述一遍。
「那麼說,此人不太會打字囉?」
「是啊,納許是個挺不錯的人。」
「這是我在中國文物展上看到的,我相當鍾愛。請容我為你介紹,此畫名叫『聊抒閒情』。」
艾蜜莉.巴頓的臉更紅了,活像德瑞斯頓瓷器上的牧羊女。
我看到有些信就攤在戈雷夫面前的桌上,顯然他剛才一直在查閱那些信。
「對我而言並不悲哀,我只覺得那些人該受到詛咒。而且我不會收回這種說法,因為我真的這樣認為。https://m.hetubook.com.com
「信上還說些什麼?」
「我不是指那麼老,不是指年齡,而是指內……內……」
抵達警局時,我發現西蒙頓和葛菲詩已經在裏頭了。我被引介給戈雷夫巡官,他身著便衣、下巴瘦長,身形高大。
「用得著?」
「我想知道,」戈雷夫微側著頭問,「你曉不曉得有誰確定沒收過信?」
「難道你們不能從……從指法中找到一點確切的線索嗎?」
「對一個來這裏享受陽光、療傷養病的人來說,這算是個什麼地方啊。表面上純淨有若伊甸園,骨子裏卻潰爛化膿。」
一名正在打字的女子起身朝我走來,她一頭鬈髮,對著我傻笑,但我覺得她還是比在外面辦公室裏吆喝的眼鏡青年聰明。
她的額頭又緊鎖成我所熟悉的模樣了。
我說:
「畫中人的確是個老者。」
「是的,是很讓人不愉快。」
眾人靜默了一兩分鐘,然後我說:
「因為——我想你說得沒錯,嶺石塔目前不安全,很可能傷害到你或……或令妹。」
戈雷夫警官慘然一笑。我心想,一輩子都花在追查寫匿名信者的身上,一定很教人喪氣吧。然而,戈雷夫警官抑鬱的笑容中,卻透著一股熱忱。
我聳聳肩。
我問道:
「男人都一樣死要面子,我可不相信那些鬼話。如果一個清白的女人收到下流的匿名信,她會一笑置之,扔掉了事。像我就……」她突然停下來,然後把話說完,「就會這麼做。」
他簡要地說:
「我也是。」歐文表示。
「工作啊,包頓先生。無論對男人或女人,工作都是一種生活原則,無所事事是一種無可饒恕的罪。」
「沒別的事了,包頓先生。」納許表示,「只是請你睜大眼,並盡量做些宣傳——勸告每個人,若收到信務必來報警。」
「還不是老套。」
她突然道聲再見,走了。
戈雷夫警官悲哀地搖搖頭說:
我問:
艾美打斷我說:
我進了屋子。喬安娜站在剛生起火的壁爐邊,晚上天氣畢竟還是很涼。
我急忙道歉,可是她卻走了,看起來相當煩亂。
「各位都聽到了我在驗屍審訊時說的話了,我想重申一點,我堅信內人收到的那封信,內容純屬捏造,我這麼說,是怕你們有人會以為我當時是為了保護內人的清白才那麼講的。我很清楚那是誣賴,內人是位非常敏感的人……嗯,在某種程度上,也許是太正經八百了。那種信對她是一大打擊,加上她身體又不好。」
葛菲詩小姐憤怒地看著我。
「而且每封都可以找到其他相似的案例。這封就跟女帽部那個女人寫的一樣;這封則像極了北森伯郡一個女學生寫的信。告訴各位吧,有時我還真想看點新鮮的內容,而不是這些老掉牙的東西。」
「是呀,沒錯,不過我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好。現在這份工作也很好,雖然薪水沒那麼高,但有些好處卻是金錢買不到的,不是嗎?」
「我還是頭一次聽人家這樣說她呢。」她表示,「每次跟她說話,她就呆呆的看著你,好像聽不懂你的話。」
「我正是這麼想。」
艾美.葛菲詩尖聲說道:
我深愛的祖母以前常彈著吉他唱些老歌。記得其中一首曲子最後是這麼唱的:
西蒙頓道出了我的心事,他說:
「你覺得你們能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嗎?」
「謝謝你,不過我們很喜歡她在這兒。她到處走走也挺開心的。」我說。
「是的。」
艾美只是哼一聲。
「這點你就錯了,先生。」
歐文冷冷地說:
「可能吧,但她絕對不笨。」
「一種你和我都不可能懂得的樂趣,幸好我們不懂。」
「真的嗎?」我說,「據你哥哥說,他到這兒開業不過是幾年前的事。」
「可是全能的主可以選擇較溫和的武器吧。」我說。
「我們的裝備不像警方那樣齊全。」
「當時沒有。越不提就越沒事——那是我當時的感覺。」
「真不敢相信。」
「沒錯。」
據推,西蒙頓夫人的死亡時間在下午三點至四點之間。當時她獨自在家,西蒙頓在辦公室,女僕們都出去了,愛瑟.霍蘭和孩子們在外頭散步,而梅根則騎自行車去兜風了。
「你對寫信者是否有具體的看法?」
「我什麼也不知道。每個人一說到『她父親』後,話就打住了。她爸爸到底做了什麼?他還活著嗎?」
「你們真是好心。你們一定覺得很煩吧,我是來告訴你們,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梅根可以去我家住。我一定可以設法讓她幫幫家事的。」
「中國人是什麼樣子,大家都知道。」
我戰慄著搖搖頭,我問他們是否還需要我,因為我想出去透透氣,房間裏似乎佈滿了邪惡之氣。
「早啊,」葛菲詩小姐說,「聽說你們讓梅根.韓特住在這裏啊?」
和-圖-書「所有這些信都有某些共通處。我會為各位逐一列舉,之後也許能讓你們想起什麼。這些信的內容是由某本書上剪下來的字母拼成的,那本書很舊了,我想應該是一八三〇年左右出版的。寫信者顯然想藉此避免讓人識破自己的字跡。大家都知道,辨識字跡是件十分容易的事……而模仿的筆跡到了專家面前,也會原形畢露。這些信和信封上並無特徵顯著的指紋,也就是說,這些信被郵局和收信人摸過,還有一些零星的指紋,但沒有一套指紋是所有信件所共有的。因此,這表示寫信的人很小心地戴了手套。信封是用溫莎七號的打字機打出來的,機器已經很舊了,鍵盤上的a鍵和t鍵都不在一條直線上了。大多數信件都是透過本地郵局寄出或親自投遞的。依我看,信是女人寫的,大概是中年婦女或老嫗吧,而且很可能未婚,不過這點不是很確定。」
我有些驚奇。
他沒回答。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是醫生吩咐的,他要我找個安靜而波瀾不興的地方住一陣。」我頓了一下,然後補充說:「看來這句話現在已不適用於嶺石塔了。」
我心想,據我所知,老巴頓太太應該強悍得足以承受任何事,而且說不定還很幸災樂禍呢。
戈雷夫立即回應道:
「是啊。」她語多憂心,起身要走。接著她說道:「你知道,我們一定得阻止……這種醜惡的行徑!不能再任它蔓延下去了。」
「我非常了解迪克……他很驕傲,但十分內斂。而且他是那種很容易吃醋的男人。」
「是的。」我說,「信封是用打字的,信件本身則是用貼字的。」
「我認為她是個相當聰明的女孩。」
我把自己跟艾蜜莉.巴頓的談話,及她的談話內容重述了一遍。
「謝謝你,包頓先生,你真細心。」
「我明白了。包頓先生,那封信你沒保留著嗎?」
艾美.葛菲詩這位不恥說謊的女人頓了一下,臉一紅,然後說道:
噢,女孩,我最親愛的,我不屬於這裏,
「警方很感謝我,說我做得很對。可是我覺得,以後如果人們閒言閒語說:『他們兩個一定有鬼,否則別人怎麼會知道?』那麼我就得遮遮掩掩的,儘管我和西蒙頓先生之間真的沒有一絲曖昧關係。」
「是的,還有一般的例行程序。」
艾美.葛菲詩絲毫不為這幅可愛的畫所打動。她說:
我一進屋子,喬安娜就迅速扭過頭來。
「我知道,我也不喜歡她那種態度。當然,她現在死了,可憐的女人,我們就別多說什麼了。不過她是我所謂典型的平庸家庭主婦,只會打橋牌、道人長短、帶孩子——就連帶孩子這點,都還是那個姓霍蘭的女孩一手包辦的。我對西蒙頓太太從來就沒什麼好印象,不過我當然沒懷疑過那件事情。」
艾蜜莉繼續說:
「我是這麼認為啦,」我越說是越帶勁,「人類大多數的發明和創新都受益於懶散——不管是強制的也好,自願的也好。人其實是寧可被填鴨、去接受別人的思想,但若缺乏這種滋養,腦袋便會不甚情願地開始自己思索——這樣的思索,是最原創的,而且可能產生可觀的成果。
「希望不致如此,」我打了一下寒顫說,「因為如果這樣,她將會……」
納許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淑女」這個詞語在他心中還是有一定份量的。
接著西蒙頓直盯著前方,勉強說道:
門口有一輛警車,我們乘著它直奔而去。
「我真的不曉得。只怕我自己也只知道個大概而已,但他確實是個壞蛋,應該坐過牢,而且極度不正常。所以啦,梅根若『少根筋』的話,我也不會太吃驚。」
「我希望你們能很快找到那個寫信的惡魔,她謀殺了我的妻子,做惡程度不亞於拿刀殺人。」西蒙頓停頓片刻,「不知那人現在有什麼感覺?」
「未必是位淑女,」他說,「但當然也不是一般的村婦。這裏的婦女大多不識字,不懂拼字,自然也無法流暢地表達意思了。」
翌日早晨,納許組長來找我。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我就非常喜歡他。他是典型的鄉鎮刑事組長。高大,帥氣,雙眼定靜而善思,態度剛直無私。
「我不清楚,警方很懂得談話技巧,表面上他們直言無諱,但其實什麼也沒說。」
今天我已經碰到有人對匿名信產生愉快的反應了。戈雷夫警官的熱忱是職業使然,但金琪小姐的得意,卻令人玩味,也讓人討厭。
「真是人心不古啊。唉,實在太壞了!」
「別燒,」我說,「也許我們會用得著。」
三天後進行了驗屍審訊,過程盡可能的低調,但來旁觀的人還是很多,喬安娜看到許多女帽在人群間晃動。
「它們當然是有備而來的。」我正色道。
「你是指她母親的死嗎?」
「嗯,這個將來會有用處,我得記下來。https://m•hetubook.com•com
「聽起來好像很悲哀。」
但是我沒漏掉那個停頓。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原本要說的是「像我就是這麼做的」。
他說:
雖然我盡可能不去看她,但眼神還是跟她的撞在了一起,而且我還發現一件讓人極不舒服的事。
「包頓先生,你早,我猜你大概料得到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你們把成敗都押在打字機上了,是不是?在這樣的一個小地方,找起來應該不難。」
驗屍官已盡最大的努力了,歐文.葛菲詩亦然。然而擠推在一大群好奇村婦中的我,還是聽到了那些熟悉而令人厭煩已極的私語:「我就說嘛,無火不起煙。」、「那封信一定說到痛處了,要不然她幹嘛自殺……」
「你知不知道梅根的經濟狀況?我不是出於好奇,而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得賺錢養活自己。」
「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就我記憶裏從來沒有。這個小地方向來平靜,我親愛的媽媽會怎麼說呀?這個……幸好她不必經歷這些。」
「那她就是心不在焉。梅根需要好好努力——做些能讓她對生活有興趣的事,你不知道那對女孩子有多深的影響。我太了解女孩子了,你都不知道,當女童軍對女孩的影響有多大。梅根已經這麼大了,不能這樣虛擲時光,無所事事啊。」
「這算哪門子問題!這裏的人不太可能跑來跟我吐露私事吧。」

我搖搖頭。她煩亂地繼續說:
「我大概沒說清楚,那些信是個受過教育的女人寫的。」
既然她要問,我就答吧:
這時她突然壓低聲音,輕聲說:
「真可惜。」
「噢,是的,我們會破案的,只是時間和程序的問題。這些案子查起來雖然較慢,但絕對有把握。只要慢慢縮小範圍就成了。」
歐文說:
我微微推開房屋仲介的門。
「你原先在蓋伯斯及西蒙頓事務所工作,對嗎?」
「梅根正常得很,」我表示,「我剛才說過,我覺得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我妹妹也這麼認為,喬安娜很喜歡她。」
「噢不,不,當然不是真的。我相信西蒙頓夫人從沒——那孩子不是……」嬌小的巴頓小姐紅著臉,有點手足無措。「我的意思是,那絕不是真的——不過,有可能是一種審判。」
艾美.葛菲詩是在死因調查後第二天早上來的。她看起永遠是那麼活潑而精力充沛,而且跟往常一樣,沒多久就把我惹毛了。喬安娜和梅根出去了,只得由我陪她。
「什麼原則?」
「大概是神經錯亂吧。」
「我懂了,」我和顏悅色地說,「那麼你也收到一封了?」
我盯著她問:
我猶豫著,是納許幫我說完了那句話。
「胡說!我們很可能比他們更有頭腦和智慧,我們需要的只是決心罷了。」
艾蜜莉小姐喃喃說著這是上帝的奧義。
「梅根能不能再多跟我們住幾天?」我問,「她可以給喬安娜做伴——舍妹在這裏一個朋友也沒有,有時挺寂寞的。」
「我想是吧,但是我認為我們應該自己來偵查。」
「難怪西蒙頓夫人不敢把信給他看或告訴他了。她擔心愛吃醋的先生會不相信她的辯解。」
「沒想過把它交給警方嗎?」
「如果她還敢再試,那一定是瘋了。」我驚呼。
西蒙頓問:
「很好,非常好。」
他點點頭。
「驗屍官似乎認為有可能,而你哥哥也……」
「你是說悠閒人生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應該說,那個人會打字,但不想讓我們知道。」
「他當然會那麼說啦,男人總得替妻子說話吧。迪克就會那麼做。」她頓了一下後又解釋說:「我認識迪克.西蒙頓很久了。」
「你難道沒聽他說,信中沒有一個字是真話,他很確信這點嗎?」
「你手上有這樣一封信對吧?」
我哼著歌一路回家。
她停下來,我坦白地問道:
「對你們來說,女人想擁有自己的事業是不可思議的。我父母就是那樣。我渴望學醫,但他們不願幫我付學費,卻欣然地替歐文繳錢。可是我若是當了醫生,一定比我哥哥做得好。」
「當然可以,」我說,「現在就去嗎?」
「收藏倒是不少嘛。」我說。
「我從沒料到,這些鄉里的村婦會這麼聰明。」
「到目前為止,她很難有機會做點什麼事。」我說,「西蒙頓夫人好像以為梅根只有十二歲。」
「什麼事情?」
我說:
「兩年前我們有一個案子,」納許說道,「戈雷夫那時就幫過我們。」
「沒錯,我們剛到這裏就收到了。」
「交給警方。」
「是啊。」
「那不就等於把嫌犯的範圍縮小到本地的六至十二個人身上嗎?」
「別搬走吧。」
我跟歐文.葛菲詩一起走向午後的陽光中,一來到大街上,我便大聲罵道:
「梅根嗎?」他似乎十分驚說,「這個嘛,她會繼續住在家裏,我的意思是,這是她的家嘛。」
「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什麼傷得了喬安娜的,」我說,「她很堅強。我才是脆弱的那一個。不知怎麼的,這件事讓我很不舒服。」
我可不會用這種形容詞去描述那封信,可是我想專家有自己的看法吧。我很高興那些又臭又長又惡毒的信,竟然還能給某些人帶來快樂。
「我覺得她並沒那麼需要,她奶奶——她父親的母親——好像留給她一小筆錢。而且迪克.西蒙頓會安頓她,養她的,雖然她母親什麼也沒留給她。但這是原則問題啊。」
艾美說:
「先生,確實如此。你若幹我們這行,就會懂了。」
納許解釋道:
「我無法停止這麼想,所有這些可怕的信,都是蓄意要造成大家的痛苦和悲傷。」
納許輕鬆而自信地點點頭。
我十分厭惡地看了看艾美.葛菲詩。
「這裏若有人精神不正常,應該瞞不了你。」
「哎,我已經沒事了。我的意志很堅強,生活忙碌而充實,我是嶺石塔最快樂的人之一,有很多事做。不過我很反對那些落伍愚蠢、認為女人只能待在家裏的偏見。」
「信裏究竟說了些什麼?」
我覺得很尷尬。
此處無容我之地,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想談談花園的事,我們就此聊了約半小時,然後一起轉身回屋子裏。
「警方不是在偵辦了嗎?」
「信封和信也是一樣嗎?」
納許從口袋里掏出我給他的那封信,把它交給戈雷夫。
歐文.葛菲詩提供了醫學證據,對西蒙頓夫人的精神狀態和承受力發表慎重看法,這點他對我和喬安娜已大致講過了。驗屍官十分溫和審慎,他以嚴詞譴責卑鄙的寫匿名信者。他表示,無論那可惡而不實的信是誰撰寫的,他都犯了道義上的謀殺罪,他希望警方能很快找到元兇,將他繩之以法。這種懦弱、惡毒、洩憤的事件,理應受到法律最嚴厲的懲罰。陪審團在他的指導下,做出了例行的裁決:一時精神失常,自殺身亡。
我說:
「我們大家都想不通,你們怎麼受得了窩在這種窮鄉僻壤。」
「你是指檢查信箱、驗證打字機、指紋之類的事嗎?」
「老天啊,」她說,「你以為女人會為了子虛烏有的指責,去吞食大量的氰化鉀嗎?」
戈雷夫清清嗓子,發表了一場小演講。
她手裏拿了一封拆開的信。
「當然沒有。」
我很想衝口說出「無火不起煙」這句話,但我把話嚥了回去,將話題轉回梅根身上。
「曾經擔任外交部長的愛德華.格雷爵士,就是因為太愛閒晃而被牛津開除。聽說威靈頓公爵不但笨,而且極不用功。葛菲詩小姐,你是否想過,如果喬治.史蒂文生小時候老跟著同年齡的小鬼出去玩,而不是無聊地在母親的廚房裏晃來晃去,看到掀動的壺蓋吸引了他的注意,你現在很可能就無法搭快車到倫敦喔?」
我點點頭。
葛菲詩搖搖頭,看起來很沮喪,而且,神色十分焦慮。我很想知道他是否已經有了點眉目。
「審判?」
「沒錯,她真的很狡猾,」戈雷夫說,「寫匿名信的技巧她都一清二楚。」
葛菲詩小姐臉一紅。
戈雷夫很快瞄了一遍,把它跟其他信件放到一起,讚賞地說道:
「況且,」我不等艾美反應,繼續往下說道:「這還有藝術為證。」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有人想做這種事?」
茶點剛剛撤走,艾蜜莉.巴頓接著就來了。
巴頓小姐雙頰上的紅暈已經消褪,恢復了原本的雪白。
西蒙頓站起身,他雖然表情冷漠,雙唇卻不住地發顫。
「我說葛菲詩,你看他們到底知道些什麼?他們有沒有一點概念了?」
「你對她有何打算?」我問。
「我真的為西蒙頓先生難過,所有的一切都在驗屍審訊那天披露出來,那場面對他來說可真不好受。」
我很難記清事情發展的確切順序,但接下來一件重要的事,當然就屬刑事組長納許的來訪了。不過在這之前,社區還有不少人來造訪,每次都很有意思,也使我們對來訪者的特質與性格有了一定的理解。
「戈雷夫警官是從倫敦過來幫忙的,他是匿名信案的專家。」
「宛若仙境,對不對?」
「你覺得是真的嗎?」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我低聲說。
「我若冒犯了你,我很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覺得梅根並不適合做家事。」
「確實是這樣。」
「嗯,是的,但我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我很為你遺憾,」我表示,「你一定很難過,如果一個人想做什麼……」
「內容很惡毒吧?」我狀似深表同情,像個患難之交。
戈雷夫鐵著臉,聽罷後說道:
納許點點頭,把信收進口袋。然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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