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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本人就站在那裏了——是那種二十出頭，高大纖瘦，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的年輕女孩。卡拉衣著入時，一身剪裁精良的昂貴衣裙及華貴的毛皮大衣。她儀態體面，眉毛粗濃，鼻子小巧玲瓏，下巴顯得堅毅，看來生氣蓬勃。卡拉．洛曼荃最動人的正是那一身的活力，而不是她的美貌。

「你不太謙虛喔……不過，我卻有點相信你的話。」

「請等一下。我說過我會查明真相，你知道我沒有任何偏見，但你篤信令堂無罪，這點恕我無法馬上接受，假若她有罪，那又如何？」

卡拉站起來，雙眼炯炯發光，卻只說出一個字：

「約翰嗎？他不在意。他說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他跟我的誓約不會因此改變，過去的事無所謂。」

「是的，沒錯。謀殺就是謀殺，管它是發生在昨天還是十六年前。」

卡拉．洛曼荃說：

「我的名字原本不叫卡拉，而是卡蘿琳，跟我母親同名，我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她停頓了一下，「雖然我一向用洛曼荃這個姓氏，但奎雷才是我的本姓。」

白羅不解地皺了一會兒眉頭，喃喃說道：

「後來我上了船。旅途很愉快。航行了許多天後，我到了加拿大，西蒙叔叔來接我，我和他跟露易絲姑姑一起住在蒙特婁。當我問起爸媽時，他們就說爸媽很快就會來了。後來——後來我也忘了這回事，不過我就是知道他們其實已經死了，倒不記得有誰真的親口跟我說過，因為那時我已不再想他們了。我過得很開心，西蒙姑丈和露易絲姑姑把我當心肝寶貝般疼愛，我上學後，交了許多朋友，幾乎忘了自己以前不姓洛曼荃。露易絲姑姑對和-圖-書我說，這是我在加拿大的姓，我覺得有道理——這只是我在加拿大的姓；但是到後來，我忘了自己以前還有另一個姓氏。」她抬起下巴說：「遇到我、看到我的人，大概都會認為：『這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我有錢，擁有健康和美貌，可以享受美好人生。二十歲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你的未婚夫有什麼反應？」

「放心好了，」白羅說，「我就是最好的！」

「家父是畫家，很有名的畫家。有些人稱他為偉大的畫家，我認為毫不為過。」

「當我得知母親被判謀殺罪的這段往事時，簡直嚇壞了。」

她有些吃驚。

「可是你也知道，我會開始問問題，開始打探父母的事情了。他們是誰？做些什麼？我遲早總會發現的。

室內一片沉寂。

「十六年了。」女孩說。

「不過——」

白羅和藹地問道：

卡拉笑了。

「你不懂，誠然如此，可是一般人不會知道自己的祖先幹過什麼惡事，但我們知道啊！上一代離我們太近了。有時候……我看過約翰只是看著我，只是飛快瞥我一眼的樣子。假設我們婚後吵架，看到他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怎麼想？」

「聽著，白羅先生，請你聽清楚了，我想聘你調查一樁謀殺案。」

「是阿瑪斯．奎雷嗎？」

「小姐，受你之託，本人備感榮幸。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我願意調查此案，偵查十六年前發生的舊事，找出事實的真相。」

白羅說：

白羅問：

卡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說：

「嗯，那是自然的，我了解——」

白羅平靜地說：

「被毒死的。」

「噢，也和*圖*書對。」她有點兒猶豫。「你看，我很坦率的，我要……我找的必須是最好的。」

「哦，這事當然很棘手！但是除了你沒有人能辦得到！」

「你可真會說話，嗯？」

「是的。」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我母親卡蘿琳．奎雷因被控謀害他而被判刑！」

「奎雷？我好像記得……」

卡拉坐下來，接過白羅遞上的煙，點燃後吸了幾口，依舊用真誠而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著他。

「我不是在感情用事，我有她的信件為證，那是她死前留給我的，說要等到我滿二十一歲再給我。我很確定她就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信的，一切都寫在信裏面了——我媽媽沒有殺人，她是無辜的！這點我絕對相信她。」

「哦？」

「等等，白羅先生，你還沒有聽完，還有一點很重要。」

這位名叫卡拉．洛曼荃的女孩緊絞著雙手，有些猶豫地慢慢說著，卻分明在強調著什麼。

她說：

她身子向前傾了一下。

白羅說：

「哦，是啊，差不多。不過，白羅先生，你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不，我媽媽不是那樣的！你覺得——那可能是個謊言，是個臨終前感傷的謊言，對嗎？」她熱切地向前傾了傾。「聽我說，白羅先生，有些事孩子們清楚得很。我還記得我母親——那印象當然很模糊了，但我清楚地記得她的為人。她從不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如果一件事確實會帶來傷害，她總會明白地告訴你。比如說看牙醫啦，手指上有刺等等。她真的是天生的直腸子，我想我當時並不特別喜歡她，但我非常信任她，我現在仍相信她！如果她說沒有殺害我父親，那就是沒wｗw.ｈ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coｍ有！我母親不是那種知道自己死期將至，還能正經八百的說謊的人。」

「我媽媽是無辜的。」卡拉．洛曼荃說。

「我聽說過你，以及你辦的案子，還有你辦案的手法。你感興趣的是心理狀態，對嗎？心理狀態隨時間而流逝，反而是那些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不復存在了——腳印啦，煙頭啦，弄彎的草啦，那些再也找不到了。你可以翻閱所有關於此案的卷宗，也許可以跟當事人談談——他們都還活著；然後，就像你剛才說的，你就可以靠在椅子上動腦思考了。你一定能把真相弄個水落石出……」

「啊，」白羅說，「我想起來了——但只記起梗概而已。當時我人在國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明白了。」白羅說。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

白羅上前招呼她時，發現她深灰色的眼睛正緊緊地打量著自己，眼神認真而懇切。

「我很老，是嗎？比你想像的更老？」

他用鼓勵的眼光看著她。

「我要和約翰結婚！我真的想和他結婚！我至少想生兩兒兩女。你必須使這些成為可能！」

卡拉略帶沙啞的聲音十分好聽。

「好。」

「後來，他們把真相告訴我了，那是我二十一歲時候的事。他們當時也是情非得切，原因之一是，我可以支配自己的錢了。於是我拿到了這封信，這是我母親臨終前留給我的。」

她微笑著說：

「你要知道，不一定得聘用身強力壯的偵探才行，我無須彎腰量腳印、撿煙頭或檢查被弄彎的草，我只要坐在椅子上動動腦就夠了。管用的是這個地方哪！」他拍拍自己渾圓的腦袋說。

赫丘勒．白羅以欣賞的眼光，興味十m.hetubook.com.com足的打量著被領進房裏的年輕女子。

「令尊是怎麼死的？」

「謝天謝地，你還蠻明理的。你明白其中的含意與牽連，沒有粉飾它的嚴重性，也沒有安慰我。」

「難道你不明白，任何人的祖先或多或少都出現過不法之徒嗎？」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張年輕而富有朝氣的臉，緩緩說道：

接著女孩平靜地說：

白羅的眼睛微微一亮。他說：

「你明白嗎？我母親被判刑了……她沒被絞死是因為他們認為情有可原，所以被改判終身監禁，但她一年之後就死了。你明白了嗎？就這樣子，結束了，最後……」

白羅晃了晃食指。

「你必須明白我當時的處境，事發時我才五歲，太小了，什麼也不懂。當然了，我記得我的父母，記得自己突然被人從家裏帶到鄉下，我記得有一群豬，還有一位好心的胖農婦——每個人都很善良。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們老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每個人都在偷偷地瞧我。我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小孩子常有這種本能，不過我並不清楚是什麼。

白羅摸摸鼻子，喃喃地說：

「我知道，」卡拉．洛曼荃說，「所以我才會來找你。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件異想天開的事！」

白羅大感震動，他第一次開口問道：

她說：

「即使你說的是真的，小姐，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呀！」

「所以呢？」

卡拉表示：

卡拉進來之前，白羅只覺得自己十分衰老，這會兒卻覺得自己變得年輕，有活力，而且充滿希望了！

「這就是為什麼為能心安理得的嫁給約翰的原因，我知道沒問題，但他可不這樣想，他覺得我認為母親無罪是理所當然的。白羅先生，這事情和-圖-書非得弄清楚不可，而且得由你來把它釐清！」

白羅緩緩答道：

卡拉繼續說道：

卡拉的聲音變得清晰而堅定。

「但是，小姐——」

「是啊，是得做點判斷，對吧？」

她停了一下。

她面白如紙，兩眼閃閃發光。

白羅不甚情願的慢慢點點頭。

卡拉的臉色變得沉重，眼神不再閃閃發光，看上去像兩汪幽深的黑潭。她說：

「你是想讓我和你的未婚夫談談嗎？噢，不，我真白痴！你想的絕不是這個，告訴我，你心裏在想什麼。」

「有意思！」白羅說。

「你的意思是——」

「你在判斷我究竟是江湖術士，還是你所需要的人，對嗎？」

「我是她女兒。我要的是真相！」

白羅說：

卡拉有些沮喪，她回答說：

「那麼，我就著手前進了——或者應該相反的說，我就回頭探究去了……」

女子的來信並無奇特之處，信中只要求安排會面，至於背後原因，則了無暗示。她的信簡潔明瞭，語氣公事公辦，僅能從她一絲不苟的字體中看出卡拉．洛曼荃是位年輕小姐。

「我們還保持婚約，不過你也曉得，這種事怎麼可能無所謂？對我來說有影響，對約翰也一樣……有影響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啊。」她握緊雙拳，「我們想要孩子，我們都想要，但我們不願孩子在恐懼中長大。」

「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我訂婚了，他們說我得等二十一歲才能結婚，當我知道真相後，才明白為什麼。」

「這種事我相當了解。」白羅說。「我不明白的是，你希望我做什麼。」

卡拉說：

卡拉．洛曼荃簡潔地回答：

白羅靜靜地說：

卡拉說：

白羅站起來，用一隻手輕輕地撫摩著短髭，然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