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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他說，「我講的話聽起來好像很難理解！當時我還很年輕，還是個野心勃勃的小伙子，對這些事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我還是相信卡蘿琳．奎雷是個相當了不起的女人。我永遠忘不了她，是的，永遠忘不了她……」

「可是恰恰相反，你的記性相當驚人哩，讓我大吃一驚。你自己也知道吧？你談起這件案子時，往昔彷彿歷歷在目。」

福格靜靜回答說：

「大概十五、六年了吧。是啊，有那麼久了。別指望我能記得清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白羅凝望著律師稜角分明的瘦削臉龐。皇家法律顧問昆汀．福格和蒙塔克．狄里奇截然不同。狄里奇的風格霸氣有魅力，態度變化迅速且富戲劇性，在法庭上能獲得很好的效果；前一分鐘還是個英俊迷人的翩翩君子，轉眼就像變魔術似的，變得冷嘲熱諷、咄咄逼人。

「我只確信一件事。她深愛她殺死的那個人，愛之至深，幾乎與他一同死去……」

「完全正確。不過，在這樁案子中，被告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漢菲．魯道夫對她為所欲為。一開始是狄里奇發問，她站在那兒就像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小姑娘一樣，用背得爛熟的話來回答問題。她很溫順，而且對答如流，卻毫無說服力，僅是將別人教她的話重覆一遍而已。這也不能怪狄里奇啦，那老傢伙戲演得好極了——可是戲得兩個人才唱得起來呀，一個人哪演得成。卡蘿琳不配合，效果糟透了。接著老漢菲登場了，你大ｗｗw•ｈetｕｂoｏk•coｍ.ｃｏm概見過他了吧？他是個差勁的人，只見他擦起袍子，晃著腿——然後對她砲轟連連！

皇家法律顧問昆汀．福格先生停下來擦了擦眼睛。

福格聳聳肩說：

福格緩緩答道：

「原來如此，是了！你提醒了我。卡蘿琳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浪漫是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她便是渾身透著浪漫的氣息。我不知道卡蘿琳算不算真的漂亮……她並不那麼年輕，一臉倦容，而且眼圈發黑，但就是集眾人興趣與焦點之所在。然而，半數時間裏她卻顯得心不在焉，心思似乎飄向某個遙遠之處——只剩軀體沉靜而有禮的站在那裏，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看來朦朧而飄忽。然而，卡蘿琳卻比另一名女孩更搶眼——那女孩身材苗條，臉蛋標緻，富青春活力。我很欣賞艾莎．葛里爾，因為她有勇氣，敢拼敢鬥，無畏無懼的迎向挑戰！然而我對卡蘿琳的欣賞，卻是因為她沒有還擊，因為她退回自己忽隱忽顯的世界裏。卡蘿琳從未輸過，因為她從未迎戰。」

「他不接受阿瑪斯是自殺的說法嗎？」白羅問道。

「沒錯，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她最明智的做法。陪審團只退庭半個小時就做出裁定了。他們的判決是：有罪，但建議從輕發落。

「當然是身邊的親友囉。當時不是有五個人在場嗎？誰會有可能下手？」

白羅問：

「事實上，卡蘿琳與涉案的另一個女孩形成鮮明的對比。陪審團從一開始就不同情那女孩，她ｈｅtubｏoｋ•ｃom.cｏm美麗漂亮，老練而時髦，從頭到尾面不改色。對於法庭中的女士們而言，她代表那種破壞家庭、使人家居無寧日的狐狸精，這種性感妖冶的女孩完全蔑視良家婦女的合法權益。老實說，她倒也不袒護自己，非常的誠實，誠實得令人佩服。她愛上了阿瑪斯．奎雷，他也愛上了她，她便理直氣壯地認為可以將他從妻小身邊奪走。

昆汀．福格瘦小而蒼白，說不上有什麼個性。他平靜地發問，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十分執著。如果說狄里奇像把短劍，福格則像一個錐子。他平板乏味，從未有過赫赫聲名，卻是公認的一流律師，打起官司總能勝訴。

白羅說：

福格緩緩地回答：

「還能有別的選擇嗎？總不能坐下來跟陪審團說，要殺要剮隨你，反正檢方一定得找我們麻煩吧。證據太充足了，毒藥是卡蘿琳拿的——事實上她也承認了，她有殺人的方法，又有動機和機會，可說是萬事俱備啊。」

「你覺得這種假設無法成立嗎？」

「我說過，他把卡蘿琳當肉在剁，聲東擊西的，而她每次都落入陷阱。他讓卡蘿琳承認自己的話很荒謬，使她自相矛盾，卡蘿琳越陷越深。最後他以慣用的伎倆結束發問，霸氣而咄咄逼人的說：『奎雷夫人，我覺得你說你偷毒藥是要用於自殺，其實只是障眼法罷了。我建議你，不如說偷藥的目的是為了毒死即將棄你而去、準備跟跟另一個女人遠走高飛的丈夫，你是蓄意謀殺他的。』卡蘿琳看著他和_圖_書——她是那麼的美麗而優雅——說道：『哦，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殺他。』那是我聽過最單純也最不具說服力的話。我看見可憐的狄里奇在座位上惴惴不安，他知道一切全完了。」

「怎麼講？這是一種很英國式的觀點，『甕中捉鱉』是最恰如其份的形容了。你明白了嗎？」

「對了，你說得沒錯，家庭教師，這些倒楣的人老是被遺忘，不過我還有點記得她。是個中年人，相貌平平，很能幹。也許心理學家會說她暗戀阿瑪斯．奎雷，於是把他給殺了——壓抑激|情的老處女！不，我不信，雖然我的記憶是淡了，但她絕不是那種神經質的人。」

福格點頭說道：

停頓片刻後，福格表示：

「那個理論一直都站不住腳。不過，我不是說狄里奇沒盡力，他的表現令人激賞。他舌粲蓮花的把阿瑪斯描述成熱情、好玩、情緒性的人，說阿瑪斯瘋狂的愛戀上美女，卻又受良心譴責，無法自拔，於是變得退縮，討厭自己，並為背叛妻兒而自責不已，最後突然決定結束一切！自殺是他全身而退的解決辦法。我告訴你，那是場最動人的表演，狄里奇的聲音催人熱淚，可憐的觀眾為他的熱情和誠懇悸動不已，效果好得沒話說。可惜等他講完後，魔法也不見了，你就是沒法把他口中那位幻想中的人物跟阿瑪斯．奎雷做串聯，大家太清楚阿瑪斯的為人啦，他根本不是那種人，而狄里奇又苦無證據。阿瑪斯．奎雷這個人基本上沒什麼良心，他是個放蕩不羈、自私而和_圖_書自以為是的自我主義者。他要是有什麼道德標準的話，也全都用在繪畫上了。我相信阿瑪斯不曾畫過一張草率的畫作——不管出價多寡，他都不會草率為之。但現實生活中，他是個生命力強旺、熱愛生活、充滿激|情的人。自殺？絕輪不到他！」

「罪無可赦。」福格先生斬釘截鐵地說。

「幾乎所有證據卡蘿琳都承認了，而且那樣太費周章。我想，你是指兇手另有其人，而且故意嫁禍給卡蘿琳吧？」

「我不確定我懂你的意思。」白羅說。

「為什麼？」福格思索片刻。他瘦削而智慧的臉有些興奮，顯然他也很感興趣。「是啊，為什麼？」

「可是我也說不上來，從某個角度來說，卡蘿琳那樣做卻是最聰明的！會讓別人想拔刀相助——你們外國人大概覺得酷好血腥狩獵的英國人，會有這種騎士精神，是十分愚蠢而不可思議的吧！陪審團，乃至於全法庭的人都認為，卡蘿琳沒有任何機會，她連為自己辯駁的餘地都沒有。她根本不是老漢菲那個老狐狸的對手。那句輕飄飄而毫無說服力的：『哦，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殺他。』實在太可憐，太悲了。她根本完蛋了！

「五位啊？讓我想想。首先是那個酷好搗藥弄草的糊塗蛋，他的嗜好實在太危險了，不過人倒是挺和善的，他的性格很溫吞，看來不會是Ｘ。接下來是那個女孩——她當然不會殺阿瑪斯了，殺卡蘿琳倒比較有可能。然後是證券經紀人，奎雷最要好的朋友，偵探小說中常有被害人遭好友謀害的情節和圖書，可是我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現實生活。別沒別的人啦——噢，對了，那個小妹妹，不過誰也不會懷疑她。有四個人。」

白羅盯著他，若有所思。

「朋友，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很感興趣。」

「我倒蠻佩服她的勇氣。狄里奇緊鑼密鼓地盤問，她則從容應戰，整個法庭的人都不喜歡她，法官也不例外。法官是老阿維斯，年輕時也曾放縱輕狂過——但當上法官後，卻唯道德是問。法官對卡蘿琳下判決時，語氣雖十分溫和，卻義正辭嚴。」

福格搖搖頭說：

「恐怕站不住腳。你在暗示說，還有個神秘人物Ｘ。我們去哪兒找這位Ｘ？」

「確實是很英國式的觀點，不過我想我明白了。無論是在刑事法庭、學校運動場或狩獵場上，英國人喜歡讓獵物有反擊逃命的機會。」

「你說得對，歷歷在目……的確相當清楚。」

福格停了一會，然後接著說：

「所以，」白羅說，「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自殺理論似乎不是個很好的辯護說詞？」

白羅說：

福格鎖緊眉頭，用手撫著光溜溜的上唇說：

福格坦白表示：

「究竟是什麼東西歷歷在目？證人嗎？律師？法官？還是站在被告席上的卡蘿琳？」

「你忘了那位家教了。」白羅說。

「你應該看看她在被告席上的樣子，老漢菲．魯道夫（他佔盡了上風）對她左右開弓，簡直把她當成肉在剁！」他頓了一會兒，然後出其不意的說：「總之，可說是勝之不武。」

「有沒有人想辦法證明這些證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