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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隻小豬之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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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7 一隻小豬待在家

第一部

7 一隻小豬待在家

「她臨死前,還鄭重的寫了這些——」
「是啊,忠言往往逆耳,一個人若已打定主意做一件事,想要讓他回心轉意是很不容易的。」白羅輕聲回答說。
「我看得出你了解。唉,所以後來才會發生那種不尋常的事了,他愛上那女孩,想娶她為妻,打算為她拋家棄子。不過阿瑪斯已經開始在這裏為她做畫了,他想先把畫畫完,其他都無所謂。他眼裏看不到任何別的東西,而且完全沒意識到,兩位女士無法容忍這種情形。」
他最近老是覺得世道變了,真是見鬼,以前私家偵探就是私家偵探,是那種婚宴時請他們負責警衛、遇上丟臉的事時找他們想辦法的人。
他覺得,有點,恐怖……
假若他無法解讀那對眸子,那麼,真實的艾莎.葛里爾能告訴他嗎?或者說,那對眼眸所透露的,連真實的艾莎也不明白?
然而接著死神降臨了,硬生生將獵物從那雙緊抓不放、年輕急切的手掌中奪走……於是,熱情而期待的眼神頓時黯然無光。現在的艾莎.葛里爾會有什麼樣的眼神?白羅離開房間前,又看了最後一眼。
「你不覺得她的話有道理嗎?」
「許多不必要的痛苦和憂傷,就是坦誠造成的。」白羅感歎道。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覺得,這種保守的表達方式,很足以代表眼前的這個人。默狄思是那種樂於為浪漫、榮譽獻身的人,他會忠心不貳的為情人效力而不求任何回報。對,他確實就是這種性格。白羅仔細斟酌後說:
「她要去上學了——什麼時候去呢?」
默狄思長歎一聲。
「啊,應該沒有了吧。對,沒錯。」布萊克好奇地看著他。「還會有誰呢?」
他的雙肩有點發抖。
白羅聳聳肩說:
「發現了她的。」
「假如,假如卡蘿琳是無辜的——天哪,這整件事簡直太瘋狂了!我看不出——看不出有別的可能……」他猛然扭頭對白羅說:「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白羅不經意地把手伸出窗外,折下一枝茉莉。
「啊,安吉拉是個好孩子,但有點野,老愛找麻煩。有一天她把一隻鼻涕蟲之類的東西放到阿瑪斯背上去,當時他正專心的畫畫。阿瑪斯大為光火,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就是從那之後,阿瑪斯才堅持要送安吉拉去寄宿學校的。」
默狄思慢條斯理的答道:
他把船輕輕地划到對岸的石造碼頭邊,同時不屑地瞥著幾座小木屋和一些水泥台階。
「她是個失敗主義者嗎?」
「她是很溫柔——可是,你知道,他們也吵得很兇哪。」
「是的。」
「安吉拉高興地接受去寄宿學校的安排嗎?」
默狄思氣紅了臉,他一邊裝著煙斗,手一邊微微發顫。他近乎結巴的說:
「他怎麼說?」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阿瑪斯是被別人殺害的。」
「沒留什麼給她的同母異父妹妹嗎?」
白羅知道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攻破對方的心防,他必須取得適度的信賴才能接近默狄思,而這種信賴必須是人際上的,而非職務上的。幸虧白羅在工作過程中,結識了各地的朋友,德文郡亦不例外。他坐下來回想德文郡有哪些熟人,結果想起兩個認識默狄思或熟識他的人。於是他帶了兩封信出發,一封是瑪麗.利頓戈夫人寫的,她是位深居簡出的寡婦,另一封信索自一位退休海軍上將,他家在本郡已定居四代了。
「所以,他死時才會看來如此正常自然,好像是睡著了,剛打一個盹而已。但他的眼睛卻睜著……他——已經僵硬了。你知道,像是麻痺掉了,沒有任何痛苦……我常常為此慶幸……」
「他們?都有誰呢?」
正如白羅所料,這種人催不得,英國鄉村的悠閒生活已侵入他骨子裏了。
白羅問道:
「這都是新建的,以前這裏是船屋,很破舊了。其他什麼也沒有,可以沿沙灘散步,在那邊石堆旁游泳。」
「有嗎?」
「你認為令弟也許會給我錯誤的印象?」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下午,他們過來喝茶,這你應該知道了。我把阿瑪斯叫到一旁——跟他挑明了講。我記得我甚至告訴他,這對雙方都不公平。」
默狄思低聲緩緩的說:
「也許吧。」但默狄思有些懷疑,「但那不像——不像卡蘿琳的作風……」
白羅打斷他說:
「噢,是啊,從某個角度來說。我想艾莎是了解的,她對阿瑪斯的畫作非常著迷,但她的立場很尷尬,對卡蘿琳也是——」
「那很要緊嗎?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白羅點點頭說:
默狄思瞪大眼睛看著他:
白羅表示:
「是誰把奧德堡賣掉的?」
「沒想到樹長得那麼快。」他喃喃地說,「哦,對了,可能是我老了。咱們上去看看房子吧。」
「你知道嗎,我覺得很難說,他的態度非常曖昧。看到阿瑪斯被那女孩耍得團團轉時,我想他大概很惱火啦。菲利普不止一次提到,他們兩個不會有好結果,阿瑪斯將來一定會後悔。同時我還感覺——對,我清楚地感到,菲利普看到卡蘿琳難過時,有點幸災樂禍。」
默狄思說:
「可憐的菲利普,他痛苦極了,簡直心都碎了。他一向敬佩阿瑪斯,把他當英雄般崇景。阿瑪斯和我同年,小我們兩歲的菲利普,向來崇拜阿瑪斯。他受的打擊太大了,他對——他恨極了卡蘿琳。」
「你弟弟對艾莎.葛里爾的事有什麼反應?」
「不,當然沒有。阿瑪斯自始至終都很喜歡菲利普,常笑他嗜錢如命,公司越搞越大,是個法利賽人。菲利普不在乎,只是笑笑,說阿瑪斯有個有權有勢的朋友是件好事。」
「我知道應該要長幼有序,」他說,「我考慮過你是長子。但你有沒有想過,令弟就住在倫敦附近,先去拜訪他,對我比較方便一些。」
「哦,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小卡拉以前會跟著她上點課,但她才多大——六歲左右吧。小卡拉有個保姆,他們不會為了小卡拉而續聘威廉斯小姐的。對了,她叫威廉斯。真有意思,說著說著,有些事就記起來了。」
白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問:
白羅從不忽視細節。他經過仔細盤算後,才動身去找默狄思.布萊克。他確信默狄思.布萊克和菲利普的個性迥異,倉促做戰不會奏效,應該慢條斯理的進攻才行。
白羅故意裝出這副模樣,兩人客氣的談著瑪麗.利頓戈夫人和康蕭上將,還提一些其他人。幸虧白羅認識某人的表姐,還見過另一個人的嫂子。他可看出鄉紳眼裏漸漸露出一絲暖意——這個老土好像真的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呢。
白羅平靜地說:
「我知道。我都忘了已經過那麼久……https://m.hetubook.com.com一切都過去了,卡蘿琳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得到錯誤的印象。」
「我沒有真的——哦,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什麼時候?」
「噢,所有人哪。我想想看,菲利普在,還有阿瑪斯,當然卡蘿琳也在,還有安吉拉跟艾莎.葛里爾。」
白羅答道:
「別說了。」
默狄思瘦削的面容漸漸活潑起來,他說:
「秋季,我記得他們正在幫她準備行裝。我猜,若非發生那場悲劇,安吉拉不久就該動身了。案發當天上午,大家還在討論幫她打點行李的事呢。」
「是誰發現的?」
「菲利普有些偏見。」
「是嗎?」
「當然會有些出入,這點我也想到了。」
「沒錯。」
白羅攤開兩手說:
默狄思憤憤地說:
他們又鑽進樹林,沿另一條小路走到一座高牆的門旁邊。小路繼續向前蜿蜒伸展,默狄思拉開門,兩人走了進去。
默狄思沒理會這句話的重點,因為其中幾個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連忙問道:
「是遺囑執行者幫孩子賣掉的,小卡拉繼承了阿瑪斯一切財產,阿瑪斯沒有立過遺囑,我想財產自然會分給他的妻子和孩子。卡蘿琳的遺囑也把她的一切都留給孩子。」
就是這座漢十字莊園,那兩兄弟曾住在這裏,並一起到奧德堡嬉戲、打網球,還結識了小阿瑪斯.奎雷以及一名叫卡蘿琳的女孩。悲劇發生的那個上午,默狄思由此前去奧德堡……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白羅饒富興味的打量面前這個客氣而生份的人。
默狄思帶他穿過大廳,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鑛匙。他打開一扇門,兩人走進一間中等大小、滿是灰塵、關得密密實實的屋子。默狄思走近窗口,拉開木栓,然後費力推開窗子,一股清新的氣息飄然而入。
「你的實驗室和那些藥品都還在嗎?」
「翻這些舊帳,未免也太——太唯恐天下不亂了吧,都過去十多年了,他們為什麼還不放過?」
默狄思仍深鎖眉眼,他不安的咬咬嘴,重覆道:
「對不起,我沒聽懂——」
兩人來到一小片海灘上,正對面是鬱鬱蔥蔥的海岬,林梢枝枒間,隱現著一棟白色房子。海灘上停著兩艘小船,白羅笨手笨腳地幫著默狄思把一條船拖到水面上,不久便划到對岸了。
「他說:『卡蘿琳不忍也得忍。』」默狄思不屑地說。
「那好,我說到做到,我還有些以前的日記。我可告訴你喔,」他笨拙地說,「我文筆不好,連字都會拼錯。你——你不會期望太多吧?」
「當時我們都——很不開心。」
「願意,非常願意。」
「站在卡蘿琳的立場,你一定對阿瑪斯的態度很反感,是吧?」
「那天上午我在這兒坐了一陣子。」默狄思解釋道,「那時樹林沒有這麼茂密,很容易看見下面炮兵園的雉堞牆。你知道,艾莎就在那兒擺姿勢,扭著頭坐在牆上。」
「卡蘿琳嘴很快,講起話來也不饒人。她也許會說:『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掉。』但這並不表示——不表示她會採取行動。」
這幅畫表面十分光滑,乍看像幅海報,對比十分鮮明。一個女孩,一個穿著淺黃色襯衫和深藍長褲的女孩,坐在灰色的牆上,頭頂是璀璨的陽光,背後是蔚藍的大海。就是那種廣告畫上常出現的題材。
「那天下午你跟她說過話了嗎?我的意思是,有沒有談起她和丈夫之間的問題?」
「他們在裝毒芹碱的瓶子上發現指紋?」
「你現在不那麼肯定了吧?」
默狄思打了個寒噤。
默狄思瞪著他看了一兩分鐘,然後垂下雙眼。又過了一兩分鐘後,他搖頭說道:
默狄思繼續說著,初見面時的猜忌與敵意早已一掃而空。白羅是個天生的聽眾,對於默狄思這種人來說,回憶過去是相當興奮的事,此時的他,倒像在和自己說話,而不是對著客人發言。
布萊克繼續說著,更像是跟自己而不是跟白羅在說話。
「小卡蘿琳.奎雷。」
默狄思的聲音很怪:
白羅很巧妙而不落痕跡的切入正題——這本書,啊哈,就要動筆了。奎雷小姐,她現在是洛曼荃小姐,強調說要他公正客觀的態度編輯此書。可惜本案的諸項事實皆已眾所周知,但他們在編寫此書時,會避開二度傷害——白羅低聲表示,以前他曾利用職權,刪掉某部回憶錄中的褻瀆文字。
默狄思表示:
「我們沒有任何人有……」
「我什麼看法也沒有,我只是在蒐集一些印象而已,看看卡蘿琳.奎雷是怎樣的一個人,阿瑪斯是什麼樣貌,而當時在場人士又都如何,那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需要的是實情,然後再逐一反覆思索這些事實。你弟弟會幫我,他會把記得的一切寫下來寄給我。」
「從前我們一向走這條水路,」默狄思解釋道,「當然,風雨天時,我們就開車過去。不過要是繞路的話,差不多有三英里遠。」
「卡蘿琳……我一向……一向很喜歡卡蘿琳。有一陣子還希望能娶她,不過我很快就打消這念頭了。不過我還是……怎麼說呢,還是很忠實地——為她效勞。」
「她們雙方都了解他的想法嗎?」
「坦白說,是的。這該怎麼說呢?他和卡蘿琳之間一直處於敵對狀態。」
「沒有直接提到。我說過,她看上去非常心煩。我們倆碰在一起的時候我問她:『親愛的,有什麼事不對嗎?』她答說:『每件事都不對……』但願你能聽到她的語氣有多絕望,那句話說得一點都不假。沒辦法的,阿瑪斯是卡蘿琳的一切。她說:『一切都完了,結束了。我完了,默狄思。』接著她仰頭長笑轉向別人,態度突然有種誇張的興奮與不自然。」
「好多了。」
「沒有。你知道,我沒有去碰瓶子,只是指了一下。」
「事實上,他偏見極深,他向來如此。」默狄思不安地瞥了白羅一眼。「他一定拚命跟你說卡蘿琳的壞話,對吧?」
「那還有其他解釋嗎?」默狄思問。
「當然。」
「是啊。阿瑪斯不是不喜歡安吉拉,但他覺得這孩子有時候太頑皮了。我覺得,我常覺得——」
默狄思困惑地看著白羅,他不喜歡這種感傷的氣氛,便歎口氣說:
「我簡直氣壞了,發了一頓脾氣。我說,那當然了,他反正不在乎他老婆,任憑她受苦也無所謂,但他總該為那個女孩想想吧,難道他沒想到她的處境也很難堪嗎?他回答說艾莎也得忍著!接著他又說:『你好像不明白,默狄思,現在這幅畫是我畢生最完美的一幅創作,我告訴你,它真的很棒。兩個愛爭風吃醋www.hetubook.com.com的女人休想打擾我做畫——不行,他媽的,門都沒有。』
白羅說:
「我想我怪阿瑪斯,這也是部份原因。他幾乎比那女孩大二十歲,這太不公平了。」
「可能性是很小,我必須承認。」
「對,我帶他們參觀,解釋各種藥品。講到纈草及它對貓隻的吸引力,那種草聞上一下,就夠受的了!接著大家問起致命的茄科植物,我談到顛茄和顛茄碱,他們都很感興趣。」
「可是我卻繼續胡說八道,還沾沾自喜,其實根本就是個盲目、自負的傻瓜。我還偏偏指出該死的毒芹碱,甚至傻到領大家回書房,為他們朗讀〈菲多篇〉中,描寫蘇格拉底之死的段落。那段文字美極了,我一向非常喜歡,但從此後,那段話就再也揮之不散了。」
「僅僅一個案件記錄根本不足說明真相,沒有被記錄下來的東西,才是真正重要的。那些情緒、感覺,那些當事者的性格,那些有待斟酌的——」
「噢,不,別往那方面想。安吉拉太愛卡蘿琳了,我敢打包票她從來沒想過要恨她,只是卡蘿琳無法原諒自己。」
「這麼辦吧——」默狄思戛然止住,接著微紅著臉,繼續說道:「要是你願意的話,我……我也可以這麼做。我的意思是,供你對照參考,好嗎?」
「你是指菲利普嗎?」
是的,這就是生命力。畫中處處可見洋溢的青春與飽滿的生命力,那張臉孔,那雙眼睛……
白羅無言的盯著默狄思一兩分鐘,眼前這個人,完全不像在描述一個翌日對丈夫下毒手的女人。
白羅問:
「啊,你這樣說啊?」
「長椅以前在那兒,靠著棚子。阿瑪斯攤在上面,他做畫時,偶爾也會躺在椅子上——衝過去躺下來,眼睛死盯著看,然後又突然跳起來,開始瘋狂的在畫布上塗抹。」
白羅淡淡一笑,微微行禮。
「為什麼?為什麼要再提起往事?要是大家都忘了該多好。」
「因為卡蘿琳一直為安吉拉的傷殘感到自責,是嗎?」
「別以為我們會碰到任何人,」他回頭說道,「這邊四月份不會有人的——復活節例外。就算碰到人也沒關係,我和鄰居關係不錯。今天陽光真燦爛,好像夏天哪。那天天氣也很好,不像九月,倒像是七月天;陽光晴和,只是風有點冷。」
默狄思有點吃驚,似乎忘了他這個聽眾對當時那一幕沒有第一手資料。
「是她,卡蘿琳,在午飯後發現的。我想,我和艾莎是最後看見他還活著的人,藥效一定是那時就發作了。他——看上去很怪。我不想談這個,我會寫給你看,用寫的比較容易。」
白羅親切地說:
「你也跟他談過啦?」
「對。但關鍵在於,阿瑪斯不是普通人!你知道,他是個畫家,畫畫永遠擺在第一位——真的,有時甚至叫人吃驚!我實在不懂這些所謂的藝術家,從來也沒懂過。當然了,我對奎雷多少能理解,因為我們從小熟識,他家的人和我家的人差不多。奎雷在很多方面都繼承了家風,只是因為畫畫,他才有所不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專業畫家,是第一流的創作者,箇中翹楚。有人說他是天才,也許他們說得對。但結果,像我所說的,他失去平衡。他做畫時,別的什麼都不在意,不許受到任何干擾,就像夢遊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創作裏,直至畫完了,才回復正常,重新展開生活。」
「他真的幸災樂禍嗎?」
「你應該先到我這裏來。」
白羅故意問起一件他早已知道的事:
「要是我把奎雷小姐的信拿給你看,你就會知道她多麼想了解那些悲慘的往事。」
他心想,這個艾莎也太有活力了。
默狄思大吃一驚,問道:
「你別為你能從中得到多大幫助,菲利普是個大忙人,事情一過去他就全忘了,說不定他都記錯了。」
「是的。唉,我的確很反感,我——我還就此事勸過阿瑪斯。」
「為什麼?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這樣。菲利普一逮到機會就跟她唱反調。我覺得阿瑪斯娶卡蘿琳時,他很不高興,差不多有一年時間都不肯去他們那裏。我想大概是因為阿瑪斯是他最好的朋友啦!他覺得任何女人都配不上阿瑪斯,也許他覺得卡蘿琳會毀了他們之間的友誼。」
「除非你徹底了解被害人的性格,否則無法真正釐清案情。」他補充說道:「我想了解的就是這個。你和令弟都了給我不少幫助,使我對阿瑪斯這個人有了新的認識。」
「卡蘿琳.奎雷的?」
「不在了。」回答得斬釘截鐵,默狄思痛苦得脹紅了臉說。「我全都扔了,扔掉了。那件事發生後,我沒有辦法再玩了。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玩呢?這整件事說起來可以都算是我的錯。」
「但是,你該不會真的認為——」
白羅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說:
「哦,那當然,但我會定期清理瓶上的灰塵——我從不讓僕人進去,案發前四、五天我才清過一遍。」
白羅屏住呼吸。迄今為止,他已經看過阿瑪斯.奎雷的四幅作品了:兩幅在泰德美術館,一幅在倫敦的一個商人家,還有那幅靜物畫——玫瑰。但此時他看到的是藝術家自認為最好的傑作,白羅立即了解到,阿瑪斯是一位多麼出類拔萃的藝術家。
「對於卡蘿琳也是——是呀,的確如此。」
「是的,我同意……」
「不是我,是卡蘿琳.奎雷。」
「啊,我不是要看你的文筆,只是看看你還記得什麼——每個人說了什麼,神色如何——總之是發生過的一切。即使事情看來毫不相干也無所謂,有助於營造氣氛就好。」
白羅的眉毛豎了起來。他說:
默狄思立刻說:
他停頓一下。
「也許不會,但我向來喜歡考量各種可能性。仔細想想吧,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看的。」
「是啊,也許這只是我自己亂想的,但是,有因必有果。」
「我還有一件事想請問你。奧德堡就在你的莊園的隔壁,對吧?我能不能去那裏走一趟,讓我親眼看看悲劇現場?」
「他只是……一臉尷尬。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你是個好人,默狄思,可是你太多愁善感了。等我把畫畫完成,你就會知道我是對的。』
如此富含著活力!如此激越的青春!這,就是當時阿瑪斯眼裏的艾莎.葛里爾,就是她使他無視溫柔的妻子。艾莎就是生命,就是青春。
默狄思望著窗外說:
默狄思說得有些費勁:
那傲慢而胸有成竹的期待啊!
「你覺得很荒謬嗎?」
「的確是意想不到。」
白羅點點頭說:
「這裏沒做過什麼更動,但長椅以前不是這種材質,是漆過的鐵,坐上去有點硬,hetubook•com•com但看起來很美。」
默狄思猶豫了一陣說:
「但她真的很溫柔呀,噢,這些事太難解釋了。」
默狄思說道:
「是卡蘿琳跟你說的嗎?」
「可是你還不明白嗎?要是我沒有蒐集那些致命的藥草,要是那天下午我不去談它們,不大吹特吹,不讓大家去注意那些毒藥,會怎麼樣呢?可是我從沒料到,做夢都想不到……我怎能料得中呢?」
「了不起……真的,真是了不起……」
「你要是在法庭上見到她才會驚訝呢。可憐的卡蘿琳,被攻擊得體無完膚,卻連一絲反駁的意思都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殺人完全不符合奎雷夫人的性格?」
白羅的眉毛都豎起來了。
「你應該比我清楚。」
「他根本不把女人當回事。我本該告訴他,卡蘿琳絕望透了。」
白羅緩緩點頭。他說:
這次,白羅沒有答腔。他在等著。默狄思繼續說道:
白羅好奇地問:
「回答得真無情哪。」
這問題似乎惹惱了默狄思,他說:
「男生睡在那邊,女生睡房子裏。」默狄思解釋說,「我覺得這裏沒什麼值得看的,所有房間都做了隔間。以前這裏還闢過一個溫室,他們在這兒建了一個涼亭。唉,那些人一定喜歡在這兒度假吧,不可能一切都保持原樣,挺可惜的。」默狄思突然轉過身。「我們走另一條路吧。往事全浮上我心頭了,我覺得到處都是鬼魂哪。」
「阿瑪斯有點嫉妒她。你知道,卡蘿琳簡直像是安吉拉的奴隸。也許從某種程度上講,她把安吉拉看得更重,所以阿瑪斯不高興。這也是有原因的,原因我不想多說——」
隨著火車漸向西行,白羅的好奇心亦隨之大增。現在他可以親眼見到當年事件發生的場景了。
「悲劇發生之後呢?」
「我跟你想的一樣。可是又能怎麼辦?市場有這種需求嘛,而且每個人都有自由去重構一件已經證實的案件,並做出自己的評論。」
默狄思大踏步跨過地板,牆上是一幅覆著擋塵布的畫作,默狄思將布一掀。
白羅連忙答道:
默狄思突然朝桌子一捶,提高嗓門,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說:
小路穿出林子,環繞在一片裸|露的石頭周圍。默狄思用手指著說:
「她是那麼的年輕——」
「卡蘿琳這麼寫的?」
「你知道嗎,我買下了那幅畫。就是阿瑪斯死前正在畫的那幅。我無法忍受它被賣掉,給別人指指點點,讓一大群壞心眼的渾蛋對著它說三道四。那是一幅傑作,阿瑪斯說是他最好的作品,我不在乎他說的是否屬實。畫已幾近完成了,他只想再潤飾一兩天。你——你願意去看看嗎?」
「當然了。誰會想殺他?誰又會去殺他呢?」
「沒錯。」
「那麼,他對這件事沒有其他揣測囉?」
「我覺得我早該察覺到,把話題引到——引到我的業餘嗜好上去的,就是卡蘿琳。我真的對製藥非常著迷,古老的英國草藥是門非常有意思的學問,很多曾經入藥的植物,現在藥典上再也找不到了。簡單的藥汁,就能產生不可思議的療效,實在太令人驚奇了,很多時候根本不需要醫生。法國人懂得這些,他們有些偏方是一流的。」默狄思已經完全離題了,他滔滔不絕地談著自己的業餘愛好。「拿蒲公英茶為例吧,這東西妙極了。還有,一定劑量的薔薇果——有一天我在某處讀到,醫療界又開始用它了。真的,我得承認,我從製藥中得到無窮的樂趣,依時令採藥、晾曬、浸泡等等,有時我還變得很迷信哩,例如按古法在滿月時採草根等等。我記得,那天我為客人專門講了一下有斑毒芹,這種植物兩年開花一次,得在果實將熟未熟之際採收。要知道,毒芹碱這味藥已經被淘汰了——我相信新的藥典不會記載——但我證實毒芹碱在治療咳嗽及哮喘方面很有效,因為——」
他停下來。白羅回答說:
「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白羅自言自語地說。
「我氣瘋了,說他這樣對待卡蘿琳,實在太過份了。卡蘿琳跟他在一起簡直是活受罪。他說他知道,還說他很過意不去。他說:『我知道,默狄思,你大概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我傷卡蘿琳的心,她卻一直忍著,但我覺得,她以前就明白自己將來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了。我曾坦白的告訴過她,我是一個極端自我中心的浪子。』
「吵架時就不那麼溫柔了?」
「你應該先到我這裏來。」
「噢,別誤會。我至多只能說他心底暗自竊喜而已,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識到自己有這種感覺。菲利普和我很不一樣,但你也知道,我們畢竟血脈相連,兄弟之間常會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這下她不是要失業了嗎?」
白羅回頭再看那幅畫。
「呵,是那個孩子,小卡拉。我……我一時會錯意了。」
「小卡拉!那孩子現在長大成人了,簡直難以置信。」
默狄思盯著他,用充滿懷疑的語氣問道:
默狄思搖頭歎息,臉上掠過一陣痛苦的抽搐。他說:
「我告訴你,白羅先生,卡蘿琳在審訊時承認自己拿了毒芹碱,我發誓她說的是實話!但她當時並沒有殺人的念頭,我發誓她沒有,那是後來才想到的。」
「我也不相信阿瑪斯是自殺的。這種說法當然有人提出來,但任何認識阿瑪斯的人都不會相信。」
「覺得什麼?」
「為什麼?」
「是的。」白羅頓一下又說:「你覺得很驚訝嗎?」
「沒有別人了嗎?」
默狄思帶路從落地窗出去,沿草坡向下走。
默狄思點點頭。
「那真是太棒了,這點子太好了!」
「往事歷歷如昨啊!記得那天我站在這裏,聞見窗外飄來的茉莉花香……我口若懸河的說呀說,像個傻瓜一樣,一個勁地講著我的寶貝藥水和蒸餾法!」
「是嗎?你剛說卡蘿琳很溫柔,溫柔的人會殺人嗎?」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是天下最自私人。現在我想起來了,他走的時候,還咧著嘴笑笑對我說:『別急,默狄思,船到橋頭自然直!』」
「那就是他們所說的炮兵園了,我們大概在它底下。繞過去吧。」
「有待斟酌的細節!就是這一點,沒有比這件案子更有待斟酌的了。阿瑪斯是我的老友——我們兩家是世交,不過坦白說,他的行徑實在太離譜了。當然了,他是藝術家,但問題是,他做出令人不齒的事,一般正派的人絕不會那麼做的。」
「我盡力就是。要是你以前見過就好了,那是我所知最可愛的莊園之一。」
「謝天謝地,沒有,還不至於那麼糟。但是現在被某個公司買走,變成旅館了。一到夏天,年輕人和圖書便一批又一批的住在那兒,所有房間當然也都被隔成小小的斗室,整個設計變了很多。」
「我要問的是,你是否確信她後來真的動了殺機?你相信卡蘿琳是蓄意殺人的嗎?」
一片靜寂。接著默狄思難過的表示:
「我覺得這麼做很不入流。」
「你以為我指的是原來的那個卡蘿琳.奎雷啊?你以為她——怎麼說呢——她死不瞑目?」
「我想也許那位女家庭——」
白羅表示同意。他從樹叢間望過去,視線可越過炮兵園俯瞰河口。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但是那裏變很多了。」
默狄思慢吞吞地說:
「但你很肯定——從法律的角度來講,人是卡蘿琳殺的?」
他站在窗前吸著新鮮空氣,白羅也走過去。這屋子以前是做什麼用的,顯然不必多問。架子上空空盪盪,但曾擺放瓶子的地方還留著痕跡,一邊牆上放著棄置不用的醫療器皿和一個洗滌槽,屋裏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們繼續沿路走到房子前,那是一棟漂亮的喬治式舊建築,曾擴建過,附近一片綠地上設了約莫五十個供泳客用的小屋。
「你的意思是,他雖不是自裁,卻是咎由自取?」
默狄思感慨地說:
「那不是太奇怪了嗎?」
白羅點點頭,默默想著:「一般人說這話的時候,指的是什麼意思?『那麼的年輕』。是指某種純真、動人而無助的特質吧?然而青春不是那樣的!青春是原始、強烈、充滿力量的,是的,而且赤|裸殘酷!更有甚之,青春是脆弱的。」
她體態出眾,苗條,直率,傲慢,頭偏向一邊,眼裏閃爍著勝利的光芒,看著你,盯著你,像在等待著什麼……
「不,她才不呢。她對阿瑪斯大發雷霆,卡蘿琳站在她這邊,但阿瑪斯主意已定。阿瑪斯儘管脾氣暴躁,但通常還蠻隨和的,不過他真要拗起來,誰都得讓步。卡蘿琳和安吉拉兩個只好乖乖服從。」
他穿著一件舊的花呢外套,有張飽經風霜而友善的臉,看上去是個中年人,眼色淡藍,鬆垮的嘴巴幾乎淹沒在蓬亂的鬍子中。白羅發現默狄思與他弟弟形成鮮明的對比,此人憂柔且思路溫吞,時間的流逝似乎拖緩了他的節奏,而他弟弟卻反而加快了步調。
「哦,我懂了。不,那天下午她不在。我把她的名字給忘了。她人不錯,非常負責。我覺得安吉拉讓她非常擔心。」
默狄思喃喃說道:
白羅盯著他說:
「的確如此。現在你是不是又回到過去了?人們的談話和手勢,又一幕幕出現在你眼前,而且還看見了他們臉上的表情?」
「是啊,我明白了,是這樣的……」。
「先生,你這麼說是因為你太了解過去了,但奎雷小姐卻一無所知,也就是說,她只能從正式文件中得知。」
「原來如此。」接著他叫道:「你要帶我去哪裏呀?前面就是海邊了!」
「她是最後一個離開實驗室的。我記得我還喊了她,她匆匆忙忙跑出來,雙頰微紅,斗大的眼睛露著興奮的神色。噢,天哪,我現在還能看見她的樣子。」
「我跟他說,這對卡蘿琳太不尊重,他若真想娶那女孩,也不該讓她住在家裏——而且,還當著卡蘿琳的面和她打情罵俏;我說,這種侮辱誰受得了。」
默狄思急忙說:
「說得好。」默狄思的語氣有些憤憤然。「我干涉有什麼用?我的話從來就不具說服力。」
「我想不出別的解釋。會是意外嗎?當然不可能。」
「我當時覺得她並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只是胡亂套些書上看來或從朋友口中聽來的東西,跟鸚鵡學舌一樣。她其實也蠻可悲的——這麼說有點奇怪,她那麼年輕,又那麼自信。」他稍做停頓。「白羅先生,青春這種東西,有時——有時會令人感到震撼。」
「我答道:『咒你的畫去死吧。』他笑著說,只怕全英國的女人都不會贊成。我說,至少等畫完成後再把這事告訴卡蘿琳,才算厚道嘛。他說那又不是他的錯,是艾莎抖出來的。我問為什麼?他答說,艾莎覺得隱瞞事實不夠光明正大,她希望把事情攤開來說。唉,從某方面來看,艾莎的做法不難理解,這也是蠻值得肯定的。不管她怎麼過份,至少她很坦誠。」
白羅心想,默狄思看起來比他的弟弟老多了,雖然聽喬納森先生說,兩個人好像只差幾歲而已。
「那位家教呢?」白羅問道。
那雙眼眸,不停的注視他,注視著他,似乎在告訴他什麼……
默狄思的臉色緩和下來。
白羅表示:
默狄思答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她才不是。我猜,她是自知殺了心愛的人——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默狄思.布萊克接待白羅時略顯慌亂。
「你已經知道了?我本來不想說的。不過沒錯,我想原因在此。她老覺得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事實就是如此。」
默狄思緩緩說:
默狄思一顫,說道:
「他怎麼說?」
「對,如果她沒有呢?」
默狄思抬頭看他,接著緩緩說道:
「送她去寄宿學校?」
「這就是案發地點嗎?」
白羅點點頭。卡蘿琳的女兒卡拉也說過這樣的話,卡拉有的只是童年的印象,但默狄思卻非常了解卡蘿琳。白羅第一次證實卡拉的想法是可信的。
乍然從林蔭間走到陽光下,白羅只覺眼花。炮兵園是一片人工開闢出來的草地,雉堞牆上點綴著大炮,給人的感覺像是懸在大海上。花園上方、後面都有植樹,但臨海一面則光禿禿的,只有下方一片令人眩目的碧藍海水。
「事情都過去了,遺忘了……現在你又來這兒,掀開過往……」
「好像……是的,但還是有些出入。要知道,我有很大一部份都記不清了。比如說,我記得我剛得知阿瑪斯打算離開卡蘿琳時,非常震驚——但我記不清是阿瑪斯還是艾莎告訴我的。我清楚的記得我跟艾莎吵這件事——拼命勸她說這是不道德的,她卻只是冷冷的笑了笑,罵我保守。啊,我是有點守舊,但我至今仍覺得我是對的。阿瑪斯已有家室,他應該守在他們身邊。」
默狄思跟他的預期相去不遠,看起來,正是那種典型的財務吃緊又喜愛戶外活動的英國鄉紳。
白羅說:
「安吉拉自己的父親已留給她不少錢了。」
默狄思歎息道:
「你肯定她是後來才想到的嗎?」
「一開始我嚇呆了,覺得不可能是真的。實際上也不是真的——希望你明白我在說什麼——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卡蘿琳不可能這麼做的。」
「我跟他實在談不下去,便罵他喪心病狂。我說,畫畫又不是一切,他卻打斷我說:『啊,對我來說,畫畫就是一切。』
「太荒謬了!」
白羅頗自和*圖*書傲的一點是,他很懂得對付這種「老夫子」。現在可不是跟他打英國牌的時候,不行,他得裝出一副外國人、外國老土的樣子才行。這樣對方才不會覺得他冒昧。「當然啦,外國人不懂規矩嘛。吃早飯時還跟人握手,不過,還算是個正派人……」
白羅停下來,而對方竟像忘詞的演員接到提示似的,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白羅,白羅點了點頭。
白羅隨著主人來到門口,他的興趣很快的轉到他的下一位受訪者艾莎.葛里爾身上。歲月在那個狂傲而放蕩不羈的勝利者身上,又會留下什麼樣的烙印呢?
「這些你在實驗室裏都講了?」
「沒有你的?」
白羅準確地判讀對方的心思,心中暗自好笑。
「說不定只是個善意的謊言。」
「對。時光飛逝,是吧?」
「你知道她寫給女兒的遺囑中說,她是無辜的。」
「噢,我明白了。若從未見過一個人或到過一個地方,你當然很難詳實地去勾勒它們的面貌。」
白羅回答說:
「卡蘿琳什麼時候取走瓶中的毒芹碱?」
「是的,因為我覺得他並不了解狀況。」
「那麼只得勞駕你幫我解說囉。」
「你說話的方式真怪啊,白羅先生,我只能這麼說——是的,我覺得與她個性不符。我只能這樣解釋,她是被逼到絕路上了。她愛她先生,在那種情況下女人也許——也許也會殺人。」
可是瑪麗.利頓戈夫人的信上竟然寫道:「赫丘勒.白羅是我的老朋友。請盡全力幫助他,好嗎?」利頓戈夫人不像那種會跟私家偵探有所牽扯的人嘛。還有康蕭上將寫著:「他為人非常正直,閣下若能相助,將深表感激。白羅先生十分風趣,有說不完的精采故事。」
一片沉寂。最後白羅說:
「她沒說那麼多。可是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天下午的臉色,白得驚人,臉拉得老長,帶著一種絕望的興奮。她不停地說笑,可是眼神裏卻含著我所見過最令人心碎的痛苦和憂傷,而她又是那麼的溫柔。」
「未必是。」
「你把門鎖起來了?」
他扶客人下了船,把船拴好,然後帶著他走上一條陡峭的路。
「不,不能這樣說,你太敏感了。」
「景致不錯吧。」默狄思說道。他輕蔑地瞥了一眼後牆上的亭子,「以前沒有的,只有一個破木棚,阿瑪斯把畫具、瓶裝啤酒和幾把躺椅放在棚裏,而且棚子也不是水泥做的。從前還有一條長椅和一張桌子,是鐵的,上了油漆,就這樣。不過,這裏的改變不大。」他的聲音聽來有些顫抖。
「可是艾莎覺得與其這個想法太過時了?」
白羅飛快瞥了他一眼。他聽得出來,這句酸澀的話語中,透露出一個易感的人對自己不具性格魅力深感哀怨。默狄思說的話一點都沒錯,他確實不像那種能勸服或說動別人的人。他的善意忠言常被當成耳邊風——雖然不致逆耳到惹人生氣,但總是被當成馬耳東風。默狄思的話不具份量,本質上,他是個沒有影響力的人。
「沒有重建吧?」
「哦,我得解釋一下這邊的地形,待會兒你就明白了。你看,這條溪叫駱駝溪,是內陸河,看起來很像河口,但事實上不是,只是海而已。沿陸路去奧德堡,得先走到內陸,然後再繞過小溪。但是,從莊園去奧德堡最近的路線,是划船渡過這道窄小的河段,奧德堡就在正對面了——喏,看到樹林後的房子沒?」
「先生,如果她沒有——」
「對,我忘了。可憐的孩子,她的處境多難堪哪,知道真相一定令她震驚不已,況且還是——赤|裸裸的審判報告。」
「可是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你是說,是意外嗎?」
「我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我倒是希望有。若有任何理由可以懷疑別人,我真的願意相信卡蘿琳是無辜的,我不希望是她下手的。最初我也不信,但還會有誰呢?當時還有誰在場?菲利普嗎?他是奎雷最好的朋友。艾莎?太荒謬了。我自己?我看起來像殺人犯嗎?是那位令人敬重的家庭教師?還是那幾個忠實的老僕?也許你覺得那孩子安吉拉也有可能?不,白羅先生,沒有別的可能了。除了阿瑪斯的妻子外,沒有人會殺他,但這是他逼出來的。而且,我覺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得上是自殺。」
白羅點點頭。
「為什麼?」
「但是你前應該碰過瓶子吧?」
「沒錯。」
白羅顯然想轉移這個難堪的話題,他說:
「接著我竭力勸他別破壞婚姻,因為還得考慮孩子和其他等等的問題。我說我知道像艾莎那樣的女孩確實令男人傾倒,但就算為她著想好了,他也該割捨這一切。她那麼年輕,就算現在義無反顧,將來也會悔不當初。我問阿瑪斯為何不痛下決心,快刀斬亂麻,回到妻子身邊?」
然而第一印象並不確實,畫的線條其實有些扭曲——光線之動人、之清晰、之令人驚豔,而那女孩——
他們走另一條更蜿蜒的長路回到碼頭,兩人都沉默不語,白羅十分體恤默狄思的心情。返回漢十字莊園時,默狄思突然說了:
「是的。別忘了,十六年前那時候,離婚可不像現在那麼理所當然,可是艾莎很新潮,她覺得與其兩個人在一起痛苦,還不如分開。她說阿瑪斯和卡蘿琳吵個不停,分開對孩子比較好,不該讓她在衝突中長大。」
「卡蘿琳?你是什麼意思?」
「不為所動的似乎只有阿瑪斯一個人。」白羅答道。
默狄思突然轉身走出炮兵園,白羅默默尾隨在後。兩人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比炮兵園更高一點的地方是另外一小片草坡,樹木掩映間,可看到一條長椅和一張桌子。
「也許吧。」
「唉,這確實是個不怎麼高尚的年代。默狄思先生,要是你唸到那些還沒被我淡化過的作者原稿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為了不傷害奎雷小姐,我願盡我最大的努力。」
「那安吉拉呢?她是否怨恨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
「我會試著了解。」
白羅問道:
「家教——你的意思是?」
「你的話我很感興趣。當時的情況很令我費解,一般教養好、閱歷豐富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
默狄思再次瞪著他。
「默狄思先生,你有沒有想過,研究被害人本身,或許就能找出殺人的動機了?」
如今這傢伙就站在他面前,這人簡直土斃了,衣著不合時宜,穿了雙釘釦的靴子!還留著那副什麼鬍子!他跟自己——默狄思先生——根本就是道不同嘛,而且看來一副從沒打過獵或開過槍的樣子,甚至連體面一點的娛樂可能都沒碰過,簡直是化外之民。
「太快了。」
默狄思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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