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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末倒置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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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物登場

二、人物登場

她困惑地望著他。她對自己的信念毫無懷疑,只是因為不善於表達而解釋不清自己的觀點。
「是啊,我想他們會叫她延期,可是!——」
「你想惹我生氣嗎?」
五月二十九日
「我可不必。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因為我死了而生活落入不幸。」
「我……呃,我們自然都停了下來。後來我掉過頭和她一起走。我——我覺得這樣做是最起碼的。」
「這個時節,他們手頭上沒有什麼案子需要承辦,大不了是某個女人偷了羊毛店的什麼東西罷了。不管怎麼樣,吉姆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他不需要別人給他動腦筋、想辦法。」
「奧德麗——你說什麼?奧德麗也這樣想?你怎麼知道?」
「告訴我,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像你認為的那樣。」巴鬥主任說,「可是也把外交部弄得團團轉,那些又高又瘦的小伙子成天東奔西跑,嘴上煞有介事地喊著:『噓,噓』。解決這案子易如反掌,但我們要給每個人留足面子。我是不會把這種案子寫進回憶錄的——如果哪天我變傻了去寫這東西的話。」
席薇亞大為驚訝,忘記了自己的問題。
「哪一天?不會有哪一天的。下次,我會安排得萬無一失。」
那人抬起頭,用手拿起了這疊紙,細心地讀了一遍。是的,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
「麥沃特,如果你想要工作,我這裏倒有一份差事給你。」
湯瑪斯有著異常魁梧的體魄,一張坦率、嚴峻的臉,一雙敏銳、多思的眼睛,他走起路來身軀稍微歪斜,有點像螃蟹,這是在一次地震中被門軋傷所留下的後遺症,他還因此而得了一個「寄居蟹」的綽號。地震使他的右臂和右肩部份殘廢,加上不自然的僵直步伐,許多人都以為他會感到害羞和難堪。實際上,他很少想到這些。
「叫人最氣憤不過的就是這個!這個醫院,這個世界,這些沒完沒了的糾纏!還說知道什麼對別人最好呢。我想殺死我自己,你知道吧?」
「她出身很壞!」崔瑟連夫人說,「他爸爸因為玩牌耍詐,被所有的俱樂部拒絕往來,幸虧他不久就死了。她媽媽在里維拉也是臭名遠播。她能給這女孩什麼好的教養?除了飯店生活和那個母親,凱兒還知道些什麼?後來,她不知道怎麼在網球場上碰到了奈維,沒完沒了地死纏著人家,硬是讓他離開了自己的妻子——奈維是很喜歡奧德麗的——跟她一起跑掉了。對於所有這一切,我完全歸罪於她一人。」
瑪麗歎了口氣。
「你說的是那個法官的遺孀嗎?」
「校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想見見我的女兒。」
奈維瀏覽了一下報紙的大標題以後,就翻到了體育版,只回了句:「嗯……」
「我能勝任。」麥沃特說。
「凱兒,這不像你說的話呀。」
「住嘴,我愛上奈維,並和他結了婚——」
「美人兒,我才不呢。你愛馴服多少崇拜者都行,哪怕全場的人都拜倒我也無所謂。但我是唯一的擁有者,擁有者在訴訟中總是佔上風的。」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他們鐵定會把他當成一個心智不健全的人,哀憐把他埋掉!
「那當然,他有南美人那種軟綿綿的迷人風度。」
「唉,這也沒辦法,我想這是一件有趣的案子吧?」她說。
重返英格蘭,使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心情。
要不是他們(還有那棵樹!),一切都不復存在了——縱身往結冰的深淵一跳,稍做掙扎,隨後就直沒而下——混亂錯置、了無意義和無益人世的生活就此結束。
崔瑟連夫人沉重地往枕頭上一靠。
一月十一日
巴鬥主任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他臉上毫無表情。
當凱兒在更衣室外碰到奈維時,他說:
她莞爾一笑,笑裏含著幾分高傲的神氣。
這個一頭紅髮的小護士是從蘇格蘭西岸來的,她家裏的一些人有「料事如神」的本領。
他沉默片刻,接著又溫和地說:
他吃了一驚,呆望著她。他並不想去破壞她孩童般純真的信念,只是揶揄地說:
巴鬥主任坐在餐桌前吃早飯,下顎透出一股兇氣。他正仔細地慢慢讀著一封信,這信是他妻子淚眼汪汪地遞給他的。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因為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他那張臉像是用木頭雕成的,結實而又堅韌,而且令人過眼難忘。巴鬥主任說不上聰明過人。確切地說,他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可是他卻另有別的資質,他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堅強性格。
「我可愛的小傻瓜!」
巴鬥的一隻手離開了方向盤,拍拍她的手臂,說了他最愛說的那一套:
「怎麼了,蜜糖?」
儘管如此,當他在這個明媚的早晨從樓上走下來時,一個陰影卻伴隨著他——一個除了他別人都看不見的陰影。他很清楚,那個陰影和他寸步不離,一想起它,他就眉頭緊鎖,感到煩惱和無所適從。
「別人都不發脾氣,」凱兒說,「他幹嘛要發呢?」
因為,人是造物主按他自己的形象製造出來的,所以,那個創造者此時也在滑稽地模仿造物主造人當時的喜悅。
「奈維真傻,他怎麼會想把這兩個女人弄到一塊?他會為這件事後悔的。」
「憑他的小聰明吧。」瑪麗說。
奈維一動也不動,他聲音有氣無力而且空洞。
「也許現在就流行這個。」瑪麗說。
「馬修不用看到這座庸俗的建築,這一點我打心眼裏高興。」崔瑟連夫人閉著眼睛說,「他活著的時候,這海岸還沒人來糟蹋。」
現在只缺少一樣東西……
「麥沃特?麥沃特?他是誰?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他預約了嗎?」
是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德雷克心裏想,出席倫敦的法制會議,各種名目的晚宴,全憑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謀生……他猜愛德瑞一定與沉默寡言的湯瑪斯大不一樣。
巴鬥佇立在窗前,向外眺望,這時門開了。
巴鬥主任把信折起來放進口袋,說道:
凱兒迷惑不解地望著奈維。
她不無指責地說:
湯瑪斯.羅伊德嘴裏叼著煙斗,正在看一個馬來亞僕人忙著為他打點行裝,那僕人手腳俐落,在農場裏堪稱第一。湯瑪斯把目光投向草木青蔥的花園。在過去的七年裏,他對這景色已經產生了感情,但現在他就要離開了,有半年多時間將看不到它。
梅利克漸漸把比分拉成五平,接著又是七平,最後梅利克以九比七反敗為勝。
當他正要張口強力反駁時,他的誠實天性阻止了他。
「好了,好了,」凱兒說,「如果非去不可,那就去吧。畢竟她死了以後,所有的錢都會留給我們,所以,我想我們得去巴結一下。」
奈維繼續說:
他不動聲色,聲音平靜緩和,眼睛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女校長。
「因為你就是!」
這時梅利克集中精神,變得小心謹慎了,而且不斷地變換自己的球路。
信是該校的女校長安芙瑞寄來的。這封信的用意很清楚,措詞也很和善委婉。信上寫道——白紙黑字——校方近來為了一連串小型盜竊事件而大傷腦筋,後來事情水落石出,席薇亞坦承犯案。安芙瑞小姐希望盡快地和巴鬥夫婦見面,和他們「討論這些情況」。
凱兒固執地說:
「我了解了,主意是你出的,而奧德麗也認為這是個很棒的想法,是這樣嗎?」
「真是令人難過呀!」
「反正卡蜜拉已經老了,都年過七十了。要知道,像她那個年代的人,對於離婚很不以為然。但總之,以她寵愛奧德麗的程度看來,她算是適應得很好了。」
「聽起來很棒。」
羅伊德哼了一聲,沒說話。
「你總是這樣叫我!」
「他有一個想法——我認為是一個荒唐透頂的想法!他和凱兒九月份要到這裏來,他說他想讓凱兒和你交個朋友,還說你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我壓根不相信這是奈維的主意,這不像是奈維。」她稍停了一會,心平氣和了,「明天是五月一日,是嗎?嗯,三日奧德麗就要到伊斯班克,在達林頓家住一陣子。那地方只離這裏只有二十多英里,你給她寫封信,讓她來這兒吃頓午餐。」
「她向我問起你的情況……」
「是的。九月份我們要去海鷗角住兩星期。」
「但是,巴鬥先生,席薇亞自己……」
女兒突然輕蔑地對父親說:
「一點兒也不用延後!你和女兒們到布靈頓去,三月的時候我就已經訂好了房間,白白浪費很可惜。至於我,我就到吉姆那裏去待一星期,等這案子結束了再說!」
巴鬥點頭表示他明白了。
八月十九日
「你就像以往那樣九月份來吧。」崔瑟連夫人嚴厲地說:「讓奈維和凱兒也來。也許是我老了,但是我想我能夠和別人一樣,使自己適應新時代的變化。不必再說了,就這樣決定了。」
「我親愛的小女孩,我對別人能有什麼用處呢?」
就待在倫敦,還是到別處去轉轉?
他們剛從法國南部回來。
「但我的想法多半是由那次談話引起的!」
「是的,你就是這樣。你是被形勢所逼才說謊的——竟有這樣奇怪的逼供方式,這種招式實在奇特,我從來沒碰過。」
「我應該有吧。」
最後一盤的比分是三平。
八月十日
「之後,我們在椅子上坐下,聊起來了。她非常和善,態度友好極了。」
「我敢說,變化一定很大。」
「不像,是嗎?」她茫然若失地笑著說,「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到復活灣飯店去。」
大家都以為崔瑟連夫人這下會賣掉海鷗角的房子,離開鹽溪。然而,事情並非如此,她依然住在那座房子裏,唯一的改變就是變賣了他們所有的遊艇,任由河邊停放遊艇的船屋荒廢。從此,海鷗角便不再具備供遊客使用的遊艇,人們不得不步行到渡口,從船夫那裏租船。
「在我的家裏可不!」崔瑟連夫人說,「我答應讓那個腳指甲一片猩紅的小魔鬼到這裏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泰德.拉特摩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凱兒的身邊,他懶洋洋地嘲諷說:
他長期病魔纏身,妻子捨棄他跟著另一個男人走了,於是他的生活徹底崩裂。既然生活中沒有工作、沒有金錢、沒有愛情,沒有健康和前景,結束這一切也算是一條路吧?
「她何必?」崔瑟連夫人尖聲說,「奈維丟下她以後,她就到雷托里去了,住在她姑姑羅伊德夫人那裏。她已經徹底地崩潰了。她只是一具帶著軀體的幽靈而已。顯而易見,這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是個遇事認真、性情溫和而且相當自我克制的人。」
「我一直很納悶,上次你一切都準備妥當了,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不回家了?而且恰恰在最後一分鐘改變主意。」
「啊,是的,是的,謝謝你。」
「瑪麗,為什麼你對這件事情這樣固執己見,你希望他們一起到這裏來嗎?」
一絲微笑掠過那張冷酷的臉龐。那不是個神志正hetubook.com.com常的笑容。他深深地抽了口氣。
奈維惱怒地說:
「我一點都不想去利赫了。在馬林旅館,麥格太太完全了解我的需求。我每年都住同一個房間,服務的品質也數十年如一日,而且餐點做得好極了,好的不得了。」
「我過去認識馬修.崔瑟連,我想我也見過那個寡婦,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人——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鹽溪離聖盧很近,是嗎?我有幾個朋友住在那裏。到鹽溪去的確是個好主意,我要寫信打聽一下那裏的情況。我希望八月中旬到那裏去,從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在那裏住一個月。那兒有車庫可以安置汽車和我的司機嗎?」
「那裏還是有其他飯店吧。」
「這很難說,說不定,哪一天,你——」
「你就是那隻猴子。」
「哦,順便告訴你,」凱兒說,「西蒂要我們六月底坐遊艇到挪威去,說我們不去她會很失望。」她謹慎地斜視奈維一眼,巧妙地說道:「我挺喜歡那樣玩呢!」
「我想你碰到的小偷算是不少吧!」
陽光灑滿了奈維.史金屈在欣德赫的房子。這是個四月天,但天氣比即將來臨的六月天還要熱。這種情況每個月至少會發生一次。
一位金髮碧眼的女秘書走進這個富麗堂皇的房間,其裝束舉止和周圍豪華的家具顯得十分協調。
「有,有一排遮棚的陽台,後面還有一片露台,你想曬太陽就曬太陽,想乘涼就乘涼。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下附近的情況。有一位叫崔瑟連的老太太就住在隔壁,她有一幢漂亮的房子。雖然她已經病得起不了床了,不過還算是一位討人喜歡的女人。」
「我們知道怎樣做對你最好。」
「奈維打得真漂亮。」拉特摩說。
「我——噢,是的,當然是我的主意,完全是我的主意。」
「我希望你不要這麼露骨地表示你不喜歡奈維。」
「愛德瑞和我?不是特別親密,我們各走各的路,他是律師。」
「我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爸爸,真對不起,噢,我怎麼會這麼笨,笨成這樣呢?我真的感到很可怕。」
「可是……」
凱兒緩緩地說:
她又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她透過那半閉著的眼皮,注視著坐在她旁邊的這位年輕婦女,說:
「不,我不會!」
德雷克不解地望著他。
「還要多長時間,一個月嗎?」
巴莉特是崔瑟連夫人年老忠誠的女僕。
「更有可能的是你的侄子又要纏著你幫他辦案子!」
巴鬥點點頭。
「啊,別說這些了,您累了,夫人。」
「沒有,我有過一個妻子,可是她離開了我——離開的好!在她眼裏,我一無是處。」
護士又來到了他的身旁。
巴鬥沒有直接回答,他說:
「確實如此,你懂得不少呀,親愛的。回顧往事是徒勞無益的,要發生的事情終究會發生。像凱兒.莫蒂默這樣的女人明明偷了別人的丈夫,但卻沒人認為她們行徑卑劣!」
凱兒咬著她的嘴唇。
「他媽的多管閒事,根本是多管閒事……」
「如果我是出於自願,為什麼我不能自殺?」他問。
「因為這是我決定的!你知道,我在飯店裏聽說你要到俄斯托里去,所以我就想辦法說服媽媽,最後把她的心給說動了——這就是為什麼你一剛到那裏就見到凱兒我的原因。」
「這還情有可原。我猜他是憑他的長相混飯吃。他絕不是奈維那位妻子的益友!我很不高興他去年夏天的做法:他住復活灣飯店,而奈維和凱兒住在這裏。」
「嗯,我是說,那些嫉妒或是什麼的情緒應該擺到一邊去。」他頓了一下,聲調也變了。「凱兒,我們對待奧德麗太殘酷無情了……不,話不應該這麼說,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待她太壞了,就算我說我是出於無奈也無濟於事。我覺得,如果這個想法能夠實現的話,那我會感覺好受一點、快樂一點。」
「這事看起來確實挺奇怪的。」瑪麗.歐爾丁說。
「你高興就好,美人。」
「陰險狡詐透頂!」
心智不健全,真是的!他的腦袋不可能更清醒了。處於他那種境地,自殺正是最合乎邏輯、最明智的決定。
小護士囁嚅道:
「噢,別胡說了,凱兒。」
巴鬥夫人猶豫地說著,但剛開始講就被她丈夫果斷地打斷了。
「她的出身不是很好嗎?」瑪麗安慰她說。
「你和你哥哥十分親密嗎?」湯瑪斯的哥哥已去世三年,他可以這樣問。
「八九不離十,這個新來的野丫頭!如果一對夫妻不得不把他們的家醜公諸於世,而且不得不訴諸離婚的話,那他們至少應該正正派派地各奔東西。新娶的妻子和離婚的妻子交朋友?真叫我感到噁心!如今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規矩了。」
艾倫.德雷克興奮而驚訝地說:
奈維慍怒地說:
「最後,這孩子全都說了!」
「說得對,巴莉特,完全正確。」
巴鬥簡短地應道:
「是這樣的,昨天我到倫敦的時候,剛好碰見她了。」
奧德麗與老太太就她們彼此認識的朋友和新近發生的事情閒聊了一會兒,隨後,崔瑟連夫人說:
他模模糊糊地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你不了解奧德麗。」
德雷克知趣地改變了話題。
「後來,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要是我們能聚在一起,要是你們倆能成為朋友,那該多好呀!我想,今年夏天在海鷗角,我們或許能試試。只有那個地方能很自然地進行。」
「我經常在這裏,現在你知道了吧。」
凱兒.史金屈二十三歲,美麗出眾。她有妖嬈的苗條身材,一頭深紅的頭髮,嬌嫩的皮膚只需一點化妝品來增色;黑眼睛、黑眉毛和紅頭髮配合在一起,這難得的組合使人傾慕不已。
「你沒有生氣吧,奈維?」
馬修爵士和崔瑟連夫人三十年前就在海鷗角落腳了。馬修爵士是一個愛好航行的人。十年以前,他不幸弄翻了自己的小艇,幾乎等於在崔瑟連夫人的眼前活活淹死了。
「一切按計劃進行!」
「我真他媽有興致到那兒去。」他自言自語。
「是的。」
「是的,我是累了,把我腳上的鴨絨墊取下來,再把補藥給我拿來。」
「是的,她是那種認真的人。她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古怪的女人。」
「假期可以延後,我想——」
「那就好,因為你知道,我走上坡路要特別當心。那裏應該有電梯,不過我還是希望住一樓。」
當他提到奧德麗的名字時,聲音稍微有些變了。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是的,我願意。」她說。
「真的嗎?」
崔瑟連夫人尖刻地說:
「簡單一點!」崔瑟連夫人無可奈何地重覆著。
「是的,那條忠誠的狗——或許說忠誠的蜥蜴更適合。」
「你就是麥沃特,嗯?安格斯.麥沃特?」
「哦,要說她就是小偷,我是不會感到奇怪的。」
「他們都不會。」
他開始向他解釋任務的細節。半小時以後,麥沃特站在人行道上,已接了一份有趣而且報酬豐厚的差事,也有了一份充滿前途的工作。
「嗯,是的,差不多了。」
「沒錯,即便曾經相依為命。」
她的房間就是梅巍女校精神的體現,每一樣東西都泛著清爽的燕麥色,廣口花瓶裏插著水仙,花缸裏則是鬱金香和風信子。還有兩三件精緻的古希臘複製古玩,兩件高級的現代雕塑品,牆上掛著兩幅文藝復興前的義大利畫家作品。中間則是安芙瑞小姐,她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洋裝,臉上漾著熱切和渴望,使人聯想起忠實的獵犬,那雙碧藍的眼睛透過厚厚的眼鏡,向外射著嚴厲的光芒。
「她顯出害怕的樣子了嗎?」
「你是說安芙瑞小姐嗎?噢,她可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們都這麼認為。」
「你可以做好這件事。你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你對南美洲熟悉嗎?」
「嗯,我想你做得十分正確,十分正確。」
巴鬥夫人大失所望,可是長年以來做為一個警察的妻子,她早已習慣希望落空。
柯內利勳爵再次輕輕一笑。
「史金屈夫人來了,夫人。」
「您……您怎麼說出這樣荒唐的話來?」
「麥沃特,嗯?哦,麥沃特,是那個傢伙!好的,讓他進來,現在就進來。」
奧德麗低頭看著自己戴著手套的小手,崔瑟連夫人注意到她的一隻手緊緊抓著床沿。
奈維親膩地在她手臂上捏了一下。
有時候,身體會明顯意識到頭腦正在支配著它,而且也甘心受制於那種反常的思維。也有時,是頭腦意識到它掌控和支配著一個軀體,並利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地。
「你自己那天也這麼說過——」
巴鬥說:
奈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崔瑟連夫人講完,便等待奧德麗的回答。
「我知道你的事。克萊的駕駛執照被吊銷,全都是因為你不肯替他說話,不肯發誓說他的車速是每小時二十英里!他簡直氣到不行!」他笑出聲來,「把當時在薩伏飯店的情況都說來聽聽。『那該死的蘇格蘭豬頭!』他當時就是這樣罵的,不停地罵,你知道我怎麼想嗎?」
「那就好玩了!」凱兒說。
「你在想什麼,親愛的?」
「我才沒有。奈維是個十全十美的運動員,我從來沒見過他因為比賽輸了球而發脾氣。」
「心理學?哦,那證據呢,校長?」
「多聽話的凱兒呀,放棄有趣的遊艇之旅,寧願到丈夫那些古板、保守的親戚那裏受氣。」凱兒說。
「當然要去。我說凱兒,這個我們不是早就決定了嗎?馬修爵士是我的監護人,他和卡蜜拉很照顧我。如果說我在什麼地方還有一個家的話,海鷗角就是我的家。」
「我一直對她很溫和。」安芙瑞小姐說。
此時此刻,一切早該結束,他應該徹徹底底脫離了塵世!那棵伸出峭壁的樹去死吧!那些不怕夜冬而在懸崖邊幽會的戀人們下地獄去吧!
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男子輕輕地挪動著自己的身軀,抑止住呻|吟。
「這個我很清楚。剛才我是故意那樣說的,因為——哼,因為我在那裏只有『痛苦』二字可言。他們恨我!是的,他們恨死我了!崔瑟連夫人看著我時候,那隻長鼻子總是高高在上,瑪麗.歐爾丁跟我說話時,眼睛老望著我背後。你當然逍遙快活,你根本沒注意到別的事。」
「你是說,我們要同時到那裏去嗎?多怪異的念頭!」
「不怎麼樣,遊艇旅行還挺好玩,可是這些網球賽讓人討厭。」
「我們閒談了一些事情……她很自然,很正常,還有——反正就是那樣。」
過一會兒,奧德麗靜靜地說道:
「我是不了解她。不知怎麼的,奧德麗總讓我不寒而慄。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她有點叫人害怕。」
所以你想回家去碰碰運氣,m.hetubook.com.com德雷克心想。
「該不會是你向奈維提出這些想法的吧?」
「給你吃些安眠藥好入睡吧?」
「你永遠是我們的悶葫蘆老兄,誰也取代不了。計劃好假期怎麼過了嗎?」
「她結婚了嗎?」
「奈維的反手拍真好,」泰德說,「比他的正手拍厲害多了,奈維知道反手拍是梅利克的弱點,他懂得怎樣去發揮他的反手拍。」
魯菲.洛德爵士安慰他說:
是的,每一件事都計劃好了——每一個人的反應都預料和設想到了,每個人的善與惡都被利用了,每一項設計都與一個罪惡的陰謀完美結合了。
「是沒有,因為這對你不會有什麼好處,那樣可能會讓你得意忘形!我是很善於打算的。事情不會自然而然發生的,除非你讓它們發生!你有時叫我小傻瓜,但我覺得我自己還挺聰明的。我讓事情發生,有時候我在事前很久就開始計劃了。」
「嗯,朋友,我可以完全信賴你嗎?」
「我壓根就不相信。」崔瑟連夫人說,「奈維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樣,只是一廂情願!」
「見到你我真高興,親愛的。」崔瑟連夫人說。
但他越發感到應該使護士認同他的道德觀。
金髮秘書示意預約過了。
「你都承認了嗎?哦,是的,這我知道。從前有一個女聖徒,想拿麵包出去施捨窮人。可是她丈夫不樂意。在路上他碰到她,問她籃子裏裝的是什麼。她一下子不知所措,說是玫瑰花。他揭開她的籃子一看,果真全是玫瑰花——!奇蹟降臨!但今天換作你是伊麗莎白聖女,提著一籃子玫瑰花往外走,你丈夫過來問你裏面是什麼,你就會不知所措地說那是麵包。」
她丈夫輕聲說道:
「我沒用了。那個小魔鬼才不管我怎麼想咧。她整天就忙著尋歡作樂。奈維來時可以把她帶來,我甚至樂意接待她的朋友——儘管我很不喜歡那個長得像個演員的年輕人,他整天就繞著凱兒轉。他叫什麼名字?」
「噢,不,」她說,「你不會再自殺了。」
「你有,在那張照片裏……」
凱兒說:
「不,沒有,當然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完全錯了。凱兒,奧德麗覺得這再好不過了。」
「對不起,我有些粗魯。」
「是的,叫巴莫拉。也許我就到那兒下榻,也許借住朋友的家,他們在那裏有房子。」
「我明白了。」
「啊!可是,奈維,這不就——」她停了下來。
「這是我那個時候突然想到的。」
「不知道。」
老太太不以為然地看著她。
他說:
瑪麗淺淺地笑了一下,崔瑟連夫人依然是那副老脾氣,遇到這種情況總是指責女人,縱容男人。
奈維凝視著凱兒。
「他還有點腦筋,」泰德說,「而且他的步法靈活。鹿死誰手,還難以預料。」
「她多好啊!」
「她是奈維的妻子。」
巴鬥夫人對丈夫的話嗤之以鼻。
她平靜地說:
「我很理解,做為孩子的父親……」
「是泰德.拉特摩嗎?」
「你可別做這種事!」
她的臉紅了。她一邊用手擺弄著掛在頸上的小金十字架,一邊說:
她把他領向她的書房,在走廊裏,他們碰到一兩個女孩子,她們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可是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安芙瑞小姐把巴鬥領進一個小房間,這一間不如樓下那間那般具有個人風格。安芙瑞小姐說她去把席薇亞找來,便轉身走了。
「是的。她已經和他離婚了。」
「我猜是有個女孩!嘿,你臉紅了!」
「但是,凱兒,這到底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在遭受連番挫折之後,命運朝他微笑了,但他卻沒有心情報以微笑。他想起剛才的會面。情緒很高亢,可是並無欣喜若狂之感。眼前的事實讓他感受到某種詩意的公正。實際上,是前雇主的謾罵幫助他獲得這份好差事的。
「這不是什麼巴不巴結的問題!那些錢她無權處置,馬修爵士將錢交付信託基金供她使用,她死後就會如數交給我和我的妻子。這是一個感情的問題。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巴鬥說:
「你真的願意見這個——你願意見凱兒?」
凱兒.史金屈穿著短褲和一件鮮黃色的毛衣,正朝前傾著身子觀看網球賽。這是在聖盧舉辦的男子單打錦標賽的準決賽。奈維出戰梅利克。梅利克是網球場上一顆正在崛起的新星,他的卓越球藝是無可爭辯的,發球尤其令人招架不住——當然他有時候也會輸球,那是當老手豐富的臨場經驗佔了上風的時候。
巴鬥若有所思地審視著她,片刻之後,歎了一口氣。
「我們還談論了你一會,說真的,凱兒,她從來沒有那麼友善過。」
「聽起來確實夠熱鬧的!」
「我們非要到討厭的卡蜜拉家去嗎?」
他把安眠藥片吞了下去。
崔瑟連夫人對她這番結論性的評語做了詳細的說明:
瑪麗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這麼說,這麼說——」崔瑟連夫人停住了。
「那是獵季,回去一定很有意思,可是後來家裏傳來了噩耗。」
「親愛的,這真的不會傷到你的心嗎?你過去是很愛奈維的,這樣做也許會勾起你的舊日創傷。」崔瑟連夫人用深沉而又充滿關切的聲調說。
奈維打開了另一封信。
「不,當然不希望。」
湯瑪斯.羅伊德慢慢地走出臥室,來到他朋友身邊。湯瑪斯.羅伊德沒吭聲,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的朋友們都學會了從他沉默的方式中來猜測他對人和事的不同反應。
「我就算回答『當然可以』,你也不能確定啊。」
巴鬥主任說:
「她也不是那種容易讓人忘記的人,我很想知道,奈維先生是不是經常想到她,新史金屈夫人長得很漂亮,確實漂亮極了,可是奧德麗是這樣一種人——要是她不在你身邊,你就總是惦記著她。」
他笑了。他的心情已經好一些了,她天真的固執使他感到很有趣。
「我並不嫉妒她,我是害怕她……奈維,你根本就不了解奧德麗。」
她整理了一下他的被子,把一杯檸檬水挪近一些。他感到有些內疚,說:
「我看見你的男朋友來了。」
「我和她結婚八年還不了解她嗎?」
她惶然地說:
「他們對你都是以禮相待。你很清楚,如果他們不是,我是無法容忍的。」
「我懷疑……」瑪麗慢吞吞地說。
凱兒沉默了片刻,說:
「他說他已經跟奧德麗說過了。」
「喂,湯瑪斯,準備好了嗎?」
「太驚人了!」
她點點頭。
凱兒說:
「別傻了!」
「我不喜歡客廳的色調,我能重新佈置一下嗎,奈維?」
「我想您大概也知道,這可能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穿過門廳,聳了聳肩膀,好像想把那陰影給用力甩掉。走過客廳,來到了玻璃帷幕的露台上。那裏,他的妻子凱兒在一堆墊子上蜷成一團喝著柳橙汁。
信件可真不少,大部份他看一眼就撕掉或扔在一邊,都是些通知、廣告之類的印刷品。
「回家會去打獵還是到哪裏釣魚?」
他凝視著她。「他們都不會」,他已經被歸類為自殺族群了。
「我喜歡孔雀藍,」凱兒幻想道,「和乳白的綢坐墊。」
「我知道那是個有趣的小地方,還有一個很傳統的老旅館。」
房間裏只有一個人,一種聲音——只有那個人以鋼筆在紙上一行接著一行寫字的擦磨聲。
「噢,這樣也好,我希望一切順利,但我還是很失望。」
「他們是很講禮貌,但他們也知道怎樣激怒我,他們總把我當成外人,這就是我的感覺。」
「你再編下去啊,我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結婚了,嫁給了奈維.史金屈那個傢伙。」
瑪麗有些躊躇不決地說:
「我當時想,我就是需要這種人,這種不會受賄說謊的人。你不必為我說謊。我做事不搞那一套。我一直在尋找誠實可靠的人——但簡直找不到!」
奈維轉過身來,一絲嘲諷的微笑掛在嘴唇上。
奈維的聲音稍微有些變了。他站起來背對著凱兒,眺望著窗外的景物。
「這個夏天過得怎麼樣,凱兒?」
「為什麼沒有,我親愛的小姐,為什麼?」
「我要不要讓自己從一個爛懸崖摔下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與別人無關。我已走投無路,我就是要死!」
「都好了。」
席薇亞把手擰到了一塊,目光朝下,說:
「巴莉特,我還是愈早離開這個世界愈好。」崔瑟連夫人說,「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我一點都不理解。」
復活灣飯店幾乎可說是正對著崔瑟連夫人的房子。瑪麗這時正眺望著矗立在狹長河岸那邊那座嶄新、閃耀著白光的飯店。
她說這話時已經心不在焉了。
他的目光在凱兒身上流轉。
瑪麗帶著詢問的神情打量著崔瑟連夫人。
「也許你正在什麼地方,並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某一時間來到某一個地方——噢,我說不出我想說的東西,可是也許有那麼一天,你正沿著一條街道散步,就這樣,便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許你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事。」
「噢,我忘了,你哥哥在車禍中喪生了。」
席薇亞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他的壞脾氣絲毫沒有觸怒她,這使他很氣惱。他無法穿透護士那種寵溺卻淡漠的盔甲。因為他是一個病人,不是一個好端端的男子漢。
痛苦和反抗的情緒在他的心裏沸騰著。
她是一個年輕的紅髮女孩,有一張善良和表情空洞的臉。
席薇亞關上門,站在門邊。她個頭很高,皮膚黝黑,身軀瘦削,傷心的臉上留著淚痕。她不帶挑釁而且羞怯地說:
「是的,」她說,「這事看來很怪。」
她無聲地穿過房間,把一張紙片放在這位大人物的面前。
「那一定要絞盡腦汁囉?」
瑪麗執拗地說:
「我是,」奈維低聲說,可是他的妻子還是聽到了。
那人帶著微笑寫下了一個日期——九月的某一天。
「我的方法,巴鬥先生,是運用心理學。」安芙瑞小姐神氣十足地說。
四月三十日
「當然,你和我是姻緣注定,命運讓我們相會,命運使我們結合。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坎城相遇後,我就到俄斯托里去,想不到剛到那兒,我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可愛的凱兒,那時我就知道這是命中注定,是躲避不了的了。」
「說下去。」
「到鹽溪試一試怎麼樣?那裏也有一個相當好的老式旅館,叫巴莫拉,告訴你誰經營這家旅館——是羅傑西夫婦。羅傑西太太曾經是蒙特何伯爵的廚娘。在倫敦,蒙特何伯爵是最講究吃的。她和他的男管家結了婚,兩人現在就經營著那個旅館。我覺得這是你會喜歡的地方,安安靜靜,沒有爵士音樂的喧鬧,而且服務和餐食都是一流的。」
安芙瑞小姐又一次加重語氣囑咐巴鬥不要操之過急,要慢慢來,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挫傷一個剛要成年的女孩子。
大約五分鐘以後,他開車出了大門,席薇亞坐在他旁邊。他問席薇亞:
凱兒說:
「小傻瓜,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當然是快樂的,快樂無比,可是——」
「當然,你難道忘了?我們在談論豪斯一家時,你說倫納德現在的妻子和離了婚的妻子成為好朋友,你說,這樣做才是理智的文明態度。」
奈維顯得有些困窘,他不由自主地清了一下喉嚨。
「四比三,史金屈領先。」
「唉,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她離開了,結果生了一場病,然後又到處亂跑,老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這就是我所說的小題大做!我看哪,奧德麗不是一個輸得起的人。如果一個妻子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她就應該大大方方地放他走!這就是我的觀點。你們兩個根本沒有共同之處。她從來就不參加運動,蒼白無力,弱不禁風,像一塊洗碗布似的,沒有一點生氣!如果她確實為你著想,那她應該首先考慮到你的幸福,你可以和更適合你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應該替你高興才對。」
「正是。」
「令堂還健在?」
奈維訝異地看著她,緩緩地說:
「別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我那是談論別人,不是指我們自己。」
「我不是以父親的身份在這裏說話,而是以一個警察的身份。去找警方來幫助你解決這件事吧。他們會謹慎從事的。我想你會找到那些被偷藏起來的東西,也會發現那些東西上面有清清楚楚的指紋。小扒手是不會想到戴手套的。我現在就把我女兒帶走。如果警方發現了證據——真正的證據——顯示她與偷竊有關,我一定把她送到法庭上去,並且承擔她造成的後果——但是我並不擔心這個。」
「奈維說她願意。」
「我就是這樣!」席薇亞說道。
「你是該覺得抱歉。」巴鬥慢慢地說,「到我這邊來。」
「嗯,也許我扯得太遠了,但無論如何,事情發生就發生了,你不得不面對事實。」
可是他現在在哪兒呢?可笑地躺在病床上,一隻肩膀摔壞了,並且面臨著因為意圖了結自己的生命而被警察法庭提審的命運。
「荒唐!」崔瑟連夫人。她靠回枕頭上,惡狠狠地環視著房間。「荒唐透頂!奈維一定是瘋了。」
「我知道了。」
三月八日
「噢,有,而且是最新式的。」
「奧德麗面對了啊,她和我離了婚,所以你和我才能夠結婚。」
「是的,是的,這個我知道。我只是想了解,一開始你是怎麼認定是她的呢?」
「我認為這不是什麼怪異的念頭。許多人今天都這樣做的,我們為什麼不能成為朋友和平相處呢?這會使事情簡單得多。嗯,你自己前幾天不也這樣說過嗎?」
奈維鬱鬱不樂地看著她。
凱兒回答:
「沒錯,正是因為她是奈維的妻子,我才覺得馬修在天之靈也許希望讓她來。他對奈維這孩子呵護備至,一心想讓他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想到拒絕接待他的妻子後我們的感情可能會破裂,我就退了一步,叫她來了。我並不喜歡她,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不配做奈維的老婆。」
「乖,」他問道,「乖?我的上帝!」
他古銅色的臉龐又慢慢湧上紅潮。
瑪麗的臉變得緋紅。
「一切就是這樣發生的,是嗎?」
「當然,這事全由您決定,這是您的房子,何況——」
奈維第一次感到凱兒的態度讓他心虛。
她斷然搖了搖頭。
「胡說八道。」
奧德麗柔聲說: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我的死腦筋使我丟掉了飯碗。老闆十分惱火,他想盡辦法阻斷我的生路。我成天在外面閒蕩,找不到事做,連妻子也開始嫌棄我了,最後她終於和我的朋友遠走高飛。那傢伙正在走運,眼見就要飛黃騰達,而我卻漫無目標,日漸委靡。我開始借酒澆愁。但那可不能幫你找到工作。最後,我落魄到去當腳夫,結果累壞了身體。醫生說我別想再強壯起來了。好,那此生顯然不值得再留戀了。所以最簡單、最乾脆的辦法就是,去死!我活著對我自己、對別人都沒有什麼好處。」
護士說道:
「這誰都不曉得。」
「護士!你們這些護士!不近人情,你們就是這個樣子!」
德雷克暗想,噢喔!
「我知道她是什麼用意,我……我真有點受不了了。我盡力不說錯字,努力去想屋外的東西,像是松鼠和花朵,可是安芙瑞就站在那裏,眼睛像錐子一樣盯著我……你知道,像要刺透我的心那樣。在這以後……唉,事情越來越糟了,有一天安芙瑞找我去談話,態度好親切,好……好理解!就這樣,我全垮了,於是便說那是我做的——啊,爸爸,那一刻我心裏的痛苦好像一下解除了。」
「到了早晨你會感覺好一些的。」
他想,那應該蠻有意思的。
席薇亞說:
「啊,大美人,早餐吃什麼?」
「你不了解,上帝也許需要你。」
羅伊德聳了聳肩膀。
凱兒扭過頭來說:
凱兒打斷了他的話。
瑪麗一邊低頭看著信,一邊說:
家財萬貫而性情古怪的柯內利勳爵此刻正坐在他的大書桌旁。這張書桌讓他深感驕傲和欣慰。那是他花了大把鈔票專門為自己設計的,相對而言,這間房間的其他家具只不過是它的附屬品。房間佈置得非常氣派,略嫌不足的只是,它得容納柯內利勳爵——一個不起眼的矮胖男人。他坐在豪華巨大的書桌旁,相形之下變成了一個小人兒。
奧德麗.史金屈有一種叫人捉摸不定的氣質,她身材適中,金黃色頭髮,面色非常蒼白。她五官端正,兩隻明亮、淺灰色的眼睛分得很開,橢圓形的小臉上有一道直直的鼻子。這樣的容貌,雖說不上美麗,卻也很甜美。不管怎麼樣,她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氣質,使你想多看她幾眼。她就像個幽靈,但同時你也會感到,幽靈或許比有血有肉的活人更顯真實。
「薩丁頓離復活灣和鹽溪很近,」他接著說,「在那兒可以呼吸到海風,泡泡海水。」
「五比三。」
沒有人去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算有的話,他們也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寫在紙上的是一個條理清楚、過程詳盡的謀殺計劃。
「不,是自鳴得意的樣子!這種自鳴得意的鎮靜,我在治安法庭上不知道見過幾百次!我敢打賭就是她。不過你別指望她會坦承一切,那當然不可能。」
「因為要打錦標賽,我們七月和八月都不能去。」奈維說,「可是聖盧的錦標賽就在八月的最後一個禮拜結束,如果我們從那裏直接到鹽溪去不是正合適嗎?」
「噢,奈維,別傻了,是她自己要小題大做的。」
艾倫好奇地看著他的朋友,老湯瑪斯怎麼這樣叫人難懂?
當日下午,主任便造訪了安芙瑞小姐那間私密而甚具現代感的會客室,他正襟危坐在一把椅子上,寬厚若木的大手端放在膝蓋上。他面對著安芙瑞小姐,竭力使自己看來比平常更像一個警官。
「你把我嚇了一大跳!我不知道你也跑到這裏來了。」
奧德麗又沉默了一會,隨後輕柔地說:
媽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嗎?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奧德麗說。
奈維走了回去,在桌前坐了下來。
「你以為我連一點疼痛都承受不了,甚至睡不好覺嗎?」
德雷克想,因為這個原因而取消旅行是很奇怪的。他知道,當時湯瑪斯的母親在家裏,而且還有一個妹妹。這種情況下——接著,他又想起了什麼:湯瑪斯是在接到他哥哥的死訊之前就已經決定取消旅行了。
「這些事情對我們是一種考驗。」巴鬥主任安慰道。
「你是在嫉妒。」
「你沒有看見奈維在信裏說,奧德麗也贊同他的主意,並很樂意和凱兒見面嗎?」
「我是不是這才開始了解那個和我結了婚的女人?命中注定——看看凱兒!」
大體說來,他還是為了這份差事會把他帶離英國而感到高興。他將在九月底乘船前往南美洲。往後幾週他得忙著準備行裝,還得花時間研究一下這趟差事的某些複雜細節。
她正要離開的時候,巴鬥叫住她。
「我不是胡扯。奈維,要知道,奧德麗非常地愛你,這種情形她是片刻也忍受不了的。」
崔瑟連夫人突然暗笑說:
一陣更長的沉默,女孩子突然低下了頭。
「就是他。他是凱兒在里維拉結交的朋友。我真想知道他是怎麼謀生的。」
「我從不把他放在心上。如果你覺得把他拴在繩子上玩耍很有趣的話……」他聳了聳肩膀。
崔瑟連夫人閉上了眼睛。
她的舌頭發出了輕微的嘖嘖聲,表示一種茫然的同情。他是病人。她得任他把脾氣發完好讓他平靜下來。
「我覺得——」她頓了一下,然後說,「這……太不像是奈維,這封信!你不覺得奧德麗是由於某種原因,需要這次——這次會面嗎?」
「沒關係。」
「如果你真那麼想跟西蒂一起去旅行,我們何樂而不為呢?」
下一盤輪到奈維發球,年輕的梅利克一擊飛出了場外。
這一盤結束了。
「忠實的妻子親臨現場觀賞自己的丈夫奮勇奪標哪!」
凱兒吃了一驚。
湯瑪斯搖了搖頭。
麥沃特生硬地回答。他身子站得筆直,面無笑容。
「胡扯。」
泰德.拉特摩二十五歲,長得非常帥氣,雖然一些對他有反感的老軍人總是說他「一身義大利味」。
「你不喜歡他,是嗎?」
安芙瑞就在近處暗暗盤桓。當她聽到巴鬥主任對她直截了當地說:「為了對我的女兒公平起見,我要你請本地的警察來調查此事。」她臉上那同情的微笑不自然地僵住了。
奧德麗嚇了一跳。
「先回家,然後想到鹽溪去玩玩帆船。」
奧德麗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安詳。她說:
「可是——」
她說話的聲音非常優美悅耳,猶如小小的銀鈴那般柔和清脆。
「噢,沒有。沒事,完全沒事!你或奧德麗完全沒考慮到我是否也認為這是個很棒的主意?」
「哦,別擔心,這些事情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考驗,是的,是一種考驗!我是這麼想的。我看不出還有什麼更嚴重的事會找上我們……」
「時間可不短呢,真奇怪你還沒有完全被本地人同化。」
巴鬥厭惡地哼了一聲。
凱兒笑了,臉脹得通紅。
「親愛的,你真的願意發生這種事情嗎?」
瑪麗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安芙瑞小姐猶豫片刻,然後出去了。
他的皮膚被陽光曬成了淺褐色,十分好看。他還是一個舞者。
「別告訴我這是奈維自己出的主意!這一定是其他人強加給他的,很可能是他新婚的妻子。」崔瑟連夫人說。
「當然,還有那個邋遢的表姐,她給那個討厭的老太婆做奴隸,可是到頭來她什麼也撈不著,因為所有的錢都歸奈維和我所有。」
「我是個老女人了。」她喃喃地說。「世道全亂了。」
「嗯,雖然如此,我覺得,這也很自然,不是嗎www.hetubook.com.com?」
「她沒有小題大做,她從來就不小題大做。」
柯內利勳爵輕輕一笑,顯然心情很好。
「而且他還是一個有趣的好伙伴,我們大家都這麼說!」
「不知道,就是有時候我——我會感到膽戰心驚!我感到害怕,覺得不舒服。」
「但是,凱兒,你為什麼要擔憂呢?我意思是說,你毫無擔憂的必要!」
她搖了搖頭,急切地說了起來,試圖把那些在心裏明白但是很難表達出來的想法說個清楚。
「你這人心眼實在很壞,是不是?」
這小個子貴族發出一串刺耳的笑聲,靈活的猴臉上起滿皺紋。麥沃特一動不動地站立著,表情麻木。
「你說『這是我決定的』,是什麼意思?」
「是,是,巴鬥先生,我了解你會這麼想,你的——呃,你的職業使然。但是,心理學已經開始在犯罪研究中得到了認可。我敢保證沒有一點差錯——席薇亞自動地承認了一切。」
奈維皺起了眉頭。
「我母親?還健在。」
她進來時,看到她的女主人閉著眼睛躺在那裏。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打量著自己的女兒。
他留下了安慰與保證,離家而去。
「可愛的奧德麗!」
「席薇亞,你知道,我一直覺得你有什麼事。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弱點,按理說這是不足為奇的。我們經常看到孩子貪食、壞脾氣或者喜歡欺凌弱小。你是一個好孩子,非常文靜,脾氣也很討人喜歡,從來不招惹麻煩。可是有時我心裏會擔憂,因為,萬一你一直看不見自己的毛病,一旦有一天遇到試煉,你可能就完全招架不住了。」
「是嗎?」巴鬥說,「要是她真像剛才自己賣弄的那樣有學問,她還不算蠢。但是這裏不是你可以待的地方——雖然我不知道這種事在別的地方會不會發生。」
「當然,我可以改在別的時間來,什麼時候都行。」
「『可是』,總是這個字眼,在我們這個家老有一個『可是』,老有一個該死的幽靈在遊蕩,奧德麗的幽靈。」
「啊,太棒啦!沒有比這再合適的了!可是,『她』總是九月份到那裏去,不是嗎?」
「你還有一個妹妹。」
「我的假期吹了。」巴鬥主任厭惡地說。
「因為這不對。」
「放隻猴子也無所謂。」奈維說。
「嗯,是的,這是很自然的。他們一心只愛奧德麗,不是嗎?」她的聲音有些發顫。「那個可愛、端莊、冷漠、蒼白的奧德麗!我取代了她的位置,卡蜜拉是不會寬恕我的。」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她把我們叫在一起,給我們訓話,我看見她的眼睛盯著我,我知道她認為是我!我覺得我渾身的血一下全往臉上湧,我看見一些女孩子盯著我,真可怕!隨後,其餘的人都開始盯著我,在角落裏小聲耳語著。我知道她們都覺得是我。沒有過多久,一個晚上,安芙瑞把我和其他一些人叫到這裏,玩一種文字遊戲。她唸字,我們回答……」
艾倫.德雷克好奇地問:
「那就不到鹽溪和海鷗角去了嗎?」
湯瑪斯.羅伊德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真的很熱愛和了解這些小傢伙,你知道。」
「真不該把你送到這個地方來,」他說,「那女人是個蠢人。」
四月十九日
奈維煩躁地說:
席薇亞歎了一口氣說道:
「嗯,鹽溪是一個安靜的好地方,沒人會來打擾你。」
奧德麗抬起頭,她的眼神十分平靜,沒有一絲不安。
「親愛的卡蜜拉,您一直是樂於助人的,既然奈維想這樣——」
「泰德?」
「不,席薇亞,我不明白,因為我不會採用那樣的辦法。如果有誰想讓我承認一件我沒有幹過的事情,我非在他的下巴上狠狠揍上一拳不可。當然我知道你的處境不同,而且你們那位目光犀利的安芙瑞還拿一套奇異的心理學論據當作擋箭牌。那是哪家的理論呀,全是一些半調子的玩意。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釐清事實。安芙瑞小姐在哪裏?」
奈維走到網前與梅利克握手時,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敢情是一個愉快的聚會!」凱兒說,「奈維和我、他的前妻,還有一個回家休假的馬來亞農夫。」
巴鬥緩緩地說:
「不是妹妹,是遠房表親那一類的。她是個孤兒,在我們家長大。」
湯瑪斯古銅色的木臉上突然微微泛紅。
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裏,抬起雙眼注視著應|召進來的男子,他一臉陰鬱。
從側面看去,崔瑟連夫人的五官是挺嚇人的,她的鼻樑骨細長尖削,當她臉一斜,總能看得你心臟怦怦亂跳。雖然她已七十多歲了,身體也很孱弱,但她的心智能力絲毫未滅。說真的,她眼睛半睜半閉地纏綿病榻已經多年,她的生命力及感受力也已日漸枯竭,可是,就是在這種半麻木的狀態中,她偶爾還是能振作起來,讓所有的官能恢復警敏,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她的大床安置在房間的一角,憑藉著一些枕頭靠在床上,她像一個法國王后一樣主宰著自己的宮廷。瑪麗.歐爾丁,一個遠房堂妹,和她朝夕相處,負責照料她。兩個女人情同至親。瑪麗三十六歲,有一張顯不出年齡的細膩臉龐,歲月沒有在上面留下多少痕跡,你能說她三十歲,也能說她四十五歲。她有很勻稱的身材,舉止溫柔,很有教養,烏黑的頭髮雜夾著一綹白額髮,使她顯得與眾不同。在前額特意留下一綹白髮一度十分流行,但瑪麗的這綹白髮卻是天生自然的,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就有了。
他心神不定地說:
「這是我的姓名。」
「也許她對這些一無所知吧?」
七月二十八日
「這主意很荒唐嗎?」
「你很疼嗎?」
「是史金屈夫人氣了您吧?她是一個好人,但她也得吃補藥,她身體很虛。她好像總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她是一個很有性格的人。您可以說,她感覺很敏銳。」
「嗯……我是說,自殺是罪惡的。不管願意與否,你都必須活下去。」
奈維用很不自然的聲音說:
「要不要我寫信告訴奈維,說他的計劃和你的安排不能配合?」
他吃著剛才提到的那些菜餚,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們沉默了幾分鐘,氣氛和諧。
崔瑟連夫人目光尖銳地瞧著她。
「請稍等一下,校長,你是怎麼斷定席薇亞應該對這些——呃,這些小紕漏負責呢?」
「這是你的主意?」
「可是現在時常發生這種事。」瑪麗直率地說。
湯瑪斯.羅伊德點點頭。
「他們說你虧待了她。」
「多古怪的事啊!不……也許,無論如何,這不可能!」
吉姆.李區警官是巴鬥主任的侄子。
席薇亞是巴鬥夫婦五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才十六歲,在梅斯頓附近的一個學校讀書。
「哦,這種事我倒不在乎,我確實認為這麼做是明智的。可是——可是我不認為奧德麗也會這樣想。」
「除非是像您這樣的人,卡蜜拉!」
「最可愛、最可愛的凱兒!」
「我才不管醫生說什麼。」
「別著急,親愛的,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聽來好像是奧莉夫.帕森斯。」
「這有什麼不對嗎,美人兒?」
巴鬥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那個坐著寫字的人正處於後一種狀態,支配他身軀的是一個冷靜、靈敏的頭腦。這個頭腦只有一個信念,一個目的——毀滅另外一個生命。不管他的目的到頭來能不能實現,他仍在紙上詳盡地研擬著這個計劃,把每一個意外事件、每一種可能性都寫了進去。事情必須做到絕對安全可靠。這個計劃像所有高明的計劃一樣,並不是那種死板板的公式老套。不同關鍵都有可供選擇的不同方案。此外,因為那個頭腦是如此的天才機敏,它也了解到必須準備一些巧妙的預防對策,以防天有不測風雲。但是,計劃的主軸始終是清楚明確的,並且幾經周密的實驗。時間,地點,方式,受害者……
「為什麼不對?」
「我認為,我們可以在九月初去。」
「那是當然,我對他們瞭如指掌,這就是為什麼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是小偷,小寶貝——不是因為我是你的爸爸(爸爸總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孩子),而是因為我是一個警察!你沒在這個地方拿走任何東西。小偷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屈服於突然出現的強烈引誘(這種情況少得不能再少了,一個普通、正常而且誠實的人,抵抗誘惑的力量是令人驚奇的);另外一種是偷盜成性,習慣拿走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你哪一種都不是,你不是小偷,你是一種十分特別的說謊者。」
「你原先在赫伯特.克萊那兒工作,是吧?」
他突然了解他不想。沒有什麼理由。也許就是因為那位護士的專業建言——自殺者不會再來一次。
「你不了解奧德麗,」凱兒重覆道。「你不了解她。」
「還是年輕人行,」泰德.拉特摩說,「十九歲對三十三歲。凱兒,我知道奈維為什麼從來沒有打進冠軍——因為他是一個完美的輸家。」
柯內利勳爵停下來,後者卻一聲不吭。
二月十四日
瑪麗有點固執地說:
「噢,泰德!」
麥沃特冷冷地回答道:
「這算不了什麼,成功的快樂是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好了,這樣不太乖喔!」
「那個長著一頭金髮,紅紅的臉蛋長著許多細毛,下巴有一塊黑斑,兩隻藍眼睛分得很開的女孩是誰?我在走廊裏碰到過她。」
「為什麼不會?」
他的那雙黑眼總是脈脈含情,還刻意使自己的聲音充滿演員般的自信。凱兒十五歲時就認識他了。他們常在身上抹上防曬油,一起在永萊斯本曬太陽,一起出沒於舞場,一起打網球。他們不僅是朋友,而且是心腹之交。
接著,他又推開報紙,吃起麵包和果醬,一邊打開他的信件。
「嗯,我來了。」
「我不相信,」巴鬥夫人吸泣著說。「席薇亞吔!」
羅伊德咕嚕著說:
奧德麗.史金屈走進寬敞的臥室,來到大床前,彎腰吻了吻老太太,隨後就在那張為她準備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是說奧德麗嗎?」
凱兒驚訝地坐了起來。
「或許有那麼一天,我會制服一匹脫韁的馬,把一個金髮的小女孩從死亡中拯救出來——呃,是這樣嗎?」
「他們為什麼要叫她延期呢?」
「我那時會住在復活灣旅館。」泰德說,「已經訂好了房間。」
隨後,在一陣狂笑中,紙張被撕成碎片。那人拿著碎紙片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頭,把它們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一點疏失都不能留下。每一張碎紙片都化為灰燼消失無蹤。現在,謀殺計劃只存在於創造者的頭腦裏了。
「我?」
他猛抽著那支古色古香的煙斗,而且一反往常又繼續聊下去。
「就是那個專打網球和迴力球的人嗎?」
「事情是這樣的,巴鬥先生。因為學生抽屜裏的東西陸續地不翼而飛,因此我召集https://m.hetubook.com.com全校的學生,把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們。在此同時,我暗地裏仔細觀察她們的臉色。席薇亞的表情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種愧疚、慌亂的表現。我立刻就明白誰應該對此事負責。我不想把她叫來當面對質,我想讓她自己招認。我給她進行了一次小小的測驗——讓她把一些字母組合成詞。」
「好極了。」奈維說。
五月五日
也許,她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幅畫面:九月的一個夜裏,一個人在路上行走著,因此就這樣把另一個人從可怕的死亡途中拯救了回來……
「是啊,處在這種困難的境地,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馬修喜歡奧德麗,我也一樣,而且大家都承認奧德麗是奈維的賢妻,儘管很可惜她不常和奈維一起分享興趣,她不是一個活躍的女孩。這一切實在令人苦惱。我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男人自然會有些不正當的外遇,但社會是絕不容許他們割斷夫妻關係的。」
他們相視一笑。奈維走近她,彎下腰,吻著她的後頸。
負責照料病房的護士從桌前站起,向他走去。她挪了一下他的枕頭,使他躺得更舒適一些。
「怎麼樣,這樣你滿意了吧?」
「我要你來,不單單是我很想見到你,親愛的,還因為我接到了奈維寄來的一封怪信。」
「這真令人生氣。」褚維士先生說,「二十五年來,我年年到利赫的馬林飯店去度假,可是現在,叫人怎麼相信,那地方正在拆建,胡謅些門面要擴建的鬼話。他們為什麼不放過這些地方呢?利赫一向有它自己的特殊迷人之處,十足攝政時期風格,地地道道的攝政時期風格。」
「別管奈維想什麼,你自己願意不願意,這才是問題的所在。」崔瑟連夫人粗聲地說。
「不,沒有,你沒有這個權利。」
「是嗎?」
「不,沒有,我不是那種隨和的人。護士,我告訴你一些事情吧。我曾經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人。我有一個稱心如意的工作和美麗的妻子。後來發生了車禍。老闆開車,我坐在車裏。他要我做證說在出事當時,他的駕駛速度低於三十英里。但實際上不是,他開到將近五十英里了。車禍並沒有鬧出人命,沒有發生這類的事,他只是想對保險公司證明自己沒有過失。但是,我沒有照他的話說。那是謊話,我不說謊。」
「我不是你的女人。生活環境不允許。」
「我知道,」德雷克說,「一個平靜無波的地方。」
「祝你一帆風順!」
「她一定是心花怒放吧。」凱兒插了一句。
柯內利勳爵突然收住笑聲,露出精明而戒備的神色。
「卡蜜拉,我是這樣想的:這也許會……也許會讓事情簡單一點。」
奈維平靜地說:
「凱兒?你說是凱兒出的主意?」
「泰德是很有魅力的人。」
「我想,嚴格說來,奈維也應該受到譴責。」
她凝視手裏擺弄著的球拍,突然屏住了呼吸。
「嫉妒拉特摩?」他真的感到驚訝。
他說:
「席薇亞對不屬於她的東西是從來不碰的。」
「你吃了不少苦吧?」他輕聲問。
「不,當然不會。」凱兒說,「說下去。」
安芙瑞小姐是一個卓有建樹的校長。她頗有個性——可謂個性十足,她思想開朗,不因循守舊,把訓練、紀律和現代思潮中的自我意識合而為一。
「你沒有親人嗎?沒有媽媽、姐妹或者什麼人嗎?」
五月二十九日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管他呢!他願意承擔這項只為維生的任務。儘管缺乏熱情,甚至也並無快慰可言,但他還是願意認認真真地去完成它。早在七個月前,他就試著要掌握自己的命運。現在機會——真正的機會不邀而至,但他卻毫無感謝之心。的確,處境的改變並未使他產生解脫之感。那段生活永遠結束了!他承認,人是不能在冷血中過日子的,生活總有意外的失望、感傷、沮喪或激|情。你不能因為日子老在枯燥無味地兜圈子就自殺吧。
「這麼說,我的問題已圓滿解決了,」褚維士先生說,「我很高興能和崔瑟連夫人久別重逢。」
他的同事艾倫.德雷克朝屋子裏看了一眼。
「無論如何,我有權利處置我自己的生命。」
他憤怒地呻|吟著,感到渾身發熱。
「奈維是應該責備,」崔瑟連夫人同意,「他有一個討人喜歡的妻子,她忠貞不渝地愛著他——也許愛過頭了。不管怎麼說,要不是那個女人死纏著他不放,奈維是會清醒過來的。可是凱兒下定決心要跟他結婚。是的,我完全站在奧德麗這一邊,我非常喜歡奧德麗。」
「這份差事很重要,只能交給適當的人——你完全合適,我相信。得交給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
「她遭受了許多痛苦……又經歷了離婚,以及奈維和那個女人的結婚,但是奧德麗開始慢慢克服了痛苦。現在她已經恢復到她原來的模樣,你說她會願意重提往事嗎?」
他站起來繞著桌子踱步。最後他輕輕拍著她的臉頰說道:
「你竟然沒跟我說!」
「給你準備了看來血淋淋的豬腰子、磨菇和燻豬肉。」
「為什麼必須活下去呢?」
「嗯,總要替別人著想,不是嗎?」
「你以前從來沒告訴過我。」
「這你自己最清楚。我累了,親愛的,現在你可以走了。瑪麗在樓下等你。告訴他們叫巴莉特到我這兒來。」
「這主意不錯——這主意真不錯哩!那裏有帶遮棚的露台嗎?」
「就像是亨利八世。」崔瑟連夫人說。
安格斯.麥沃特只能哼一下,表示感謝。
她正低頭靜靜地看著崔瑟連夫人遞給她的信,信是奈維.史金屈寫來的。
奧德麗的臉頰上泛起了一層紅暈,像海邊的貝殼一樣閃爍著柔和的光澤。
「七年——快八年了。」
瑪麗從打開的窗子向外望去。崔瑟連夫人的房子坐落在一個可以鳥瞰特恩河的陡峭懸崖上。河對岸是新開闢的避暑勝地復活灣。在寬闊的沙灘上有海水浴場,到處都是一幢幢時髦的遊廊別墅。在伸向大海的山岬上聳立著一座大飯店。鹽溪是一個風景別致的小漁村,立在小山旁。它頗以自己的古板和保守自居,根本不把復活灣和它的夏季遊客放在眼裏。
他還會再幹一次嗎?他真心想要死嗎?
「瑪莉,這件事交給我。」
「怎麼還像平常一樣這麼冷冰冰的?」他說,「你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不是嗎?離開家有多久時間了?」
「你是在嫉妒?」
「你就真的那麼有自信嗎?」凱兒噘起嘴。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呢?他把我的女人給搶走了。」
「這麼說,你從來就沒有快樂過?」
但他現在卻處在這種荒謬的境況下。他不久就要接受一個假惺惺的法官的訓誡,因為他用獨一無二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他的生命——做了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年輕氣盛的梅利克這時從場地的左邊發球,奈維漂亮地把球回擊到場地的角落,這一擊十分高妙。
「重要的是,」她用清晰、動聽的聲音說,「我們應當正確地處理這件事。巴鬥先生,我們要為這女孩本身著想,為席薇亞著想!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活不能因此而遭受挫折。我們不應當讓她背負罪惡感。可以的話,對她的責備也必須是輕輕落下。但我們一定要找出犯下這些小紕漏的真正原因。也許是自卑感做祟?她不擅長運動,你知道。這會不會是一種想在其他方面展露才華的隱性欲望——一種想表現自我的渴望?我們千萬要小心處理。這就是我必須先單獨與你會面的原因,以讓你了解在對待席薇亞這件事上要非常謹慎。我再說一遍,搞清楚事件背後的原因是很重要的。」
「確切地說,這不是命中注定,這是我決定的。」凱兒說。
「反正她讓我心驚肉跳,可能是因為她很聰明。」
凱兒笑著說:
但在離開這個國家以前,他會有整整一週的閒暇。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打發這一個星期。
「啊,太陽多可愛啊!英格蘭也不是那麼糟嘛!」她一邊說,一邊嬌滴滴地扭動著塗成猩紅色的腳趾甲。
艾倫.德雷克給他斟了一杯酒。
「你當真嫉妒奧德麗?」他說。
她勉強地慢慢走到他眼前。巴鬥用寬闊的大手托住她的下巴,仔細看著她的臉。
「這個我知道——」凱兒欲言又止。
凱兒從她那黑黑的睫毛下投來了好奇的一瞥。
到鹽溪去。
他截住了她的話,繼續說:
「好有運動精神呀!玩起愛情與婚姻的遊戲多拿手呀!」
「過來喝一杯吧,你這個走運的傢伙。我真嫉妒你。」
奈維.史金屈正從樓梯走下來。他穿著白色的法蘭絨裝,手臂下夾著兩支網球拍。如果要從英國人中間選出一個與世無爭的幸運兒典型的話,選舉委員會一定會選中奈維.史金屈。他是名震英倫的網球高手和全能運動員。雖然從未打進溫布敦的總決賽,但他多次在前幾回合的比賽中保持不敗,並兩度打進混合雙打的最後四強。他之所以不能奪得網球比賽的桂冠,可能是因為他是一個全能的運動員。他會打高爾夫球,又是一個游泳健將,並多次成功地登上阿爾卑斯山。他三十三歲,有強壯的身體,英俊的面孔,傲人的財富和一個新婚而且非常漂亮的妻子,生活環境無憂無慮。
奈維的話音突然充滿了令人費解的痛苦。
「你真明白?」
麥沃特壓低聲音說話,但柯內利勳爵對此未曾注意,他在忙著回憶自己當時的反應。
「我怎麼也不會讓奧德麗吃閉門羹,她總是九月份到我們這裏來,我絕不會要她改變計劃的。」
「良心不安,你懂嗎?亨利一直想要凱瑟琳認同離婚是件正當的事情。奈維知道他自己的行為很惡劣,他想使自己的良心少受一些譴責,所以就一直在逼迫奧德麗,想讓她說一切都沒關係,說她願意和凱兒見面,而且毫不介意。」
「會啊,別人會發脾氣啊!我們都見到過的,那些網球明星常常大發雷霆,對每一分都計較,可是奈維總是心甘情願地服輸,笑笑就算了,誰最厲害讓誰贏。天哪,我真討厭這種私立公學的精神,感謝上帝,我從沒進過這種學校。」
「承蒙費心,校長。」
「爸爸,我——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她一邊問一邊把頭扭了過來,泰德莞爾一笑,於是她也相應一笑。
「現在不就告訴你了。這完全是偶然的。我在公園裏散步,她正好從那邊朝我走過來……你總不會要我躲著她吧?」
「醫生說你能吃藥了。」
有種神色,不悅,猶疑,在奈維臉上盤桓,而且隨即愁雲密布。
「可是,你一定有朋友吧?」
「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你心裏有這種想法呀!」
「是的,這類問題是要格外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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