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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算太晚吧？現在幾點了？」

他輕鬆地說：

「出來，我親愛的愛人。現在出來，到我的身邊，和我一起散步，穿過樹林到沙夫爾高地，並在那兒傾聽——傾聽每一件關於我的事，這些事你也應當知道，如果你還不知道的話。」

當她在床上翻身的時候，發出一聲沙沙聲。

但他在擔心，為他生活中的安逸、秩序以及安全擔心。他曾經瘋狂——十分瘋狂，他絕望地思索著，接著又在思索中找到了安慰。當然，沒有人會相信他曾那樣瘋狂過吧？

可憐的人們，他想，可憐的受折磨的人們。約翰．克里斯托對於人們的痛苦了解很深。他並不怎麼可憐那些脆弱的人，但他同情那些經常受苦的人。因為他知道，經常受苦的人是強者。

顯然，他不想失去任何東西。

他裝出厭倦並充滿睡意的聲音。

約翰．克里斯托從栗樹林中出來，踏上房前那道綠色的斜坡。天空中掛著一彎明月亮，那座房子沐浴在月光下，使那些拉上了窗簾的窗戶帶有一種奇怪的純潔。他低頭看了看錶。

「你瘋了，」他對自己說。他在顫抖，現在天氣很冷，畢竟是九月底hetubook.com.com了。「你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問自己。「你整晚都表現得相當瘋狂。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脫身的話，就算非常幸運了！」究竟吉妲會怎麼想，如果他整晚都待在外面的話？

他曾是一個傻瓜。當然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但他對此毫不後悔！他現在意識到，自己是完全的主人。多年以來，他一直負著一個重擔艱難前行——現在那個重擔沒有了。他自由了。

荷立塔！不是荷立塔，他的心在一陣突然地劇痛中狂呼。我不能失去荷立塔！

關於這件事，安卡德家的人會怎麼認為？

他自由了並做回他自己。對約翰．克里斯托這個哈利大街上成功的專業人士而言，維若妮卡．克雷將毫無意義。如今所有的那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過去因為那場衝突並未得到解決，而他一直屈辱地忍受著恐懼的折磨，恐懼他曾「逃跑」，所以維若妮卡的影像也就從來沒有完全地離開他。今晚她從夢中走了出來，來到了他的身邊。過去他接受了那個夢，現在，感謝上帝，他永遠地從夢中釋放出來了。他回到了現在——現ｈtｔｐs://www.hｅｔuboｏk.com•ｃom在是凌晨三點鐘，他差一點把事情搞砸。

如果吉妲知道——

還有荷立塔？（但他並不太在意荷立塔，他覺得他可以在必要時向荷立塔解釋，但他永遠也無法向吉妲解釋。）

如果吉妲猜測……如果吉妲起了一絲懷疑……

他突然想向她的窗戶扔一把卵石，衝她大聲喊叫。

他將不得不處理吉妲的情緒，而且最好盡快進去處理。

「是你嗎，約翰？」

「是的。」

比方，吉妲會怎麼想？

但是，很可惜，吉妲並不姓安卡德。

他迅速脫下衣服，爬上床。孩子的算命多古怪啊。「現在這張在你頭頂上的牌，是對你有控制力的人……」維若妮卡！她一直都在控制著他。

她會嗎？他對吉妲真正了解多少？普通情況下，吉妲會相信白的是黑的，如果他這麼說的話。但對於諸如這樣的一件事情……

他和維若妮卡共處了三個小時。她就像一艘快速護航艦一樣駛了進來，把他從那個圈子中隔離出去，並把他像戰利品似的帶走了。他現在很想知道，究竟當時人們都是怎麼想的。

他想對荷立塔說：

房間裏一片黑暗htｔｐs://m•hetｕboｏk.ｃom•cｏm，他能聽到吉妲均勻的呼吸聲。當他走進去關上門的時候，她動了一下，她的聲音飄了過來，模糊不清，帶著睡意。

「但再也不會了，我的女孩，」他帶著一種殘忍的滿足想著。「所有的那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已經脫離你的掌控了！」

他猛地轉過頭。如果有人走到游泳池，從那兒尾隨著他……如果有人等著他並尾隨他回來，那麼那個人可能選擇了一條地勢高的小路，然後從花園的邊門回到房子裏，而當對方輕輕關上花園門時，可能會發出他聽到的那個聲響。

別以為人們不會做這種事。身為醫生，他非常了解那些理想崇高、敏感、吹毛求疵、可敬的人經常這麼做。他們在門口偷聽，拆別人的信件，偵察著，窺探著——並不是因為他們贊同這種行為，而是因為在人類極度苦惱的絕對必然性之下，他們陷入了絕望。

「我要重新開始。從今天起，一種新生活開始了，那些在生活中破壞、阻礙我的東西消失了。今天下午你問我，我是否在逃避自己？你說對了，那就是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因為我向來不知道，究竟是勇氣還是懦弱帶和_圖_書我遠離了維若妮卡。我曾懼怕我自己，懼怕生活，懼怕你。」

已經三點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滿是焦慮不安。他不再是——絲毫不是——一個陷入愛河的二十四歲年輕人。他是一個精明實際、年屆四十歲的男人。此外，他的頭腦清晰，而且事業一帆風順。

倘若今天晚上跟蹤他的人正是吉妲呢？

在他一生中，他是個冒險犯難的男人。他為了病人、為了治療方法而冒險，因投資而冒險，但從來沒有荒誕不經的冒險——那種超出安全界線的冒險。

他從落地窗走了進去，打開一盞燈，關上並鎖住了那些窗戶。然後關燈，離開房間並找到大廳的電燈開關，迅速上了樓梯，再找到一個可以控制大廳燈光的開關。他在臥室的門前佇立片刻，他的手放在門把上，接著轉動它，走了進去。

但很快地，他不再為此煩惱了。安卡德家的人好像都將露西．安卡德當成了標竿。對露西．安卡德來說，不尋常的事物總是顯得理所當然。

當他尾隨著維若妮卡那高䠷、得意洋洋的身軀走出去時，他看起來像什麼？他的臉上寫著什麼？他們是否看到一張恍惚、害相思病的男孩的臉？或是他們和*圖*書只看到了一個克盡禮節的男人？他不知道，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哦？晚安，約翰。」

毫無疑問，每個人都躺在床上睡著了，客廳的落地窗半開著，是為他留的。他再一次抬頭看著那純潔沉睡著的房子。它看起來有些過於純潔了。

如果現在他能叫醒荷立塔，要她和他一起出去的話，他們將穿過樹林，到一個他們可以一起觀看太陽從世界邊緣升起的地方。

「我不知道。對不起，吵醒你了。我不得不和那個女人進去，並喝了點兒東西。」

突然他嚇了一跳。他聽到——或是他想像他聽到了——輕微的關門聲。

他猛地抬頭看著窗戶。窗簾有沒有動，或是被拉開以供某人向外張望，然後再放下窗簾？荷立塔的房間。

胡說八道，他對自己說，怎麼會是她呢？她早就上床並且很快入睡了。她毫無想像力，從來也沒有。

吉妲呢喃著：

很好！像平常一樣，他是幸運的。像平常一樣——這個想法立刻使他鎮定了下來，他想到，他的幸運之神經常光顧！不時會有那樣的一刻，他屏息說：「如果這一切變糟了的話……」但事情從來都沒有變糟過！但總有一天，可以肯定，他的運氣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