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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的幻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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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格傑恩走上前來。
一個會有麻煩的週末?她曾擔心會有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可能會發生。
當然那是因約翰.克里斯托之死而受驚的結果。
取用了一些果醬後,大衛冷冷地說:
大衛嘆了口氣,說:
「那個該死的女人每週付我四英鎊,這就是關鍵所在。」
謀殺!大衛厭惡地戰慄著。他的朋友們會怎麼想?兇手是如何進行謀殺的?兇手的心態如何?反感?厭惡?還是略微感到開心?
「我想這兒更舒適一些。」米琪說。
她的目光從愛德華身上移向米琪。
愛德華以為有許多工作機會為米琪敞開大門的假設,徒然令人無法忍受,這個上午變得讓人感到惱火。愛德華有什麼權利居住在一個遠離現實的世界裏呢?
「你一定很後悔來這兒。」米琪說。
吉妲曾說她發現約翰死了,然後撿起了那把左輪手槍。喔,她還能說什麼呢?她不得不說些什麼,可憐的東西。
「我是認真的,米琪,」愛德華說,「我很擔心。」
「哦,不,」米琪想,「這不可能是真的,這是夢。約翰.克里斯托被謀殺,他被槍殺了,躺在游泳池邊。鮮血和藍色的池水——像一本偵探小說的精裝封面。怪誕,不真實,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如果我們現在還在安斯威克,這一切就不可能發生。」
那種體內的不安再次升起了。不,不,不能那樣想。因為又有誰可能殺了約翰呢?並且吉妲當時站在他的屍體旁邊,手裏握著一把左輪手槍,那把她從亨利書房裏取得的左輪手槍。
接著外邊傳來了一聲車輪輾在砂礫上的沙沙聲,是亨利爵士在停車。他在他所屬的俱樂部過夜,並早早地驅車回來。
書房——還有《大英百科全書》——並未如他所願地成為避難所。安卡德夫人曾進進出出兩次,友好地跟他講話,而他卻無法對她的談話做出任何知性的回答。
就像過去一樣,她帶著那種愛的痛楚和懊悔,想起了她的父親,一個頭髮花白、滿臉勞累的中年男人。一個奮鬥多年、支撐著一份小小的家傳事業的男人。即使他付出關心和努力,也注定慢慢走下坡。這不是因為他的無能,而是社會進步的結果。
「一定要留下來,愛德華,拜託。哦,我希望你留下來。」
「你認為你的親戚們怎麼樣?」
那個黑色的重負從她的額頭向下移動,停留在她的胃部,使她感覺有些噁心。
「喔,親愛的,」露西說,「一切都順利嗎?」
大衛想要設法避開這些人是多麼困難。
還有格傑恩。當她在大廳裏經過格傑恩身邊的時候,他看上去也和平和_圖_書常一樣。如今空幻莊園的生活似乎按照正常的節奏繼續著,伴隨著吉妲的離去,整個事件似乎就像一場夢。
事情就像她想像的那麼令人不愉快。那個尖酸矮小的猶太女人發出憤怒、沙啞的聲音,並從電話線傳了過來。
「你知道,」安卡德夫人穿過屋子,拿起電話聽筒認真地注視著,她接著說,「我不認為除了園藝手套外,我還有別的手套!當然,自從住進總督府,我是儲存了很多長長的晚禮服手套。手套相當愚蠢,你不這樣認為嗎?」
「真是令人厭煩,」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最好的態度。「所有只存在於偵探小說裏的陳腔濫調!」
她衝著米琪笑笑,然後出去了。
「親愛的愛德華!」露西帶著十足的讚許說。
大衛.安卡德正坐在小路盡頭的一張凳子上。
「我希望這不會在我活著的時候發生,」愛德華微笑著說,「我的佃農是一些很滿足的人。」
「我想,是在貝爾斯希爾。」亨利爵士說,看起來困惑不解。
當米琪十三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去世了。米琪有時覺得她對母親幾乎一無所知。她是那麼模糊迷人、快樂。她後悔自己的婚姻了嗎?那個使她離開安卡德家族圈子的婚姻?米琪對此一無所知。她的父親在妻子去世之後,變得更加灰暗和安靜。他那阻止事業下沉的努力也變得更加無用。米琪十八歲的時候,他悄然去逝了。
荷立塔昨晚表現得十分古怪。
「這是什麼,哈卡索小姐?一個死訊?一場葬禮?你應該很清楚我正缺少人手吧?難道你認為我會接受這些藉口嗎?哦,是的,你玩得很愉快,我敢肯定!」
米琪堅毅地動了動下巴,拿起了話筒。
「看愛德華沒用,」露西.安卡德說,「愛德華完全不會明白的。而你,米琪,總是那麼務實。」
「希望他們表現得合情合理。你工作的那家服裝店是什麼樣的店?那個經營店鋪的女人和藹嗎?對為她工作的人有同情心嗎?」
「是的,我本來可以和朋友一起待在倫敦。」他加上一句,「他經營一家左翼書店。」
但她會及時從中恢復過來的——每個人都能夠從任何事中恢復過來。接著她會嫁給愛德華,然後住在安斯威克。愛德華最後會得到快樂的。
「你要打電話給什麼人嗎?」
亨利爵士點點頭。安卡德夫人說:
「過得舒適真的那麼重要嗎?」
「我正在分析我對謀殺的反應。」
米琪打斷他。
「愛德華認為我應該有一個欣賞我、友善又富於同情心的雇主。」米琪明白地說。
米琪停止羅列她的目錄。
「我就和圖書知道她會有姊妹,」安卡德夫人說,「是住在坦布里奇韋爾斯嗎?」
「但是我親愛的孩子,你不該受那種氣。如果你必須有一份工作的話,一定得找一處環境和諧、同事易於相處的地方。」
露西飄進屋裏。她正在自問自答:
她對工作沒有奇特的幻想。她憎惡那家商店,她憎惡艾弗蕾芝夫人,她憎惡對那些壞脾氣、無禮的客人永遠都得卑躬屈膝,但她很懷疑自己是否能找得到其他更喜歡的工作,因為她沒有那種必要的資歷。
但米琪心中的某些東西,反對她接受那些慷慨親戚們提供給她的安逸生活。偶而造訪、沉浸在露西那井井有條的奢侈生活中是很愉快,她能以此為樂。但某種堅強的獨立精神,卻阻止她接受這樣的生活當作禮物。同樣的感覺,也令她不願向親戚朋友們借錢來經營自己的生意。她已經看過太多那樣的事。
回憶奔湧而來。冒出一個醜惡僵硬的字眼——謀殺!
「米琪,你最好撥個電話給你工作的服裝店。」
非常奇怪的是,米琪的熱愛總是獻給她那安靜、疲憊的父親,而不是她那顯赫、姓安卡德的母親。每當她去安斯威克,她都玩得很開心。回來時,她會用胳膊摟著父親的脖子,對他疲倦的臉上略帶反對的質問回答說:「我真高興——我真高興回到家裏了。」
臥室裏有女僕在打掃。
「你用的形容詞絕不適合她。她是一個懷特查佩爾區的猶太女人,頭髮染過色,聲音就像一隻秧雞。」
米琪曾和不同的安卡德親戚們住在一起,她接受安卡德家人的禮物,跟安卡德家人一起度過了快樂的時光,但她拒絕在經濟上依靠他們的援助,即使她很愛他們,很多次,她會突然而強烈地感受到她和他們之間南轅北轍。
「一個人非得惦記著他的親戚們不可嗎?」
荷立塔一直極喜歡愛德華。只是約翰.克里斯托那進取、優越的人格阻礙了他們。他使愛德華相形之下顯得那麼蒼白。
米琪打斷了她,尖銳而清晰地解釋著。
「我再贊成不過了。」米琪衷心地說。
「我讓你難過嗎?為什麼?」
亨利爵士正坐在矮牆下的老位子,但米琪轉過身朝那條花間小徑走去。
米琪下決心堅持到底,她繼續解釋著。奇怪,電話另一頭的那個女人讓整件事情顯得似乎非常骯髒,像是一樁粗俗的案件,人類的煉金術多麼神奇!
「……你們瞧,沒人知道她是喜歡白牡鹿莊園還是喜歡我們?」
她把捂在聽筒上的手拿開了。
可憐的荷立塔,她是那樣瘋狂地喜歡著約翰。
她的親戚們都很有魅力,但今天上和圖書午他們的魅力對她一點兒用也沒有。
「我親愛的露西,」愛德華叫道,「我只是在擔心米琪工作的地方,那地方聽起來簡直糟糕透了。」
「但是我親愛的米琪——」
突然一陣辛酸湧了上來。露西、亨利、愛德華——是的,甚至荷立塔——他們所有人都被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和她劃分開了,那是一條將有閒階級和勞動階級分離的鴻溝。
「格蘭奇警探打過電話來,亨利爵士審訊將於星期三的十一點鐘開始。」
露西看上去很驚奇。
「這些龐大的產業十分可笑,它們應該被分割。」
「當然是審訊,親愛的。吉妲不得不來這裏接受審訊。她會待在這裏嗎?或是去白牡鹿莊園?當然,這裏會引起痛苦的聯想,但在白牡鹿莊園,那裏將會有盯著她看的人們和大量記者。星期三,你知道,十一點,或是十一點半?」一縷微笑使安卡德夫人的臉明媚起來。「我從未參加過審訊!我認為我該穿灰色衣服,當然,還要戴頂帽子,就像去教堂——但不戴手套。」
她不借錢,不運用任何影響力,自己找到了一份每週四英鎊的工作,如果她得到這份工作,是因為艾弗蕾芝夫人希望米琪會帶她那些「社會名流」的朋友來買東西的話,那麼艾弗蕾芝夫人一定大失所望。米琪從不鼓勵她的朋友們有這種念頭。
由於正用心思考這些問題,他很不高興被米琪打擾。當她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不安地看著她。
「哦,你這樣說真有趣,愛德華,非常有趣。我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呢?」安卡德夫人帶著一絲厭惡瞅著電話聽筒。
她滿懷怨恨地想:「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如果猴子對牠們的尾巴一直很滿意的話……」安卡德夫人嘀咕著,她正站在餐具櫃旁邊,茫然地看者一盤腰子。「那是我在幼稚園學的一首詩,但我完全不記得後面怎麼唸了,我應該和你聊一聊,大衛,好學習一些新觀念。就我所知,一個人會憎恨他人,但同時又給他們免費的醫療關懷和許多額外的教育(可憐的傢伙們,所有那些無助的小孩子們每天都被成群結隊地驅趕到校舍中);而魚肝油那麼難聞的東西被強灌下嬰兒的喉嚨,全然不管他們喜歡與否……」
該如何解釋,她想,對一個像愛德華這樣的人?關於勞力市場,或是工作,愛德華了解些什麼呢?
米琪看著他,片刻間無言以對。
「不。」安卡德夫人茫然地搖了搖腦袋,並極為小心地將聽筒放回到電話上。
「當然,很古怪,」米琪說「牽扯進一樁謀殺案當中。」
「我認為,愛德華,你不應該惹米琪難過和*圖*書。米琪比我們更在意突發的死亡事件。」
的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米琪的心理和精神上像是壓著一塊厚重的烏雲。有些事她不想思考,也不想記住。有些事情,毫無疑問地嚇壞了她——一些和愛德華有關的事情。
星期一的早晨米琪突然醒了過來。
她說:
「什麼?是的。對不起,夫人,但畢竟,這根本不是我的錯——」
不公平,確實不公平,因為如果是吉妲殺了她的丈夫的話,這跟他們都無關。
米琪不安地抖動著。
那個醜惡沙啞的聲音正在憤怒地尖叫:
愛德華和往常一樣敏感,他滿臉困惑地看著她,溫柔地問: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露西。」
他那種公然拒絕的注視令她相當震驚。好像自己是個不討人喜歡、毫無智慧可言的女孩。
愛德華打開門走了進來,看到米琪在打電話,他正想出去時,她阻止了他。
大衛聳了聳肩膀,他說:
她的生活一直是那麼普通平凡,以致於她不知如何向雇主解釋,由於她捲入了一樁謀殺案,在四天的假期之後她不能按時回去工作。
她打斷了他:
「唯一的用處是避免在犯罪時留下指紋。」愛德華微笑著說。
「一個人非得思考任何事情嗎?」
愛德華臉上的驚恐之情幾乎使米琪笑出聲來。他是那麼的關心。
「我是一個勞動者。這恰恰就是為什麼過得舒適對我那麼有吸引力。黃楊木的床,羽絨枕頭——一大早,茶就輕輕地放在床邊,盛著許多熱水的瓷浴缸,芳香的浴浴,那種你可以完全陷進去的安樂椅……」
米琪又做了一些卑順而沒有承諾的回答。最後她重新放好聽筒,發出了解脫的歎息一聲。她感到噁心並顫抖不已。
大衛沒有過分誇張的魅力,米琪徑直走向他,坐在他的身邊,她看到他那苦惱的表情,心中升起一種惡意的快樂。
大衛歎息著。
然後她出去,走進了花園。
他到這兒是為了考慮自己的處境。他老大不情願地答應來這裏度週末,現在卻牽扯上突發暴力死亡案件,這個週末不得不延長了。
而且艾弗蕾芝夫人一向都不是個容易聽進解釋的人。
「你一定要常去安斯威克,大衛。我希望你在那兒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並且了解那整個地方。」
「他們不應該這樣,」大衛說,「沒有人應該滿足。」
「警察?警察,你說的是?」對方幾乎是尖叫。「你扯上了警察?」
荷立塔保護著吉妲,保護得非常好——她說吉妲的陳述完全是可能的,認定那是可能的。
毫無疑問,大衛想,她是不思考的。他幾乎是大方地說:
這聽起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非常不可思議,甚至連感覺起來也不太可信。
「你的朋友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是哪種人,能把警察弄到那兒去,還有一個男人被槍殺了?我很不想讓你回來了!我立下的規矩,可不能被人破壞。」
「有時候,」米琪說,「我覺得我並不在意任何別的東西。」
大衛是一個喜歡思考學院的過去,或是認真討論左翼未來的人,但他沒有任何處理暴力和現實的能力。正如他曾告訴安卡德夫人的,他不讀《世界新聞》。但現在似乎《世界新聞》已經自行來到空幻莊園了。
這不是一個夢。這是一件真實的事,一件類似《世界新聞》上所登載的事,而且她和愛德華、露西、亨利以及荷立塔全都捲入其中。
有好一陣子,她躺在床上發呆。她的目光困惑地望著門口,因為她有點希望安卡德夫人出現。當露西在第一天早晨飄進這裏的時候,她說了些什麼?
「是的。約翰的秘書是個能幹的女孩。她接手處理各項事務。那個秘書打了電報給吉妲的妹妹。」
米琪想,露西的舉止一如往常。
吉妲,無疑地,不可能槍殺任何人。
米琪慢慢走向電話。
「那是我工作的地方,」她解釋道。「我得讓他們知道在星期三之前我不能回去,由於審訊和那些……警察。」
「驕縱的生活態度,」大衛說。「如果你是一個勞動者的話——」
他們對找工作的困難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一旦你得到了它,就必須保住它!也許有人會說,她沒有必要賺錢養活自己,露西和亨利會愉快地給她一個家,還會同樣愉快地讓她得到一筆津貼。愛德華也會樂意地給予資助。
他們是安卡德家族,他們所有人都是。而她——只是半個安卡德!並且有時候,就像今天早晨,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像個安卡德族人!她是她父親的女兒。
大衛輕蔑地問:
愛德華在場,這給了她力量——消解那個老太婆的惡毒。
安靜的、愚蠢的、略帶傷感的吉妲——你無法將吉妲和通俗鬧劇、暴力聯想在一起。
米琪說:
「勞動者,」大衛說,「應該擁有這些東西。」
「我敢斷定……」露西評估著貝爾斯希爾一地。「是的,非常可能。」
米琪茫然地看著她,接著又看看愛德華。
但他對輕輕放下的早茶略帶質疑,這聽起來對一個認真而有組織的世界來說,似乎過於奢侈了。
那天早晨當米琪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她感覺愛德華的個性已經從約翰.克里斯托的籠罩下解放出來了,並開始表現自己的權威。他似乎自信多了,少了猶豫和倦怠。他正愉快地和那個怒目而視、沒有反應的大衛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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