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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的幻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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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你不能退縮!你得好起來。」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為什麼這個想法閃進了她的頭腦之中?
(全書完)
「而我,」她想,「我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我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屬於遠乎我之外的某個東西。我無法為我死去的愛人哀傷,反倒要收起悲傷,把它融進一座細紋大理石像中……」
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裏,她一直緊張亢奮,沒有一刻是放鬆的。她有一個任務要完成——一個約翰交給她的任務。但現在結束了,她失敗了?還是勝利了?一個人可以從這兩種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但無論你如何看待,任務都已經結束了。而她也經歷了它所帶來極其疲憊的負面反應。
那個老女人說:
她想:「我真希望是我喝下了那杯茶。」
她曾對愛德華說了些什麼?「我願意為約翰悲傷。」
克柏翠太太咧著嘴笑了。
荷立塔叫道:
「別苦惱,寶貝,過去的就過去了。你是喚不回的。」
「我並不想死,難道你不這麼認為!」
「對,」荷立塔說,「我只是他的一個朋友而已。」
「約翰,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情不自禁所做的事。」
「聽起來好極了!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寶貝,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當荷立塔駛向倫敦的時候,那兩句話不斷在她的頭腦中迴盪。「我該做些什麼?我該hetubook•com.com去哪兒?」
「現在我再也不能拖延了。悲傷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
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瞼,慢慢地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駕車可以及時地安慰她、給她力量。但她很快就會置身倫敦。很快地,她就會把車停進車庫,獨自回到那空盪盪的雕塑室。空盪盪是因為約翰再也不會坐在那兒斥責她,衝著她發脾氣,愛她超過他想要愛的程度,熱切地告訴她有關里奇微氏病的情況,關他的勝利與絕望,有關克柏翠太太以及聖克里斯多佛醫院的情況。
「正是米琪,正是像米琪這樣的人才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
荷立塔站了起來,握住她的手。「再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再來看你的。」
「我無法十分肯定,寶貝,我現在的醫生是那個說話拐彎抹角、戴著眼鏡的年輕小伙子,他跟克里斯托醫生截然不同,從來不笑!而克里斯托醫生則是……總是講笑話!給我一些愉快的時光,他用他自己的治療方法。『我承受不了啦,醫生,』我曾這樣對他說,『不,你能,克柏翠太太,』這是他對我所說的話,『你很堅強。你能挺住。我們將要改寫醫學史。』他總這樣哄你開心。我願為醫生做任何事!對你期望很多,他總這樣,而你感到你不能讓他失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一定,聊一聊醫生的事能和*圖*書使我好過些。」那種下流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眼中。「從各方面來說,他都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克里斯托醫生。」
但那時她還不敢放鬆,不敢讓哀痛控制了自己。
她的思緒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平台上她對愛德華所說的話——就是約翰死的那天晚上——那個她獨自走到游泳池,進入涼篷,然後故意藉著一根火柴的光亮,在那張鐵茶几畫上乾坤樹的晚上。那有目的的、計劃好的行動,然而卻不能坐下哀悼哀悼她死去的愛人。
「啊!真希望我當時能去!」
「是的,」荷立塔說,「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男人。他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年邁的克柏翠太太躺在她那張狹窄的病床上,用她那雙淚漣漣的、不斷眨動的眼睛斜睨著來訪者。
「現在,」她想,「終於來了,那個我一直害怕的時刻——我獨自一人的時刻。」
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片刻之間罩上了一層陰霾。
她能看到它的線條——高高的、細長的。它的悲傷被覆蓋了起來,只有通過衣飾長長的、悲傷的線條才能看出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問,是什麼使你到這裏來的呢?」
「他現在也會這麼說嗎?」克柏翠太太靜靜地躺了片刻,然後她緩緩地說「槍殺他的那個人真是一個邪惡可恥的人!世界上這種人並不多。」
但現在她可以悲傷了。現在她可以用所有的時間來悲傷。
和-圖-書下一個就是去參加我自己的葬禮了吧,我想。」
這才是現實,勇氣,溫暖。
「他是有一個可愛的葬禮,」荷立塔懇切地說。
突然,隨著她心頭那片陰暗的黑影上升,她想:
「對,」荷立塔說。「他是這樣的。」
悲傷,通過紋路清晰、透明的細紋大理石浮現了出來。
獨自一人,空盪盪的,被遺棄的。這可怕的空虛。
突然辛酸的感覺波濤洶湧地佔據了她的身心!
那雙尖銳的小眼睛盯著她。「對不起,親愛的,或許你不是醫生的老婆吧?」
「我明白,」荷立塔說。
克柏翠太太和赫丘勒.白羅,荷立塔想,他們用不同的語言表達了同樣的思想。她開車返回切爾西,把車停在車庫裏,然後慢慢走向雕塑室。
我們再也看不到他那樣的人了。這些字湧上了荷立塔的心頭。克柏翠太太正敏銳地觀察著她。
「那個可憐的醫生。真可怕,不是嗎?」克柏翠太太說。她的聲音中除了遺憾之外還有熱情,因為克柏翠太太熱愛生活;而突然的死亡,特別是謀殺或夭折,是萬花筒般的生活中最有意義的部份。「他就那樣被謀殺了。當我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難過極了,是真的。我從報紙上讀到了一切。護士讓我讀了她所能弄來的一切。她真好。那上頭有照片和發生的每一件事、那個游泳池和所有的東西。他的妻子經審訊無罪,可憐的傢伙,而安卡德夫和-圖-書人是游泳池的主人。照片很多,整件事真的很神秘,可不是嗎?」
「如果我死了,你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淚流滿面地開始塑造某個哀悼的女人,或是某個憂傷的肖像。」
荷立塔沒有抗議她這種以恐怖事件為樂的行為。她喜歡這樣,因為她知道約翰也會喜歡的。如果他不得不死的話,他會更喜歡克柏翠太太從中得到樂趣,而不是抽泣和掉眼淚。
「醫生過去常常對我談到很多有關你的事——和你的新療法。我想看看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作品第五十八號,「悲傷」。細紋大理石像。作者荷立塔.薩弗納克小姐……
她跌坐在一張椅子裏,把頭髮從臉前向後掃。
克柏翠太太凝視了她一會兒。
「我只想抓住幹這件壞事的人,並絞死他,」克柏翠太太繼續懷恨地說。「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常常公開執行絞刑,而以更多憐憫取而代之。我一直認為我喜歡去看絞刑,而且我會加倍地快跑,去看殺死醫生的人被絞死,如果你理解我的話!邪惡透了,兇手一定是這樣的。啊,那個醫生可真是萬中選一,他一直那麼聰明!而且他總是那麼和氣!你得一直歡笑才行,不管你願意或不願意。這就是他過去常說的話!我願意為醫生做任何事,我願意!」
「哦,那麼戰鬥吧!克里斯托醫生說你是一個戰士。」
克柏翠太太歎了口氣。
「我明白了。」克柏翠太太說。
悲傷,hetubook.com•com她想,為約翰而悲傷,哦,約翰——約翰。
「我願意,」她曾對愛德華說,「為約翰悲傷。」
她在心底裏呼喚著:「約翰……約翰。」辛酸以及那根深柢固的反抗一陣陣襲向她。
「我正在退縮——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況。」
「當然。那是我要去的地方。去聖克里斯多佛醫院。」
「所以你會好起來的,」荷立塔說。
荷立塔認為她的確明白。
她正像約翰描述的那樣,荷立塔感到了一陣突然湧上的暖流,精神為之一振。這是真實的,會持續下去的!在這兒,一個小小的空間,她又找到了約翰。
「確實如此!那些護士,還有他的病人們!當他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總感覺自己會好起來的。」
悲傷,悲傷……一尊含蓄的塑像,它的輪廓幾乎是感受不到的,而它的頭上戴著頭巾。
「打起精神來,親愛的,」她說。她又補充說:「我希望他有一個很不錯的葬禮。」
細紋大理石像。
「不,」荷立塔叫道,「你不能死。你剛才還說克里斯托醫生要你和他一起改寫醫學史。喔,你得獨自實現這個計劃了。治療方案是一樣的。你得為你們兩個人鼓起勇氣,你得孤身一人改寫醫學史——為了他。」
米琪和愛德華待在安斯威克。
她想:「這就是我!約翰是對的。我無法愛,我無法哀傷……不能用整個人……」
她悄悄地說: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的聲音,滿是尖銳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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