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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邊的幻影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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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荷立塔打斷了她:
吉妲說:
「你怎麼知道?是的,我把它放進袋子裏,然後在它周圍搭起了支架,把黏土胡亂地塗上去,做成了一個塑像。畢竟,警察不可能破壞一個藝術家的傑作,不是嗎?你怎麼知道它在那裏的呢?」
白羅注視了她片刻。
荷立塔站了起來。
荷立塔注視著他。
「那座黏土的馬塑像。」白羅輕聲嘀咕著。
荷立塔說:
「啊,荷立塔!」她叫道,她走下一兩級台階。「請進。恐怕我的妹妹和孩子都出去了,但——」
「但是你不明白……約翰不是,他不是——」她站在那兒,麻木,並且有一種奇怪的可憐。她的眼睛揚了起來,突然直視著荷立塔的面龐。「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每件事!所有關於他的一切。他那天晚上跟著那個女人出去時,我看到了他的神情。維若妮卡.克雷,我早就知道他曾愛過她,當然,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娶我之前。但我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他們有可能會,」荷立塔說。「你最好交給我,我會把它帶走的。一旦它不在你的手裏,你就完全沒事了。」
荷立塔溫柔地說:
但現在,每一天她都感到某種東西越來越近——她將不得不再次開始生活,決定做些什麼,住在哪兒。艾喜已經開始在舉止中表現出了不耐煩的影子。
荷立塔說:
「恐怕……吉妲,我是一個嫌疑犯,白羅先生似乎一直在盯我的梢。他認為是我殺了約翰——但他無法證實。」
她的目光從輪流看著他們,可憐而迷惑。
「我忘了。在我的房間裏。」
「你很累了,不是嗎?」
她站起來,把頭髮從額前撩開,把茶杯舉向唇邊。這時門口有一聲響動,她抬頭望去。她心想,終於有一次,吉妲的動作相當迅速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很久以前,在約翰還沒把她帶走之前。他們所有的人都認為她遲鈍而愚蠢。沒有人像約翰那樣說:
「每樣東西都很重要。」
「你真聰明。」
荷立塔迅速說:
「我會嗎?我這麼累,白羅先生,這麼累。」
她的頭現在感覺好一些了,但她仍然慶幸沒有和其他人去郊遊。獨自一個人待在屋裏很安靜,而且幾乎可以說是很舒適。
「不,謝謝你,夫人。」
「因為我是一個外國人,而我喜歡使用美好的詞句。」
荷立塔像被施了魔法似地注視著她。因為就在這裏,在她的眼前,就是她曾經思量並給予生命、用木頭雕刻出來的東西。「崇拜者」就在這裏,那盲目的熱愛回到了自身,那是醒悟的,危險的。
「而且我明白我必須小心謹慎,因為警察十分聰明。其實我並不是真的像人們所認為的那樣愚蠢!如果你十分遲鈍,並且只是盯著看,人們就會認為你不懂——然而和-圖-書有時,你正在心底嘲笑他們!我知道我能殺死約翰而沒有人會知道,因為我在那本偵探小說裏讀到,警察能夠鑑定子彈是從哪支槍裏射出的。亨利爵士那天下午曾示範過如何裝子彈和開槍。於是我就拿了兩支左輪手槍。我用一支朝約翰開了槍,然後把它藏了起來,並讓人們發現我正握著另一支,起先他們會認為是我朝約翰開的槍,接著他們會發現他不可能是被那支槍射中的,所以最後他們會斷定不是我幹的!」
「我並不像每個人以為的那樣愚蠢。」她把手放在喉嚨上,說道:「約翰——約翰!」她的嗓子哽咽了。
「你不能喝那杯茶,」白羅說,從她手中拿走了那杯茶,重新放到托盤上。「用沒燒開的水泡的茶喝起來不太好。」
但站在門口的是赫丘勒.白羅。
「Cest formidable」他嘀咕道。「你是我遇到過最厲害的對手,小姐。」
白羅平靜地打斷了她:
「槍套?」
「如果你還拿著槍套,吉妲,你必須交給我,我會把它處理掉。這是唯一的明智之舉,你瞧,它能把你和約翰之死聯在一起。你還拿著它嗎?」
「因為你選擇塑一匹馬,你的腦中無意識地聯想到了特洛伊木馬。但那些指紋——你是如何弄到那些指紋的?」
「我認為有一個人會知道的——克里斯托醫生的兒子。我認為有一天他會來到我面前,向我詢問真相。」
她的頭開始疼了,吉妲想:「我要為自己弄一些茶。」
「所以你讓我把茶杯放回托盤,你是想讓,你是想讓她——」
「不,不,小姐。我並不知道你的茶杯裏有些什麼東西,我只知道有可能。而且當茶杯放在托盤上的時候,她有機會選擇喝這杯或那杯——如果你稱之為機會的話。我個人則將這個結局看成是仁慈的,對於她,或是對於那兩個純真的孩子。」
在他身後有一聲響動,吉妲走了進來。她的手上挎著一個工具袋。她的目光從白羅臉上轉向荷立塔臉上。
「她要殺我?」荷立塔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但我正在努力幫她。」
吉妲說:
「我認為如果你離開的話,事情會更好些。」
「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點點頭。她問他:
「我把它帶到倫敦之前,一直放在我的帆布袋裏。然後,把它帶回空幻莊園之前,則是藏在雕塑室裏,放在警察找不到的地方。」
「不。我會告訴他的。」
她說:
「我無法忍受這些!我不得不殺死他!我不得不——你完全明白這些嗎,荷立塔?」
她的目光似乎在眼睛深處不斷地轉hetubook.com.com換,正看著那一幕。
她坐了下來,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你希望我留在這兒,還是離開的好?」
「你是什麼時候猜到的?」
吉妲在托盤後面坐了下來。她開始以她那種充滿歉意、健談的方式談話。
吉妲遲疑了一下,然後走出房間。荷立塔向前斜倚著,把胳膊放在茶几上,然後頭枕在上面。她是如此疲憊,如此百分之百的疲憊。但現在一切都將要完結了。吉妲會安全的,就像約翰所期望的那樣。
「我該去哪兒呢?我該做些什麼呢……沒有約翰在我身邊?」
「像開水這樣的小事情真的很重要嗎?」
「一種舒適、沒有痛苦的死亡。」
所有的人都為約翰的死亡萬分難過。她曾經感激地縮在那具有保護作用、模糊不清的糊塗狀態中。她不需要思考感受或是回想。
「去吧,我的孩子。你應該和活著的人在一起。讓我和死去的人留在這裏就行了。」
他溫柔地說:
「很抱歉,大家都出去了,我妹妹和孩子們都出去野餐了。我覺得不太舒服,所以留了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讓人這麼擔心。每樣事都這麼讓人擔心。你瞧,約翰以前總是把每樣事情安排好,而現在約翰離開了我們……」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現在約翰離開了我們。」
「但你是一個心口上插著利劍也能活下去的人,一個能繼續生活和微笑的人!」
「那是因為我十分欽佩你。」
「是的,我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左輪手槍從她那裏拿走,然後把它掉進游泳池裏。那樣會使指紋模糊。後來我發現他是被另外一支槍射中的,我就出去尋找,很自然地便立刻找到了,因為我知道吉妲會在哪裏藏東西。而這是在格蘭奇探長的人到達之前一兩分鐘的事。」
白羅溫柔地說:
荷立塔突然說:「你一直對我很好。」
「我知道。我一看到這個模式設計得誰都無關,但又把每一個人都牽扯進去——除了吉妲.克里斯托。我就意識到了真相,因為每一個暗示總是避開了她。你故意畫乾坤樹以吸引我的注意力,並暗示自己是嫌疑犯。安卡德夫人十分清楚你在幹什麼,就用一個接一個的可能性:大衛、愛德華、她自己,來誘導可憐的格蘭奇探長,並以此取樂。」
荷立塔緩緩地說:
白羅把那個工具袋拽到自己面前,倒空了裏面裝著的東西:一些褐色的麂皮,以及其他染了顏色的皮革,還有一些閃閃發亮的褐色厚皮革碎片。白羅把它們拼在一起。
「聽著吉妲,你得告訴我。除了槍套之外,每件事都沒有問題,絕對是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線索能將你和案子聯在一起。我發現了你藏在游泳池邊灌木叢裏的左輪手槍。我已經把它藏在一個你不和-圖-書可能放置的地方——而且上面有永遠也鑑定不出來的指紋,所以只剩下槍套了,我必須知道你把它怎樣了?」
她停了下來,絕望地祈禱吉妲能迅速做出反應。
他溫柔地對荷立塔說:
「你最好進來。恐怕這兒灰塵太多,你瞧,今天早晨我們的時間不多。」
她點點頭。然後對他說,但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這無關緊要。你曾經見過掉在陷阱中的狗嗎?牠對任何碰牠的人都齜牙咧嘴。她發現你知道她的秘密,所以你也必須死。」
她停了一下,然後接著說:
荷立塔看了看在椅子裏縮成一團的那個人。她說:
「但你不會告訴他的。」荷立塔叫道。
「我明白了,」荷立塔歎息著,「你猜到了。」
吉妲拿起一杯茶,然後喝著。
「前門開著。」他在走向茶几的時候,一邊解釋道,「於是我就不請自進了。」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我剛才正在煮茶。」
吉妲搖搖頭。
吉妲滾到了床的另一邊,然後坐了起來。
她又補充道:
當然,艾喜原本十分和藹——尤其是最初的時候……起先,吉妲被強迫在床上吃早餐,杯碗盤碟送到她的面前。每個人都強迫她坐在最舒服的扶椅裏,不做任何耗費精力的事。
「在那條街上有一個賣火柴的瞎老頭。他不知道當我掏錢的時候,請求他握在手裏的東西是什麼!」。
接著她打開了大廳右邊的一扇門。
「槍套。我要把這個帶走。而可憐的克里斯托夫人,她傷心過度,她丈夫的死對於她來說難以承受,於是她產生了輕生的念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走出屋子,很快拿著一個托盤回來了,上面放著一個茶壺、牛奶罐,還有兩個杯子。由於裝得太滿,牛奶罐裏的牛奶溢了出來。吉妲放下托盤,倒了一杯茶,然後遞給荷立塔。
荷立塔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心臟病?不。」她的思緒跳躍著。「茶裏有什麼東西?她放了什麼東西?她選擇了這種解脫的道路嗎?」
「我想是的。吉妲很愛約翰,但她不想愛那個真實的他。她為他建立起了一座神壇,把每一種卓越的、高尚以及無私的品格都加諸在他的身上。但如果你推翻了一個偶像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她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但約翰遠勝過一個神壇上的偶像。他是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具有生命力的人。他寬厚,溫暖,充滿了活力,而且是一個了不起的醫生——是的,一個了不起的醫生。但他已經死了,這個世界失去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而我失去了我一生唯一的摯愛。」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相當健談,以一種幾乎算是友好的語調。
荷立塔緩緩地說:
「是的,如果你想幫一個的確有罪的人洗刷嫌疑,只有一件事可做。你必須和*圖*書暗示別的地方有問題,但又從不確定是哪裏。這就是為什麼每一個線索看上去都很有指望,但接著希望就逐漸減少,最終一無所獲。」
「我覺得……不太舒服……如果約翰,約翰——」
「你!」荷立塔說,「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明白,親愛的,我明白。」
吉妲說:
「哦,吉妲,別那麼遲鈍!」
吉妲含糊地說:
白羅溫柔地搖了搖頭。
吉妲說:
「哦,不!」
「天哪,」她沮喪地說,「我不敢相信,茶壺裏的水竟然還沒燒開。」
吉妲愣住了。她的目光突然之間變得茫然不解。她說:
她故意並且慢慢地說著這些話。只要吉妲別把她自己供出來就行了。
「但我忽視了那個皮製品,它就在我臥室的抽屜裏。你管它叫什麼,槍套嗎?當然現在警察不會操心它了!」
「你一直都這麼覺得嗎?」
「沒關係,」荷立塔說。「去把槍套拿來,吉妲。」
「白羅先生,你會怎麼做呢?我的意思是,關於吉妲。」
「但確實一切是都結束了。」
她以勝利的姿態點了點頭。
吉妲正盯著她。吉妲的麻煩之處就在於她這麼遲鈍,荷立塔想。
荷立塔抬起頭來看著他。她扭曲的嘴唇綻開了一個辛酸的微笑。
「我總要搶在你前頭行動,真讓人累死了。」
「難道你不明白留著它有多危險嗎?」荷立塔幾乎不能隱藏自己的不耐煩。
白羅繞過桌子走向她,讓她舒服地側坐在椅子裏。她的頭垂在胸前。他彎下腰,扒開了她的眼皮。然後他直起身子。
荷立塔再次急切地打斷了她。
「這有一點兒戲劇性,難道不是嗎?」
白羅溫柔地將手放在了她的肩頭。他說:
「你那麼突然地離開空幻莊園,我自然就明白你要去哪裏。於是我雇了一輛快車直接到這裏來了。」
「當警察來哈利大街的時候,我把它割成了碎片,和我的皮製工藝品一起放進了我的皮包裏。」
吉妲背靠著椅子。她的嘴唇青紫。她艱難地說:
「你的口氣多像吉妲.克里斯托。你知道該去哪兒和該做些什麼的。」
「我將會照顧你。」
「那天晚上有月光。我沿著小路走向游泳池,在涼篷裏有一盞燈。他們在那裏——約翰和那個女人。」
「我很遺憾。你喝點茶嗎,白羅先生?」
「我不知道失去了約翰該如何是好。約翰照顧我,他關心我。現在他離我而去了,每件事都離我而去了。而孩子們——他們問我問題,我不能恰當地回答他們。我不知道該對特倫斯說些什麼。他不斷追問:『為什麼父親被殺死了?』也許有一天,他會發現為什麼。特倫斯總是要追根究底。讓我困惑的是他總是問為什麼,而不是誰!」
「哦,不,那是為你準備的。毒藥是在你的茶杯裏。」
「我並不確切和圖書知道。現場是預謀的,從一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但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吉妲.克里斯托準備的——她的態度頗具戲劇性,因為她確實是在扮演一個角色。我被這種簡單、同時又很複雜的東西搞糊塗了。我當下就意識到我正在和你鬥智,而且你那些親戚們一明白你想做什麼,就立刻來幫助你!」他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為什麼你要讓事情變成這樣?」
「因為是約翰要求我這樣做的!這就是他說『荷立塔』的用意。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這句話當中。他是在請求我保護吉妲。你瞧,他愛吉妲,我認為他愛吉妲的程度遠遠超過他自己所認為的。遠遠超過維若妮卡.克雷,也遠遠超過我。吉妲屬於他,而約翰喜歡屬於他的東西。他知道如果有什麼能保護吉妲免遭惡果,那一定是我。而且他知道我會做任何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因為我愛他。」
吉妲的神情變了。不再有一丁點兒平素那略帶空洞的和善,而滿是殘忍和無情。「我一直信任約翰,我一直相信他,好像他就是上帝。我認為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我認為他就是優秀和高尚的化身。但所有這一切都是謊言!我所有的想法都粉碎了。我——我曾經那麼崇拜約翰!」
停頓了一陣之後,吉妲緩緩地點了點頭。
「不是。她去那裏,假裝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約翰了……但我看到了約翰的神情,他和她一起出去了。我上了床,我躺在床上,試著讀——我試著讀約翰一直在看的那本偵探小說,而約翰一直沒有回來,最後我出去了……」
她走進廚房,把水壺放在爐子上。在水就要開的時候,她聽到了前門的門鈴聲。女佣放假了。吉妲走到門口,打開了門,當她看到荷立塔那輛外觀輕巧的小汽車停在路邊,而荷立塔就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時,她十分驚奇。
「你不理解。對你來說,任何人被傷害都是無法忍受的。但對某些頭腦而言,還有比這個更難以忍受的——就是不了解真相。你不是聽到那個可憐的女人說:『特倫斯總是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對於一個以科學精神來思考的頭腦而言,真相是首要的。真相,即使辛酸,也能夠被接受,編織成生活的一部份。」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種生死存亡的緊迫感,但這種感覺確實是存在的。她的車子沒有被跟蹤——對此她有絕對的把握。她是從倫敦出發的,在一個路邊加油站加滿油之後,再向人提到自己正駛向倫敦。然後,在一段路程之後——她一直在鄉間穿行——直達一條向南通往海岸的主幹線。
「而且你立刻就開始行動了。」白羅憤憤地說。
「可憐的吉妲。」
「很好,我很高興。我想和你單獨在一起。聽著,吉妲,你怎麼處置槍套的?」
「我很遺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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