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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丘勒的十二道任務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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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犬克爾柏洛斯

惡犬克爾柏洛斯

「你說的話真奇怪,我現在正處於事業頂峰,財源滾滾而來啊!」
「是誰?」
「也許我到隔壁那個房間去更好些!」伯爵夫人說。
這時,有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他吃驚地抬起眼睛。在對面向下的電梯上,他難以置信地看到一個從前認識的人。一個體態豐|滿的女人,一頭濃密的紅色頭髮,戴著一頂小草帽,帽緣裝飾著一排羽毛鮮豔的鳥形飾物,肩上披著異國情調的毛皮披肩。
「極富想像力,」白羅一邊說,一邊贊同地四處環視一下,「很別緻!」
「我認識羅薩柯夫伯爵夫人。」白羅冷冷地說,「我們倆是老朋友。」
門鈴又響了一聲,白羅趕緊擦掉鬍子上的口紅。希格斯又問一聲:
教授的話突然被一陣喊叫聲淹沒了。有人大喊一聲「警察」,女人全都站起來尖叫,現場一陣凌亂。電燈熄滅了,電烤爐也滅了。
「你知道嗎,我的朋友,我覺得你太多管閒事了。你說他是不是太好奇了,杜杜?」
「請接律師會堂街一四五七八號。是『地獄』嗎?我要預訂一張兩個人的桌子。赫丘勒.白羅先生。十一點鐘。」
「我們才不像那些交際花所想像的那麼愚蠢!我們接二連三地接到報案,從其中發現一個共同點:就是所有來報案的女人都有吸毒的跡象,神經質、煩躁、抽搐,瞳孔放大等等。問題是她們從哪裏得到毒品?誰在經營那項非法交易?」
萊蒙小姐長得很不好看,卻又相當能幹。在她眼裏,白羅並非特殊人物,只是她的老闆罷了,她提供他優質的服務。目前她正一心一意地整理一套新的歸檔程序,那計劃在她的頭腦深處正慢慢趨於完善。
傑派說白羅的話只能去哄哄小孩子,沒有人會相信。
「我本人把這種行為稱做喜鵲情結,總是偷閃閃發亮的東西,從不偷錢,只偷珠寶首飾。我發現她在孩童時很受溺愛,但也被管得很嚴。生活對她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枯燥乏味——枯燥卻很安全。她的個性希望有戲劇性,渴望受到懲罰。這也就是她沉溺於偷竊行為的根源。她要顯得與眾不同,要得到受懲罰的臭名!」
他打開房門。那是一間小房間,可是似乎讓人感覺裏面竟被一條大狗佔滿整個空間了。克爾柏在「地獄」那麼寬敞的地方都顯得巨大無比,更何況在白羅這公寓裏的小飯廳裏——那裏感覺除了狗外,什麼都放不下了。不過,裏面還有那個渾身臭味的小個子。
音樂停後,她坐到白羅身邊,顯得又高興又激動。
赫丘勒.白羅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在地獄裏!」她說過。他確定沒聽錯嗎?她是那麼說的嗎?
白羅沉思著說:
白羅立刻警覺起來。他覺得不到一分鐘她就會告訴他,他內心是什麼情結了,他決定打這場戰役。他喜歡羅薩柯夫伯爵夫人的社交圈,部份原因是在於她的貴族血統,他不打算讓這個眼鏡下長著栗子似的眼睛,有心理學學位的女人掃了他的興。
他滿意地看到艾麗絲有些人樣了,甚至看到她兩眼出現一絲氣憤的神情。接著她又恢復她那種蔑視的態度。
「那是我的小杜杜!」
「我一定會將它徹底揭露。對了,你知不知道大力士赫丘勒斯的第十二道任務是什麼?」
薇拉.羅薩柯夫瞪大眼睛,轉身清脆地喊出兩句話。
「他不太願意在一位女士面前說這種事。不過有件東西是任何一條狗都無法抗拒的。任何一條狗,只要我要牠跟隨我,就會跟我到任何地方去。當然,你明白,這辦法對母狗不起作用。對,方法不同,就是這樣。」
肯寧漢小姐的目光中沒有絲毫愛慕,只流露出純粹研究的興趣。他倆跳舞經過白羅身旁時,他聽到交談的隻言片語。如今她已不再打聽他保姆的事,進展到探詢保羅當年就讀的私立小學女舍監的情況。
他們起身跳舞,兩人都跳得不太好。
「女人最愛的一個幻想,就是她能改造一名流氓。」白羅說。
赫丘勒.白羅的臉刷一下像朵紅玫瑰般地,連脖子都紅了。
「她長得並不醜……」
第三階:「我可以隨時放棄。」
白羅嘆口氣,卻沒有氣餒。他在茫然不解的情況下,次日上午採取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問他的秘書萊蒙小姐。
「杜杜!」伯爵夫人嚷道,「我的寶貝杜杜!」
「照付,萊蒙小姐。是對一個喜慶,嗯,表示的一點小意思。伯爵夫人的兒子剛在美國跟他上司的女兒訂婚了,她父親是一位鋼鐵大王。我好像記得伯爵夫人最喜歡紅玫瑰。」
羅薩柯夫伯爵夫人嘆口氣,獨自沉思片刻,輕聲說:
「冷靜點,」白羅說,「現在請跟我到旁邊那間房間去一下。」
「你還有合夥人吧?」
「我當然相信你!所以我花費心思抓出那個真正的毒販。我為了執行大力士赫丘勒斯的第十二道艱鉅任務,設法把克爾柏帶出『地獄』來證明我的努力。因為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願見到我的朋友遭到誣陷。是啊,遭到誣陷。因為如果事情爆發,你是要背這個黑鍋的!因為到時會在你的手提包中搜出綠寶石。又有誰能像我有足夠聰明會懷疑毒品是藏在一條兇狠的狗的嘴裏?這條狗又屬於你,是嗎?即使牠也已經認可小艾麗絲到了聽從她命令的地步,你還是有口難辯!對,你現在總算可以睜開眼睛明辨是非了。一開始我就不喜歡那個滿口科學術語、身穿大口袋上衣和裙子的年輕女人。是啊,大口袋。對自己的儀表如此不留意的女人,這就不尋常了!她還對我說重要的是本質!啊哈,本質就是那些口袋,那些她可以帶來毒品而取走珠寶的口袋嘛!這項小小交易可以在她跟同夥跳舞時輕而易舉地進行,而她卻裝作把那個舞伴當做一個心理研究對象。啊,這種偽裝真是太棒了!誰也不會懷疑這位擁有醫學博士學位、戴眼鏡、認真研究的心理學家,會偷運毒品入境,誘使那些有錢病患吸毒成癮,然後出資開設一家夜總會,並且安排好由一個過去有瑕疵的女人經營!但她藐視赫丘勒.白羅,她以為自己可以用談論童年時代的保姆和馬甲背心等鬼話來哄騙他。反正,我等著她就是了。
「是的,我正在寫一本犯罪心理學的書。我發現這裏的夜生活豐富多采。犯罪型的人常常光顧這裏,我跟他們當中有些人談論過他們的早期生活。你當然知道薇拉的犯罪傾向,我是指她偷過東西。」
「是嗎?」
她把白羅拉到一張已坐有兩人的桌子旁邊。
「你看見了嗎,這不僅僅是幾分鐘的事!不,牠可以這樣維持好幾小時!」
「我得去跟阿里斯說幾句話。」
他把話筒放回原處,切斷了傑派氣急敗壞的喊聲。這時門鈴響了,他走過去把前門打開。羅薩柯夫伯爵夫人儀態萬千地走了進來。
赫丘勒.白羅筋疲力盡,懊惱極了。於是再次踏上那座通往地面的樓梯,步入喧囂的皮卡地里廣場。他帶著愉快的興奮心情回到家中。
「就是這麼回事。那個什麼伯爵夫人的,覺得收現金很麻煩。她不願意從銀行裏提取大筆現金,她收取首飾,有的甚至是家族的傳家寶。把那些珠寶再拿到某處去『清理』或者『重新鑲嵌』——那些寶石被人從原來的基座上取下,再換上人工寶石。那些取下來的寶石,就在倫敦或歐陸市場上脫手。一切都很順利,也不會有什麼盜竊案,更不曾出現過追捕盜賊的喊叫聲。即使哪一天被人發現某件頭飾或項鏈的寶石是假的,那位東西被掉包的夫人也只是感覺茫然無知又驚惶失措。因為她不知道那上面的假寶石是何時被掉包的,尤其那條項鏈從來就不曾離開過她啊。於是可憐警察四處徒勞地追查辭退的女僕、可疑的男僕和擦玻璃的工人。
「當然,我急忙跑到你坐的那張桌子前,但當時燈滅了,我可能不經意地放進了教授的口袋裏了!」
白羅向坐在那張桌子旁邊的女人欠個身,那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位看起來很嚴肅的女人,身穿一套格子呢套裝,戴著一副角架眼鏡。
這一站是皮卡地里廣場,看來大概有一百五十人在這兒下車。他們像一股大浪似地被沖了出來,湧向站台。白羅被濟上一架通往地面的電梯。
白羅立刻打斷她。他不信任這位伯爵夫人的幽默感。史蒂文斯探長也許真的會面臨危險!
「沒錯,」她喊道,「真的沒認錯,親愛的赫丘勒.白羅先生,我們一定得再見見面不可!」
赫丘勒.白羅坐在地鐵車廂裏,身子搖搖晃晃的,一下子撞到這人,一下子又撞到那人。他心想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太多了!倫敦地鐵在傍晚這個時刻(六點半),每每都人滿為患。車廂裏又悶又熱,人羣擠在嘈雜的空間裏碰撞。他不悅地想,全都是一羣平凡且無聊的陌生人。人哪!若是一大羣擠在一起來看,可真是不雅觀。想找到一張機智的面孔有多難;高貴、端莊的女性也是如此稀有。女人在這種險惡的環境中,居然還能織毛線,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女人打毛線時的姿態,也不是最美的呈現:總是眼神呆滯地全神貫注,手指頭忙個不停!這可真需要一隻野貓的敏捷和拿破崙的毅力,才能在擁擠不堪的地鐵車廂裏奮戰不已。這也只有女人可以做到。一旦她們搶到一個座位,就會從容地拿出細長的暗紅色毛線,卡達、卡達、卡達地編織起來!
「那我的兒子——我的尼基,這對他會是個很大的打擊——」她停頓一下,問道,「你認為不會那樣嗎?」
「有三個人,斯堪地伯格的亨利親王——他昨天才和他的隨從抵達英國;內閣大臣維塔米安.伊文斯——工黨成員當大臣可不容易,得特別小心!沒人理會一名保守黨政客生活放蕩,花天酒地,因為納稅人會認為他花的是自己的錢。但若是工黨的人那樣做,民眾就認為他花的是人民的錢!貝雅特.萬納夫人是最後一人,她後天就要嫁給那位年輕而自命不凡的萊姆斯特公爵。我想這羣人裏不會有誰會捲在這起案子裏的。」
「克爾柏。」白羅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我親愛的朋友,我可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幼稚。」
白羅說:
「牠對我不會兇,」那個小個子很有信心地說,「倒不是因為我手裏有這個工具,任何一條狗都會願意跟著我下地獄!」
不對,一定是另有所指。她一定是指……赫丘勒.白羅突然感到十分困惑,一個多麼伶俐又多麼難以推測的女人啊!若換了另外的女人,一定會尖叫著說:「麗緻飯店」或者「克萊麗奇飯店」。薇拉.羅薩柯夫卻不可思議地喊出:「地獄!」
次日凌晨,電話鈴響了。白羅拿起話筒。
伯爵夫人笑了:
「這地方是你的嗎?」
「在地獄……」
「先生,」希格斯關心地喘著氣說,「你最好先照照鏡子,看看你的那副模樣!」
萊蒙小姐看上去有點驚訝。
白羅一時自娛式地推測,這位肯寧漢小姐對各種犯罪類型如此感興趣,早晚會惹禍上身,殘缺的肢體會被發現在荒郊野外。他不喜歡艾麗絲.肯寧漢,他更誠實地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她的主因,在於她居然毫不掩飾地表現出沒把赫丘勒.白羅放在眼裏!他的虛榮心徹底受到傷害。
她站起來撲向前去,把白羅摟到懷裏,使出斯拉夫人的熱情緊緊擁抱他。希格斯先生讚賞地觀望著,大狗克爾柏使勁地用尾巴敲著地板。
這時,他發現另一件事,就暫且將艾麗絲.肯寧漢棄置腦後。舞池對面坐著一位年輕的金髮男子,身穿禮服,其舉止表明他是個過悠閒放蕩日子的傢伙。他的對面坐著一個沉迷奢華的女孩。他傻愣愣地凝視著她,任誰看見都會小聲說:「一對懶散的有錢人!」白羅卻深知這個年輕人既不懶散也不富有,他其實是查爾斯.史帝文斯探長。白羅認為史蒂文斯探長或許是在這裏執勤……
「到目前為止,你們還沒有頭緒?」
她的回答從下面微弱地傳到他耳邊,出人意料卻又離奇地適用於那一時刻:
「按計劃行事。警察出現,燈被關上;但這次有人在那秘密出口等著,看是誰從那裏出來,那我們就可以把他們逮住了!」
第二階:「勾銷往事,重新開始。」
「李斯基德教授要跟你說句話。」
她走去和領班,一個梅菲斯特模樣的細瘦男子交談幾句,然後又沿桌跟客人們打招呼。
「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用處,」他喃喃道,「這裏還會更令人驚喜萬分呢。」
「啊哈,是克爾柏嗎?」
「你沒想到吧?坦白說,我也弄糊塗了!他看起來像個嬰兒那樣地驚訝,瞪大著眼睛望著寶石,他說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會在他的口袋裏。可是媽的,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瓦萊斯庫在熄燈時,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東西塞進教授的口袋裏。我想不到像李斯基德教授這樣的人竟會跟這種事牽扯在一起。他是高級知識份子,他甚至跟大英博物館也有關係呢!平日他唯一的花費是買書,還買那些發了黴的舊書。不是的,他不會幹這種事。我開始認為我們對整件事判斷錯誤,也許那個夜總會壓根就沒有販毒的事。」
他結巴地說:
伯爵夫人是走向貝克魯站台或皮卡地里站呢?白羅先後到這兩個地方去尋找。他被上車下車的人羣擠來擠去,卻始終沒找到那位熱情豔麗的俄國女人——薇拉.羅薩柯夫伯爵夫人。
「我是主人啊。」她簡短地說。
他倆的目光相遇,她微微一笑。
她站起來環視四周一下,突然從旁邊那張桌子上拿起一盤剛端上來美味多汁的牛排。她走到那個大理石壁龕前,把那盤子放在狗面前,同時嘟囔了兩句俄文。
說這句話時,他忽然想到時間已過了二十年,就及時用「令公子」代替了「你的男孩」。
伯爵夫人的目光變得有點閃爍。
薇拉.羅薩柯夫張開兩臂抱住狗脖子,親熱地擁抱牠,但不得不踮起腳尖。
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她指的是倫敦地鐵嗎?還是這話該從宗教方面思考?當然,她自己的生活方式最終或許會使她死後下地獄!呃,她那種俄國式友善的打招呼,絕對不是在暗示赫丘勒.白羅和她會有相同的下場的。
「我相信你。」他說,「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更應該告訴我,誰是這兒的主人。」
車子在某站停下,人們湧了出去,把白羅擠到織衣的棒針旁;接著又湧進一批乘客,把這車廂擠得比剛才還像沙丁魚。車輛又啟動,猛地一動,白羅撞到一個拿著手提包的胖女人身上,他道了聲「對不起」,又撞回到一個高瘦男人身上。那人的公事包正巧抵住他的腰。他又道聲「對不起」。他感到自己的小鬍子再也無法神氣地鬆垮下來。簡直是活受罪!幸好下一站他就下車了。
「你不是那種犯罪型的人物。」肯寧漢小姐說。
「坦白說,」伯爵夫人大聲說,「我不了解現在的年輕人,他們不再努力打扮。我年輕時,總是試圖挑選最適合自己顏色的衣服穿。在上衣墊個肩,胸衣在腰間束得緊一點,頭髮弄個有情趣的髮型。」
至此,萊蒙小姐表現出她已經浪費不少時間的態度,而且熟練地快速打起字來。
「這個『地獄』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是呀,他是那裏的所有人,是他出錢開設的。直到如今我一直沒有背叛他,我是說話算話的。可是現在他居然出賣我,想把我捲入糾紛。哼,我現在要把他的事抖出來,對,全抖出來!」
「哦,有https://m•hetubook.com•com的,我的朋友,昨天夜裏就在那裏發生。告訴我,有沒有人從你說的那個秘密出口走出去?」
「但你一定會看得見——」
萊蒙小姐點點頭,把電話拉到身邊。
「容許我,」白羅說,「也做一兩個小小的安排,好嗎?」
白羅照辦了,退了回來。口紅和睫毛膏把他的臉抹得一塌糊塗。
「我覺得她是一個有趣的研究對象。」艾麗絲.肯寧漢博士說,「我對她感興趣,也是因為她是我未婚夫的母親,不過我對她的興趣是從職業角度來看的。」
他戲劇性地舉起一片衣料。
「有些時候,」他說,「不要太過節約。」
李斯基德也來到他倆桌旁,坐在白羅身邊。
「是的,沒錯,怎麼樣了?」
赫丘勒.白羅卻要求她解釋。
白羅一一看在眼裏,然後便見薇拉.羅薩柯夫伯爵夫人身穿華麗的紅色晚禮服,帶著她那種易衝動的俄國人性格,伸出雙手朝他飛奔了過來。
時間還很早,夜總會裏空無一人。伯爵夫人跟白羅坐在近門口的一張小桌旁。
白羅顯得有些納悶。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赫丘勒.白羅說,「把克爾柏洛斯帶回地獄去吧。」
「在哪兒找到的?」
「我對你是很有感情的,」白羅堅定地繼續說,「我不願看到你處於那種困境之中。」
「是的,我們已知哥爾康達這邊的情況,我們想要另一邊——毒品那方面的情況。我們想弄清楚是誰在提供貨源,從哪兒來的?」
古板的矮男人追求豔麗的高女人,的確算是件不幸的事。白羅從來未能擺脫他對這位伯爵夫人的癡情眷戀。儘管他上次見到她是在二十年前,但她的魅力卻依然存在。即使現在的她濃妝豔抹,猶如一名風景畫家在表現日落,遮隱了真面目。不過赫丘勒.白羅仍然認為她是那種奢華誘人的女性代表。這個小人物仍然對貴族懷有神往之情。想起當年,她偷竊珠寶的機靈,至今令他敬佩不已。他還記得她在受到指責時,態度自若地坦誠模樣,真是一個萬中選一的奇女子!如今他再次遇到她,卻又把她弄丟了!
「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是不是?大家都喜歡她。」
「傑派!」他從伯爵夫人的擁抱中脫身出來。
傑派眨眨眼。
「在李斯基德教授的口袋裏。」
赫丘勒.白羅連續眨幾下眼睛,忽然他的腳頓了頓,原來他沒留意自己已經到達地面,而忘了向前跨步。周圍的人羣四下散開。在電梯旁邊,有一大羣人正擠向那向下的樓梯。他要不要加入那個行列呢?這是不是那位伯爵夫人剛才所說的意思?在這擁擠時刻,人在地底下行動,無疑就像是在「地獄」裏嘛。如果這是伯爵夫人的意思,那他可真是完全贊同她的比喻。
「這裏四周有不少警察呢!」
傑派不自在地說:
「就是『地獄』中,你的合夥人嗎?」
艾麗絲.肯寧漢沒多說,說她不知道。她擺出,一副無所謂而包容的樣子。
「要是沒有你,他的母親就會被關進監獄,頭髮全被剪掉地坐在牢房裏,到處充滿消毒藥水的臭味!哦,你真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親愛的白羅先生,」她開口道,「我怕你已經跟現代想法脫節了。重要的是本質,而不是裝飾!」她抬頭望了過去,這時有位非常英俊、深色頭髮的青年向他倆走來。「這個人是那種最引人興趣的類型。」她熱忱地小聲說,「保羅.瓦萊斯庫。他專門當人家的小白臉,還有不少墮落的渴望!我希望他告訴我他三歲時照顧他的保姆的事。」
「可是,親愛的朋友,你為我想想嘛。警察來了,燈又滅了。我們請來了那些貴賓,可不能叫他們受害。這時有隻手從桌上把我的手提包拿走了,我又搶了回來,隔著絲絨我摸到裏面有個硬物,我把手伸進去,一摸就知道是珠寶,我立刻就明白是誰放進去的了!」
伯爵夫人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哦,你看見史蒂文斯了?幸運的年輕人,接了這麼一份好差事,幫忙納稅人花錢。不過他倒是發現不少事。」
「我向你保證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出於好奇罷了。」
「讓我為你介紹一下。威廉.希格斯先生,」白羅大聲喊著,好蓋過克爾柏洛斯尾巴拍地板雷鳴般的響聲,「他是箇中好手。在昨天晚上那陣喧囂中,」白羅接著說,「希格斯先生誘導克爾柏跟隨他走出了『地獄』。」
白羅殷勤地幫她解下狐皮圍巾。
「對不起,白羅先生。我要不要照付這筆款子?麗奧諾拉花店,紅玫瑰,十一英鎊先令六便士。送至西中央一區終端街十三號『地獄』,薇拉.羅薩柯娃伯爵夫人。」
「你認為那項交易,用首飾換毒品是在那裏進行的嗎?」
那個聽她說話的高個子男人答道:
「但是,對那起毒品案的偵辦卻毫無進展。也許那裏面還有個密室?」
「從扼死涅墨亞獅子到制服惡犬克爾柏洛斯,」白羅喃喃道,「全都完成了!」
「當然能。」
他哼著歌,走出房門,腳步輕快地差點跳了起來。萊蒙小姐呆視著他的背影,忘記自己要做的那套歸檔程序。女人的天性一下子在她心中給激發。
「你們在議論罪犯嗎?你應當研究一下公元前一千八百年的漢摩拉比法典,非常有意思,白羅先生。在火災中抓住的竊盜犯應當把他扔進火中。」他興高采烈地望著他前面的那個烤爐。「還有更古老的蘇美法典,一個妻子如果憎恨她的丈夫,並對他說『你不是我的丈夫』,人們就會把她扔進河裏,這遠比離婚法庭的判決更省錢、省事。不過若一個丈夫對妻子說這樣的話,那他只需付給她一些錢就可以打發了。誰也不會把他扔進河裏。」
「一場慘敗,對不對?」
「這不是什麼個人恩怨,白羅先生。」
「沒發現毒品,但找到了那些綠寶石。」
「有二十年了。」
她倒抽一口氣,叫道:
「是的,你做吧。」
「親愛的夫人,我在哪裏可以找到你啊?」
然後她又輕聲說了句話,克爾柏就閃電般地快速彎下脖子,那塊牛排就像變魔術般一下子就沒有了。
「令我感到驚訝的是你。你年輕,如果多下點功夫的話,會顯得很漂亮。嗯,使我驚訝的是你卻不願意!你穿著那種有大口袋的寬上衣和厚裙子,好像要去打高爾夫球似的。但這裏跟高爾夫球一點關係也沒有,這裏是華氏七十一度的地下室。你的鼻子泛油光,你卻也不上點妝,你嘴上塗的口紅絲毫不能強調你嘴唇曲線。你是個女人,但你並不在意你的身份是女人。我要請問你,為什麼呢?真是很可惜!」
「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電話訂位。」
「這裏是青春樂土。」伯爵夫人解釋說,接著一口氣地說,以便完成她的介紹,「這位是我的小艾麗絲。」
「你看,跟她的上衣同樣的格子呢。我會把它交給傑派,讓他去找它原來的主人核對,然後就把她逮捕歸案,而且再一次宣稱倫敦警察有多麼聰明啊!」
他道聲歉,起身走到另一桌去找人說話。白羅獨自陪著那位嚴肅的艾麗絲,看著她那雙藍眼的冷淡神情,不禁感到有些困窘。他認為她並不難看,卻察覺出她十分警覺。
「啊,」她說,「舊政權的一名成員?她是這樣告訴你的嗎?」
「這是我的朋友,大名鼎鼎的赫丘勒.白羅先生。」她介紹道,「他就是壞人的剋星。我也曾經很怕他,但現在我過得可是相當規矩卻也十分枯燥的生活,是不是呢?」
「你把牠引誘出來?」伯爵夫人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身材矮小的小人物,「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現在怎麼辦——也走開嗎?這條地獄大狗怎麼辦?」
和-圖-書
「只滿足自然天性的話,太傻,也太傲慢了。那個小艾麗絲寫了不少關於性的長篇論文,我倒想知道,有哪個男人經常約她去布賴頓度週末呢?那些都是長篇大論,什麼工人福利,世界未來。是很有價值,但我倒要問問,那有趣嗎?我真要問問,這些年輕人把這個世界搞得多麼乏味,到處是清規戒律的!我年輕的時候才不是這樣!」
白羅扭著身子靠在欄杆上,朝下無奈地喊道:
「對,給惡犬取了這麼一個俏皮的名字。」
「你們想在那兒尋找什麼啊?」
這時白羅看見一個裝著小圓狗餅乾的籃子,上面寫著「賄賂克爾柏一塊!」的字樣。狗的眼睛直盯著那些餅乾,牠又低沉地吠了一聲。白羅馬上抓起一塊餅乾朝那條大狗扔去。那張大且深的紅嘴打了呵欠,強有力的閤上嘴巴。克爾柏接受了那口賄賂,於是白羅走進一扇敞開的門。
「那就請你——打……電話……訂,位子……吧!」
「如果來人是蘇格蘭警場的傑派,他一定會往壞處想,那是一定的。」希格斯先生說。
「那是他真正出沒的地方!說他要有多壞就有多壞,可是女人——就連體面的女人,也對他言聽計從!他跟哥爾康達有限公司有關係。我敢肯定他是『地獄』的幕後老闆。那裏是他物色下手對象的理想地點。三教九流的人都會去,社交名媛、職業騙子,那裏是最好的聚集點。」
「真是通向地獄之路的貼切形容,」赫丘勒.白羅喃喃讚賞道,「真不賴!」
「這位是李斯基德教授。」伯爵夫人介紹道,「他博學多識,並且對這裏的裝潢為我提出了不少寶貴建議。」
「嗯,是的,這我知道。」白羅略感驚訝地說。
伯爵夫人轉向白羅。
「當然是。」她答道。
「那他不是位機械工程師,就是位建築師。」
「她沒有完全顯示出自己的特質。」白羅判斷道。
(全書完)
「為什麼呢?為什麼?」
「牠可愛極了!牠是條警犬,什麼都會,你等著瞧!」
「我同意你對毒品的看法。」希格斯先生說,「可是用獵犬販毒,那可太卑鄙了!我永遠也不會幹那種壞事,過去也從來沒有。」
「要不是我們年紀太老了,唉,傳出去可不太好!」她喊道,「你看,我是按照你寫的字條來這裏的。我猜有個警察跟在我後面,不過他可以留在街上。現在,我的朋友,告訴我,是什麼事?」
「如果一位朋友提出要跟她,或者跟他——在地獄見面,你會怎麼做?」
「老天,」她喃喃道,「我真懷疑,說真的,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不過……當然不會……」
「我希望他們別干涉,行嗎?」
「這是誰告訴你的?」伯爵夫人生氣地問道。
白羅堅定地說,不管伯爵夫人親口告訴他她早期放蕩生活所留下的某些痛苦回憶。
「一定是,但我們沒有找到。我們把那地方徹底翻了一遍,甚至——這我們私下說就好——我們在那裏還進行過一次非法搜查,」他眨了眨眼,「是秘密進行的。想闖進那個隱蔽處,但沒成功。我們那名臥底差點兒被那條可惡的大狗撕成碎片,因為牠就睡在那裏守衛著!」
她放回話筒,手指又回到打字機上。她臉上露出一點不耐煩的神情。她已經達成任務,老闆現在應該讓她處理手邊的事了吧。
白羅心想總算從地獄裏逃出來了。在電梯裏,有件行李從後面撞到他的大腿,令他疼得要命!
「她是一名無可爭議的貴族。」
「噢,放進我的口袋?」
「我在『地獄』裏見到過他。」
「我認為是那個俄國女人,但沒有證據。幾個星期前,我們本以為已經有些進展。瓦萊斯庫到過哥爾康達公司,在那裏取了幾塊寶石後就逕自去了『地獄』。史蒂文斯一直監視著他,但沒親眼見到他的行動。瓦萊斯庫離開那裏後,我們就抓了他。但他身上沒有寶石,我們臨檢了那個夜總會,把所有的人都搜查一遍。沒有寶石,沒有毒品!」
「你也一樣,我親愛的朋友。」白羅叫道,親吻一下她的手。
「我是按照計劃到你這裏來的,先生!」那個小個子沙啞地說。
一星期後,萊蒙小姐給主人拿來一張帳單。
她溜進那扇門。白羅去開門。
那位教授擦了額頭上的汗,喝口酒,說道:
「沒關係。我已經跟他們交代了你的事。」
希格斯先生窘得兩眼看地面。
「你為什麼要把那些綠寶石放在李斯基德教授的口袋裏?」他說道,「你這樣做,很不好!」
「不,朋友,等突擊一開始,燈就被滅掉重開,過一兩分鐘再恢復。誰也不能從前門出去,因有人把守著。不過現在弄清楚了,有人會帶毒品從秘密出口逃走。我們一直調查夜總會後面的房子,才恍然大悟。」
「我當時想得趕快想個辦法,你明白,該怎麼辦才好!」
克爾柏張開巨大的嘴,那情形可真嚇人。彷彿舌頭要從嘴裏掉出來似的。白羅走上前,拾起一個用粉紅防水袋包著的小包。他把它打開,裏面是一包白粉末。
「你認為我——那不是我做的,我發誓那不是我做的!過去我曾收藏些珠寶首飾、古玩、小珍品什麼的解悶。你明白,那是為了幫助別人生活。但我也真的覺得,憑什麼一個人該比別人擁有得更多?」
「哦,是嗎?」
「可是毒品,不!那種東西會造成災難、痛苦、墮落……我沒想到,一點都沒想到,我那個討人喜歡、受人歡迎的『地獄』,竟被人利用來幹這種勾當!」
「毒品,大規模販毒。但是,交易不是用現金而是用珠寶首飾來換毒品,」
「就依照你的話做。」希格斯先生說,「說也奇怪,我還真喜歡上這條狗了。但牠不是我想收留的那種,沒辦法好好養著,實在太花錢了,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想想看,我得花多少錢買牛肉和馬肉養活牠啊!我想牠就像一頭小獅子那樣能吃。」
「我在這裏,先生。是我該工作的時候嗎?」
「是你要我回電話給你的。」
後一句話是輕聲說的,接著她就把盤子裏的骨頭扔向那條大黑狗,牠兇狠地用牙齒使勁咬住。
「你這隻老狐狸!」他親膩地說,「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情況的,我真佩服你。」
「你說得對。不過毒品就在夜總會裏,有人把它拿出夜總會了。」
「大概只有窮人除外吧?」白羅暗示道。
「不知道。」
他走下樓梯。旁邊有個小水池,裏面種著紅色百合花,有座拱橋橫跨在上面。白羅從旁走過去。
白羅接著說:
「正像我對狗就有那樣的感覺。」希格斯先生插嘴道。
「那你什麼都知道?」白羅輕聲問道。
「這倒讓我想起來了,令公子好嗎,夫人?」
那位考古學家補充說:
「可是牠叫這麼一個名字,還真是不大相配。」
「美國有的是女孩。」赫丘勒.白羅說。
「他們不會干涉。你確定能完成嗎?那條狗可是又大又兇。」
「你叫那隻大狗什麼名字?」白羅改變話題問道。
「你認為答案是那個『地獄』嗎?」
次日早晨,白羅去蘇格蘭警場,拜訪他的老朋友傑派探長。
克爾柏用尾巴拍打著地板,但它沒有移動。
「從來也不是,」白羅說,「永遠是無私的利他主義,不過那目標通常總是一位討人喜歡的異性。譬如說,你會對我在哪兒上過小學,或者哪位女舍監對我的態度如何而感興趣嗎?」
「肯寧漢。艾麗絲.肯寧漢博士。我聽說你過去認識薇拉?」
「不錯。」萊蒙小姐說,「但這個季節的玫瑰價格相當昂貴啊。」和_圖_書
「今天晚上嗎?」
她那鮮紅的嘴張大著,濃重的異鄉口音迴盪著,顯示她的肺很健康。
「我們相信那裏是這樁非法交易的總部。我們已找到了首飾改造的地方,是家名叫哥爾康達的店鋪,專門出售高級仿製首飾。有個名叫保羅.瓦萊斯庫的混球,呃,你也認識他?」
「燈一滅,我就連忙起身站到克爾柏旁邊去。在黑暗中,我聽見她走過來了。她打開牠的嘴,把那個小包塞進牠的嘴中,我就小心地不被她發覺,輕巧地用一把極小的剪刀剪下她袖子上的一小塊衣料。」
但他了解二十年畢竟是不假。羅薩柯夫伯爵夫人如今雖不能刻薄地形容全走了樣,但至少可說是驚人地改觀了。不過還有些特質沒有改變:朝氣蓬勃的精神,熱情享受著生活樂趣。尤其沒變的是,該怎樣奉承男人。
「真有意思,」她說,「瓦萊斯庫會是我那本書中最重要的一個實證人物。象徵是不會弄錯的,譬如說馬甲背心吧,因為背心象徵剛毛襯衣,還帶著其他聯想……整件事情就變得很清楚了。你可以說他絕對是個犯罪型的人,不過是可以治癒的——」
「我當然是想把那些綠寶石放進你的口袋裏呀!」
她接著說:
「你知道我發現什麼令人吃驚的事嗎?」他問道。
「我想我們已經識破那個謎。那個夜總會還有另外一扇通到外面的門,我們已經找到了!」
「所以你就派史蒂文斯去了解情況,對不對?」
一個手勢請他走下幾階通往底層的寬樓梯。每級台階上都寫著一個警句。
左方的花崗石穴裏蹲著一條白羅從未見過、又大又醜的黑狗!牠令人生畏地挺直蹲著,一動也不動。白羅滿心希望那狗也許不是真的。然而,就在這時,那條狗掉轉牠那兇惡醜陋的腦袋,從黧黑身軀裏發出一聲狂吠,那聲音真讓人膽戰心驚。
「現在演奏的舞曲正是華爾滋。」艾麗絲耐心地說。
「是我,我的朋友。」白羅輕聲說。
「哦,難道你不知道嗎,白羅先生?那是一家夜總會。剛開幕的,目前生意很好,我想是由一位俄國女人開設的。我可以在今天晚上之前就為你辦妥會員身份。」
「古柯鹼。看起來就這麼一點,可是對那些願意付錢的人而言,它卻可以值好幾萬英鎊……足夠為成千上萬的人帶來毀滅和災難……」
燈又亮了,赫丘勒.白羅已經走在門口幾階寬梯之中,一些站在那裏的警察向他敬了禮。他走到街頭,轉到拐角那邊。一個渾身散發臭氣、紅鼻子的小個子緊靠著牆站在那裏。那人焦急而沙啞地小聲說:
「還不都一樣?」伯爵夫人道,「他可愛極了。成天就只關心樑柱、機械的,還有那種叫應力的東西。那全都是我一點也搞不清楚的名詞。不過我們彼此關心,我們一向相當親密。也就是為了他,我也愛小艾麗絲。他們已經訂了婚。他們是在一架飛機,或是一艘船上,或是在一列火車上相遇的,就在大談工人福利的話題中相愛。她來到倫敦後來看我,我就真誠地喜歡上她了。」伯爵夫人把她兩隻胳臂交叉放在她的寬胸脯上:「我對她說:『你和尼基兩人相愛,所以我也愛你。你既是愛他,為什麼要把他留在美國呢?』她就談到她的『工作』、她正在寫的書和她的事業。坦白說,我根本就不在乎。不過我一向說:『應當容忍。』」她又接著說道:「親愛的朋友,你認為我這裏的創意如何?」
伯爵夫人的臉頓時開心起來,她帶著母性的熱情說:
「我不懂你在胡說什麼,老小子,不過要記住:『狗吃人』可是個頭條新聞呢。」傑派朝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
當天晚上十一點,赫丘勒.白羅走進一家夜總會大門,門上方裝置著一排一次只顯示一個字母的霓虹燈招牌。一位身穿紅色燕尾服的先生接待他,接過他的大衣。
「我們這裏什麼人都有,」伯爵夫人說,「就該這樣,對不對?地獄向所有的人敞開大門。」
「噢!保羅.瓦萊斯庫!虧你想得出!」
「這是什麼?」伯爵夫人尖聲問道。
「制服惡犬克爾柏洛斯。真巧,對不對?」
如同往常一樣,萊蒙小姐不假思索(還是正如俗話所說——她無所不知)地說:
「萊蒙小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星期四晚上,白羅照常坐在離進口處不遠的小桌前,環視四周。「地獄」像往常那樣,生意興隆!
「是嗎?」
「人家不是說富人進不了天堂嗎?那他們當然就該在地獄得到優待啊。」
「你看牠多溫柔!」她大聲說,「對我,對艾麗絲,對牠所有的朋友都是這樣。要怎麼樣都行!不過你必須對牠說那句話才行!我還告訴你,牠可以……譬如說把一個探長撕成碎片!對,撕得粉碎!」她放聲大笑。「只要我說一句——」
「就在那個烤爐後面,有一部份可以被轉開。」
「那位合夥人是不是保羅.瓦萊斯庫?」
伯爵夫人揚聲大笑。
「李斯基德教授?」
傑派沒想到他會打聽此事。
在這場騷動中,那位教授卻安靜地背誦漢摩拉比法典的片斷內容。
「你把我的那塊牛排拿走了,」他抱怨道,「為什麼要拿走我的牛排?那是一塊上等的牛排啊!」
在這一片歡樂中,忽然響起門鈴的顫聲。
「他有很差的犯罪記錄,你知道有不少罪犯經常來這兒嗎?」
「她非常聰明,」羅薩柯夫伯爵夫人說,「她是一位心理學家,深知病患為什麼會得精神病!那並不像我們認為的那樣,說他們就是瘋了!不對,其中還有各種不同的原因,這令我百思不解。」
「那你打算怎麼進行呢?」
但是,命運比那各朝上下相反方向行駛的電梯更加無情。赫丘勒.白羅絲毫不差地被送上地面,薇拉.羅薩柯夫伯爵夫人卻被帶往地底下。
「我可愛的寶貝!長得很大了,寬肩膀,英俊極了!他現在在美國從事建築業,築橋、蓋銀行、造旅館、建百貨公司、修鐵路……凡是美國需要的,他都接!」
「你想知道那個『地獄』的真實情況嗎?嗯,表面上看,只是個夜總會罷了。高朋滿座地賺了不少錢,儘管開銷相對也很大。那是一個俄國女人在經營的,聲稱自己是個伯爵夫人的……」
「你一看到一名罪犯就能辨出他是個犯罪型的人嗎?」
「在營業證上也許是,但你背後還有一個人。」
這家夜總會賓客盈門,可見經營有成,這倒是無法做假的。那裏有穿晚禮服的閒懶夫婦,有穿燈芯絨褲子的吉普賽人,也有穿全套西裝的商人。身穿著魔鬼裝的樂隊成員在演奏狂熱的音樂。毫無疑問,「地獄」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伯爵夫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突然她像燈塔的信號那樣尖而響地慟哭起來。
「我當然知道,就是那個流氓。那個追逐有錢太太、遊手好閒的混球,那個惡魔、雙面人、騙子、毒蛇……保羅.瓦萊斯庫!」
「那你又為什麼要把偷的綠寶石往我口袋裏放呢?」
肯寧漢小姐那雙淡藍眼睛微微顯露一絲感興趣的神情。
白羅慢慢說:
「我想嚴肅地跟你談一談。」白羅說。
那位教授不滿地站在她的手臂旁。
艾麗絲.肯寧漢冷冷地望他一眼。
赫丘勒.白羅挺直身子。
「我們竊聽哥爾康達公司的內部談話。星期四會有貨從那兒運出,是卡林頓夫人的綠寶石。」
白羅輕聲說:
「你真是個老好人。我當然知道,你沒發現這正是這個地方有吸引力的原因嗎?那些住在梅費爾區的年輕人在倫敦西區天天見到他們自己的同類,都感到厭煩了,於是就到這裏來見識一下各種罪犯:小偷,詐欺犯、花言巧語的騙子……甚至是某個殺人犯,就是下星期會在週末版登出來的傢伙!這m.hetubook.com.com多有意思。這樣他們才認為自己是在觀察生活!還有那些整天都在推銷女褲|襪、長統襪和緊身胸衣的有錢商人,也常來這兒解悶。這裏跟他過的那種體面生活、交的上流朋友相比,多麼不同啊!此外令人驚喜的是,那桌坐的是蘇格蘭警場的探長,就是正在摸鬍子的。一位名副其實穿燕尾服的探長!」
「星期四晚上,老夥伴!」傑派說,「那是戰鬥開始的時刻。當然是安德魯的緝毒執行任務小組,不過他很樂意你的加入。不喝了,謝謝。不想再喝這種太甜的飲料,我得當心保護我的胃。那邊放著的是不是威士忌?那還差不多。」
「當然可以,白羅先生。」萊蒙小姐把手指從打字機上移開,專心等候著。
「啊,你真來了,我親愛的——我最親愛的朋友,再見到你別說有多高興了。經過那麼多年,有多久了,幾年了?呃,不,不管有多少年,對我來說,就像是昨天似的。你沒變,一點也沒變!」
「還是一樣,」艾麗絲.肯寧漢說,「對男人是一種法律,對女人則是另一種法律。」
「永遠別說枯燥,伯爵夫人。」
那間房子不大,四處擺著小桌。中間是舞池,有小紅燈照著。牆上裝飾著壁畫,房間末端有個大烤爐,旁邊站著幾位廚師,他們身穿魔鬼服,後面有尾巴,頭上有角。
那叫艾麗絲的女人和藹卻高傲地微笑著。她用堅定口吻,問教授想不想跳支舞。他顯得受寵若驚,卻有些猶豫。
「還用說!差點惹出不小的麻煩,幸好在臨檢中我們抓住了佩維瑞爾,就是那起白特西命案的主犯。純屬巧合,我們以為他逃往蘇格蘭了。我們一名警官根據他的相片把他認出來了。我們獲得表揚,對那個夜總會也反而是種宣傳,自此以後,那裏的生意就更旺了!」
「你也來幫忙如何,白羅?」傑派建議道,「這是件有趣的案子,值得一試。我憎恨販毒這種勾當,那是在毀滅人的靈魂和肉體,真可以說是『地獄』。」
白羅凝視她一兩分鐘,然後嘆口氣。
「一條受過訓練的狗,含在嘴裏的東西不接到命令就絕不鬆口。牠可以含在嘴裏好幾個鐘頭。你現在讓你那條狗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好嗎?」
那位教授和艾麗絲跳完舞回來了。伯爵夫人站起來說:
白羅再仔細環視四周的壁畫。面前那扇牆上是奧菲厄斯和他的樂團在演奏;另有歐律蒂斯乾瞪著那個燒烤爐。對面牆壁上是奧西里斯和伊希斯兩人,好像在冥界舉辦一場古埃及划船遊會。第三面牆上是一羣歡樂的男女在享受裸浴。
克爾柏兩眼朝前望著,好像那塊牛排並不存在似的。
第一階上寫著:「我好意奉勸。」
傑派又眨眨眼。
「人們都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肯寧漢小姐說,帶著本業的目光瞧著他。
「這一回,」赫丘勒.白羅輕聲說,「牠得跟著你走出地獄!」
她把額頭上那綹濃密的橙紅頭髮往後理一下,不可否認她至今還努力美化自己!
一兩分鐘後她就跟那個青年一起共舞了。他跳得好極了,當他們跳到白羅身旁,白羅聽到她在說:「在伯格納度暑假後,她送給你一個紙鶴嗎?一隻紙鶴?別有含意哦!」
「為什麼要在星期四?」
「你不能判斷是非。」白羅難過地對伯爵夫人說。
「說真的,薇拉,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了!」
「可是你說你相信我的,我的朋友。」伯爵夫人向白羅央求道。
伯爵夫人看起來比往常妝扮得更加豔麗。今天晚上她散發俄國風味,拍著手,放聲大笑。保羅.瓦萊斯庫來了。他有時穿著無可挑剔的禮服,有時又像今晚這樣地穿著一身勁裝,緊扣著的上衣,脖子圍著圍巾,看起來又邪惡又帥氣。他從一個佩戴許多鑽石的中年胖女人身旁脫身,彎身邀請艾麗絲.肯寧漢跳舞,後者正坐在一張小桌旁忙著在小筆記本上寫字。那個胖女人惡狠狠地瞪了艾麗絲一眼,又愛慕地望著瓦萊斯庫。
她問道,他沒有吭聲,她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同意。她輕快地撥著電話號碼。
白羅下定決心,又擠進那堆向下的人羣,被送達地底深處。在樓梯盡頭,並沒有伯爵夫人的身影。白羅只好在藍、棕不同的燈光號誌中選一個方向走去。
克爾柏洛斯是冥國哈得斯的看門狗。歐里斯休士國王命赫丘勒斯去冥國把那條有三個頭和龍尾的惡狗帶來。他來到冥國,釋放了鐵修斯,射傷了冥王,並命他交出那條狗。冥王滿口應允,只提出不許用武器去制服的條件。赫丘勒斯遂用兩腿緊夾狗頭,雙手卡緊狗頸,終於把惡狗制伏,帶回人間獻給歐里斯休士國王。這是赫丘勒斯完成的第十二道任務。他完成了這十二項難難任務後,便結束了對歐里斯休士的服役,回到特拜。
傑派的聲音:
「我一向不覺得你嚴肅。」她反駁道,「那個小艾麗絲倒是一向嚴肅的,這話我只告訴你,我覺得那令人厭煩。我可憐的兒子尼基跟她在一起能有什麼樂趣呢?什麼也沒有。」
「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呢。」他輕聲道。
他把酒杯放下,接著說:
白羅心想,這可真是不端莊,一點女性的優雅都沒有。他那個過時守舊的心靈,對現代生活的壓力和匆忙十分反感。周圍那些年輕女性,個個長得都差不多,一點也不嫵媚動人,全都缺少那種迷人的女性特質!他喜歡熱情如火的魅力。一個社會名媛,應是面容俏麗,善解人意又機智,身材更需佼好;尤其是個衣著極盡奢華講究的女人。從前就有過這樣的女性,但現在,現在——
「噢,那事我可不幹!」伯爵夫人厲聲道,「那是一種叫人憎惡的事!」
「女人當然更喜歡金錢的價值。」那位教授沉思著說,「要知道,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到了夜晚我常上這兒來。我不需要付錢,伯爵夫人都為我安排好了,實在非常感謝她。她說,我對這裏的裝潢曾向她提供過建議,所以她可以免費接待我。其實這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當時根本沒問清楚她問我的那些問題是要做什麼?她跟那些藝術家就把事情弄砸了,我倒希望永遠沒人知道我跟這種糟糕事有任何關係,我永遠也不會承認。不過,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我總認為她很像是巴比倫人。巴比倫女人都會經商,你知道——」
「在哪裏?」
「你在這裏也經營毒品嗎?」
「我親愛的小姐,我怕只會跳華爾滋。」
「但她只是個傀儡。」傑派接著說,「她並未投資任何金錢,但那個領班阿里斯.帕波勒卻有股份,不過我們不相信那地方真屬他持有。我們並不不知道真正的所有人是誰!」
「她身為俄國舊政權的一名成員,在革命期間,生活一定乏味但不安全吧?」白羅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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