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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到的常常只是自己的幻像——我們嚮往的自己。你想像自己愛著羅利，想像和羅利成家，心滿意足地守著羅利住在這裏，不再離開。可是那不是真正的你，對不對，琳恩？」

她跟著他笑了。他細細端詳她，覺得很滿意。他知道如何應付他的羅莎琳。他想，她有良知實在是個絆腳石，但也無法改變了。

「別這樣，我可愛的羅莎琳小妹，你難道不喜歡這一切嗎？一座大房子、一大堆僕人，還有珠寶？難道這不是美夢成真嗎，不是嗎？願一切榮耀都歸於上帝；我有時會想，會不會一覺醒來發現這竟然是一場夢。」

「你不懂，我愛羅利。」

「羅莎琳不能動用那筆錢，你知道的。她只能支配她的利息收入。而且她還要繳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稅。」

「五百英鎊。」

大衛打心底生出一股敬佩。這女人說謊的本事真是一流！一切聽來莫不合情入理。但那不是真的。不，他敢打賭，那絕不是真的！而真相究竟是什麼？傑米已麻煩纏身了嗎？他會讓法蘭西絲來這裏耍這種手段，表示他一定是走投無路了。因為，她也是個高傲的女人——

「別又提起過去了。戈登．柯洛德還沒來得及立下遺囑就死了。這就是所謂玩遊戲的運氣。我們臝了，你和我；而其他的人則是輸家。」

良知，他想，根本就是惡魔！

羅莎琳在哭。

「你這是什麼意思？」

「噢，大衛，她急需一筆錢。我從來沒想到——」

「沒錯，我想這是事實。」

大衛看著她，像在搜尋什麼。

大衛露出嘲弄的微笑。

「一個比你強的男人。不信的話，你去動他看看，」她的語氣甚是輕鬆。

「噢，我知道。現在的苛捐雜稅很可怕。可是，她還能應付得過去，對不對？我們會償還——」

「早安，」大衛說。「大喜之日是什麼時候？」

「可是，那筆錢……如果，如果它不是合法歸我所有——」大衛瞄她一眼，她嚇得把下半句吞回去。「我……我不是那個意和_圖_書思，大衛。」

當她再度開口說話時，他甚至感到一絲恐懼。她的語意異常模糊：

「她拿到手了，」大衛說，冷冷笑著，那笑容近乎殘酷，正適合他那張臉。

羅莎琳用一種怯怯的口氣說道：「那是一大筆錢。」

她經過他身旁，走出落地窗。

「一萬英鎊？」

「我母親？」琳恩後退一步。她蹙起眉頭。「她去做什麼？」

「五百英鎊。」

她沒聽到他從落地窗走進來的動作。當時她正專心地想，如何才能把事情陳述得合情合理。這一打岔把她嚇了一大跳，而她同時也察覺到，大衛．亨特不知何故，心情特別不好。

「大衛，不要說這麼可怕的話。」

「我想她去長柳舍了。」

正當大衛佇立在山頂時，他看到琳恩．馬奇蒙從農場走過來。他躊躇片刻，接著擺出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走下山去會她。他們在半山腰一堵牆的階梯旁迎面相遇。

「難道你現在不快樂嗎？」

「你的意思不會是，——謀殺吧？」她的聲音透著驚恐。「你認為這些人會謀財害命？不，像柯洛德家這麼好的人是不會的。」

他一邊看著她離去，一邊皺著眉想，她跑向羅利的姿態，就像家鴿一樣歸心似箭。這令他很不舒服，但心裏不願承認。

「我親愛的寶貝！反正這是你的錢。」

「我不相信！多少錢？」

「我是替她抵擋那些貪婪的女妖。」

不知為什麼，他強烈感受到這些話是種威脅。

「而且把你們全扔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大衛的聲音聽來很不高興。「在過慣了棲身於他羽翼之下的安定生活之後？」

「哦，我知道。要不是這數目很難籌足，我也不會來找你們。可是，如果當初沒有戈登表示支持，傑米絕不會插手這筆交易的。真是不幸得很，戈登死得這樣突然——」

「你難道不知道？來要錢！」

法蘭西絲沒有理會她，彷彿羅莎琳根本不在這個房間裏。法蘭西絲朝窗邊走了一步，接著停下腳步，面m.hetubook.com.com對著大衛。

「你們柯洛德家的人以為羅莎琳是什麼？一頭乳牛？你們每個人都來找她，暗示、請求、乞賴。然後一轉身呢？在她背後嘲笑她，看不起她，憎恨她，希望她死掉——」

他以前不曾考慮過羅莎琳的良知問題。未來，它會讓事情變得更棘手。

法蘭西絲立刻轉向羅莎琳。「羅莎琳，你是這麼的慷慨——」

「但願我能把這一切說清楚。可是，你知道，羅莎琳，這真的很難解釋——」

「不是嗎？我告訴你，我對你們這些人煩透了。她也煩透了你們。你們休想從我們手上拿到錢，所以，以後不要再來這裏吐苦水了，你聽懂了嗎？」

「我可不敢保證柯洛德家這麼好的人不會做出謀財害命的事來。不過，有我在這裏保護你，他們謀害不了你。他們得先把我這個路障除掉。可是如果他們真把我除掉了，那你——自己可要小心！」

一個女人剛走進犁溝居上方的小門。大衛厲聲問她：

「我看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希望不是。」

他穿過小門，穿過杜鵑花叢，走過草坪，輕輕地經由客廳的落地窗走進屋內。這時候，法蘭西絲．柯洛德正說道：

法蘭西絲立刻接口：

她的話像洪水一般流瀉而出。事情牽涉到一大筆錢——戈登的支持——口頭答應過——政府的法令限制——抵押……

「那人是誰？」

「不是，其實不算是。」

「對今天的我們來說不算多，羅莎琳。你好像一直沒有領會到，你已經是個非常有錢的女人。話說回來，如果她開口要五百鎊，而你只給她二百五十鎊，她一樣會非常滿意。你必須懂得借錢的詞彙！」

「還有——別人嗎？」

「你剛才說我恨羅莎琳。你錯了，我不恨羅莎琳，可是我恨——你！」

「好像是法蘭西絲。」

「噢，大衛，我拒絕不了，畢竟——」

「噢，大衛，大衛，你不應該對她說那些話，她是他們當中對我最好的一個。」

法蘭西絲眼裏閃出www.hetubook.com.com一絲微光，口中說道：

「噢，不，不，不！」

去長柳舍——去看羅利那個呆子，那個鄉巴佬！他的好脾氣突然消失無蹤。她準備嫁給那傢伙，是不是？

「凱西舅媽欠了一些債——噢，不多，區區二百五十英鎊就足以打發——不過她擔心這件事會傳到柯洛德醫生耳裏！因為這些債務是欠那些靈媒的，他可能會不以為然。當然，她並不知道，」大衛接著說：「醫生自己早已來借過錢了。」

法蘭西絲．柯洛德驀然轉過身去。和愛蒂拉．馬奇蒙不同的是，她並沒有特意挑選羅莎琳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上門。這筆錢數目很大，不徵求哥哥的意見，羅莎琳不可能拿得出來。事實上，法蘭西絲想和大衛及羅莎琳一起討論這件事。她不願意讓大衛覺得她想趁他不在的時候從羅莎琳那裏拿錢。

羅莎琳囁嚅說道：

「噢，大衛，那是一大筆錢。」

他故意模仿她：

他的臉色罩上陰霾，而她突然大叫，渾身顫抖：

「噢，你懂，你一定懂。」他放出一陣輕蔑的笑聲。「羅利。羅利是怎樣的一個人？」

琳恩大喊：

「噢，是的，是的，是的！」

他打斷她：

「可是，我們要把握住我們所擁有的，」他警告她。「不要再拱手奉送柯洛德家人什麼東西了，羅莎琳。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錢比你和我以前加起來的都要多。」

「女人必須想辦法生存。羅莎琳嫁給一個比她年長許多的有錢人，這有何不可？可是你，你靠你妹妹過活，靠那塊肥沃的土壤生存，像個寄生蟲，黏在她身上。」

「在以前，我會說我要的是安定，暴風雨後的寧靜，驚濤駭浪後的安適。可是現在，我不知道。琳恩，有時候我會想，我和你要的都是——麻煩。」他又抑鬱地加上一句：「真希望你從來不曾出現。在你出現之前，我一直非常快樂。」

大衛若有所思地說：

「你說得很對，大衛，這就像一場夢，或是電影裏的情節。我喜歡這一切，我真的喜歡。」

「和圖書不，法蘭西絲，」他低聲說道。「你拿不到錢的，你選錯了日子。」他邁著大步，堅定地向山上走去。

「畢竟什麼？多少錢？」

他對她怒目而視。

她突然情緒激動：

「是嗎？」

他奇怪地看著她，口中說道：

「我很懷疑。」

「這不是真的！」法蘭西絲大叫。

「我不懷疑他比我強，可是我敢動他。為了你，我什麼事都敢做，琳恩。」

「是可能應付得過去。可是我們不願意應付！」

「噢，大衛，」她泰然自若說道。「很高興你回來了。我正在跟羅莎琳說，戈登的死好像把傑米推進了無底深淵，不知道她能不能伸出援手。事情是這樣的——」

「對不起，大衛。」

他們就這麼站著，彼此對視。他意識到她的憤怒，一個念頭劃過他的腦際：法蘭西絲．柯洛德是個危險的敵人，她很可能會為所欲為，不計後果。

一個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你把事情形容得好生動！」

他火冒三丈地說道：

「那個姓馬奇蒙的女人來這裏做什麼？」大衛一進屋子劈頭就問。

她低聲說：

「我不懂你的意思，大衛。」

法蘭西絲站起身，神色木然，一無表情。她心不在焉地戴上軟皮手套，但彷彿又非常刻意，好像這個動作具有重要的意義。

羅莎琳小聲說道：

琳恩低聲說道：

大衛的聲音打斷了她。

「要錢？」琳恩全身僵硬。

「噢！有人從我的墳墓上走過。」

未來？他一面蹙眉看她，腦子一面迅速思考著。羅莎琳的未來。他自己的未來。他向來很清楚他要什麼，即使是現在。可是，羅莎琳呢？羅莎琳有什麼未來？

琳恩說：

他帶著鬱悶的心情信步走到屋外。他穿過大片的杜鵑花叢，又跨過山頂前的小門，朝著山頂走去。那條步道從山頂蜿蜒而下，會經過羅利的農場。

「你一定以為我們都是這個樣子——你一定以為我們都是這樣！」說完她便轉過身去，急急跑下山坡，直奔農場。這個舉動把他嚇了一跳。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大hetubook.com.com衛？」

「我會記住你剛才說的話，大衛。」

「法蘭西絲？」他皺著眉頭。「法蘭西絲來做什麼？我親愛的琳恩！只有那些有所企求的人，才會上門來看羅莎琳。你母親今天早上已經來過了。」

「這好像不——不太對。」

他望著她。她感到心底泛起一股激動，呼吸變得急促。她從來未曾這樣深切感受到大衛那喜怒無常的性格魅力。他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肩．把她扳向他……

「所以你就給她了，我想。」他看著她，目光帶著嘲弄，也帶著絕望。「你一個人太不安全了，羅莎琳。」

「不知道法蘭西絲打算要多少錢？真是的，只要讓羅莎琳一個人待在家裏，哪怕只有五分鐘也不安全！那可憐的女孩不知道如何說不。」

「這麼說，你知道結局會是那樣？」

她立刻倒吸一口氣。

一兩分鐘之前，他們還很親近，但現在由於突如其來的敵意，他們相隔有如千里之遙。

「你已經問過我了，」她回敬道。「你清楚得很，六月。」

「噢，那麼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既然你提到這個，真正的你又是什麼樣子？你想要什麼呢？」

「聽著，」他抓住她的臂膀。「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自己，羅莎琳。記住，人生並不安全；人生很危險，非常危險，而且我知道，你的人生尤其危險。」

「琳恩今天早上去哪裏了？」他問。

「閉嘴，你這個小傻瓜。難道你希望他們踐踏你、把你身上每一分錢都榨光嗎？」

「你的意思我非常明白，大衛，」她說。

「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她沉默了一陣，終於開口說道：

「我愛他，我告訴你，我愛他！」

「小意思！」

他說：

他氣得臉色發青。

他再度向山上望去，又皺起眉頭。

突然間，她感到他的手鬆開了。他越過她的身後朝山上望去。她扭過頭，看是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是說那五、六、七個人，個個處心積慮，想在你該死之前把你推進墳墓！」

大衛笑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