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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水推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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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七章

第一部

第十七章

「你撩起了我的興趣。我們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所以你不知道昨晚亨特先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路上他們幾乎沒有開口。到了停屍間,羅莎琳.柯洛德已是臉色蒼白,雙手直發抖。大衛很擔心她,對她說話就像哄小孩似的。
史彭斯一個手勢擺下,有人就把蓋屍布揭開。羅莎琳.柯洛德站在那裏,垂眼看著這個自稱為伊諾克.亞登的人。史彭斯站在一旁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仔細觀察著她。
片刻的停頓後,大衛說:
「噢,有什麼事?」
陸軍元帥正在等他。
「抽煙嗎?」大衛遞來煙盒。「謝謝。」
一陣短暫的沉默。史彭斯感覺到大衛的眼睛在細細觀察他,打量著他,努力想弄清楚。他靜靜等待著。
稍後,史彭斯打了個電話給羅利.柯洛德。
「亨特先生,你會被傳訊參加驗屍審訊,到時候你非回答問題不可。」
「你確定那人沒有提到羅伯特.安得海的名字?」
「她現在人在這裏,是不是?」史彭斯說。「我還以為她在鄉下。」
「大衛,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羅莎琳.柯洛德站起身。「好,我跟你去,」她說。
「大衛.亨特先生也是?」
「從我掌握的情報來看,」史彭斯說。「我知道伊諾克.亞登自稱是已故羅伯特.安得海的朋友。亨特先生,他跑來告訴你,羅伯特.安得海還活著。」
「這就對了,柯洛德夫人。我們只是想釐清事實——」
「我?」
她隨著主任踏入停屍間,一面低聲說道:
「我是奧斯特郡警局的刑事主任史彭斯。能跟你談談嗎?」
「謝謝你,亨特先生。」
適才一直側著頭的羅莎琳現在背對著窗戶坐直身子,膝上的雙手緊緊交握著。
「所以,這應該是勒索,對不對,亨特先生?」
「伊諾克.亞登是他的真名嗎?」
「我撥個電話給戴姆勒租車公司。這雖然不符法律規定,不過,我相信你可以搞定,主任。」
「勇敢點,親愛的。」
「噢,主任,我恐怕幫不了忙。我對這個人可說是一無所知。」
「沒有,先生。從上週六以來,她一直住在這裏。」
他搭電梯下了樓,再次推開那和*圖*書間辦公室的門。
「你不要威嚇我妹妹,聽見沒有?我昨天晚上在這裏、在沃斯利河谷村、還是在非洲,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會那麼想,主任?」大衛終於開口問道。
史彭斯點點頭。
「那是怎麼樣,亨特先生?」
「如果他離開,你會知道嗎?」
「就你所知,他們兩個昨天晚上都在這裏?」
「上週六以來,我人一直在倫敦。」
一進門,史彭斯的腳就陷在柔軟的地毯裏。大廳裏有一張天鵝絨面的靠背長椅和一個大盆栽,裏頭各種花朵盛開。他的正對面是個小電梯,電梯旁是一段樓梯。大廳的右側有一扇門,上頭有「辦公室」字樣。史彭斯推門走了進去。那是個有櫃台的小房間,櫃台後頭有一張桌子、一台打字機、兩張椅子。其中一張被拉到桌邊,另一張則像是妝點門面似的,以某種角度擺在窗戶旁。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提到一些你認識的人?」
她沒說話,也不看他,眼神只盯著她哥哥。半晌之後,她才開口說道:
他柔聲說道:
「噢,是的,我記起來了。」
「我想陪審團會相信她的話,因為我們沒有相反的證據。」
「羅莎琳,這位是刑事主任史彭斯先生,」亨特說。「請坐,主任。要不要喝點什麼?」
「噢,對不起,」刑事主任說。「不過,其實談不上什麼血腥畫面。只是,這確實是謀殺沒錯。」
「很抱歉,主任,」他咧開嘴笑。「我還以為你是推銷東西的。請進。」
「事情嚴重得多,」刑事主任說。「昨晚有個人死在史塔格酒店。你大概在報上看到了吧?」
羅莎琳問:
「不了,謝謝你,亨特先生。」
史彭斯心想,這應該是實話。
「他們怎麼吃飯?」
「我現在要上樓去,等我下來,你告訴我結果。」
他的眼光小心謹慎,又帶著試探。
「他昨天晚上人在這裏嗎?」
「我也不希望。不過我想請夫人去看一下屍體,告訴我她認不認得那個人。我有這個權利。這事遲早得做,乾脆就請她現在跟我一起去,把這件事辦完,好嗎?有個證人聽到亞登先生說他認識羅伯特.安得海,所以他也可能認識m.hetubook.com.com安得海夫人,而安得海夫人也可能認識他。如果他不是伊諾克.亞登,我們必須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是什麼。」
「我真的很抱歉,」他說。「很難想像,對吧?」
「你有沒有給他錢?」
「好的,先生。」
「住戶的電話都要經過這個辦公室轉達嗎?」
「你為什麼跑去見他?」
「我了解,柯洛德夫人。我知道那次空襲中你先生不幸喪生,而你飽受驚嚇。不過,這真的只是一兩分鐘的事。」
「是的。」
接著他蹙起眉頭,拿起電話簿——不是當地的,而是倫敦地區。他的手指按部就班地找到了字母P的那幾頁。沒多久,他就找到了他要的號碼。
「你一定以為我是個膽小鬼,主任。可是,如果房子裏的人都死了,全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人,就像倫敦可怕的那一夜——」
「是的,先生,他在這裏。至少就我所知,他在這裏。換句話說,他沒說他要離開。」
「可以的,先生。我可以從房間服務記錄裏查到。」
「上週六晚上你去找過他。他的名字——或者說他所登記的名字,是伊諾克.亞登。」
「主任,如果我也依我的慣例,拒絕回答呢?」
「不,大部份的住戶都有自己的電話。有一兩家不願裝電話,我們就用對講機通知,他們就會下樓到大廳的電話亭去講電話。」
史彭斯帶著警告語氣說道:
「勒索?我不懂你的意思,主任。」
羅莎琳幾乎叫出聲來,又憋了回去。大衛立刻接口:
史彭斯沒說話,默默出示了他的搜查證。陸軍元帥立刻洩了氣,變得合作起來。
「早餐會送到各個住戶家裏去。」
「而亞登是週五晚上到的——沒錯。」
「我不認為。我不喜歡——而且是向來就不喜歡——被別人恫嚇。」
「其中是不是有一位羅伯特.安得海上尉?」
「早餐呢?」
她好奇地看著那人,似乎感到奇怪——沒有驚嚇,沒有任何感情,也沒表現出認識這人的樣子,只是帶著思索的眼神望著他良久。接著,她平靜而非常自然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而柯洛德夫人自己有裝電話?」
史彭斯主任在走進牧人園那令人賞心悅目和_圖_書的大門之前,先抬頭望了望這棟位於梅費爾的大樓。它低調地矗立在牧人市場附近,顯得肅穆、高貴,但並不惹人注意。
「是的,先生。」
他了解大衛.亨特這種人。這種人妨礙辦案純粹是出於故意搗蛋的心理,絕不是因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光是要他們說出自己的行蹤動向,就會讓他們感到自尊受損、怒火攻心,他們打定主意;要盡一切努力找執法單位的麻煩。
大衛暴怒地打斷他:
大衛朝電話機走去。
「沒有,我沒注意到。那人怎麼了?」
「你不妨告訴我。」
她語氣裏有一種小女孩般的順從。史彭斯不由得對她產生了好印象。她顯得溫順而且心甘情願,這頗出乎他的意料。
「亨特先生,希望你能告訴我們一些這個人的資料。」
「羅伯特.安得海是我妹妹的第一任丈夫,幾年前死於非洲。」
「羅伯特死了。」
「怎麼樣?」
「喂,」這位陸軍元帥的口氣突然開始不遜:「你問這麼多幹什麼?在做身家調查啊?」
「你確定嗎,亨特先生?」史彭斯立刻說。
大衛.亨特打開門。他沒見過史彭斯主任,口氣很是莽撞。
大衛搖頭。
「言歸正傳,亨特先生昨天晚上人在這裏嗎?」
「只給了一張五英鎊的鈔票——算是解運。他確實參戰過。」
史彭斯主任雖然一向自詡態度公正客觀,但早在前來牧人園公寓的路途上,他心中已深信大衛.亨特就是兇手。
「拜託你,主任,不要詳述細節。我妹妹很脆弱。她無法控制自己,只要一提到血和那些恐怖的東西,她可能就會暈倒。」
「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幼稚,亨特先生?」
「很確定。是這樣,對不對,羅莎琳?」他轉過身子面對她。
她對他微微點點頭,伸出一隻手。大衛輕輕捏了一下。
「怎麼了?」大衛一面替自己點煙,一面以悠閒的口吻說道。「沃斯利河谷村那邊出了事?是不是我們的廚師跑到黑市去買東西了?她為我們準備的食物特別好,我一直懷疑這背後大有文章。」
他帶史彭斯進入一個佈置很現代化的漂亮房間。羅莎琳.柯洛德正站在窗前,聽到他們進來便轉過身來。
「你真幫忙,柯和_圖_書洛德夫人,」他說。「我們越早確定一些事實越好。不過,我沒開警車來。」
大衛說話時一派平靜,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這招終於奏效了。大衛的臉立時變得僵硬。他身後的羅莎琳發出一聲驚恐的喘息。
「亨特先生嗎?」
「我不希望我妹妹受到打擾。」
她搖搖頭。
「沒有,先生。」
「先生,兩張床昨天晚上都有人睡過。盥洗用具和毛巾也全用過。早餐是九點半送進去的。」
「沒……沒錯。」羅利說完,掛斷了電話。
史彭斯心想大衛又要大發脾氣了,卻沒想到大衛咧嘴笑了。
「真有你的,羅莎琳,」他說。「坦白說,我自己也很好奇。你搞不好真能替那個傢伙找到一個名字。」
「那我就等著上法庭!現在,主任,可不可以請你滾出去?」
史彭斯在桃花心木的櫃台上找到按鈴,隨即往下一按。沒有動靜。他又按了一次。約莫一分鐘後,遠處牆上的一扇門打開,一個穿著鮮明制服的人出現在眼前。他看來儼然像個外國將軍甚或陸軍元帥,只可惜一口倫敦腔,而且是沒有受過教育的那種。
「好吧。」史彭斯從容不迫地站起身子。「不過,我得先請柯洛德夫人幫個忙。」
「有事嗎,先生?」
「願上帝讓他的靈魂安息,」她說。「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
「亨特先生也一直住在這裏。」
「你能不能查查,今天早上有沒有人替他們送早餐去?」
「是的。」
大衛搖搖頭。
「你知道羅伯特.安得海是什麼人嗎,主任?」大衛問。
「我找戈登.柯洛德夫人。」
「因為我們握有情報,」史彭斯說,完全不動聲色。
「你真的不懂嗎,亨特先生?順便問一聲,慣例而已;昨天晚上——我們就說七點到十一點之間好了,你人在什麼地方?」
「噢,沒錯。」她說得很快,連氣也不敢喘。「羅伯特死於熱病,黑水熱。非常遺憾。」
片刻的停頓後,羅利緩緩說道:「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我很懷疑。」
他沒再往下說。大衛挑起眉頭,以溫和的語氣說道:
「我就是。」
「我找那個寡婦來過,」他說。「她說的很肯定,那人不是羅伯特.hetubook•com•com安得海,而且她從來沒見過那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看來也是如此,史彭斯想。他不知道大衛之所以拒絕回答,是純粹出於孩子氣的對抗心理,還是有其他原因。他一定警覺到自己所面臨的危險——謀殺罪嫌正環伺在側。他一定也明白自己越早說出當日行蹤越好。和警察作對絕對沒有好處。可是,史彭斯又喪氣地想,和警察作對正是大衛.亨特引以為樂的事。
「噢,」大衛露出迷人的笑容。「他是提到過這個名字。這個可憐的傢伙確實認識安得海。」
而現在,他頭一回感到信心動搖了。令他生疑的就是大衛那種不成熟的對抗態度。史彭斯望向羅莎琳.柯洛德。她立刻做出回應。
「你沒有在沃斯利河谷村見過他?」
史彭斯心想,如果你說的不是實話,那你就是我所見過最高明的演員。
「倒楣被騙了嘛。他提到某些地方、戰爭經歷和一些人——」大衛聳聳肩。「都是輕描淡寫。他說的那些事都是唬弄的。」
「她住四樓,先生。要不要我先打個電話給她?」
「呃,一般來說是不會。我想我不會知道。那些先生小姐如果要離開,通常會說一聲,關照信件處理或是有人打電話來時該怎麼說。」
史彭斯接過一支,接著便靜心等待。他看著大衛的手伸進衣袋又伸出來,蹙起眉頭四下看看,最後拿起一盒火柴。他劃上一根,為主任點上煙。
「你要我現在就去嗎?」
「就一兩分鐘,親愛的。沒什麼,根本沒什麼。別擔心,你跟主任進去,我在外面等你,沒什麼好擔心的。那人看上去會很祥和,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沒離開過嗎?」
「恐怕我只知道剛才那些了,警官。」
史彭斯走進電梯,按下四樓的按鈕。每層樓只有兩棟住戶。史彭斯按下九號門鈴。
「我相信這沒問題,亨特先生。」他站起身,口中說道:「我到樓下等兩位。」
史彭斯對羅莎琳說:
「這裏有餐廳,不過柯洛德夫人和亨特先生不常去。他們通常都出外用餐。」
「他不只是死了,而且是遭人殺害。事實上,他的頭被人打爛了。」
「胡說,」他說。「一派胡言。」
「有時候傳言不見得是真的,柯洛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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