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殺手魔術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殺手魔術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章

第一章

范里多夫人必恭必敬望著她的朋友。
「朋友,人性到處都差不多。只是大都市不容易近距離觀察,如此而已。」
范里多夫人的話適時傳過來。
「噢,不。」
范里多夫人說:
「就足以查出什麼地方不對勁?」
「怪人?」
「老天,珍,你真有自信,不是嗎?」
范里多夫人停下來,擔憂地看看瑪波小姐,又點了一根煙,然後緊張兮兮提出說明。
瑪波小姐微微露出責難的表情。
范里多夫人在鏡子前方倒退兩三步,歎了一口氣。
她說:
「忠心的老史蒂芬妮。她跟了我三十幾年。唯有她知道我的廬山真面目!珍,我有事要和你談談。」
「露絲,你沒在鄉村裏住過。純真而安詳的小村莊所發生的事情,往往會讓你嚇一跳呢。」
「我想起一個星期天早晨,大家在教堂做禮拜——那是耶穌降臨節的第二個禮拜天,我坐在葛蕾絲.蘭寶後面,愈來愈替她擔心。你知道,她一定有些問題,嚴重的問題,但我卻說不出道理何在。只是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不過非常非常肯定。」
瑪波小姐有點吃驚,睜著一雙瓷青色的眼睛。
范里多夫人身穿桃紅色的鍛子套裙,站在鏡子前面。她的胸衣很精細。依舊玲瓏的雙腿罩著上好的尼龍絲|襪。化了一層薄妝,又經常按摩,遠遠看去臉蛋幾乎有點像少女哩。她的頭髮與其說是灰色,不如說是紫陽花的色調,梳理得十全十美。望著范里多夫人,很難想像她實際的年齡。凡是金錢能買到的一切,她樣樣俱全——何況她還節食、按摩並經常運動呢。
「接著凱莉.勞思就嫁給這位路易斯.西羅可。又是一個怪人!一個有理想的人!我不是說他不愛她——我想他是,不過他一心想改善別人的生活。你知道,除了自己,誰也改變不了誰。」
「噢,確實不錯。要不是我的侄子雷蒙好心接濟,我真不知道要棲身何處。」
老處女細細聆聽,輕輕點頭,暗自回想她在聖瑪莉米德村認識的寡婦們。
「什麼應該過去了?」
范里多夫人說:
她喃喃地說:
「我覺得這件長袍美極了。」她說。
「好了,史蒂芬妮,你可以走了。」
瑪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
瑪波小姐若有所思點點頭。葛布蘭森的大名舉世皆知。他靠精明的生意頭腦和完美的誠實信用賺了很多很多錢,唯有做慈善事業才能處置這筆大財富。這個姓名至今還很重要。葛布蘭森基金會、葛布蘭森研究委員會、葛布蘭森救濟院,最有名的是那所和-圖-書員工子弟的大型教育學院。
她遲疑半晌。
「我會去石門莊園。這對我的雷蒙也許有點冤枉;我是說,讓人家以為他不肯幫助我。不過他到墨西哥六個月,到時候事情應該過去了。」
「我相信一時看不出來。你知道,人家一看就知道我的年齡!」
「她生活不幸福?」
她重重跌坐在鍛面椅墊上。她對佣人說:
「介意我以不太真實的藉口,到石門莊園受人接濟?事情若有必要,就沒有關係。你認為有必要——這我也有同感。」
露絲.范里多說:
露絲說:
「珍,你想大多數人會不會猜到我年齡和你差不多?」
「幫我脫下來吧,史蒂芬妮。」她說。
「有理想的人。凱莉.勞思對理想一向很著迷。當年她年輕漂亮,只有十七歲,老睜著大眼睛聽葛布蘭森提出他對人類的計劃。他已年過五十,她還嫁給他,一個老鰥夫,又有成年的兒女——只因為他的博愛觀念。她總是靜靜聽他說話,彷彿著了魔。就像黛絲狄夢娜和奧塞羅。幸虧沒有壞蛋伊阿古來搗鬼——而且葛布蘭森也不是黑人。他是瑞典人或挪威人吧。」
瑪波小姐據實回答。她保證說:
「別管你的侄子。凱莉.勞思不知道他的事情——就算知道,也只知道他是作家,不知道他是你侄子。我對凱莉.勞思說,珍的日子很淒涼,有時候簡直吃不飽,又不肯向老朋友求援。我說我們不能捐錢給她,不過若能在活潑的環境中長住,有老朋友和營養充分的食品,無憂無慮……」露絲.范里多停了半晌,然後斷然加上一句,「現在,你若要對我發脾氣,請便吧。」
史蒂芬妮收走衣服退下去。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而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我剛搭飛機去那兒看過她。我一直覺得有點不對勁。那氣氛,那房子……我知道我沒有看錯。我對氣氛很敏感,一向如此。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在大跌價以前勸朱利亞斯把混合穀物賣掉?我不是做對了嗎?是的,那邊有點不對勁。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或為什麼,不知是那些可怕的小犯人還是家裏有問題。我說不出是什麼。路易斯只為理想而生存,別的事情一概不管;而凱莉.勞思,願上帝保佑她,卻只看的見可愛的畫面,聽的到可愛的聲音,懷抱著可愛的忠心,其他的一概不接受。善良和*圖*書卻不切質際。世界上真的有惡人惡事存在……珍,我要你馬上到那邊,查明是怎麼回事。」
「凱莉.勞思一向超脫於現實之外。她不知道世道人心。也許我就是擔心這一點。」
「露絲,你為什麼替凱莉.勞思擔憂呢?」瑪波小姐問道。
「不過露絲,這很難辦哩。」
瑪波小姐以評鑑的眼光打量這件Lanvanelli的新款服裝。
「因為你對這一類的事情有直覺的識別力,你一向都有。珍,你看起來溫柔又天真,其實什麼都嚇不著你,你始終相信最壞的一面。」
就這樣,住在美國的露絲她常常看到,但和她同住英國的凱莉.勞思,反而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說來奇怪,卻也很自然,因為住在同一個國家,沒有必要和老朋友安排會面的事宜。我們總覺得遲早會碰面的。但是,你們搬到不同的地區,根本碰不到。
「她沒生病吧?」
「不能叫做預感,是有事實根據,雖然當時察覺不出來。事情通常都有跡可尋——她將星期天的帽子戴反了。這其實有重大的含意,因為葛蕾絲.蘭寶是非常古板的人,根本不糊塗或精神恍惚,但她居然沒發現帽子戴反就上教堂,這種情形十分少見。你知道,原來是她父親向她丟一塊大理石紙鎮,把鏡子敲碎了。她抓起帽子,往頭上一戴,匆匆出門。一心想保持整潔的外觀,不讓個人聽見什麼。你知道,她說這些行為是『親愛老爸的海軍脾氣』,沒想到是他的腦筋有問題。她早就應該看出來才對。他一直向她抱怨,說有人監視他,有仇人要害他——其實這都是常見的症狀。」
「你肯去石門莊園?」
「珍,你多久沒看到她了?」
「沒錯,不過我沒有確切的依據。」
「噢,也許吧。而我認為它們是嚇不著你的。所以請你到石門莊園去看看什麼地方不對勁,好不好?」
「你怎麼將人性看得那麼悲觀,我實在想不通——你住在一個甜蜜安詳的村莊裏,那麼古老而純真的世界。」
瑪波小姐滿頭白髮,白裏透紅的面孔滿是皺紋,有一雙天真的瓷藍色眼珠。她外貌像一個非常慈祥的老太太。沒有人會說范里多夫人是慈祥的老太太。
「當然啦,這種事情也有流行風尚,和服裝差不多。(老天,你看見Christian Dior要我們穿什麼樣的裙子沒?)我說到哪裏了?噢,對了,風尚。慈善行為也有風尚的。葛布蘭森那個時候是教育。現在不流行了。國家概念也插上一腳。每和_圖_書個人都自覺該受教育,可是一旦得到了,卻看得一文不值!青少年犯罪今天最猖獗。大家都為這些少年犯和潛在的罪犯瘋狂。你真該看看路易斯.西羅可戴一副厚眼鏡,眼睛閃閃發光的樣子。為熱誠而發狂!他是意志力超強的人,只吃一根香蕉和一片吐司度日,將所有精力投入一個目標。凱莉.勞思竟全盤接受!她一向如此。但是我覺得不妙,珍。他們開了幾次基金信託人會議,將整片房產翻修,以實現這個新觀念。它現在是少年犯的訓練所,還請了精神病學家和心理學家。路易斯和凱莉.勞思就住在那兒,四周全是小男孩——也許都不太正常;放眼盡是治療師,教師和狂熱份子,半數瘋瘋癲癲的。他們全是怪人,而我的小凱莉.勞思就置身其間!」
范里多夫人盯著她。
灰髮細唇的老女佣小心翼翼由范里多夫人的手臂徐徐脫下長袍。
「我懷疑。」瑪波小姐說。
「噢!好多年了,至少有二十五年。我們聖誕節還互寄卡片。」
「你知道,她不是為錢而嫁給他。如果我嫁給他,一定是貪他的財富。但是凱莉.勞思不然。他若不是在她三十二歲那年死去,我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三十二歲對寡婦來說是一個很美妙的年齡。她有了經驗,但她還有變通的能力。」
「她的環境——」瑪波小姐說到一半又打住了,搖搖頭。「不。」她說。
瑪波小姐覺得露絲的說法頗為適中。露絲結過三次婚,每次都嫁給大闊佬,而每次離婚也都獲得一大筆財富,心情倒沒有什麼壞影響。
「我沒聽到什麼。我根據的只是你的信念。露絲,你並不是愛幻想的人。」
「馬馬虎虎。」范里多夫人說著歎了一口氣。
「而最壞的那一面往往是最真實的。」瑪波小姐喃喃說道。
「為什麼?你聽到什麼傳言了?」
「珍,我很擔心。擔心凱莉.勞思。」
瑪波默默回味這個名字,想起早年的時光。
「我為什麼要對你發脾氣呢?這個辦法很巧妙、很合理嘛。我相信凱莉.勞思一定有反應。」
「她很在乎嗎?」瑪波問道。
佛羅倫斯的寄宿學校。她自己是個皮膚白裏透紅的英國姑娘,來自天主教學苑。兩位姓馬丁的女孩子是美國人,語調怪怪的,作風坦率而充滿活力,在英國女孩眼中相當動人。露絲是個高個子,個性懇切,高高在上;凱莉.勞思嬌小玲瓏,雅致,愛沉思。
「但是露絲,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在擔憂什麼。」
范里多夫人說:
范里多和圖書夫人說:
珍.瑪波和凱莉.勞思的道路沒有交點,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瑪波小姐身子向前傾,臉上現出接納的表情。在昂貴旅館的豪華套房中,她顯得很不相稱。她穿著邋遢的黑衣服,手提一個大購物袋,一舉一動都像淑女。
瑪波小姐用困惑的語氣說:
「就足以查出什麼地方不對勁。」
「說來有趣,我不相信她在乎。她的態度很體諒——她就是那個樣子,她生性寬和,一心想離婚,讓他和那個女人結婚。還建議他和前妻生的兩個男孩子住在她家,因為那樣對他們比較安定。可憐的強尼,他非娶那個女人不可。兩個人過了六個月可怕的生活,最後有天他氣沖沖開車出門,摔下絕壁。大家說是意外,我想是發脾氣的關係!」
「這點我也相當困擾!因為我根本說不上來。」
瑪波小姐巧妙地說出心裏的念頭。
「她會寫信給你。你回去就會看到那封信。說真的,珍,你不覺得我太放肆了吧?你不介意——」
「是不是真有問題?」
「是你對我有信心,露絲,至少你這麼說過……我只能向你保證,我盡量不辜負你的信心。」
露絲.范里多以幽黠的眼光打量她的朋友。
「珍,我猜你就給人那種印象。」她突然露齒一笑說,「我也一樣。只是方式不同。『那個老女巫真會保養身段。』大家都這麼說我。不過他們知道我是老女巫!老天,我像嗎?」
「前一天在教堂你真的有預感?」
「珍,也許你的聖瑪莉米德不是我想像中的田園淨地。」
友誼,好奇怪的東西!她珍.瑪波和這兩個美國人。她們分道揚鑣,但是情感一直存在;偶爾通通信,聖誕節問候一番。說也奇怪,兩姐妹之中露絲住在美國,她和露絲反而經常見面。不,也許不奇怪吧。露絲像大多數那一階層的美國人,四海為家,每年或隔年就到歐洲一趟,由倫敦趕到巴黎,轉往里維拉海岸,然後回國,不管到哪裏,都會找老朋友聚談片刻。這樣的會面不知有多少。在卡拉瑞吉,在薩伏,在柏克萊或多徹斯特;吃一頓考究的大餐,追懷往事,然後匆匆道別。露絲一直沒有時間去拜訪聖瑪莉米德村。說真的,瑪波從來不指望她去。每個人的生活都各有節拍。露絲的生活是快板,瑪波小姐則甘於慢板的生活。
「不,不至於,我徹底想過了。請你別生氣,我已經安排好了。」
「不,是她本身。凱莉.勞思一向是我們之間最有理想的人。我們年輕的時候,具有理想是一種風尚——和*圖*書我們也都有,年輕女孩本當如此。珍,你想去照顧痲瘋病人,我想去當修女。但我們後來便漸漸超越那些胡思亂想了。應該說,婚姻去除了我們的幻想。不過,大體說來,我從婚姻中還獲利不淺哩。」
「凱莉.勞思嫁給強尼.瑞斯塔立,我真的很高興。當然他是看中她的財產才娶她的。就算不完全如此,反正她若一文不名,他絕不會娶她。強尼是一個自私而愛享受的懶骨頭,不過這種人比怪人安全多了。強尼只想過舒服日子。他要凱莉.勞思上最好的服裝店,買遊艇汽車,陪他吃喝玩樂。這種男人真安全。給他舒服和奢侈的享受,他會乖得像小貓一樣,讓你疼進心裏。他的佈景設計和劇本,我從來不當真。凱莉.勞思卻感動極了,覺得是一流的藝術,真的把他逼回舊日的環境,結果那個可怕的南斯拉夫女人黏上他,把他拐跑了。他並不真心想走。凱莉.勞思若肯等,而且講理些,他會回到她身邊。」
「我?為什麼要我去呢?」
「噢,是的,是她父親。她父親是海軍老上將,有一段時間精神不正常,第二天他拿著炭鎚追打她,說她是假基督徒冒充他的女兒。他差一點就把她打死。大家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她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傷勢終於復元了。不過時間實在很接近。」
「我相信你也會承認,戰後收入不多的英國人,日子很難過——珍,也就是像你這一類的人。」
瑪波小姐大聲說:
范里多夫人停下來,拿出一面鏡子,細細端詳她的臉蛋。她拿出眉毛鉗,拔下一根毛髮。
她打住了,無助地盯著瑪波小姐。
「凱莉.勞思不會請我無限期住下去。三週,或者——一個月,那就夠了。」
「嗯,只好將就了。」又說,「珍,覺得還不錯吧?」
范里多夫人說:
不,不至於如此,瑪波小姐思忖道。很難想像凱莉.勞思不幸福。不過她一生必曾有過不幸福的日子。只是,畫面並不明顯。迷惑,可能;猜疑,可能;但是極度的悲哀,不可能。
「當然啦,我性格一向剛強,不因外在事變而沮喪。我對人生沒有多大的期望,對男人當然也沒有多大的期望;我處理得很好,感情都不會交惡。湯米和我還是好朋友,朱利亞斯也常常聽取我對商場的意見。」她的臉色一沉。「我想凱莉.勞思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你知道,她老愛嫁給怪人。」
「她很嬌弱,一向如此。我不覺得情形會比從前嚴重。想想她和我們一樣,年齡也漸漸老了。」
「凱莉.勞思?」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