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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旅途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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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哦,沒有發生過。」
「他們的談話中沒有談到政治問題?」
「他有沒有任何憂心或消沉的表現?」
「湯姆不是共產黨員,我一直在對你說,可是你就是不相信我。」
「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一類的話。」
「這樣說來,他可能根本不是你丈夫的什麼表弟。」
「什麼地方來的報告?」她機警地問,「報告上怎麼說?」
「是的,我問的問題你都回答了,但絕大多數問題你都用否定的方式回答。我需要一些肯定的東西,建設性的東西。只有當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時,你才能夠更有效地尋找他。」
她使勁地搖頭。
「對,可能不是。但我從未這麼想。」她顯得很吃驚,「要知道,湯姆的第一任妻子是個外國人。她是曼海姆教授的女兒。從信上看,這個人似乎對曼海姆的女兒和湯姆的一切都很了解。那信寫得很得體、正規並且帶有外國味道,你知道。它似乎很真誠。再說,如果他不是真的,這又代表什麼?」
傑索普很快地說下去。
那個叫做傑索普的人安慰她說:
「你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嗎?」他問。
「他那天晚上沒有回他住的旅館,」傑索普繼續說,「就目前所能查明的情況來看,他也沒有越過國境。你是否認為,他可能有另外一本護照,用別的什麼姓名?」
「他參加了頭兩天的會議,第三天他沒有參加。據說,他曾告訴他的一個同僚那天他不準備參加會議,而要去乘『蒼蠅艇』旅行。」
「貝特頓夫人,你知道,從事你丈夫那種工作是很容易緊張不安的。他們生活在嚴厲的安全防護條件下。實際上,」說到這裏,他笑了笑,「緊張不安是正常的狀態。」她並沒有報以微笑。
「他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感到憂心或消沉。」她用顫抖的手指打開手提包,把手帕拿出來。「這一切太可怕了,」她的聲音在顫抖,「我簡直不能相信。他過去從來沒有不向我說一聲就離開我的。他一定是出什麼事了。他可能被綁架,或者遭到歹徒的襲擊。我盡量不這樣想,但是有時候我覺得結局必然是這樣。他一定已經死了。」
他搖搖頭,溫和地說:
「你認為她了解一些情況嗎?」
「眼下她還沒有給我們什麼幫助。」
「怎麼分辨呢?」
傑索普站起來,跟她握了握手,並按鈴叫人送她出去。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剛開始,他的臉仍和先前一樣毫無表情,但後來慢慢地微笑起來,他拿起電話。
「你們了解他的一切情況?」
奧麗芙.貝特頓迅速說:
「哦,很多,他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
「請你相信,我不是說這種事很可能,但是我們必須把可以解釋他出走的每一種可能性都加以考慮。你說,他近來並不顯得煩躁、焦慮,也沒有出現易怒和緊張不安的現象,是嗎?」
坐在桌子旁邊的那個人點了點頭:
他趕快用使她放心的口氣回答:
傑索普看了一下他手邊的一張紙片。
「他的政治信仰如何,貝特頓夫人?」
「我非常抱歉,貝特頓夫人,非常抱歉。我向你保證,我們現在正盡一切努力弄清楚你的丈夫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們每天都收到各個地方寄來的報告。」
那個坐在桌子前面的人低頭看了看他面前的文件。在一堆文件的頂上放著一張寫有「托馬斯.查爾斯.貝特頓」字樣的名片。名字下面劃有一個問號。這個人沉思地點點頭,然後說:
「你從來沒看見他有這樣的東西嗎?」
「他的妻子怎麼樣?你試探過她了?」
「你沒有去,可是你的丈夫卻去了。」
「哦,謝謝你,非常感謝你。」
他把信放回信封裏。
「先生,這裏來了一個人,他求見負責處理貝特頓案件的人。」
「當然,但她不承認她了解任何情況。她的一切反應也都是這種情況下最常見的:焦慮、悲傷、憂心忡忡;預先沒有出現暗示或疑心,丈夫的生活完全正常,沒有任何的緊張不安等等。她的看法是:她的丈夫被綁架了。」
「在這之前,你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吧?」
電話線另一端的人說:
「他就是和往常一樣和圖書。」她毫不動搖地說。「他工作愉快嗎?他和你討論他的工作沒有?」
電話線另一端的那個人輕輕咳嗽一聲,說:
「是的,」傑索普說,「他是一個卓越的科學家。整個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他可能被人用高價引誘離開這個國家到別的地方去了。」
「八月十二號?」
坐在桌前的那個人歎了口氣。
「你已經看完了這些報告,難道沒有一份報告有點用處嗎?」
「你不相信她吧?」
「我當然很關心他。要知道,我們結婚才六個月啊,才六個月!」
「這不是事實。」她又生氣了:「這只是報紙上力圖證明的事。這是你們這些人在詢問我時所想的東西。這不對。他過去從來沒有不對我說一聲就走的,從來沒有不把他的打算告訴我就走的。」
「是啊,一切都十分令人滿意。」
「有這種可能。然而,那天討論的題目不是他感興趣的題目。因此,他可能有理由讓自己休息一天。但是,你覺得你丈夫不可能這樣做嗎?」
「我猜她是在聯合國工作。她在美國時就已經認識湯姆。她從倫敦打電話給他,說她已經到達英國,問湯姆我們能不能找個時間到她那裏吃飯。」
「啊,那是大家應當經常問自己的一個問題。」傑索普微笑了一下,「我們這裏的人經常問這樣的問題,以至於連最細微的事我們也會認為具有重大意義。」
「沒有!他的工作太專業了。」
他在臨時的記錄本上記下了從電話那端拼出來的字母。「是波蘭人嗎?」記完後他問道。
「乘『蒼蠅艇』?什麼是『蒼蠅艇』?」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哦,是啊。」他說,「就是這麼回事。他們認為他們什麼都知道。這很危險。我們這些人則不一樣。我們毫無雄心壯志,不想去拯救世界,只想做一點實際的工作,檢取一兩個破碎的零件或拿掉一兩把扳手——在它卡住機件的時候。」他沉思地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我要是多知道一點貝特頓的情況那就好啦,」他說,「不是他的生活經歷和他的活動,而是那些具有啟發意義的日常生活小事,比如哪一種玩笑能引他發笑,什麼事情使得他破口大罵,他欽佩哪些人,他討厭哪些人。」
另一個人聳聳肩。
「羅馬和都靈來的報告:有人在里維拉看見他;有人在安特衛普注意到他;有人在奧斯陸肯定地認出他;有人在比亞里茨確定看見他;有人在史特拉斯堡看見他行動可疑;有人在奧斯坦德海灘上看見他和一個迷人的金髮女郎在一起;有人看見他帶著一隻獵犬在布魯塞爾街上;暫時還沒有人看見他在動物園裏擁抱一匹斑馬,但我敢說,這樣的報告也會出現的!」
「沒有,那純粹是偶然相遇。」
「這太好了。我認為,這會大大有益於你的健康。」
「很不幸,是沒有。請你把那個奧斯陸報告特別檢查一下。那是一個可能的地點。」
「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含糊地說,「他沒有對我說這件事,這似乎很奇怪。」
「當然沒有。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們去年四月才結婚。」
「沒有特別要好或知心的朋友嗎?」
「我明白,至少我以為我明白了。好吧,湯姆是個快樂的人,脾氣好的人。當然也很聰明。」
「不,我相信。但是,這個問題還是得提出來。現在,談談他所接觸的第二個外國人士,馬克.盧卡斯博士。你們是在倫敦多塞特旅館碰上他的。」
傑索普把信從信封裏取出來,讀了一遍。「是的。」他說:「是的,我知道了。」
「貝特頓夫人,請你——請你不要生氣。」
「你非常關心你的丈夫吧,貝特頓夫人?」
「這麼說,我可以離開了?」她兩眼緊張地注視著傑索普。「當然可以,貝特頓夫人,」他回答,有點感到吃驚:「為什麼不能呢?」
「她不能幫上忙嗎?」
他站起來,繞過辦公桌去。他小聲說道:
「你們是偶然相遇嗎?他們有沒有約定以後什麼時候再見面?」
「我們必須弄清楚,」他堅持說,「他們是怎麼走、為什麼走、又到和-圖-書什麼地方去了?這一切我們都必須搞清楚。每隔個把月就損失一個溫順的科學家並且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走的,為什麼走,到什麼地方去了,那是不行的。他們是到了我們所想的那個地方,還是哪裏?我們一向想當然耳地認為他們是到我們所想像的那個地方去了,但是現在我卻不那麼有把握。最近從美國寄來有關貝特頓的內部消息你都看了嗎?」
「我必定已經知道這些?是的,我知道,貝特頓夫人。你丈夫見到這個人時,是不是感到很意外?」
「貝特頓夫人,我敢向你保證,巴黎是一個治安良好的城市。」
「可是,」沃頓慢吞吞地說,「我們也應當虛心一些,不要輕易下結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的,我們了解他的一切情況。但是我們要聽聽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哦,那個時候他是到倫敦去了……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她又突然停下來,接著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她長得怎麼樣?」
「你丈夫有很多朋友嗎?」
「所以,他算是一個一般的讀者。他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吧?他玩牌或下棋嗎?」
「你最後一次見到你的丈夫是在八月二十三號?」
「不太像。我倒認為,他會十分熱烈地參與會議上的一切討論。」
「那可不一定。可怕的事情到處都有。他可能已經溺死或被推進陰溝裏去了。我相信在巴黎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沒有。你知道,他在美國住了很長時間,並且是在加拿大出生的。在這裏他認識的人並不多。」
「但你不是很有把握吧?」他追問。
「哦,傳記一類的書。書籍協會推薦的書。當他疲倦的時候,也看描寫犯罪的小說。」
「他玩橋牌。我們過去每週都和艾文斯博士和他的妻子玩一兩次橋牌。」
「好,先生。」
「是的,我想你們會的。」她突然顫抖起來,「就像你們這個房間一樣,坐落在迷宮一樣的走廊中間,彷彿在夢中一般,你會認為你再也不能從這裏走出去了……」
「好,拼吧。」
「試探過好幾次了。」
「就是那種在塞納河上航行的小船。」他機警地看著她。「你覺得這不太像你丈夫做的事嗎?」
「哦,不會的。他何必呢?」
「反對?為什麼要反對?這完全是你個人的事。只要你做好安排,讓我們在得到任何消息時能夠和你聯繫得上就行了。」
「昨天。他是湯姆第一任妻子的表弟。他剛到英國,對湯姆的失蹤非常關心。他寫信來問我得到什麼新的消息沒有,並且——並且他向我表示深深的同情。」
「他常和我們的一兩個鄰居打高爾夫球。」
「我當然會安排。」
「你聽你丈夫談起過他沒有?」
年紀較大的那個人像機關槍連射似地繼續說:
她搖搖頭。
「哦,他很嚴肅,但說話有點嘮叨。對我非常客氣,似乎很喜歡湯姆,急於把湯姆到英國以後他們那裏所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都是當地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我對這不感興趣,因為我不認識他們談到的人。而且,在他們回憶往事的時候,我正好在準備晚餐。」
「沒有。」
「這是唯一的辦法,」沃頓說,「但是我實在受不了,我沒有那種耐心。」他站起來。「好吧,我不再耽誤你了。我們沒有取得多大進展,不是嗎?」
「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吧?」
「哦,傑索普先生,我希望——有新的消息吧?」
另外一個人聳聳肩說:
「我還有什麼可說,可做的呢?你問的一切問題我都回答了。」
「沒有去。」
「你想去什麼地方?」
「貝特頓夫人,如果我再三問你同樣的問題,強調同樣的要點,請你不要介意。你知道,經常有這樣的可能:你突然想起某件小事,某件你過去沒有想到的事,或者你過去認為不值得一提的事。」
「她一點也不迷人,貝特頓夫人。她是一個年輕能幹的職業婦女,年紀三十出頭,並不特別好看。絕對沒有什麼情況顯示她和你先生很親密。至於你先生為什麼沒有把這次會面的情況告訴你,我們也覺得奇怪。」
坐在桌子前的那個人把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厚重的玻璃文鎮向右移動了一點,他的臉與其說在沉思或心不在焉,倒不如說是面無表情的。由於一天的大部份時間都生活在人工光線下,他的面色蒼白。你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習慣室內生活的人,一個經常坐辦公室的人。要到他的辦公室,必須經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地下長廊。這種安排雖然有點奇特,卻與他的身份相應合。很難猜出他有多大年紀。他看起來既不老,也不年輕。他的臉光光的,沒有一點皺紋,但兩眼顯得過份疲憊。
「我明白了。他接觸的第三個外國人是一個女人,即卡洛.司皮德夫人,她也是從美國來。他怎樣和她見面的?」
「現在,請你仔細想想,貝特頓夫人。在那段時間,也就是八月中旬的這次會面之前一週左右,你是否注意到你丈夫有什麼變化?」
桌子上的電話又嗡嗡的響起來。傑索普拿起話筒。
「這些報告全都得仔細研究、核查和檢驗。但是,一般說來,這些報告恐怕都極其模糊。」
「據我所知,他在美國是一個民主黨人。他在英國投工黨的票。他對政治不感興趣。他是一個科學家,一個徹頭徹尾的科學家。」她又毫不示弱地補充一句:「他是一個卓越的科學家。」
她搖了搖頭。
「是的,他感到很意外。」
「這就使事情更難弄清楚了。」他說。
「是的,是的,這個我懂。請你把每一件事都再問我一遍吧。」
沃頓好奇地注視著他。
「是的,他到英國來進行訪問,順便來看望一下湯姆。」
「那是他離開英國到巴黎開會的時候?」
「說吧!」他說。
這使他有點傾向於認為,貝特頓夫人所瞭解的情況要比她承認的要多。
「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事情完全不是這樣。湯姆。是不會出賣國家或洩漏機密的。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
「是的,讀得相當多。」
「那麼,他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嗎?」
「你本人沒有任何想法嗎,沃頓?就我而言,我對安特衛普的報告抱有希望,雖然它還沒有使我們取得任何成果。當然,現在——」這個年輕人停止了講話,好像就要睡著似的。但很快他又醒過來,含糊其辭地說:「是的,或許。但是——我覺得奇怪。」
「沒有,沒有,我沒有看到他有什麼變化。沒有什麼引起我注意的事情。」
「哦,我不確定這名字怎麼唸,傑索普先生。也許我最好拼給你聽。」
「在大家都左傾的時候,他也有一般的左傾觀點。但據我們所知,他的左傾觀點並不能持久。大戰前他的工作成績不壞,但沒有獲得驚人的成就。在曼海姆逃離法國之後,貝特頓被指派為他的助手,結果娶了曼海姆的女兒為妻。曼海姆去世後,貝特頓獨自進行工作,並且獲致卓越成就。由於ZE裂變這一驚人發現,他一舉成名。ZE裂變是一項輝煌的革命性發現。它使貝特頓登上榮譽的頂峰。他本來已打定主意要在美國做出一番事業,可是他的妻子在他們結婚後不久就死了。這使他悲痛萬分。之後他就到英國了。近一年半來他住在哈韋爾。六個月以前他又結婚了。」
傑索普注視著她。
「一個陽光充足的地方,一個沒有多少英國人的地方。到西班牙或摩洛哥。」
她回想了一下,說:
「是的,我知道。請原諒我問一句,你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爭吵吧?」
「當然,他到達英國的時候,我們已經對他進行過徹底審查,」沃頓說。
他呆呆地坐在那裏出神,直到有人敲門將貝特頓夫人帶進來為止。她是一個高大的女人,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她最顯著的一個特點是,有一頭極為漂亮的赤紅色頭髮。比之於這頭漂亮的紅頭髮,她的面容看起來就平淡無奇了。就像我們經常看到的紅髮女人,她也有一和圖書雙睫毛很淡的藍綠色眼睛。他注意到,她沒有化妝打扮。他一面歡迎她,讓她舒服地坐到辦公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一面在想為什麼她不化化妝,打扮打扮。
「是的。我們去看表演,看完表演後在多塞特旅館吃晚飯。突然這個叫做盧克或盧卡斯的人走過來和湯姆打招呼。他似乎是一個研究化學的科學家。他上一次和湯姆見面還是在美國。他是一個取得美國國籍的德國流亡者。但是你必定已經——」
「讀哪一類書?」
沃頓上校突然坐到椅子的扶手上。
「你會知道醫生是怎麼說的。」
「沒看過,而且我不相信他會有第二本護照。我怎麼也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我不相信他是蓄意離開,像你們所力圖查明的那樣。他一定是出什麼事了,或者,或者有可能他喪失了記憶力。」
奧麗芙.貝特頓顯得十分迷惘和不安。詢問她的人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但並不放鬆追問。他第一次認為他可能抓住了點什麼。
「什麼也沒有。我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我想他是被綁架,或者就像我說的,已經死了。要是他已經死了,那我必須知道,必須馬上知道。我不能繼續這樣等待、徬徨。我不能吃,不能睡,我擔心焦慮得都病了。你不能幫我嗎?你一點也不能幫我嗎?」
「是的。」
「根據我們查明的情況,還看不出什麼問題。她是當地一個律師的女兒。結婚以前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就目前我們已查明的情況來看,她沒有強烈的政治傾向。」
「哦,他並不是湯姆十分喜歡的人,這是湯姆後來告訴我的。」
傑索普歎了口氣。
「那你們去了嗎?」
「他沒有這樣說,先生。他的英文說得很流利,只是帶有一點口音。」
「據說,最近有三個人從美國來看他。我這裏有這三個人的名字。就我們所了解的,這三個人是最近唯一與他有過接觸的外界人士。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特別注意他們的原因。現在談談第一個,沃爾特.格里菲思。他到哈韋爾來看過你們。」
沃頓點點頭出去了。另一個人拿起電話聽筒說:
「貝特頓夫人,讓你又這樣跑一趟,我感到很抱歉。我們還不能向你提供任何肯定的消息。」
「是的。他工作很努力,有時感到有點兒疲乏,如此而已。」
她把手帕從兩眼拿開,十分生氣地凝視著傑索普。
「我還以為你會反對呢!」
她看到那張紙的時候,兩眼睜得大大的。他馬上就看出她顯得很吃驚。「認識,」她說,「是的,我認識。他給我寫過信。」
傑索普笑了笑,說:
「是的,是的,我了解,這裏是有一種幽閉的恐怖作用。」傑索普輕鬆愉快地說。奧麗芙.貝特頓抬起一隻手來,把披到前額上的頭髮向後甩回去。
「報告!」他暴躁地說,「接二連三的報告,但他媽的沒有一個報告有點用處!」
「你叫他等一下。」
她站起來,顯得激動而神情愉快。但緊張不安的情緒仍然明顯存在。
「你是在暗示說他是共產黨?」奧麗芙.貝特頓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我敢確定他不是這類人。他在美國擔任過政府工作——記得好像是在地方檢察官辦事處。雖然湯姆嘲笑過美國的政治審查,但他也嚴肅地說過,我們這裏的人不理解他們那邊的情形。他說政治審查是必要的。這說明他不是一個共產黨員。」
「他們說他是個舉止文雅的人。至於他的工作,倒沒有什麼突出或卓越的地方,不過是在ZE裂變的實際應用方面玩些花樣而已。」
「你不認為,他對他所研究的東西具有破壞能力感到不安嗎?科學家們有時會有這種情緒。」
「我的意思不僅止於此。我的意思是,你丈夫是一個非常關心朋友的人嗎?」
「是的。」
「她馬上就要來見我。我們又要把所有的問題再重覆一遍。」
根據他的經驗,就算極度悲傷和憂慮,女人也不會忘了打扮自己。因為意識到悲傷損及了面容,她們必須盡力修補。他懷疑貝特頓夫人之所以蓄意不打扮自己,乃是為了更稱職地扮演一個心煩意亂的妻子角色。她氣喘吁吁地說:
「這我知道。你和圖書在信裏已經說過了。但是,我不知道,在那之後是否——哦,我很高興來這裏。整天待在家裏亂猜和胡思亂想,是最糟糕不過了。因為什麼事也不能做!」
「湯姆看到他感到很驚奇,同時也很高興。在美國時他們就很熟。」
傑索普搖搖頭。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他們的談話東拉西扯,幾乎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調查報告在桌上堆成一疊,但這些報告都毫無價值。
「我現在就要見格萊德少校!」他對著話筒說。
「那的確是一些好性情。但是,請你介紹一些更具個人特色的東西吧。他讀書讀得很多嗎?」
「我現在可以見貝特頓夫人。請她進來。」
傑索普微微一笑,很疲乏的一笑。
「什麼時候?」
「是的。」
「那麼,你丈夫有什麼反應呢?」
「他叫什麼名字?」
傑索普微微一笑。
「感到高興嗎?」
「也很高興——很高興,我想是這樣。」
「他來這裏已一年半,」沃頓沉思地說,「你知道,他們受不了安全保衛措施、長期接受審查以及修道院式的生活。這一切使他們變得緊張不安,變得古怪。這種情況我看得夠多了。他們開始夢想一個理想世界——氣氛自由、兄弟般的關係、分享一切機密、為人類的美好生活而工作。於是,那些人類渣滓發現他們的機會來了,就及時抓住!」他擦了擦鼻子。「再沒有比科學家更容易受騙上當了,」他說,「所有騙人的宣傳工具都是這麼說的。我不十分了解為什麼。」
她兩眼圓瞪。「這事他沒有告訴你?」
她在手提包裏摸索著,拿出一個信封,把它從桌面上推給傑索普,說:
她懷疑地說:
房裏另一個人年紀要大一些。他的臉色黝黑,留著一撇軍人的小鬍子。他動作靈敏,有點緊張不安的樣子。甚至現在,他也不能安靜地坐著,而是在房裏踱來踱去,並不時地從嘴裏蹦出一兩句話來。
「他們於八月十二號星期三那天,在司皮德夫人所住的多塞特旅館一同吃午飯。」
沃頓會意地點點頭。
她回想了一會,說:
「是的,是的,是的。」
「ZE裂變,」沃頓上校用厭惡的口吻陰鬱地說:「他們用的這些專有名詞是什麼意思?我一點也不懂。我是一個老派的人。我從來沒有想像過分子是什麼樣子,而他們眼下卻要分裂宇宙萬物。什麼原子彈、核裂變、ZE裂變,以及這樣那樣的裂變。貝特頓就是一個主要的裂變主義者。在哈韋爾人們對他有什麼看法?」
「什麼!」
「請別這樣想,貝特頓夫人,現在還沒有必要那樣推測。要是他死了,那他的屍體到現在一定早已發現。」
他再次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她。
「是的,」他說,「問題就在這裏。我們的確很難分辨。」
「沒有因為其他女人發生過糾紛吧?」
「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坐在辦公桌前的那個人嚴厲地說,「我從來不相信任何人。」
「你每天玩橋牌時都能碰上的那種普通女人。」
「你知道,貝特頓夫人,」他俯身在桌子上,向她湊近一些,拋掉他的一些冷漠表情,「我在努力捕捉你丈夫的面貌,試圖了解他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然而,不知怎的,你卻不幫助我。」
「我必須知道,」她又沮喪地小聲說,「我不能這樣生活下去。」
傑索普把電話放回原處。然後,他看了看桌子對面的奧麗芙.貝特頓。她十分安靜地坐在那裏,帶著一種無可奈何和絕望的平靜神情。他從記錄本上撕下那頁記著來人名字的紙,從桌子上推過去給她。
「這當中有蹊蹺嗎?」沃頓機警地問。
「你知道,我不能長期忍受,」她說,「老是坐在家裏等待。我想到其他地方去換換環境。最好是去外國。到一個地方,那裏沒有記者不斷地給你打電話,人們也不老盯著你看。現在我遇到朋友時,他們總問我得到什麼消息了沒有。」她停了一下,繼續說,「我想……我快要撐不下去了。我一直努力裝出勇敢的樣子,但是我已受不了了。我的醫生也同意說,我應當馬上到別的地方住三、四個星期。他給我寫了一封信,我拿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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