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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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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嗨,先生——」
「納塞莊園裏永遠有福立亞家族的人。」
「那我要把電話掛了,」奧利薇夫人說。「我受不了。」
胖嘟嘟的瑪瑞琳突然開心的咯咯笑。白羅銳利的眼神瞄了她一眼。
「親愛的朋友,你會錯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想知道,遊艇是什麼尺寸,大型還是小型?」
為白羅開門的小女孩溜到她父親的背後,另一個約莫八歲的男孩從她肩膀探出腦袋,兩人都懷著強烈的好奇心猛盯著白羅看。
「但這依然是事實——他以前從沒出過這種事。」
「你還在嗎,夫人?」
「你把我給弄糊塗了,哪有這麼多帆布包,」奧利薇夫人語帶埋怨。「在我的謀殺故事裏,只有一個帆布包。你想知道裏面有什麼東西嗎?」
和塔克夫妻握手道別後,他離開了農舍。他自言自語道:
「不過她可能認為這沒什麼關係,」白羅並不放棄。「譬如說,送她東西的是個和藹可親的女人。」
「這事很複雜,」他說。「極其複雜。可是現在,我可以信心滿滿的告訴你,我已經有了結論!」
「女孩子家總喜歡時髦的東西,」塔克先生寬容地說。「顏色鮮豔點我不反對,可是我不喜歡她抹口紅,看了就不舒服。」
這時塔克先生出現在門邊,他已脫下靴子,只穿著襪子走進客廳。他是個臉色紅潤的大漢,面上表情很溫和。
「而你現在有把握了?」
「這年頭,帽子其實只是一種象徵,你說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人戴帽子不再是為了實用——例如保暖、遮太陽或是避開不願意見的人。對不起,白羅先生,你剛才說什麼?」
「事實上,」奧利薇夫人說。「我正打算將它寫成一本書。把這個題材浪費掉怪可惜的。」
「這是上了年紀的徵兆,」奧利薇夫人說。「我也是這樣,很健忘。」
「可是,夫人,千萬別讓我耽誤——」
「你姐姐死了以後,你媽發現了這些東西嗎?」
白羅口裏說著,一邊邁著堅定的步伐踏進大門。
他已經迫不及待,只好犧牲奧利薇夫人的創作靈感。一聽到奧利薇夫人的聲音,他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了地。她一開口就打斷了他的道歉。
「你說什麼?」
片刻之後,奧利薇夫人以一種如釋重負的口氣繼續說:
「要。」白羅說。
蓋瑞掉頭跑了。
「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白羅說。「從來沒去看你為遊戲參賽者準備的說明書。我原本想,對偵查命案如此嚴肅的大事來說,看不看說明書似乎無關緊要。我錯了,它其實事關緊要。夫人,你是個敏感的人,很容易受環境和接觸到的人所影響,而這些影響會轉化為你的作品。雖然並不明顯,但它們往往是你那想像力豐富的頭腦汲取靈感的泉源。」
「為什麼?」布蘭德警官問。
「不會,」白羅說。「直到現在,大家都以為他是死於意外,還沒有人起疑。」
「告訴我,線索是不是這些話(他強迫自己回到他站在那裏看那些塗鴉時的情景):『艾伯特和多琳約會』、『喬治.波吉在樹林裏親吻自助旅行的人』、『彼得看電影捏女生大腿』?」
「我在納塞峽谷。」
「她叫瑪瑞琳,」塔克太太說。「男孩叫蓋瑞。快過來問個好。蓋瑞,要有規矩。」
「可是就是有人奪了標,」奧利薇夫人說。「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大約七點鐘左右,一個一向被人認為少根筋、很固執的老太太猜中了所有的線索,而且得意洋洋地找到了船屋。當然,船屋裏只有警察,她這才知道發生了命案。我相信,她大概是整個園遊會中最後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不過,他們還是把獎品給她了。」她帶著滿意的口吻接著說:「那個滿臉雀斑、惹人厭、還說我喝酒像灌水的小伙子,走到了山茶花園後就再也沒進展了。」
可是白羅已把電話掛了。他從口袋裏找出一些零錢,要求接通奧利薇夫人倫敦住所的電話。
「在托基買的。口紅也是,還有香水——叫做巴黎蠑螈,好好笑的名字。還有一罐粉底霜,是她在廣告上看到的。」瑪hetubook.com.com瑞琳咯咯笑。「媽媽都不知道。瑪琳把它藏在抽屜的最後面,冬天穿的內衣底下。去看電影的時候,她就在公車站的廁所打扮。」瑪瑞琳又咯咯笑起來。「我媽一直不知道。」
離開納塞莊園後,白羅來到村子。經過一番打聽,他找到了塔克家的農舍。他敲了半天門沒人來應;塔克太太的尖嗓門從屋裏傳來,把敲門聲給淹沒了。
他已做好準備,打算再一次墜入五里霧中。
他朝瑪瑞琳點點頭,逕自走開。他又低聲說了一遍,但這回顯得意味深長:
「白羅先生,我也許能猜出你這問題的用意,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完全沒有這種事。它的構造不適合走私,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艇上沒有隱秘的夾層或密室,如果有,我們會發現的。上面沒有能藏匿屍體的地方。」
「我明白了。」
「符合什麼?」
「可是你昨天下午還在倫敦呢。」
「沒錯,」白羅說。「類似那樣的人。」
這時候接線生提醒他們加錢。
「你還在嗎,白羅先生?」奧利薇夫人問。
「影子都沒有,」塔克太太說,口氣帶著憤恨。「您要是問我,我得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照我看,警察根本不管我們這種人家的死活。話說回來,警察又能怎麼樣呢?如果他們個個都像那個鮑勃.霍斯金,國內的罪案不層出不窮才怪。鮑勃.霍斯金只會把工夫花在停放於公共用地上的車子。」
「請坐,先生。我記不得您尊姓大名了。沒錯,我想我一直不知道您的大名。」
奧利薇夫人對他的「可是」不予理會。
「誰可能三兩下就把一切搞清楚呢?」白羅為自己辯護。「警察,」他又加上一句:「還不是一頭霧水。」
「真高興接到你的電話,」她說。「我正要出門演講,題目是『我如何寫書』。現在我就可以叫我的秘書打電話去,說我有急事耽擱了。」
「她好像覺得她應該對這件事負責似的,」塔克太太說。「其實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有什麼發現呢,白羅先生?」他問。
「我應該猜到的?早該猜到的,那孩子其實已經告訴了我——」
「他不是意外死亡?」
「這哪裏叫耽誤,」奧利薇夫人興高采烈說道。「我去那裏根本是自己找糗的。我是說,關於如何寫書,你能說出個什麼名堂來?我的意思是,首先,你得有些構想,之後你就得強迫自己坐下來,把它寫出來,如此而已。這些東西我三分鐘就能說清楚,然後演講結束,每個人也都心滿意足了。我真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那麼熱中要作家談寫作,我一向認為作家的本份是寫,不是說。」
「噢,是一艘非常高級的遊艇,一定價值不菲。所有的東西都新穎漂亮,油漆也煥然一新,陳設很豪華。」
「我還在,」奧利薇夫人說。「我們就別浪費錢了,老是『你還在嗎』問個沒完。到底是什麼事?」
「一點也不想,」白羅回答。「當然,」他表示禮貌地又說。「我願意洗耳恭聽,可是——」
村子的郵局旁邊有個公用電話亭。他走進去,撥了個號碼。幾分鐘之後,他就和布蘭德警官通上了話。
瑪瑞琳兩眼緊盯著排水管。
「我想,她並不同意你的看法吧,」白羅微笑著說。
「沒錯,這就是你頭一天大致向我提過的那種伎倆。還有一件事。你還記得你曾經告訴我,最後一條線索就寫在讓瑪琳解悶的漫畫書中?」
奧利薇夫人似乎無動於衷。
「對,她不是,」奧利薇夫人說。「莎莉是個如假包換的英國人。這一點你一定看得出來吧?」
「老人——在碼頭?我記得我跟他聊過天。他的名字是——」
「噢,全是瞎扯,爸就是這樣,老是要我大聲吼,他才肯閉上嘴。」
「這我沒聽說過,」奧利薇夫人說。「這事會上報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愉快,布蘭德警官不由得感到驚訝。
「歐帝安.德蘇沙的遊艇是什麼模樣?」
「她是送過瑪琳一支口紅,」塔克太太說。「把我給氣瘋了。我說,瑪琳,我www.hetubook.com.com不准你往臉上抹那鬼玩意兒。想想看,你爸爸會怎麼說?而她說,我可以像住在勞德溪旁的那個小姐一樣漂亮呢,這口紅就是她給我的,她說這口紅很適合我。我說,唉,你千萬別聽那些倫敦闊太太的話。這些玩意兒對她們是適合不過,她們塗臉蛋、染睫毛,什麼都來。但你是個好女孩,我說,用肥皂和清水洗臉就好,要塗什麼等你長大再說。」
聽到這句他早已耳熟能詳的名言,白羅連忙打斷她。
「啊,」白羅說。「不過一如塔克先生剛才所說,這些瘋子是很難察覺的。他們外表就跟——呃,你我沒有兩樣。有人或許在園遊會上,或甚至之前就跟瑪琳說過話,以一種完全無害的方式和她交上了朋友。恐怕還送過她禮物。」
「你的措詞優美而華麗,」奧利薇夫人說。「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這是個絕妙的好構想,」她帶著原作者的自豪語氣說道。「你知道,在瑪琳的帆布包裏——這個帆布包本來是那個南斯拉夫妻子的乾糧袋,如果你了解我意思的話——」
「我可認識什麼原子科學家?」奧利薇夫人的聲音透著驚訝。「我不知道。我想,我大概認識。我的意思是,我認識一些教授之類的人物,可是我從來就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些什麼。」
「也該是時候了,」奧利薇夫人說。
「不,」白羅說。「我是說我自己。來龍去脈明明擺在我面前,可是我竟然辜負這樣的好運氣沒看出來。」
「是,然後呢?」白羅說。
「那她是從哪裏拿的呢?」
「夫人,」白羅說。「改天你再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吧。」
「這和我最新的想法相符,」白羅說。
他開始回想。一疊漫畫書,瑪琳在書頁邊寫的塗鴉,「艾伯特和多琳約會。」他當時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有一件事他得問問奧利薇夫人。
「沒錯,我終於有了頭緒。在這以前,我真是蠢透了。」
「噢,當然記得。」
「這麼說,你已經有了頭緒?」
白羅被引進一間一塵不染的小客廳。空氣裏飄著亮光漆的氣味,裏頭擺著一大套黑橡木色的家具,一張圓桌,兩盆天竺葵,一副製作精巧的黃銅火爐圍欄,以及各種陶瓷擺飾。
放了錢後,白羅再度開口。
「你是怎麼回事,吉姆.塔克?看你那雙靴子把我這塊漂亮的亞麻地毯弄成什麼樣子了?你是不是要我一句話說上一千遍?一整個早上我都在擦它,現在呢?你倒是睜眼瞧瞧。」
「啊,不過我想那帆布包已經被掉包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父親曾經當過納塞莊園的園丁領班?」
「媽,是一位先生,」她喊道。
他站起身,輕聲說道:
塔克太太走到門口,那張氣得發紅的臉上披散著一綹綹的頭髮。
白羅輕聲說:
「什麼事?」她厲聲問道。「我們不需要……」她停住話頭,臉上露出一絲似曾相識的神情。「唉,讓我想想,那天我是不是看見你跟警察在一起?」
「所以你就同意放在船屋裏?」
「什麼問題?」
「可是,你在破案遊戲中創造了一個原子科學家的嫌疑犯。」
「亞歷克.萊格?你說的是是莎莉.萊格的丈夫?他是原子科學家?」
「歐帝安.德蘇沙是個有錢人。」白羅說。「我的朋友,這一點非常重要。」
「三個,」白羅指正她。
「等一下,」白羅說。「我還有事要問你。嗯,是什麼事呢……」
「不過,」在要求接線之際,他匆匆補上一句。「如果這位女士正在工作,那就不必打擾她。」
「聽著,白羅先生——」
「我相信,」他說。「市面上新出了一種顏色非常漂亮的口紅,叫做『深紅色之吻』。」
「搭乘火車到這裏,不出狀況的話只要三個半小時。」白羅說。「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就是離大宅不遠的那個避暑小屋裏。我認為那個地點最理想。可是後來有人——我記不得是誰了,硬是認為屍體應該放在福殿。唉,當然,這主意夠荒謬!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都可能隨意閒逛到那裏,用不和*圖*書著任何線索就會發現屍體。有人就是笨,我當然不能同意。」
「沒什麼,」白羅說。「我要再次對令尊和令嬡的死獻上哀悼之意。」
白羅想,他又走入死巷了。不過現在他終於可以體會奧利薇夫人當初把他召來的心情。有個人在暗中活動,企圖透過一些大家認識的人物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奧利薇夫人,馬斯頓夫人,她們不過是傀儡。他說:
「你是不是因為在納塞莊園遇見他,因此心生靈感,於是安排了原子科學家這個角色?可是他太太並不是南斯拉夫人。」
「不是,」白羅說。「那不是意外。」
「我叫赫丘勒.白羅,」白羅立刻回答。「我人正好到附近,特地登門來悼慰。我也想問一問,事情是不是有了進展。我想,殺害你女兒的兇手已經找到了吧?」
「你說什麼,先生?」
「警察沒什麼不對,」他啞著嗓子說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那些瘋子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找到的。他們長得跟你我沒兩樣,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這最後一句話是直接對著白羅說的。
「我剛去見過福立亞太太,」白羅說。「這件事似乎也讓她感觸良深。」
「他怕羞,」他的母親說。
「我明白了,」他說。
白羅鬆手將五先令的銀幣給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們大家都蠢透了。」
「我真笨,太笨了!我把事情整個看反了。」
「一個叫默德爾的老頭,」赫丘勒.白羅說。
談到金錢細節,白羅聽若罔聞,但一種似曾相識的記憶在他心中蠢蠢欲動。
「我當然記得。我們剛才談的不就是這個嗎?」
「那你為什麼會為他安排一個南斯拉夫籍的妻子呢?」
塔克太太痛苦的眼神立刻掃過白羅的雙腳,可是白羅那雙尖頭漆皮鞋只走過大路,沒有在塔克太太擦得光鮮的亞麻地毯留下一點泥巴。
現在,許多事已各就其位。雖然不是全部,雖然不是完全的真相大白,但至少他已找到正確的方向。這條路一向就是一目了然,要是當初他有足夠的智慧去領悟就好了。想想和奧利薇夫人的頭一次談話、麥克.韋曼幾句隨口而出的抱怨、碼頭上和老默德爾關鍵的交談、布魯威小姐那句發人深省的話,還有歐帝安.德蘇沙的來訪……
「有件事情,是一件小事,可是老讓我煩心。我在船屋裏……」
瑪瑞琳含羞帶怯咧著嘴笑。
「我的老天,才不是,」奧利薇夫人的聲音透著震驚。「哪裏是這樣的蠢話。不是的。我的線索一目了然,」她壓低嗓門,以神秘兮兮的語調說道:「是:『請看自助旅行者的帆布包』。」
「不是,那是我大哥。我是家裏最小的一個,我們一家有十一口人。」她帶著自豪補充道:「多年來,納塞莊園總有默德爾家的人。不過,現在都散離了。我爸是最後一個。」
「你們又碰上什麼不幸的事嗎?」白羅客氣地問。
「您說什麼,先生?」
「原來如此……沒錯,現在許多事我都明白了。」
一聲小心翼翼的低呼傳來。白羅四下一望,那胖嘟嘟的小女孩瑪瑞琳正站在農舍牆外的陰影下。她做手勢要他走過來。她低聲說道:
「沒有人會在電話裏談這種事,」白羅說。
「是那個倫敦來的女作家,」塔克太太立刻接口。
他毫不愧疚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二先令六便士的銀幣,接著又添上一枚。
「唉,這種意外遲早會發生。」
「對,我想是的。」
「當然,帆布包就放在屍體旁邊的地板上,而且——」
「噢,白羅先生,你現在人在哪裏?」
「好美的名字,」瑪瑞琳將手伸向那兩枚價值五先令的銀幣,說話聲音又急又低:「瑪琳會偷看別人,她看到一些事情——你知道是什麼樣的事。瑪琳答應不說出去,他們就送她禮物,明白了嗎?」
「不過,我還是要問問你是如何寫作的。」
「我管她是太嚴了點,」塔克太太說著,突然淚眼朦朧。「她死得好慘。我後來悔不當初,後悔自己以前說話那麼大聲。唉,近來好像都沒什麼好事,就只有麻煩和葬禮。就像俗和-圖-書語所說的,禍不單行。這話說的真對。」
附帶一提,大約三年後,赫丘勒.白羅讀到了阿蕊登.奧利薇所著的《樹林中的女人》。他越讀越覺得書中某些人物和情節他似曾相識。
「沒錯,先生,他喝多了,我也不知道他哪裏弄來的錢。當然,他在碼頭上替人看船、停車,偶爾也能拿到一點小費。他藏錢的本事可厲害呢,我都找不到。沒錯,我想他是喝太多了。我敢說,他是下船踏上碼頭的時候失了足,掉進河裏淹死了。他的屍體隔天就沖上了赫茅斯。你也許會說這事不尋常,以前他從沒出過這種事。不過他畢竟九十二歲了,兩眼又半瞎。」
「負責指揮那些女孩子的是馬斯頓夫人,」塔克太太說。「我想,是馬斯頓夫人要瑪琳去演那個角色的。我得說,瑪琳可是滿心歡喜。」
「真了不起!」白羅喊了出來。「難怪寫著這句話的那本漫畫書會被拿走。它很可能令人心生聯想!」
「我的意思是,對於這樁命案,你所了解到的遠比你自以為了解的要多。現在,我的問題是——其實是兩個問題,不過第一個問題最重要——在你最初設計破案遊戲的時候,你是否想到要讓『屍體』在船屋裏發現?」
「沒有,」她說。「現在是我的了——放在我的抽屜裏。我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難民給我的靈感?還是那些招待所的學生?就是那些老是穿過樹林闖進納塞莊園、而且英語很破的外國女孩。」
「唉,」接線生問。「您到底要不要找她本人接電話?」
「默德爾,先生,那是我的娘家姓。」
「沒錯,他是個原子科學家。不是在哈韋爾工作,而是在威爾斯什麼地方,卡迪夫吧。還是布里斯陀?黑姆河邊的小屋只是他們休假的小別墅。這麼說來,沒錯,我的確認識某個原子科學家。」
「您請進,先生。」
「我懷疑,」白羅自忖。「這是不是意外。」
「果然如此,」白羅說。
「噢,不可能,先生,沒這種事。瑪琳不會拿陌生人的禮物。我對她的家教還不至於糟到這個地步。」
「我說什麼,她就得做到,」塔克太太說。
「我想你一定知道,」白羅說。
她邊說邊轉過身子,隨手推開她右手邊房間的門。
「我只是突發奇想,」白羅說,他的聲音帶著敬畏。「說來也怪,你總是能給我靈感。我那多年不見的朋友海斯汀也是。現在你又為我提供了一個線索,可望解決我的問題。不過,光有這個線索還不夠。我得問個問題。夫人,你可認識什麼原子科學家?」
「我不知道,」她小聲說。
「你真好心,先生,」塔克先生說。「上門來問瑪琳的事。啊,這事真是太殘忍了。」
「唉,這些警察,」奧利薇夫人說。「如果蘇格蘭警場由女人來掌管……」
「上不上中學不能決定一切,」白羅說。「告訴我,瑪琳怎麼會有錢去買那些東西?」
「我說的是你的老父親在碼頭上曾經對我說的話。」
瑪瑞琳搖搖一頭蓬鬆的長髮。
「你是可以問,」奧利薇夫人說。「不過我不一定答得出來。我的意思是,你非坐下來寫不可,就是這樣。請你稍等,我頭上還戴著一頂去參加講演的笨寬帽呢,我得把它摘掉,它老擦著我的額頭。」
「塔克太太,我一直在想,瑪琳是不是以前就認識這個——呢,殺人狂?」
「我想她給過她一塊頭巾,但是她已經不用了。那塊東西很花俏,不過質地不怎麼樣,我一眼就瞧出來了,」塔克太太邊點頭邊說。「我還是小姐的時候,在納塞莊園裏做過事。那年頭貴夫人穿用的都是正正經經的好布料。沒有那種花花俏俏的東西,也沒有尼龍和人造絲,都是上好的真絲。像那種波紋縐絲綢料,不用燙就很挺了。」
「這麼說,瑪琳是默德爾的外孫女,」白羅說。「是了,我開始明白怎麼回事了。」他沉默片刻,心頭洶湧著異常的興奮。「你說,你父親是掉進河裏淹死的?」
「我爸一向是個划船高手,」塔克太太說。「他早年就替福立亞先生看過船,和*圖*書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過,」她又說,狀甚輕鬆:「你也許會說,我爸的死並不是什麼大損失,他已經九十好幾了,人老就招人嫌,總是嘮嘮叨叨地瞎扯,也該是他老人家大去的時候了。不過,當然,我們還是慎重其事地葬了他——這兩回喪事花的錢可不少。」
「你這小孩好像很聰明,瑪瑞琳。」
「我想,這是你們的小女兒吧?」白羅說。
白羅再度感覺到,這裏的人似乎潛意識中仍認定納塞莊園是屬於福立亞太太的。
「她不可能認識這種人,」塔克太太凜然地說。
他還記得,有一回他打斷了奧利薇夫人的創作靈感,被她罵得好慘,而那個引人入勝、以一件老式長袖羊毛背心為主題的神秘奇案也就此難產,胎死腹中。但是接線生無法體諒他的苦衷。
「萊格太太還送過瑪琳其他東西嗎?」他問。
「我媽有些事不知道,」她說。「瑪琳的頭巾不是住在小屋裏的那個夫人送的。」
「符合你的想法,」奧利薇夫人說。
「夫人,真抱歉,讓你勾起了痛苦的回憶。」
「啊,你是指那個!我只是趕流行。我是說,去年耶誕節我去替我侄子買禮物,但除了科幻小說和同溫層、超聲納玩具之外,什麼都買不到。所以,我在著手構思破案遊戲的時候,我就想,最好找個原子科學家當主嫌,這就跟得上時代了。反正如果我需要一些專業術語,我隨時可以找亞歷克.萊格幫忙。」
「很重要的事。你還記得你的破案遊戲吧?」
「風馬牛不相及,」白羅說完,趕緊補上幾句:「儘管如此,我還是要向你表達敬佩之意,夫人。我敢肯定,你的破案遊戲構思得如此巧妙,絕對不會有人奪標。」
「出了三起命案?第三個被害人是誰?」
「到底是什麼人建議要瑪琳扮演被害人呢?」白羅問。
「出事以後,她身體一直不好,」塔克太太說。「她上了年紀,事情又發生在她自己的莊園裏,這對她一定是個打擊。」
白羅柔聲說道:
「在那個帆布包裏有個裝著毒藥的藥瓶,那個鄉村仕紳就是用它毒死了自己的妻子。你知道,那個南斯拉夫女人一直在那裏當實習護士。在布倫特上校為了侵吞他第一任妻子的財產而毒死她的時候,她正好在屋子裏。所以這位護士拿走了瓶子,後來又回來敲詐他。當然,這就是他殺了她的原因。這些都符合嗎,白羅先生?」
塔克先生只是喃喃說著什麼算是回應,無非是些安撫的話。「你哪有理由忘性這麼大,都怪你發瘋似的急著收聽收音機裏的體育新聞。哼,把靴子脫下來又用不了兩分鐘!還有你,蓋瑞,小心你的棒棒糖好不好?你那黏乎乎的手指頭不可以去碰我那個上好的銀茶壺。瑪瑞琳,門口有人來了。瞧瞧是誰去。」
「不是,我沒這個打算。」
「你本來打算把『屍體』安排在哪裏?」
大門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孩伸出頭來,狐疑的眼神瞅著白羅,下顎的一邊被糖頂得鼓鼓的。是個胖嘟嘟的小女孩,有一對藍色的小眼,可愛得像隻小豬。
「我也敢說,」她說。「這段期間有兩個人遭到了殺害。」
「我的老師伯德小姐說,我上中學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說也該是時候了,」奧利薇夫人說。「我的意思是,該是你明白的時候了。到今天為止,你好像什麼事也沒完成。」她的聲音帶著責備。
「可是她對這裏人生地不熟,她根本不認識瑪琳。」
「譬如說,像住在米爾小屋的那個萊格太太?」
白羅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一面說:
「沒錯,就是這樣。我對船屋其實沒什麼意見,不過我還是認為避暑小屋更理想。」
「那你告訴我是誰下的手?我是說,犯了這麼多起命案的兇手是誰——是不是電話裏不能說?」
「我的岳父,」塔克先生解釋:「一天半夜裏駕著船從三狗口擺渡過河,一定是登上碼頭的時候失了足,掉到河裏去了。當然,像他那把年紀,照理說就該乖乖待在家裏。話說回來,你也拿那老人家沒辦法。他就愛在碼頭附近亂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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