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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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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十六

她搖搖頭。
白羅身子再度前傾。
喬治爵士或吉姆.沃伯頓分身乏術,不可能親手去殺害瑪琳.塔克。而奧利薇夫人並非完全不可能,他因此將她的名字寫在稍後之處。他也將馬斯頓夫人的名字添加上去,因為根據他的記憶,四點到四點四十五分之間,他並沒有看見她留在草坪上。他又添上男管家亨頓的名字,這倒並不是因為他真懷疑這個手拿銅鑼錘的黑髮藝術家;而是因為奧利薇夫人設計的破案遊戲中,有個陰險男管家的角色。他也記下「穿海龜花襯衫的男生」,還在後頭打了個問號。接著他露出微笑,搖搖頭,從上衣翻領取下一根飾針,閉起雙目,用那根針隨意一戳。他想,這也未嘗不是個辦法。
「如你所說,我們老年人是在等死,」白羅說。「但我們並不真的想死。至少我不想,我覺得活著還是很有意思。」
「沒錯,這有可能,」白羅說。「沒錯,這顯然是一種可能。如果你認為這是可能的,那麼下一個問題就是——誰知道箇中底細?我想,住在莊園裏的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吧?」
「我也一無懷疑。」
他低頭看著那塊似乎永無可能拼出形狀來的長方形空白。他發現這種消遣能讓他感到舒慰、愉快,將紊亂的心緒整出一個條理。他自忖,這種遊戲和他的職業有某種類似之處。身為偵探,他所面對的大半是眾多不可名狀、似是而非的事實,彼此之間看似毫無關聯,然而拼湊成整體之後,卻是各得其所。他的手指輕巧地拾起一塊看似難有關聯的深灰色圖塊,將它放到一抹藍天之中。他看出來了,這是一架飛機的一部份。
他再次在她的目光中看到極度的驚恐。而當她再度開口時,語氣極其冰冷。
白羅兩手一攤。
這是一句非常具有白羅本色的告別語。
「雖然法律上它是喬治.史達柏爵士的產業,但它是你的家,不是嗎?現在史達柏爵士到倫敦去了,可你還在替他照管著。」
精確說來,每一樣東西在某個特定的宇宙中都有它特殊的位置。只要將它放在該宇宙的適當位置上,那麼,它不但有了意義,還能拼組出一幅圖畫來。換句話說,赫丘勒.白羅正在玩拼圖。
「當然得請你喝點茶。」
「我太累了,白羅先生。當我的大限來到,我不但會做好準備,而且還會感激不盡。」
「那麼,你懷疑——」
審視過所有的事實之後,這一點便顯得十分重要了——他會殺人。
白羅輕輕揚起手,表示不必麻煩,但她沒有理會。
當他看到飾針戳在最後一個名字上,他知道自己的煩惱不無道理。
他認為,福立亞太太對納塞莊園一定瞭如指掌。福立亞太太知道許多事情。她當時就知道海蒂.史達柏死了。在瑪琳和海蒂.史達柏死去之前,福立亞太太已經知道這是個非常邪惡的世界,這世界上有非常邪惡的人。苦惱的白羅心想,福立亞太太就是解開這整個謎團的鑰匙。可是,他想,要這位老太太轉動這把鑰匙,可不是容易的事。
納塞莊園命案發生迄今已有月餘,幾乎快五個星期了,那也代表著五個星期的膠著和停滯。史達柏夫人的屍體依然杳無蹤影,而如果她還活著,也依然是下落不明。布蘭德警官指出,她還在人世的機率微乎其微。白羅同意他的看法。
「危險?對誰有危險?」
「我想是吧,我不太清楚。」
「白羅先生,是你?」
「我不喜歡照片,照片會讓人過度沉湎於過去。一個人必須學會忘記,必須https://m•hetubook•com•com將枯枝剪掉。」
「也許從我們的觀點來看並不圓滿,但對她來說可能圓滿得很。」
「有一種女人,」他說。「是你強迫不了的。威嚇、勸誘和哄騙對她們完全無效。」
白羅幾乎可以斷定這是假話。他憶起那天早餐桌上的情景。喬治爵士或史達柏夫人完全沒有理由要假裝吃驚,尤其是後者,根本沒有理由要假裝害怕。他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麼目的。然而,就算是歐帝安.德蘇沙說謊吧,他有何理由要說謊呢?是為了製造某種印象,表示他已事先來信通知並且未受推拒嗎?或許是吧,但這個原因似乎又疑點重重。有沒有寫過或收到這樣的一封信,旁人是絕對找不出證據來的。德蘇沙這樣說是不是企圖表明自己的善意,好讓他的造訪看來自然而且為主人所期待?而喬治爵士雖然不認識他,但對他的接待確實夠友善的。
「因為命案尚未昭雪,」白羅說。「無辜的鮮血在流淌。它的陰影一日不消散,這裏就一日不得安寧。」他又說:「夫人,我想你和我一樣,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韋曼先生也是這樣說。他說,那棟宅子建造於一七九〇年左右。那時候的教士已經沒有必要把自己藏起來。儘管如此,建築物的結構可能有些地方改動過——這種事只有家族成員才會知道。你的意見呢,白羅先生?」
她以幾乎是發脾氣的口吻說:「連警察都放棄追查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把這個謎樣的人物列在嫌疑名單中一定有其道理。他又想起那天他坐在福殿中的情景,以及那年輕人看到他時臉上的驚訝表情。儘管那張臉青春帥氣,可是看著並不令人舒服。那是一張傲慢而冷酷的臉。這個年輕人去福殿是有目的的。他是去和某人會面的,照理說是個一般情況下他見不到或是不願見到的人。事實上,這是一次避人耳目的會面,一次做賊心虛的會面。難道它和謀殺案有關係?
「別跟我提這個。」接著她顫慄地長嘆一聲,又說:「無論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完了,結束了。」
「他依然相信他的妻子還活著?」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白羅先生。我很感謝喬治爵士把這棟小屋子租給我,它是我『租』來的。為了能夠住在這個小屋並自由進出莊園,我每年付一次租金。」
「為什麼不是?」
「轉來轉去,總會轉到福立亞太太身上。她是整個事情的關鍵。要是我知道她知道些什麼就好了。我不能再坐在安樂椅上苦想了。不,我得搭火車再到德文郡跑一趟,去見福立亞太太。」
「這是個美麗的地方,」白羅說。「一座美麗的宅邸,美麗的莊園,四周充滿了寧靜安詳。」
福立亞太太沒有答話,半晌才說道:
「那個被殺的女孩呢?有什麼進展嗎?」
她發覺白羅的眼神依然在書櫥頂端掃瞄,彷彿想多找一些照片,於是突然說道:
「我想,人到了風燭殘年,任何年輕人的死亡都會令他感到格外難過。我們老年人是在等死,可是那孩子的人生還那麼長。」
「他並沒有這麼說,」福立亞太太說。「當然,最近我也沒見到他。他大半時間都在倫敦。」
他對著自己寫下的兩個問題瞪視良久。他總覺得字裏行間有個能揭發真相的關鍵線索,只是他一時沒有注意到。思索了四、五分鐘後,他又寫下幾行字。
「可是,夫人,它現在依舊寧靜而安詳嗎?」
「她的人生或許不和*圖*書會很圓滿。」
「沒錯,看來是這樣,」白羅說。「警方還在找她嗎?」
「這並非荒唐,它和荒唐截然不同,這是危險。」
赫丘勒.白羅在納塞莊園的鍛鐵大門外佇立片刻,望著面前那條彎彎曲曲的車道。
「夫人,你怎能如此肯定呢?殺人兇手永無停手的那一天。」
「很抱歉,夫人,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歐帝安.德蘇沙聲稱,他在到達納塞莊園前三個星期就寫過信給他的表妹。此話是真是假?
她將茶杯遞給他,閒話家常似地說道:
福立亞太太緩緩搖搖頭。
「是史達柏夫人吩咐布魯威小姐為瑪琳送去茶點的嗎?如果不是,為什麼布魯威小姐要這麼說?」
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布魯威小姐自己很容易會想到要為那女孩送蛋糕和果汁去。但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麼不直截了當這麼說,而要謊稱是史達柏夫人要她送去的?可不可能是布魯威小姐去了船屋後,發現瑪琳已死卻沒說?但除非犯案的就是布魯威小姐,否則這似乎絕無可能。這女人既不神經質,也不會胡亂想像。如果她發現那女孩已死,她勢必會立刻報警吧?
白羅問:
他將筆記本翻過一頁,提筆寫道:
「見到你我感到相當驚訝。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還會路過這兒。」
現在的她已恢復了鎮定,做了個請他進門的手勢,接著將他帶入小小的客廳。壁爐架上排放著精巧的切爾西小擺飾,幾張椅子上罩著小細點圖案的古雅椅墊,小桌上是一套德比茶具。福立亞太太說:
「夫人,你了解很多事情——也許這件命案的來龍去脈你都清楚。你知道是誰殺了那女孩,也知道那人行兇的動機。你知道是誰殺了海蒂.史達柏,而你也可能知道她屍體流落何方。」
「據我了解是沒有。」她又說:「這個命案似乎毫無道理,完全沒有道理。可憐的孩子——」
「噢,當然可以。」
「沒錯,」白羅喃喃自語道。「非這麼做不可。這裏拼上一塊沒有把握的,那裏拼上一塊似乎難以對上的,再來一塊看似絕無可能但合情合理的;所有的圖塊都有它特定的位置,一旦拼對了位置,那就大功告成了!一切都會清清楚楚,像大家現在常說的,『一切將如照片般呈現』。」
他站起身,低頭望著她。
他迅速瞄她一眼,心頭泛起一個疑問——他先前也曾這麼懷疑過——坐在那裏對他說著話的這個女人,是不是已重病在身,知道甚或早已確定自己來日無多呢?如若不然,他想不出如何解釋她的極度倦怠和無力感。他覺得,無力感並非這女人的特質。他認為艾蜜.福立亞是個有個性、有活力、有決斷力的女人。她飽經滄桑,失去了家園、財富,連兩個兒子都命喪黃泉。他覺得,這一切她都熬過來了,一如她自己所形容的,她已把「枯枝」剪去。可是顯然在目前的生活中,卻有某樣東西她既無法自行割裂,別人也無法替她剪斷。如果不是身體有病,他想不出何以如此。她突然微微一笑,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
「是的。」
「還有第三種可能性,」白羅指出。
「有一天,一具屍體被沖上了康沃爾,」她說。「喬治跑了一趟,想去認認屍。不過那不是她。」她接著又說:「我真替喬治難過。這是個很大的打擊。」
夏季已過,黃葉從枝頭飄然落下。近處,草色青青的堤岸被仙客來紫紅色的小花妝點上其他顏色。白羅讚歎著,他不和-圖-書由自主地被納塞莊園的美景吸引住了。他並不特別喜歡大自然的原始之美;他喜歡修飾整潔的事物。但儘管如此,這寧靜的原野美景以及繁枝茂盛的灌木和樹林,仍令他油然心生讚歎。
「我來此地,原因之一是來拜望你,夫人。」
「我是專程到這裏來的。」
白羅頓了頓,他的思路停滯在那裏。喬治爵士並不認識德蘇沙。他的太太雖然認識他,但沒有見到他。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名堂?可不可能那天來到園遊會的歐帝安.德蘇沙其實並不是真的歐帝安.德蘇沙?他在心中反覆思索,但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來人並非德蘇沙,那他冒名而來有什麼目的呢?不管怎麼說,海蒂的死對德蘇沙一點好處也沒有。警方已經查出,海蒂除了丈夫給她的日常零用,自己一毛錢也沒有。
「可是喬治爵士已經放棄希望了?」
「和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同樣邪惡嗎?」
「你簡直是——請原諒——荒唐!」
「夫人,那位可是福立亞先生?」
布蘭德點點頭。
「對這種事一清二楚,而且你一問就會告訴你的,只有福立亞太太一個,」白羅說。
福立亞太太手上端著一隻茶杯和托盤回到客廳。
「你還是有家——」白羅脫口而出。
赫丘勒.白羅坐在他倫敦家中那個方正房間裏的方形壁爐前的一張方椅上。他面前擺著幾樣東西,形狀不但不方正,反而奇形怪狀、扭曲得幾乎無可名狀。如果對其一一加以探究,神志健全的人絕對想不出這些東西有何作用。它們是如此怪異、隨心所欲,而又完全出人意表。當然,事實上它們絕非如此。
他身子微微前傾,再度開口說道:
她走出客廳。他再次環顧四周。桌上放著一方刺繡——是個小細點圖案的椅墊,上面還插著一根繡花針。靠牆的書櫥裏全是書。牆上掛著不少小幅畫作,還有一張裝在銀質相框裏的褪色照片。照片中是個身穿軍服、有著硬挺唇髭和瘦弱下巴的男人。
白羅的思路繼續往下走。這個年輕人寄宿在青年招待所,換句話說,這人在附近頂多只能住上兩夜。他是無意中到招待所去寄宿的嗎?他只是眾多到英國遊玩的青年學子,還是懷有特殊目的,要到那裏去見一個特定人物呢?園遊會當天是可能發生偶然的邂逅——搞不好已經發生了。
白羅心想,如果你知道自己在找什麼,那事情就非常容易,可是如果連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麼,那就會找錯方向、尋錯東西。他苦惱地嘆了口氣。他的眼神從面前的拼圖轉移到壁爐邊上的一張椅子。不到半小時前,布蘭德警官就坐在那裏喝著茶、吃著烤餅(方形的烤餅),愁容滿面地說著話。他因公到倫敦出差,公事辦完後就來拜訪白羅先生。他說,他不知道白羅先生對此案是否已有眉目,接著就將自己的看法說了一遍,而他每提一個觀點,白羅莫不點頭同意。白羅認為,布蘭德警官對本案的調查可說是非常公正,並無偏頗。
她依舊以疑問的眼神望著他。
白羅竭力回想那天早上她對他說的話。「他很壞,專門做壞事。」而據布蘭德說,她對她的丈夫說過:「他會殺人。」
她到底是幫不上忙,還是不願幫忙?白羅思索著。
「你是說納塞莊園?沒錯——」
他不斷拼組著,一塊接一塊。一小塊是清真寺的塔尖;一塊乍看像是條紋雨篷的一角,其實是一隻貓的背面;再一塊放上後,就補齊了已由金霞轉成粉紅的日落暮景,那有如英國畫家特納的畫作。https://www•hetubook.com.com
「請原諒我這麼說,你並沒有說實話,夫人。」
白羅輕輕叩了叩小屋的門。過了好一陣,他才聽到裏面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聽在他耳裏,顯得緩慢又遲疑。門開了,福立亞太太僵立在門口,那模樣令他大吃一驚。她看來衰老而虛弱。她不敢置信地瞪視他半晌,這才說道:
這時福立亞太太開口了。她的聲音很大,幾乎震人耳鼓。
他停頓片刻,若有所思,接著又開口說道:
與其說她在對他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而她的肩頭也垂得更低了。
「僅僅有所懷疑就說出口是不對的,是邪惡的。」
「哦,沒有,夫人,你錯了,警察並沒有放棄追查。而我,」他加上一句:「也不會放棄。請記住這句話,夫人,我赫丘勒.白羅不會放棄。」
「夫人,我看得出來,你一想到她還是會覺得難過。」
「對你,夫人。只要你心中懷藏這個秘密,那你的生命就有危險。夫人,我比你了解殺人犯。」
「恐怕不可能有——在那年頭不可能。」
白羅搖搖頭。
我知道的真不少,赫丘勒.白羅自言自語道,我手上已有好多塊拼圖,關於犯罪的性質我也依稀有了概念——可是,一定是我看問題的方法不對。
「我不覺得很有意思。」
白羅想起來,他第一次見到福立亞太太時,她正在岸邊用修枝剪刀清理樹木。他記得她那時就說過一些關於枯枝的話。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思索著她的性格。他想,這是個莫測高深的女人,儘管外表溫和柔弱,但未嘗沒有冷酷無情的一面。這女人不但能為樹木剪去枯枝,也能從她自己的生活中剪去贅累……
「沒錯,」他說。「我也想到過。事實上,我一直在思索這種可能性。你的意思是,屍體還在納塞莊園裏,只是藏在我們從未想到要去搜尋的地方。你知道,這有可能,完全有可能。那樣的一座古宅,如此廣闊的林地,一定有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外人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些地方。」
赫丘勒.白羅蹙起眉頭,一手往椅子扶手上大聲一拍。
「當然,」布蘭德說。「屍體很可能還沒被沖刷上岸。屍體一旦入了水,下場便難以預料。它還是可能會浮上來,只怕那時候已經面目全非,難以辨識了。」
「歐帝安.德蘇沙。阿曼達.布魯威。亞歷克.萊格。莎莉.萊格。麥克.韋曼。」
警官喝完茶,哀聲嘆氣地告辭了。白羅取出他的拼圖,用以緩和自己越來越強烈的惱恨。他被激怒了,而且又惱又羞。奧利薇夫人請他赫丘勒.白羅去破解一個謎團。她感到事有蹊蹺,而且是早有蹊蹺。她求助於赫丘勒.白羅,滿心期望他能阻止一件不測事件的發生,可是他沒達成任務;接著她又期望他能找出兇手,而他又沒找到。他墜入五里霧中,而霧中又時時閃現出令人迷惑的微光。他不只一次覺得自己看到了那道微光,卻又每每無法進一步追下去。對於須臾間彷彿已經領悟的東西,他拈不出它確實的輕重。
「我再去拿個杯子。」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一無所知。」
「我其實並非路過。」
「我和這位老太太談過幾次,」警官說,「無論談什麼話題她都非常和藹可親,而且對自己不能幫上忙顯得很過意不去。」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說。「什麼都不知道!」
「那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定是我錯怪你了。」福立亞太太的口氣依然冰冷。
「你知道,我活著並沒有多大意思,白羅先生,」她說。「我有很多朋友,可是一個近親都沒有,我沒有家人。」
「我想,」她說。「他已經不抱希望了。再怎麼說,如果海蒂還活著,就憑媒體和警方這樣全力尋找,她不可能匿藏到今天。而就算發生了喪失記憶力的事,唉,現在警察也該找到她了吧?」
那棟附門廊的白色小屋就在他的左手邊。這天下午天氣很好,福立亞太太可能不在家。不是挽著她的工具籃修剪花草,就是到附近朋友家串門子去了。她有很多朋友。這裏是她的家,多年以來一直就是她的家。渡口那老頭是怎麼說的?「納塞莊園永遠有福立亞家族的人。」
福立亞太太沒有回答。她動都不動,也不說話。她一語不發地坐著,白羅不知道她心頭在想什麼。
「真的?」
「不是嗎?」她輕挑眉頭,口裏問道。
或許布蘭德也在想同樣的問題。
她坐下倒了一杯茶,問他:「要牛奶嗎?加不加糖?」
德蘇沙來到納塞莊園的那天,確實有一個人——很可能是兩個人——被殺了。福立亞太太說過,對海蒂荒謬的言語大家不必認真看待。她說得如此肯定。福立亞太太……
「沒錯,」她的臉色開朗了些。「我們無時無刻都擁抱這種感受。我初到此地就感受到這種寧靜安詳,興奮得像個孩子。」
她往後靠倒在椅子上,縮成一團,以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說道:
「我可以進去嗎,夫人?」
「是的。當然,這麼一來,德蘇沙就被排除在外了,」警官露出不滿的神色。德蘇沙依然是他心目中的頭號嫌疑犯。「一如你所說,長住在莊園裏的任何人,譬如佣人或某個家庭成員都有可能知道。至於在莊園裏小住的人知悉此事的可能性就小一些。而像萊格夫婦那樣的外地客,得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前幾天我才剛去過一棟房宅。你知道,那家人在戰爭期間蓋過一個防空洞。那防空洞便在房宅圍牆外的花園裏,而就像一般自己裝修的工程一樣,它的結構很差。他們從防空洞修築了一條路,直通到屋內的地窖。戰爭結束後,防空洞坍塌了,於是他們就胡亂將它填成一堆,造成一座假山。現在如果你穿過花園,你絕對想不到那地方曾經是個防空洞,下頭還有一個密室。外表上看,它徹頭徹尾就是一座假山,可是在地窖的一個酒架後頭,其實有一條通道通往那個防空洞。我的意思就是這樣。通往某些地方的秘徑,外人是不得而知的。我不認為所謂專門讓教士藏身的洞穴或這類的地方確實存在,你說呢?」
一時之間,他彷彿看到恐懼蒙上她的眼眸,不過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想像。他彬彬有禮地說:
「不,不,已經結束了。而且,不管怎麼說,我都無能為力,完全無能為力。」
確實,白羅想,你是強迫、勸誘或哄騙不了福立亞太太的。
「我真是低能,」赫丘勒.白羅說。「一個穿海龜花襯衫的男生和命案會有什麼相干呢?」
「麻煩您給我三塊方糖,夫人。」
「首先——史達柏夫人有沒有什麼消息?」
「或許是我用詞不當。夫人,你是不知道,但我想你猜得到。我很肯定,你猜想得到。」
白羅站起身,走到壁爐另一頭,將第二張方椅重新擺成一個幾何角度,這才坐了下來。他放棄了以木塊和紙板組成的遊戲,轉而玩起有關謀殺謎團的拼圚。他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以工整的小字寫道:
老太太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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