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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辜者的試煉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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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海絲塔,海絲塔!」她父親止住她。「卡格里博士還沒把話說完。」
「我送你出去。」她說。
在房門關上之前,他察覺到關黛.馮恩蹲跪在李奧.阿吉爾的椅子旁。這令他有點感到驚訝。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
他禁不住微笑起來。
他無助地看著她。
卡格里被「寇蒂」這個蘇格蘭名字困惑住。她的英語好極了,但是微微帶點外國腔調。
他驚訝地看著她。
卡格里再次轉向海絲塔,但是她已經退回屋子裏去了。
「我必須也聽聽,」她悲淒地說。「我不能無知地置之度外。」
「我們當然不怪你。這只是——那種事情。一場悲劇……難以置信,卻發生了。」
她不滿地說。
「對!」海絲塔顯得喘不過氣。「為什麼你躲得遠遠的避不出面?報紙上有尋人啟事,還有廣告。你怎麼可以那麼自私,那麼壞——」
「途中,如同我已經告訴過你們的,我讓一個不知名的人搭便車,在城裏讓他下車之後,我繼續我的計劃。到達火車站之後,我還有空餘的時間,便走出車站到大街上去買些香煙。當我過馬路時,一部貨車從轉角處快速駛過來把我撞倒。
李奧.阿吉爾沉落在椅子裏。關黛的眼光落在李奧臉上。海絲塔坐在那裏盯著前方,眼睛圓睜,神色悲慘。林斯楚小姐低聲咕嚷著什麼,同時搖搖頭。
海絲塔笑出聲來。
「是的,」海絲塔說。「可是你——」
他停止下來。沒有人開口。這大概對他們來說是一大震驚。然而。畢意是一項快樂的震驚。
「那天傍晚六點五十五分,我在從瑞德敏通往柴茅斯的幹道上讓一個年輕人搭上便車。我載他到柴茅斯去。我們交談了一下,他是一個討人喜歡、可愛迷人的年輕人,我想。」
他說得這麼簡單,一時他們並沒理解過來。在他們能恢復過來之前,有人闖了進來——門被打開,那個有著一張平庸的臉孔的女人昂首闊步走進來。她單刀直入,切入正題。
「特赦——為了他並沒做的事?」
「我知道。這些專有名詞一向不切實際。不過,我知道慣例上是在議會中提出問題,問題的回答會明白表示傑克.阿吉爾並沒有犯下他被控訴的和_圖_書罪行,而報社會自由報導事實。」
他重覆說:「我不懂……」
「當然,你們會收到他一份完整的報告。他之所以拖延,純粹是因為我急於成為第一個讓你們知道事實真相的人。我覺得我在道義上有義務經受這次痛苦的考驗。我相信你們知道我會永遠深深感到愧疚。如果我當初過馬路時多加小心——」他中斷下來。「我知道你們對我絕不可能有好感——雖然,就法律上來說,我是無可怪罪的——你們,你們所有的人,一定很責怪我。」
他點點頭走出去。到了樓梯口,林斯楚小姐追上他。
「警方,他們相信你嗎?如何證明這一切不是你編造出來的?」
掌握局面的人是關黛.馮恩。她走向他,一手擱在他的臂上,低聲說:
「你為什麼要來?噢,為什麼你要來?」
她那張好勇鬥狠的臉,突然縮皺起來。
林斯楚小姐轉向她。
「重要的不是有罪的人,而是無辜的人。」
「好高尚的情操!這是沒什麼不好。不過你沒真正去思考這一切代表什麼。男人,他們從來就不思考。」她跺起腳來。「我愛他們。我來這裏幫阿吉爾夫人,一九四〇年,她把這裏當做戰時育幼院時,收容一些家園被炸毀的兒童。為了他們,我們能做的都做到了。那是將近十八年前。可是,甚至在她死後我還留下來照顧他們,保持房子清潔舒適,讓他們吃到可口的食物。我愛他們所有的人,是的,我愛他們……而傑克——他很壞!噢,沒錯,我也愛他。但是——他太壞了!」
「根據路人的說法,我站了起來,顯然毫髮無損而且表現得完全正常。我說我完全沒事,我得趕火車,就匆匆忙忙的回車站去。火車抵達派丁頓時我不醒人事,並被一部救護車送進醫院去,檢查結果是腦震盪——顯然事後才發作並非不尋常的事。
她責怪地對他開口。
卡格里無助地站在門邊,回頭看著他們。
「他們相信你嗎?」
她猛然轉身離去。看來她似乎忘了她主動說要送他出門的事。卡格里緩緩下樓。當他正在笨拙地掰弄前門上一道他打不開的安全鎖時,他聽見樓梯上有輕快的腳步聲。海絲塔飛https://m•hetubook.com.com奔下來。
他停頓下來。他們都全神貫注地傾聽著。
她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用力掐入。
「噢,呃——謝謝你。」
「你是什麼意思?」
「噢,公道!」她衝著他大聲說。
「大約一個月——就在我回英格蘭後——我才發現這件事。我需要一些舊報紙來包裝標本。我的女房東從她的鍋爐室裏抱出一大堆舊報紙給我。我把一張舊報紙攤開在桌上,看到上面有張年輕人的照片、他的臉孔讓我覺得非常熟悉。我盡力回想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還有他是誰。我想不起來,但是,非常奇怪,我記得跟他談過話——話題跟鰻魚有關。他聽我談及鰻魚一生的冒險故事時聽得相當入迷。然而那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我看著那篇報導,看到這位年輕人是叫做傑克.阿吉爾,被控謀殺,看到他告訴警方他搭過開著一部黑色大轎車的便車。
這應該是項聳人聽聞的宣告。然而,在此時卻顯得平庸無奇。卡格里原本期待著慌張的反應、難以置信的喜悅,糾纏著不解、急切的問話……但一樣都沒有。似乎只有醒覺與懷疑。關黛.馮恩皺著眉頭。海絲塔睜大眼睛瞪著他。哦,或許這是自然的——這樣的宣告是難以立即理解的。
他迅速、冷淡地開口。
李奧.阿吉爾以微微刻薄的語氣說:
他對她一番話說來洋洋自得、能言善道感到厭惡。他想,可能她才是那些對災難求之不得的恐怖分子。看著好了,由不得她撒野。
「你說『成功』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最好走吧,卡格里博士。這個震驚太大了。他們需要時間去理解。」
「你不該來這裏說這種話,擾亂大家的心情。他們已經受夠苦難。現在你又說那些話來擾亂他們。過去發生的事是上帝的旨意。」
「他的罪名必須在人們對他的記憶中洗清。」亞瑟.卡格里說。
「你的意思是,卡格里博士,你同意我的看法?你不覺得他該為他的行為負責?」
「當然,寇蒂。你是自家人。」李奧.阿吉爾介紹她。「林斯楚小姐,卡格里博士。卡格里博士正在說些非常叫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我就是那部www.hetubook.com.com車子裏的那個男人。」
前門砰的一聲關上。
關黛.馮恩迅速開口,聲音溫情仁慈:
「傑克很有魅力,」關黛說。「每個人都覺得他迷人。是他的脾氣害了他。而且他為人頗不正派,當然,」她若有所思地接著又說。「不過這要一段時間才發現得到。」
「我的意思是,不是他幹的!難道你不了解嗎,老兄?不是他幹的。不可能是他幹的。要不是最不尋常、最不幸的情況結合在一起,他可能已經證實他是無辜的了——我可能已經證明他是無辜的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你不想要你哥哥的名譽洗清嗎?難道你不想要他尋回公道嗎?」
她聲音猶如吹氣般地說:
「卡格里博士?」他說。「你的計程車來了,先生。要送你去柴茅斯。」
「當時距離我得動身離開英格蘭的時間已經少之又少。我留在醫院裏,需保持平靜,不能看報紙。出院時,我直接開車到機場飛到澳大利亞加入探險隊。曾經有人懷疑我適不適合前往,但是我把這個懷疑駁斥掉。我當時心情太焦急了而且忙於準備工作,根本沒心思去注意謀殺案的報導,而且在人犯被逮捕之後,熱潮已經消褪,而案子上了法庭審理,案情被全盤報導時,我已經出發前往南極了。」
李奧.阿吉爾在椅子上扭動一下,首度開口。
如果他希望得到回答的話,那他可就大失所望了。
在樓梯口,面對著他,林斯楚小姐站在那裏像個警衛一般兇巴巴地對他說話。
海絲塔說:
「你已無法讓他起死回生了。那為什麼還要把那一切帶回他們的腦海裏?直到現在,他們都認命不去想它了。現在他們又將受苦受難了。不去理會總是比較好。」
卡格里直接對著海絲塔發言。
「我從外面門口經過時聽到。這個人說,傑克並沒有殺害阿吉爾夫人。他為什麼這樣說?他怎麼知道?」
「請繼續,卡格里博士。為什麼你當時不出面?」
「他人已經死了,你不應該這樣說。」
「還在說什麼公道!如今這對傑克有什麼重要?他死了。重要的不是傑克。是我們!」
「突然之間,我失去的那一小段生命記憶恢復了。我讓這個看來一模一樣和*圖*書的年輕人搭過便車,載他到柴茅斯,讓他下車,回到朋友家去——步行過馬路去買香煙。我對那部貨車的記憶只是當它撞上我時的驚鴻一瞥,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想得起抵達醫院之後的事。我仍然對進入火車站搭車到倫敦的事毫無記憶。我一再看著那段報導。審判是一年多前的事,這個案子幾乎已經被人淡忘了。『一個年輕人殺掉了他母親,』我的女房東模模糊糊記得。『不知道後來怎麼啦,想是他們把他吊死了。』我看過了那段時期的報紙檔案,然後到馬歇爾法律事務公司去,他們是被告的辯護律師。我知道我去得太遲了,來不及挽救這不幸的孩子。他因肺炎死於監獄。雖然在他生前公理不得伸張,但至少,我們要在對他的記憶中還他公道。我跟馬歇爾先生去找警方。這個案子正由檢察官承辦中。馬歇爾很有把握他會向內政部長報告。
「重要的是我們。難道你不明白,你對我們做出什麼事來了?」
「我恐怕,」他不確定地說,「沒什麼話好再說的了……重覆說我有多麼的抱歉、多麼的難過、請求你們的原諒——這一切你們一定都太了解了。這樁結束了他的生命的悲劇,已經使我自己的生命蒙上陰影。但是,至少,」他強調,「這具有意義——知道他並沒有做這件可怕的事,他的名譽,你們的名譽,將在世人的眼中洗清……」
「當我清醒過來時——那是幾天以後的事,那件意外我一點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倫敦的。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動身到波加瑟去拜訪我的老奶媽。然後,記憶就完全一片空白。醫生一再要我放心,說這種現象是完全正常的事。看來沒理由認為我記憶中喪失的那幾個鐘頭有任何重要性。我自己或是任何其他人都完全不知道我那天傍晚曾開車經過瑞德敏通往柴茅斯的幹道。
「請有耐心一點。為了讓你了解。我必須再提一點往事。我在柴茅斯一位朋友的家裏住了一兩天。這位朋友是個航海員,當時出海去了。他把他停放在私人車庫裏的車子也借給了我。在十一月九日那天,我得回倫敦去。我決定搭晚班火車回去,並利用當天下午的時間去見一位我家非常喜愛的老https://m•hetubook.com.com奶媽,她住在柴茅斯西方約四十里路波加瑟的一幢小屋子裏。儘管非常老了而且心思不集中,她還是認出我來了,而非常高興見到我,她十分興奮,因為她看到報紙上報導我將到南極去。我只在她那裏待了一陣子,以免她太疲累,離開時決定不直接循原路由沿海公路回柴茅斯,而是北上到瑞德敏去見老坎農.皮斯馬許,他的書房裏有一些非常稀罕的書籍,包括一本早年有關航海的論著,其中有一章我急於複印一份。這位老先生拒絕裝設電話,他認為那是魔鬼的裝置,對收音機、電視、電影和噴射機的看法也一樣,所以我得碰碰運氣到他家去找他。我運氣不佳,他家大門深鎖,顯然他外出不在。我在大教堂待了一段時間,然後由幹道回柴茅斯,如此完成了三角形行程路線的最後一邊。我保留了寬裕的時間好回朋友家去拿行李,並把車子鎖回車庫裏,然後搭上火車。
在門外一片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身影逐漸顯現。
「我很了解你的感受。我也知道我自己的感受——一直以來的感受……」他集中精神繼續說:「繼續我的故事:那天傍晚路上車子很多。直到七點半過後,我才把那不知道姓名的年輕人送到柴茅斯讓他下車。這一點,據我了解,完全洗清了他的罪嫌,因為警方十分肯定罪案是發生在七點到七點半之間。」
李奧.阿吉爾遲疑地說:
「你?」
「我是個非常有聲望的證人,」他溫和地說。「我沒有任何私心,而且他們已經仔細調查過我所說的話;來自柴茅斯的各種細節資料,還有醫學上的證明。噢,對了。還有馬歇爾相當小心謹慎,當然,就像所有的律師一樣。他在有把握成功之前是不想會挑起你們的希望的。」
他站了起來。
「道歉,」卡格里迅速說。「那不是個正確的字眼。你兒子被控以他並沒有犯下的罪名,被審判,定刑——然後死在牢中。對他來說公理來得太遲了。然而這項公理將得以伸張,可以確信必將伸張,世人將看到它伸張。內政部長或許會建議女王宣布特赦。」
她把門上的插梢取開,打開門。他們站在那裏彼此對視。他比先前更不明白為什麼她會以那種悲劇性、譴責的眼光面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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