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瑪麗疑惑地看著他說：

「噢，在他那種年紀，在他那種年紀！」菲利普不耐煩地說。「難道你不了解，這對那種年紀的男人來說更悲哀？那是他生命中最後的愛情，他不可能再有了。這種愛情很深刻。再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繼續，「假設李奧從他努力生活了那麼久的孤獨世界中走了出來，假設是他擊斃了他太太？這讓人為這可憐的人兒感到難過，不是嗎？並不是說，」他接著又說，「我真的認為他做出這種事來。但是毫無疑問警方可能這麼想。現在，波麗，我們來聽聽你的看法，你認為是誰幹的？」

「這裏太陰暗，太悲慘——還有這裏發生的一切，謀殺案等等的。」

「你仍然認為是外來的人？」菲利普問道。「那站不住腳的，你知道。老馬歇爾說得好聽，但實際上他只是在幫我們留點面子。沒有人相信那個美麗的故事，那根本不是真的。」

「你不覺得？」菲利普說。「我倒確定。」

「哦，你知道我的意思，波麗，大致錯不了。但是你知道，從我的觀點來看，這裏有趣多了。」

「我懷疑是為了什麼……純粹是因為討厭？或者……或許，因為你知道？可能在你冷靜的頭腦裏你十分確定……確定得不願去想，不想告訴我？你想的是不是海絲塔？」

「好個十全十美的家庭主婦！」菲利普大笑說。「反正，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的太太沒有你也能擦銅器，不是嗎？如果她不能，那就打封電報給她，告訴她，讓它們再長一星期的銅苔吧。」

「沒有真正的理由，是嗎？」菲利普沉思地說。「但是你知道，你確實看過這種事情：一個受到相當照顧的兒子或女兒，受盡寵愛，然後有一天，某件愚蠢的小事件發生了。溺愛子女的父親或母親拒絕付錢給她買電影票，或是買雙新鞋，或是說，如果你跟男朋友出去，十點以前非回來不可。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卻可能成為導火線，突然之間，這處於青春期中的少女精神錯亂地亂抓起一把鐵鎚或斧頭，或者是一把火鉗……就這樣，難以解釋，但是卻發生了。一長串壓抑住的反叛性衝到最高點，這是適合海絲塔的模式。你知道，海絲塔的ｈｔｔｐs://ｗｗｗ.ｈetｕbook.com•ｃｏm毛病是，外人永遠不知道她那顆可愛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麼。她是軟弱，當然，而且她為自己的軟弱感到憤慨，而你母親就是那種會讓她自卑的人。是的，」菲利普興奮地傾身向前，「我想海絲塔是個很好的例子。」

他笑出聲來。

「是的，」瑪麗說。「我的意思是，這麼一來就不會是我們家的人了。」

「正是，」菲利普說。「這一切，讓他們一天天地更加疏離。而這可能有兩個原因：懷疑或是有罪。」

「蠹蟲冬天不會跑進毛皮大衣裏去，」瑪麗說。

「知道什麼？」

「我告訴你，我不想知道！我認為這一切太可怕了。我想通通忘掉，不去想它。」

菲利普迅速看著她。

「為什麼？」

「好了，波麗，可別說你會對那種事感到緊張。我相信你聽到謀殺案還是能面不改色。不，你想回家是因為你想清理那些銅器，還有掃掃灰塵，還有確定一下沒有蠹蟲跑進你的毛皮大衣裏——」

「他們怎麼樣？為什麼我父親在他那種年紀還要再婚——」

「當然，當然，」菲利普急躁地說。「你的毛病是，波麗，你沒有任何想像力。你無法站在其他人的立場想一想。」

「你並不真的想，親愛的。你只想把我當嬰兒一樣照顧，你認為你知道什麼對我最好，每一天都想盡辦法照顧我。」

「是的。」菲利普幾乎是從齒縫裏道出話來。「是的，你太在意了，瑪麗。你那麼在意，有時候讓我更在意。我要的只是消遣一下，而且——不，」他舉起一手。「不要告訴我，說我可以拼拼圖，玩玩那些職業治療法的玩意兒，或找人來幫我復健，還有那些看不完的書。我有時候真的很想親身做一些事情！而這裏，在這屋子裏，就有我可以親身體驗一下的事。」

「噢，菲利普，」瑪麗激昂地說，「我恨透了這個地方。」

菲利普咧嘴一笑。

「玩找兇手的遊戲？」菲利普說。「謀殺，謀殺，誰犯下的謀殺？是的，波麗，你說的差不多。我非常想知道是誰幹的。」

「我認為，這一切——」瑪麗含糊地說。

「我為什麼要？」瑪麗問道。

「我真希望……和圖書噢，我多麼希望，」瑪麗說，「你會放棄這瘋狂的念頭回家去。我們這麼幸福，一切都這麼順利——」

「我不……我不真懂你的意思，菲利普。」

他太太疑惑地看著他。

「除了滿足好奇之外，」菲利普．杜蘭特說，「也應該有人查明真相，你知道。」

「你不十分了解，」菲利普說。「我並不是說我會把那個人（如果我查出是誰的話）送交警方。我不會。當然，要看情況而定。或許我把他送交警方也沒有用，因為我仍然認為不可能有任何真正的證據。」

「不要這樣，菲利普，你把我搞糊塗了。」瑪麗突然態度有點活潑起來。「原來你認為是關黛？」她說。「或許你對。噢，如果是關黛那就太好了。」

「菲利普！」

「菲利普，」瑪麗倒抽一口涼氣，「你不會是還在盤算——那個主意吧？」

「是的，為什麼要？」菲利普說。「我想如果我誠實的話，我大概會說，為了消磨時間。我真的能設身處地的替你父親想，或是替關黛想。如果他們是無辜的，那麼他們的處境是多麼的痛苦難堪。關黛突然之間讓人不敢接近，敬而遠之。她內心知道她終究還是無法跟她所愛的人結婚。再來設身處地為你父親想一想。他知道，他禁不住知道，他愛上的女人有機會行兇，而且有行兇的動機。他希望不是她幹的，他認為不是她幹的，但是他並不確定。而更糟糕的是，他永遠無法確定。」

瑪麗猛一轉身過來，眼中充滿希望。

「可憐的關黛。你的意思是，因為她不是家裏面的一員？」

「我這可不是在憑空想像。你知道那女孩說了什麼嗎？她說她希望她什麼都不知道。那樣說有點奇怪，我想她一定知道什麼。」

「你的感受就只是這樣，是吧？」菲利普說。「這件事對『我們』的影響。」

「懷疑誰？」

「這我能了解，」菲利普說。「畢竟，他的婚姻對他相當不公平。他現在有個真正獲得幸福的機會。臨老的幸福，你可以這麼說，他是有這個機會。或者，我們姑且說，他過去是有。現在他們之間的情況不太妙。」

菲利普．杜蘭特抬起頭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我無法忘掉這一切。」菲m.heｔubｏoｋ.ｃｏm•ｃｏm利普說。「我只會一再擔心、迷惑、思考。無論如何，讓我們待到這個星期過去吧，瑪麗？然後，呃，我們再說好了。」

「噢，你只是憑空想像而已，」瑪麗說。

「我無法想像寇蒂會做出這種事，」瑪麗說。「她一向那麼有耐心，脾氣又好。她真的十分鍾愛母親。當然她可能突然變得十分怪異，是聽說過這種事沒錯，但是她看起來從來就沒有失常過。」

「你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樣，」瑪麗說。「你以為女人除了結婚以外，其他什麼都不想。」

「就我所知是沒有，」瑪麗說。「不過她不怎麼談她自己。」

「為什麼？能有什麼好處？再讓某個人去坐牢？我認為這是個可怕的主意。」

「呃，姑且說是彼此懷疑。或是一方懷疑，而另一方自知有罪，反之亦然，你高興怎麼想都可以。」

「為什麼？而且你怎麼可能知道？如果某個人闖進來或發現門開著——」

「一些有關聯的事。但是她自己並不十分了解有何關聯。我希望從她那裏打聽一下。」

「可是，菲利普，真的，沒什麼必要再留在這裏了。我是說，我們已經來見過馬歇爾先生，討論過事情，而且也配合警方調查過了。現在沒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回家了。」

「知道是誰殺了她，又有什麼好處？兩年來我們都一直確信是傑克殺了她。」

「什麼，從婦女會叫個人來？」

「好吧，我不再說了，」菲利普說。「光是說說不會讓我得到任何成果。或是會？畢竟，得先在心裏決定這是什麼模式的謀殺，然後將這個模式套用在相關的不同對象身上。然後當你推敲出結論時，就開始設下小小陷阱，看他們是否會掉進去。」

「這麼說，你願意回家去，把這一切忘掉？」

「當時這屋子裏只有四個人，」瑪麗說。「卻讓你說得好像有半打或者不只。我同意你的說法——不可能是父親；而認為海絲塔會做出那種事也是荒謬的，剩下來的是寇蒂和關黛。」

「哦，」菲利普說，「你大可以把我推到任何你喜歡的地方去，不是嗎？但是我想要留在這裏。難道你不想偶爾讓我隨心所欲一下嗎？」

「海絲塔有什麼理由要殺死母親？」

「難道你不明白，波麗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某一方面來說，這對我是個挑戰？對我智慧的挑戰？並不是我對你母親的死感受特別深刻，或是我特別喜歡她。並不是。她盡一切所能阻止你嫁給我，但是我並不恨她，因為我還是成功的把你娶走了。不是嗎，親愛的？不，不是想報復，甚至也不是對公理正義的熱愛。我想是……是的，主要是好奇心，當然或許也有比這好一點的理由。」

「把你的頭埋進沙子裏，是吧，波麗？難道你就沒有任何自發的好奇心？」

「是的，」菲利普若有所思地說，「寇蒂是個非常正常的女人，那種喜歡過正常生活的女人。就某方面來說，她跟關黛是屬於同一類型的女人，只是關黛長得好看，有吸引力，而可憐的寇蒂平庸得像葡萄乾麵包一樣。我不認為有男人會看她第二眼。但是她喜歡男人多看她一眼，她喜歡談戀愛，然後結婚。生為一個女人卻平庸而不吸引人，一定相當可悲，尤其是，如果沒有任何特殊才能或智力來彌補的話。事實上是，她待在這裏太久了。她應該戰爭過後就離開，繼續去當她的職業女按摩師。她可能釣上某個有錢的老病人。」

「我仍然認為這是全天下女人的第一選擇，」他說。「對了，堤娜沒有任何男朋友嗎？」

「我希望你擁有你想要的一切，」瑪麗說。

「你不懂家務事，菲利普，而且不了解它們做起來有多難。」

「我不想回家，」菲利普．杜蘭特說，他說來哀愁、急躁。

「哦，或許你不知道，」菲利普說，「但是你可能有很好的想法——如果你想過的話。」

「是的，」菲利普說，「我們一直這麼天真的確信。」

「我想我們再留下來幾天，你父親會十分高興，」菲利普說。「他喜歡晚上有人陪他下棋。啊，他的西洋棋下得真高竿。我以為我下得不差，但是我從來就贏不了他。」

「難道你對你母親的關心，不足以促使你想知道是誰殺了她？」

「對不起，親愛的，我說得不太對。沒有什麼比我們自己的家好，你把家裏料理得非常可愛、舒適、整潔、漂亮。你知道，如果——如果我還跟以前一樣，那就完全不同了。我是說，我整天會有很多事可以做。我會忙著一大堆的計劃，然後wｗｗ•ｈｅtubｏok.ｃｏm•cｏm回到我們自己的家，跟你一起，談談一天發生的事情，那真是太棒了。但是你知道，現在不同了。」

「我告訴你，我根本拒絕去想這件事情。」

「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任何真正的證據，」瑪麗說，「你又怎麼去查出任何事情來？」

「父親可以找別人陪他下棋，」瑪麗簡短地說。

「我不明白有什麼難的，是你自己讓它變難了。反正不管怎麼說，我要留下來。」

「難道你什麼都沒注意到嗎，波麗？你父親和關黛．馮恩怎麼樣？」

「那麼你必須明白，如果不是真的，」瑪麗打斷他的話，「不是真的……如果，如同你所說的，是我們之中某一個，那麼我可不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知道？我們……我們不知道不是好一百倍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瑪麗說。

「因為，」菲利普說，「要查明案情、十分確定的知道，有很多方法。而且我認為，這相當必要。這屋子裏的情況不怎麼妙，很快就會變得每況愈下。」

「你喜歡是她們之中哪一個？」菲利普微帶嘲諷地問道。

「我不覺得。」瑪麗說。

「當然，」瑪麗說。

「噢，你不要再說了！」瑪麗叫道。

「反正，我們應該回家去就是了，」瑪麗說。「明天是卡登太太來擦銅器的日子。」

「在他那種年紀——」瑪麗開口說。

「噢，我知道那方面是不同了，」瑪麗說。「不要以為我忘了，菲。我確實在意，我十分在意。」

她中斷下來轉身離去。

「波麗！」菲利普在擔心。「你真的這麼介意嗎？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不安。」

「我從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說著玩的。」

「比在我們自己的家有趣？」瑪麗既震驚又受到傷害。

「是的，她是一隻安安靜靜的小老鼠，不是嗎？不十分漂亮，但是非常優雅。我懷疑她對這件事知道些什麼。」

「沒有用的，波麗，我找到了一項生命中的使命。我已經說服自己，為了大家的利益，我應該放手去做。現在我該從什麼地方著手？我認為我該從寇蒂開始。就多方面來說，她是個單純的人。」

「這不是你該牽扯進去的事，」瑪麗說。「那是沒有好處的。噢，菲利普，拜託，拜託不要，我們回家去，把這一切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