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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林斯楚小姐。我聽說的是怎麼一回事？阿吉爾先生告訴我說菲利普．杜蘭特被殺了。被殺了？」

「她為我做了很多，」麥可緩緩說道。「我從來都不知感激。我痛恨她做的每一件事，從來就沒對她說過一句好話，或是給她好臉色看。現在我真希望我曾經那樣做過。就是如此而已。」

「你正要來這裏？為什麼？」

「是的，」堤娜說。「你不知道我要來？」

堤娜溫柔地說：

她轉身離開他，慢慢走進屋子裏。麥可看著她進門後，頭猛然向前一垂，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皺起眉頭，繞著屋角走動，滿腹心思地抬頭看著屋子。所有童年的記憶都回來了。那棵老木蘭樹，他爬過很多次，從樓梯口的窗戶爬進屋子。他有一小方土地，那是屬於他自己的花園。並不是說他喜歡花園。他一向喜歡把他的玩具搞得支離破碎。「有破壞狂的小鬼」，他微微發噱地想著。

她將手放在她自己的後腦上。

「是的。也許是來謝謝她，同時向她說聲抱歉。」

他點點頭。

「是的。是的，我想大概是吧。」

「你有什麼要抱歉的？」

「是的，我想她大概也是無能為力。畢竟，你天生是什麼，就是什麼。她是那種活潑、樂天的女人，太喜歡男人、太愛喝酒了，她只有高興的時候對她的孩子很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好吧，她是不愛我！這些年來我一直拒絕這種想法，現在我接受了。」他伸出一隻手。「給我一朵康乃馨，好嗎，堤娜？」他從她手上接過來，俯身把它放在碑石下的墳墓上。「給你，媽，」他說。「我是你的壞兒子，而且不認為你是個聰明的母親，可是你全是出於一番好意。」他看著堤娜。「這樣的道歉可以嗎？」

「要是我們能離開這裏就好了。」瑪麗說。「這裏對菲利普很不好。而且海絲塔今天要回來。」她又說。

「哦，」麥可說，「繼續說。」

「我先看一下她，再上樓去。」當他走進那個房間時，他回過頭對寇蒂說話。「讓她保暖，」他說。「她一醒過來就給她喝點茶或咖啡。你受過訓練——」

「阿吉爾先生有沒有打電話給警方？」

「不，」寇蒂說，她的聲音平板、疲倦。「他死了，我十分確定。他被刺在——這裏。」

「打電話找葛瑞醫生，」他說。

「我不知道，」堤娜說。「我現在記不得了。我……時間對我來說不太具有意義。」

「菲利普被殺了，」海絲塔說。「你不知道？」

「你不是要去——你不會是要——」

堤娜說：

兩個女人肩並肩地走向門口，寇蒂一手摟著堤娜。堤娜的眼睛看向掉落在地的hetubook.com.com托盤和破碎的杯碟。

「我怎麼會知道？什麼時候？怎麼被殺的？」

瑪麗好像沒聽見的樣子。

「有沒可能他只是受傷？」唐納德說。

「我一年來一次，」堤娜說。

「就像一隻小貓，」麥可深情地說。

「海絲塔！我聽說你要回來，但是我不知道你已經到了。」

唉，人其實並不會改變。

「誰說那女孩暈倒了？」他問道。

「我不知道。」

「你以為是我……」麥可說。

「從情人崖跳下去自殺？好啦，堤娜，你不至於不了解我吧。」

「堤娜，我想你是在說謊。是個男人，是不是？」

「我想是可以了，」堤娜說。

「為什麼會不一樣？」

「我要去廚房，」她說，「看看阿華田好了沒有。菲利普睡前喜歡喝一杯。寇蒂剛剛送咖啡上去給他。他比較喜歡咖啡而不喜歡茶，他說茶讓他消化不良。」

「我不是抱歉我殺了她，如果你是想做這個暗示的話。你一直都認為是我殺了她嗎，堤娜？」

「你是什麼意思，嚇壞了？」

「菲利普死了，被刺殺死了。」

「我到目前為止還沒告訴過任何人，」堤娜說。

「麥可，」她說。「噢，麥可！」

「我們必須告訴其他人。」

「她暈倒了，」麥可無助地說。「我以前從沒見過堤娜暈倒。」

她越過她，來到坐在寫字桌前輪椅上的菲利普身旁。他本來大概是在寫東西，她想。他的右手邊放著一支原子筆，但是他的頭以一種奇特、扭曲的態勢向前垂落。在他頭顱的基部，她看見有個亮閃閃、紅菱寶石般的東西染紅了他的衣領。

麥可睜大眼睛看他。

「是的。」唐納德氣憤地撥電話。「那個女孩不是暈倒，」他說。「她是被人刺殺了。你們聽見沒有？從背部刺殺！我們得馬上送她去醫院。」

「海絲塔？」堤娜顯得驚訝。「是嗎？為什麼？」

「卡格里博士現在人在這裏嗎？」

「對不起。」

「是的，親愛的，」麥可說。「你一向一副無限悠閒的模樣。」

「我沒有殺她，堤娜，」麥可說。「我發誓我沒有。我要你相信我。」

「這不是真的！」瑪麗嘶啞地大聲說。「這不是真的！是你編出來的謊話。我剛才離開他時他還好好的。他根本好好的。他在寫東西，我告訴他不要寫。他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那樣固執？為什麼我要他離開這裏他就是不聽？」

「來吧，堤娜，」麥可說，「上車。我跟你一道，我們到陽岬去。」

他的雙臂張開，她投向他的懷裏。

唐納德．葛瑞下車從敞開的前門進來。寇蒂從廚房出來迎接他。

寇蒂和麥可都睜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眼睛看她。

「我不知道，」堤娜說。「有可能是你。身材跟你差不多。」

「哎，堤娜，你讓我嚇了一跳，」她說。「我正要送咖啡和餅乾給菲利普。」她抬起一隻手敲門。堤娜走近她身邊。

「瑪麗一向什麼都不知道，」海絲塔說。「她和菲利普跟一切隔絕。我想父親和關黛大概在書房裏吧。一切就跟往常一樣。」

她轉身離去。

「你沒看見他——我是說，那個男人？」

「不，不是。你說的對，我其實是恨我自己的母親。因為我愛她。因為我愛她，而她根本一點都不愛我。」

她們沿著走道過去。書房的門打開。李奧和關黛出來。堤娜以她清晰、低柔的聲音說：

一陣沉默，然後麥可說：

「你恨的並不是她，是嗎？」

「有可能，不是嗎？」堤娜說。「他們可能是說，要關黛離開屋子，然後在那段時間內回去，或者可能是關黛告訴父親在七點到七點半之間下樓。」

「寇蒂！」

「小堤娜，」麥可說。

「當你自己有個丈夫時，堤娜，」她說，「你就會知道做丈夫的人喜歡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他轉身回去取出車子裏的醫藥包。

「有時候，」堤娜說，「我認為沒有人能了解任何人。」

「堤娜！你是從瑞德敏過來的？」

「我當時在那些樹下，」堤娜說，「非常輕緩地走著——」

他們來到堤娜的小車子旁。

「麥可！」

「她嚇壞了，」海絲塔說。

「告訴你那個人不是我根本沒有用，是吧？我還能說什麼呢？來吧，把車子開到陽岬去。」

「他被人殺死了，」寇蒂說。「他被人殺死——刺殺了。那邊，從腦袋的底部刺進去，一刀斃命。」她接著又提高聲音：「我警告過他，我盡了我一切所能。但是他就像一個小孩子，喜歡玩危險的玩具，不明白自己是在幹什麼。」

「可是麥可——」

「她在裏面。」

「她跟我在一起……她走出屋外迎向我，然後，她就倒下去了。」

堤娜慢慢隨她之後下樓。她越來越感到昏眩，好像做夢一般，她的心臟部位疼得奇怪。她要去什麼地方？她不知道。沒有什麼是真實的。她來到敞開的前門，穿越出去。這時她看見麥可從屋子外面的轉角處走過來。彷彿她的腳步一直在自動引導她，她直向他走去。

「我不確定。」

「沒有，」堤娜說。「我沒看見他。」

就像一場惡夢，堤娜心想。她溫柔地站在菲利普的手肘旁，低頭看著他，而寇蒂則抬起他虛軟的手，摸摸他已經不存在的脈搏。他想要問她什麼？不管是什麼，現在他永遠都不能問了。在不算真正思https://m.hetubook.com.com考的情形下，堤娜在心裏了解、紀錄一些細節。他本來是在寫東西，沒錯。筆在那裏，但是他面前卻沒有紙，沒有任何寫下的東西。不管是誰殺了他，那人已經把他所寫下的東西拿走了。她平靜而木然地說道：

「當然！是男的還是女的？」

「什麼？」麥可全身緊張起來。「他們說些什麼？」

「你在那裏？你是說在陽岬？」

她沒有開口，他抓住她的手臂搖動她。

「向——她告別？」

他猛一轉身。

瑪麗．杜蘭特慢慢從廚房那邊走向門廳。寇蒂迎向她，瑪麗無助地睜大眼睛看她。

「永懷瑞琪．露意絲．阿吉爾，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九日離開人間」，底下是：「她的子女將挺身稱她有福。」

「他說他想要問我一個問題，希望我會回答他。他說我不需要告訴他任何事情——他會告訴我。我只要說是或不是。他說不管我告訴他什麼，他都會保密。」

堤娜說：

「堤娜？噢，是的，是——從瑞德敏來的那個，是嗎？她在哪裏？」

麥可短笑一聲。

「救護車？」

「繼續，堤娜，」他說。「你得告訴我。」

「兩個人在說悄悄話。」

「嗨，唐，你最好去看看堤娜，」他說。「她暈倒了。」

「我必須告訴瑪麗。一定要好好告訴她。可憐的瑪麗，這將是一大惡耗。」

寇蒂哄著她、安慰她、盡她最大的力量讓她鬆懈下來。

「是的。我已經接受了那份石油公司的工作。我大約三個星期以後就要走了。」

堤娜把車子停在教堂後院牆邊的草地上。她小心取掉花束外面的包裝紙，然後走進墓園的鐵門，沿著主要的小徑走過去。她不喜歡這座新墓園。她真希望阿吉爾夫人能葬在圍繞教堂的舊墓園裏。那裏有種舊世界的安詳，有紫杉樹和長青苔的石頭。這座墓園這麼新，整理得這麼好，主道加上放射狀的小徑，一切都跟超級市場裏那些整整齊齊、大量製造出來的貨品一樣。

「瑪麗不知道你已經到了。」

就像是場夢，堤娜心想。她父親和關黛震驚的叫聲傳向她，傳向菲利普……已經死掉的菲利普。寇蒂離開，她匆匆下樓去。

「那沒關係，」寇蒂說。「等一下再清掃。」

瑪麗沿著走道消失進廚房裏。堤娜猶豫了一下，然後她登上樓梯。這時樓梯口右邊第一扇門突然打開，海絲塔走了出來。堤娜嚇了一跳。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這麼說，他是在進行某件事，是吧？」麥可說。

「沒有。他讓我下車後，就繼續開到柴茅斯去了。他想要去那邊見一個人。」

到陽岬的路程不遠。當他們抵達時，麥可說：

「因為他們所說www.hetubook.com.com的話？」

「而現在你甚至對這個也不感到氣憤？」

「我不知道。」

「你經常來這裏獻花嗎？」

敲過門後，寇蒂把門打開，走進去。她走在堤娜前頭一點，她高瘦的身子擋住了堤娜的視線，但是堤娜聽見了寇蒂的喘息聲。她的雙臂張開，托盤掉落地上，杯碟碎落在炭圍邊。

堤娜捧著康乃馨，俯身看著碑文。

「你說海絲塔和某個人，你指的是誰？」

堤娜半跌半走，寇蒂一手穩住她。

「我不知道，」堤娜說。「難道你不明白，當兩個人在說悄悄話時，你是聽不出聲音特質的。他們只是——哦，只是在耳語。當然我想是一男一女，因為——」

「有意思。」

「你現在也不能確定，是嗎？我的意思是說，我告訴你我並沒有殺她也是沒有用的。」

她從堤娜身邊經過，下樓。堤娜繼續前進，經過書房，沿著走道到盡頭杜蘭特夫婦的套房。手上端著托盤正站在菲利普門外的寇蒂．林斯楚，猛然轉過頭來。

「他的車子來了，」海絲塔望出窗外說。「父親剛剛打電話告訴他菲利普的事。我——」她四處觀望。「我不想見他。」

「如果我確定的話，」堤娜說。「但是我不確定。可能是其他人。可能是——海絲塔和某個人？可能是瑪麗，但不可能是菲利普——不，不是菲利普，當然。」

「他們說——其中一個說：『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就這個時間。記住，不要搞砸了。七點到七點半之間。』另外一個低聲說：『你可以信任我。』然後第一個聲音說：『事後，親愛的，一切將會無限美好。』」

「我忘了，」瑪麗說。「我想菲利普提到過。」

麥可點點頭。

「你有什麼好抱歉的，麥可？」

堤娜在他懷裏微微蜷縮。她跌到地上，蜷成小小一堆，這時海絲塔從屋子裏衝過來。

「我不知道。來道別，也許。」

「你什麼時候開始不恨她的？在她死後？」

「我轉回去，」堤娜說，「走向車子，那時有個人從路的另外一邊走過，走得非常快。在黑暗中，我只看到人影。然後我想——我想我聽見路的盡頭有車子發動的聲音。」

「小心，你會跌倒。」

「剛剛。」

「我看見你的車子就跟著你來。不過，反正我也正要來這裏。」

「我那天晚上在那裏，」堤娜說。

她衝出房門上樓去。

「我怎麼知道？她昨天晚上打電話回來這樣說的。我不知道她搭哪一班火車。我想大概是快車，像往常一樣。得有個人到柴茅斯去接她。」

「是的，我當時正想換工作，我想去跟父親、母親商量。」

阿吉爾夫人的墳墓保持得很好。一塊方正的大理石四周填滿了花崗石片，一座和圖書花崗石十字架豎立在背後。

「你要幹什麼，麥可？」

「繼續，」麥可再度說。

瑪麗兩眼露出冰冷、氣憤的目光。

他們轉身一起沿著墓園走道走回去。

「可是她是暈倒了沒錯啊，」他說。

「如果是父親和關黛，你就不想去告訴警方。是這個原因嗎？」

「收到菲利普的信？他說了些什麼？」

「是的，是的，我們必須下去找他們。我們必須告訴你父親。」

「沒事了，」麥可說。「我抱住你了。」

麥可從房裏走出來到門廳。

「你以為，」麥可說，「可能是父親和關黛？」

堤娜在門廳見到瑪麗。瑪麗看到她時嚇了一跳。

「哦。他有沒有說他要見你幹什麼？」

「是的，」堤娜說，「我是要去。我收到菲利普的一封信。」

她俯身把整束康乃馨放下。

「就在那個時候，我聽見了。」

「噢，不，」寇蒂叫道，「噢，不！」

「我在那裏下車，走路過去。我對自己沒把握。你知道，就某一方面來說，母親有多難講話。我是說，她一向有她自己的主張。我想盡可能把話說清楚。因此我走向屋子，又回頭走向車子，然後又回去，一直在思考。」

「沒錯，」寇蒂說。

她發動小車子。麥可坐在她身旁，非常緊張、僵硬。

「而你先來這裏向母親告別？」

「卡格里博士開車送我回來的，」海絲塔說。「我直接上樓到我的房間——我想沒人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你為什麼認為我要幹什麼？你不是要去陽岬嗎？」

「菲利普？」

「倒下去，是嗎？是的，她是倒下去了沒錯，」唐納德．葛瑞繃著臉說。他迅速走向電話。「我必須叫部救護車來，」他說，「馬上。」

「那是什麼時間的事？」麥可問道。

唐納德．葛瑞大步跨出那間客廳。

「我開車去那裏。我並沒有把車子開到鐵門前。你知道半路那個比較好迴車的地方吧？」

寇蒂點點頭。

「她在哪裏暈倒的？」

「因為我不知道——」堤娜說。「我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你為什麼把他當病人看待，瑪麗？」堤娜說。「他其實不是病人。」

「聽見什麼？」

「我不知道，」海絲塔含糊地說。「我只是猜想，一切都會有所不同了。」

他睜大眼睛看她。然後他抱起堤娜。海絲塔陪伴著他，他把她抱進阿吉爾夫人的客廳，放在沙發上。

「你進去，堤娜。我去花園裏走走，想一些事情。去吧，去跟菲利普談談吧。」

她的背後傳來腳步聲，堤娜轉過頭去，嚇了一跳。

「他要我過去，他想見我。他知道我今天休半天假。」

「嗯……為什麼這件事你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