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哦，沒有。我聽見大門的聲響才抬頭看了看。她回家的時間通常就在那時候。我想，是在她上完課後。她在教視障兒童，這個你可能已經知道了。」
「我們還不清楚他的身份。」哈凱松說。
「啊，艾迪絲，」沃特豪斯先生說，「這得看是誰犯的罪，難道不是嗎？」
「嗯，我無法告訴你準確的時間，不過……是的，我記得她又經過大門了。」
「他不回家吃午飯。到底是誰被殺了？今天早上的報紙就短短幾句話，好像沒有說是誰。」
沃特豪斯小姐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彷彿先前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沒有意識到他除了是哈凱松警探的部下以外還會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們也認為這不是他的真實姓名。」
「她用電線繞在他脖子上把他勒死。」沃特豪斯小姐說，「當然了，他沒有提防。有誰會提防一個盲人呢？我一點都不相信這個說法。」她又加了一句，「我非常清楚，佩瑪小姐人品極好。儘管很多問題我和她的看法不盡相同，我也不會因此把任何犯罪嫌疑都推到她身上，我只是覺得，她這人的很多觀點蠻極端又不合情理，畢竟除了教育之外，生活還有許多層面。你看這些用玻璃建造的新建中學，怪模怪樣的，你可能會認為那是打算種黃瓜或番茄的地方。我相信，夏天的時候那對孩子們會非常不利。黑德太太親口對我說，她們蘇珊就不喜歡那些新教室，說坐在裏面不能專心聽課，因為有那些窗戶，她總是情不自禁地往外看。」
「希望我沒有來得太早打擾了你。」哈凱松說，「但你想必知道我們來的目的，你已經聽說隔壁昨天發生的事件？」
「那是說佩瑪小姐殺了他？」沃特豪斯先生有點感興趣地說，「一個失明的婦人？一定是——」
「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實在對不起。」沃特豪斯小姐說。
「是不是騙子什麼的？」沃特豪斯小姐問道。
「詹姆斯不會知道什麼的。」沃特豪斯小姐不屑一顧地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況且，當時他在海伊街的律師事務所。是啊，詹姆斯也沒辦法幫上忙。我說過，他不回來吃午餐。」
在威布蘭新月社區十八號寓所門口的台階上，沃特豪斯先生正心神不定地徘徊著，同時侷促不安地回頭看看他姐姐。
「這要看你去哪些商店了。」沃特豪斯小姐說，「當然，去商店走那條路是比較近，而且在艾巴尼路有一家郵局——」
「你是認為，有人會在威布蘭新月社區走來走去，特意從每一家都選定一個受害者下手，對嗎？詹姆斯，這想法是褻瀆神靈啊。」
「我只是說，」他說，臉上不好意思的神情顯得更嚴重了，「我們這裏，嗯，顯然有存心不良的傢伙進入。」
「我們還不htｔps://ｗww•ｈｅtuｂｏｏｋ.coｍ.ｃom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沃特豪斯小姐說，「現在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都有，今天早上黑德太太就講了好些離奇的故事。」
「嗯，實際上，我不清楚佩瑪小姐通常什麼時間出門、朝哪個方向走。我也不喜歡觀察鄰居的一舉一動，警探先生。我非常忙，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認識的一些人，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往窗外看，注意誰走過去了、誰去找誰了。那是病人或整日無所事事、喜歡對鄰居的事情咬舌根的人才有的習慣。」
沃特豪斯小姐開門讓他們出去。
「沒有。我是直到聽見那聲奇怪的尖叫之後才朝窗外看的。不過，我沒有很注意這件事。年輕男女在一起就愛做怪——大聲尖叫、推推擠擠、咯咯傻笑，弄出各種噪音，所以我沒想到有什麼嚴重的事。等到一些警車開來了，我才知道事情不妙了。」
「老天，老天，」沃特豪斯先生再看一次手錶，「好了，好了，我恐怕要遲到了。再見，親愛的，把自己照顧好。最好把門鏈扣上吧？」
「因為昨天有人在隔壁家被殺了，所以今天我也會遇害，有這種道理嗎，詹姆斯？」
「他通常是在哪兒吃午餐？」
「即使她都否認了，你還是認為她有可能打了那通電話？她的回答非常肯定呢。」
「在這之前不久，你有沒有看見佩瑪小姐回家？」
「是的，我到花圜去過……讓我想想，應該是在一點之前。大約十二點五十分我從花園回來，洗完手以後就坐下來吃午餐。」
「沒有，沒有這些類事情。我和詹姆斯都已經在『互助保險公司』投了保。當然了，我們總會收到一些傳單或廣告，不過我不記得最近收到過你說的那種東西。」
「你把他們打發走了？」
「有沒有收到一個叫柯里的人的來信？」
科林非常困惑地看著他問道：
「確實看起來是很有身份的人。」警探說道，「好像是律師或商人之類的人物。」
拉姆警官挪了挪腳，可是沃特豪斯小姐並沒有看他。很顯然，她不知道他就是她所說的那個年輕男子。
「我猜他們是來問你佩瑪小姐的情況。」黑德太太說，「想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她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有人說那些狂躁症患者發作起來非常突然，事先幾乎看不出癥兆。不過，你也知道，總是還有一些跡象的，比如講話的方式等等。他們說，可以從眼神看出來。但對眼睛失明的人來說，這就不靈了，對不對？唉——」她說著搖了搖頭。
沃特豪斯小姐盯住照片看了看說：
科林掃了他一眼說：
「最近有沒有人寄信給你建議你買保險？有沒有人登門拜訪過你，或者打算來拜訪你？」
「你還記得起其他情況嗎？還m.hｅｔｕboｏｋ.coｍ•ｃｏｍ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們的嗎？」
「我真希望自己當時看到了什麼。」沃特豪斯小姐說。
「謝謝，沃特豪斯小姐。好了，我們不再打擾你了。」
沃特豪斯小姐說起來是這樣尖刻，警探相信她心裏一定在指某個人。他馬上說道：
「早安，沃特豪斯小姐。」
沃特豪斯先生看起來很不好意思，他太常露出這種表情，這實際上已經是他慣有的面貌。
「隔壁鄰居家發生了謀殺案，這當然會引起我的注意了。」沃特豪斯小姐說，「我甚至還得打發掉一兩個來問我有沒有看到什麼的記者。」
「她就像貓得到一碟奶油時發出呼嚕呼嚕的叫聲。」科林說，「不幸的是，沒有挖到任何有意思的線索。」
沃特豪斯小姐又哼了一聲。沃特豪斯先生走後，她關上大門打算上樓去，突然她想了一下，走向她的高爾夫球袋，拿出一根球棒靠在前門附近。「可以了。」沃特豪斯小姐頗為滿意地說。當然了，詹姆斯說的全是廢話。不過，防患未然總不會錯。在她看來，這年頭大家主張把那些精神病患從醫院放出來，讓他們過正常人的生活，這樣做倒使正常人的生活隨時都有了危險。
「有些人正傳言，」沃特豪斯小姐說，「這個男的是阿倫伯格學院的財務主管或理事，說是帳目上出了問題，所以他到佩瑪小姐那兒進行調查。」
「你有什麼想法嗎？」
哈凱松沒告訴她，在警察為這具屍體拍攝的各種照片裏，這張是視覺效果最好的。
他的口氣顯得含糊其詞。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他又接著說：「既然佩瑪小姐走經你家大門，她有可能是去打電話，對嗎？那是往電話亭的方向嗎？」
「我們認為是在一點半到兩點半之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只不過碰巧死者的名字叫柯里。」
哈凱松從信封裏拿出一張有點模糊的照片，遞給了她。
「我想她是進了房子——我聽到房門吱吱嘎嘎的聲音——對了，是在十二點半之後。」
「我倒看看誰敢到這兒來殺我。」沃特豪斯小姐精神奕奕地說。
「哈凱松警探？」
「佩瑪小姐非常肯定地表示，她沒有約這個人來，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這不是他的真實姓名吧？」
沃特豪斯小姐長得高大削瘦。她屬於自己不犯錯、也絕不能容忍他人犯錯的那種人。
「她無法這麼肯定吧，」沃特豪斯小姐說，「她又看不見。」
「對她這種人，這招有時很能奏效。愈難對付的人愈愛聽阿諛奉承的話。」
「你沒有和她交談嗎？」
「如果真是她打的，又是為什麼呢？」
「對，電話亭在十五號對面。」
「就是這個人。」他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啊，很自然，我走出房子站在台階
https://m.hetubook.com.com上，然後到後花園裏繞了繞，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從那邊看不見什麼。我走回來時，那兒已經聚集好多人了。有人告訴我說，那棟房子裏發生了謀殺案。我感到非常奇怪，確實非常奇怪！」沃特豪斯小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令弟詹姆斯．沃特豪斯先生呢？」
哈凱松笑了笑。
「其實，」她說，「我不知道球棒怎麼會放到那兒的。」
「我花半個小時左右玩《泰晤士報》上的拼字遊戲，也可能更久一點，然後就來到廚房收拾午餐的碗盤。我想想……我還寫了幾封信，開了幾張支票付帳單，接著就上樓去，選了幾件準備讓人清洗的衣物。在臥室時，我聽到隔壁房裏有些響聲，我清楚聽到有人尖叫，所以自然地走到窗戶那兒，看見隔壁門口有一個年輕男子和一個女孩。那男子好像把女孩攬在懷裏。」
「沒錯。照片上看來，他一點兒都沒有痛苦的表情，好像是在睡覺。」
沃特豪斯小姐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謀殺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沃特豪斯小姐說。
沃特豪斯小姐搖了搖頭：
「柯里？沒有，完全沒有。」
「通常是在三羽餐廳吃三明治、喝咖啡。那是個相當不錯的地方，專門為專業人士提供午間的快餐。」
「那令弟呢？」
「那時我是在這兒，沒錯，就在這兒。」
「佩瑪小姐通常在那個時間會經過你家大門，對嗎？」
「沒有嗎？」哈凱松問道。
「沒有。我讓他們在餐廳待著呢，我已經把早餐收好了，我覺得那個地方更合適。我是說，他們畢竟只是警察。」
沃特豪斯小姐實在不懂這是哪門子的邏輯，不過她還是回答道：
「好像是這樣。」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詹姆斯？」
「是個陌生人？」
沃特豪斯小姐快速下了樓走進餐廳，雖然有幾分好奇，但臉上仍舊帶著慣有的好鬥神情。
「你做得相當正確。」哈凱松說，「他們就是喜歡到處打聽消息。不過我相信你十分擅長處理這類事情。」
沃特豪斯小姐氣鼓鼓地哼了一聲：
沃特豪斯小姐微微退縮了一下。
「我這就下去。」
聽到讚美之詞，沃特豪斯小姐允許自己稍微露出愉快的表情。
「是公然侮辱。」拉姆警佐糾正道，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還有一個重要問題，沃特豪斯小姐，就是你有沒有看見那名男子來訪——就是那個『神秘男人』，我記得早報上是這麼稱呼的。」
「你確定你不會有事？」沃特豪斯先生問道。
「這是根好球棒，」他說，「打在頭上會受傷很重的。」他拿在手裏掂了一下重量。「看得出來，對任何不測你都已經有備無患了，沃特豪斯小姐。」
她猛地遞過來一張名片，沃特豪斯小姐接了過來。
「這讓人想起猶太人的逾越節。」沃特豪斯小姐說，「提醒你，這是《聖經》裏的記載。」和圖書
「我也非常遺憾。」哈凱松說，「像你這樣聰明、有判斷力、富觀察力的人，應該是個優秀的人證。」
「按照佩瑪小姐的說法，她大約在一點半時又出去了，是這樣嗎？」
「不，不知道……我確定以前從來沒見過他。老天，他看起來相當體面。」
「我想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唉，」科林．拉姆歎了一口氣說，「從她這裏得不到太多資訊，儘管你一直在討好她。這是你一貫的作風嗎？」
「褻瀆神靈，艾迪絲？」沃特豪斯先生驚奇地問，他還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過。
「當時你做了什麼？」
「沒有，我沒看到他或其他造訪者。」
「沒有，我該有嗎？」
「抱歉，沃特豪斯小姐，你說的是：『經過大門』？」
他說著站起身來，走向門廳。沃特豪斯小姐陪著他們。科林．拉姆拿起門邊的那根高爾夫球棒。
「有個線索非常細微，也許不怎麼重要。佩瑪小姐出門要到郵局和商店去，但她是往左轉而不是往右轉；而且根據馬丁代小姐說的，那通電話是在大約一點五十分的時候打過去的。」
「真離奇。」沃特豪斯小姐做出評論。
「對，」哈凱松說，「她是非常肯定。」
哈凱松站了起來。和他一起的是一位高大黝黑的年輕人。沃特豪斯小姐沒和這個年輕人打招呼，也沒聽到他模糊的喃喃一聲：「我是拉姆警佐」。
「一點半到三點之間你都在做什麼？」
「有兩位先生想見你。」黑德太太興致勃勃地說，「不過，」她又加了一句，「他們不算真正的紳士，他們是警察。」
「她覺得非常困惑。」
「佩瑪小姐對這個案子怎麼說？」沃特豪斯小姐追問。
「等我們有了證據，才能這麼說。」
她弟弟心裏想道，這看來的確不可能。如果他自己真要選擇一個謀殺對象的話，他絕不會選擇他姐姐。如果有人企圖這樣做，更可能的結果是，兇手會被撥火棍或頂門鉛棍打出門外；而且交給警察的時候，兇手已經是頭破血流、被羞辱得無地自容了。
她把球棒奪了回來，放到高爾夫球袋裏。
「嗯，我只是覺得，親愛的，因為昨天隔壁發生了謀殺案……」
「你該不是說，佩瑪小姐也不認識這個人吧？」
「我們非常詳細地向她描述了這個人。」
「你當時有沒有看見佩瑪小姐進了房子或離開房子？」
「沒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警探笑笑說，「只是我知道佩瑪小姐當時打算去買些東西，還要去一下郵局。但我以為到商店和郵局最近的路程是走另一條道路。」
「當然，當然。你們得小心行事，我知道。」沃特豪斯小姐說，「不像附近的一些人，什麼都敢說。我在想他們怎麼就沒有被控誹謗。」
沃特豪斯先生邊說邊看了看手錶。他一點兒也不想聽饒舌女僕說的故事，他姐姐則總是孜孜不倦地要戳穿這些聳人聽聞的奇談，但畢竟還是喜歡聽。
「你能不能提供一些線索給我們，沃特豪斯小姐？請你回想一下昨天的情況，比如說，在十二點半到三點之間，你有沒有從窗戶裏朝外看，或者有沒有碰巧待在花園裏？」
沃特豪斯小姐回想了一下答道：
「我只能看見那個男人的後腦，他好像和那個女孩在吵什麼。最後他讓那個女孩靠著門柱坐了下來，很奇怪的做法。接著他就邁著大步走進房子裏去了。」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們問你同樣的問題。」哈凱松說，「可是，如果你確實看到了任何有助我們辦案的事情，我將不勝感激。我想，當時你在房間裏？」
「死亡也可以顯得非常安詳平靜。」他說，「我認為，這個人在當時絲毫沒有感覺到死亡已經來臨。」
沃特豪斯先生已經準備好到他的律師事務所去。他外表整潔、頭髮灰白，腰微駝，臉色不是呈粉紅而是灰白，不過並非不健康的臉色。
「沒錯。當時我在客廳，那邊面對著大街。而這間餐廳，也就是我們現在坐著的地方，你也看得到是面朝著後花園。吃過午飯之後，我就端著咖啡到客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當時在讀《泰晤士報》，我想是在翻頁的時候看見佩瑪小姐從前門經過了。這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警探先生？」
「哎，為什麼。」哈凱松不耐煩地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情況這麼紊亂？如果是佩瑪小姐打的電話，為什麼她要指定那個女孩過去呢？如果是其他人打的，為什麼他們要讓佩瑪小姐捲進去呢？這些問題我們還是一無所知。如果馬丁代小姐認識佩瑪小姐，就可以判斷出那聲音是不是她的，至少聽得出聲音像不像佩瑪小姐。哦，好了，從十八號我們是沒有得到太多的東西，我們去二十號看看，說不定情況會好一些。」
「哈凱松警探，」她唸道，「你把他們帶到客廳了嗎？」
黑德太太急急忙忙上樓時，沃特豪斯小姐正在臥室裏。黑德太太身材矮小渾圓，像顆皮球；她對任何發生的事情都興趣濃厚。
「柯里這個名字你沒有一點印象？」
「我覺得這未免有點牽強附會了，艾迪絲。」沃特豪斯先生說。
「當然。」
「很聰明的防身之道。」哈凱松說。
這時她說話的口氣充滿渴望，就像小女孩似的。
「我想也是，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