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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綿綿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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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五

第一篇

愛麗把手套脫下來,把一隻秀氣的手掌放在老太婆手心裡。老太婆彎腰看著這隻手,嘴裡喃喃說:「我看到了,我看到甚麼了。」
「也像往常一樣,葛莉娜幫的忙嗎?」我說。
「不錯,」她說:「我是個可憐的小小富家女。」
「我有時候覺得,」我說:「我們好像是在偷偷摸摸的交往,這使我感到我的行為好像有點不太應該,妳不這麼想嗎?」
「妳們家事業的負責人之一嗎,是不?」
愛麗有點氣憤的說:
「哇,我的俏姑娘,這就對了,妳聽聽黎家老奶奶告訴妳的話吧。」
「我想我不會喜歡她。」我說。
「如果妳認為合適,那我也就合適,」我說:「我並不願意……太了解每一件事情。」
「不是,」我說:「我不住在這裡,是今天才到這裡來的。」
「也許算是侵入私產了,這處地方一向是吉卜賽人的土地,吉卜賽人的地方,是他們卻把我們攆走的。你們在這裡沒什麼好處,在吉卜賽莊踱來踱去,不會有什麼好處的。」
華妮把姓名告訴我時,神色有點不安,琢磨了好一陣子,當時我想,這或許不是她的真名實姓,可能是她杜撰出來的!當然啦,這是不可能的事,便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她。
忽然,她用古怪俐落的手勢,把這兩個銀幣塞回愛麗手心裡,絮絮叨叨說些我們都聽不清楚的話。好像是:「慘啊!這要發生的事情,慘呵!」她一轉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那時我就可以做自己所喜歡做的事了。」
在我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靜聽她的談話,像她這種年齡、這種時代的女孩子,竟能活在這種隱蔽、限制的生活裡。不錯,她參加舞會和娛樂活動,但我從她談話的內容上看來,那或許是五十年前才會有的事。似乎竟沒有半點兒親密、半點兒樂趣呵!她的生活與我大不相同,就如白堊之異於乾酪般。在另一方面說,聽起來倒是挺引人入勝的,但在我聽起來卻有些難以置信。
「我的俏小姐,告訴妳吧,這是警告妳。妳將來一生福氣很好——但是一定要避凶躲禍。千萬別到一處有危險的地方,或者挨過毒咒的所在,一定要使自己安安全全的,記住啊,否則……否則的話……」她打了個冷噤,「我真不忍心看,我真的不忍心看妳手掌心裡出現的情形。」
「她幫我的忙,」愛麗說道:「是和我同一邊的。許多事都由她來安排,所以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到許多地方去,有事她就替我說謊話。如果葛莉娜沒先去過吉卜賽莊,我也不會到那裡去。她陪著我,在倫敦照料我,而我繼母在巴黎。我如果要到甚麼地方去,就事先寫兩三封信放著,葛莉娜就每隔三四天寄一封,每封信上都有倫敦的郵戮。」
「吉卜賽莊嗎?不,我並不覺得。」我說道,也許我說那是廢話有點太過分,但並不認為那裡嚇人。我想那是處美麗的地方,蓋一幢漂亮宅第的風水所在……
我轉向愛麗說道:
「不,一點也不冒失。」
愛麗並沒有動氣,她並不是那一型的人,說得很斯文很客氣。
「這並不是了解不了解的事,而是要有個朋友可以談和*圖*書談,可以聊聊很多事情,這是一個人可以……」她突然微笑起來:「信得過的人,你可不知道這有多麼棒啊。」
「得得得,黎老太太,」我說了:「別嚇唬這位姑娘了。」
「算命才聰明呢,知道將來會如何如何,怎麼趨吉,怎麼避凶,哪怕妳不在乎。現在來吧,妳口袋裡多的是錢嘛。我知道很多事情,會讓妳變得更聰明。」
「我們最好走走,」我說:「使身體暖和一點。妳……自己有車呢?還是要搭公車?或搭火車?」
「你住在這裡嗎?」
「我想我喜歡他……只不過是有時,嗯,我也說不明白;我只是覺得,並不知道他在想些甚麼、策畫些甚麼。」
我們定下了時間,三天後在瑞琴公園見面。那天天氣晴朗,我們在露天餐廳吃了飯,又到瑪麗皇后公園裡散步,坐在兩張帆布躺椅上談起來了。從這次起,我們開始談到自己了,我告訴她,自己受過良好教育,但實際上上過的學校並不多;又告訴她自己幹過的工作,總而言之,有幾種工作幹過;我又是如何不安於職位,一向總是安定不下來,到處飄遊浪蕩,試試這個又試試那個。有意思的是,這一切一切她聽得入神得很呢。
「只有車禍嗎?……或者還有別的?」
「不,會的,你會喜歡她,我有把握你會;她也非常能幹。」
「那妳是富家千金了囉?」我說。
「這裡出過很多意外嗎?發生過不幸的事情嗎?」
她用感謝的眼神望了我一下,我們就在這條車禍頻傳的盤旋公路上走下去。正當我們轉過一個角落時,一個人倏地從一株樅樹後走了出來,由於來得太突然,愛麗吃了一驚,「哇!」了一聲。出來的是個老婆子,就是之前我在她農舍花園裡見到過的黎老太太,今天看起來粗野多了,一綹黑頭髮在風中飄動,一件深紅色的斗篷披在肩上;她那樣子,使她看上去變得高大得多。
「不,當然不,我為甚麼要這樣?」
她從沒有提議過我該見一見她家裡的任何人,我也納悶著,好幾次都想自己應不應該談這件事,也不知道她對這件事看法如何,到最後我只好直接問她了。
「那麼,再見吧。」我說:「明天見。還有……別再想那老巫婆說的話了,她只是想嚇唬人;我想,她並不是時時都在那裡的。」我又補充了一句。
「我……我還能再見到妳嗎?」
「他們都是為了我而特別挑選出來的,」她說得相當譏刺:「一個個其菜無比。」
「我不要你和他們見面。」她立刻就說。
然後我得到她一張匆匆寫就的便條,要同家人出國,生日過後立刻到法國南部去。
看上去她有點兒緊張,我想或許她要擺脫我,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我說了:
「我想那裡會很不錯!」她說:「好吧,我會來,大約在四點半鐘,那時間好嗎?」
「這個……或許妳願意到咖啡廳,『藍狗』咖啡廳,我想是那個名稱,喝杯茶好嗎?那裡挺不錯的,」我說:「那裡……我意思是說,那裡……」我沒法止住自己要說的這個詞兒,我用上了它,因為聽見媽媽用過那麼一兩次:「那裡十分https://m.hetubook•com•com溫柔呢。」我說得急急忙忙。
「我知道自己並不太……」我說。
「它會是我最喜歡的生日禮物。」她說。
「葛莉娜幫我安排的,」一會兒後,她說:「她真是好極了。」她繼續說下去:「你知道嗎,她各種事情都考慮周到,給我很多建議。」
「別理她,」我粗聲粗氣說道:「無論如何,我總認為她腦袋瓜不太對勁,只是想把妳嚇走而已。我想,他們對這片地方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那麼或許……妳肯……我意思是,我想這話相當冒失……」
「現在我有了,一個叫葛莉娜的。」
「看起來就像那樣子。」
「我不喜歡頤指氣使的女孩子。」我說得很堅定。
「我們又沒做甚麼壞事。」
沒有見到愛麗,就知道她出國到歐洲去了,使我坐立不安,心神不寧。也得到了一點關於吉卜賽莊地產的消息,顯然,那裡已經在私人議價中賣掉了,不過是誰買去了,資料並不太多;很明顯是由倫敦一家律師事務所出面買下來的,我想多得到點消息,但卻辦不到。這個律師事務所非常狡猾。當然我也接近不了其中的主要人士;同他們一個辦事員泡厭了,也只得到一點點隱隱約約的消息;說是由一位很有錢的客戶買了下來,作為一個很好的投資保值,等鄉間一部分土地開發起來時,地皮就會漲價了。
「我沒法子離開,」她說:「下星期也不行,但是再往後……再往後去,那又不同了。」
「為甚麼你會想到她頤指氣使呀?」
「但是妳並不真正喜歡他吧?」我突然問道。
「我有天賦,」她說得很坦白,她那吉卜賽人的身材挺得更直一點:「我有這份天賦,是天生的。我們的人統統都有。小姑娘,我可以替妳算命,把錢放在我手心裡吧,我就把妳將來的一生說給妳聽。」
我說:
「嗯,好呀,」她說:「不到明天晚上,我不會回倫敦去。」
「愛麗,聽我說,」我說:「妳認為我應不應該……見見妳家裡的人?或者妳認為寧可不見?」
「呵,葛莉娜可美著呢,」她說:「身材修長,金頭髮,任何事情都能做。」
「妳看看,」我說:「明兒個我要到查德威市場來,我……我想……我不知道妳是不是還在這裡……我意思是,會不會再有甚麼機會……見到妳?」我腳步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頭轉向一邊,臉相當紅吧,我想。不過,現在我不說的話,這種情形又怎麼能繼續下去呢?
「葛莉娜是誰?」我說。
「我說不上他真正的身分是什麼。」愛麗又說道。
「這位葛莉娜長得如何?」我問道。
這時愛麗笑起來了,我想這個詞在這年頭聽上去很古怪吧。
「或許我嫉妒,妳非常喜歡她,不是嗎?」
「從妳談到她的話裡就知道,她總是忙著安排甚麼事情。」
不錯,就有好多這種事情——假裝!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變成那樣。有時候是我,而更常常說的是愛麗:「我們來假定,已經把吉卜賽莊買下來了,並且在那裡蓋了一幢房屋。」
老太婆根本不甩我,說得很執拗:
「好漂亮!」她說。
她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馬上答覆。
「和甚麼不一樣呀?」
「一定會出意外的呀,瞧瞧這條公路又窄,急彎又多。鎮公所對這條公路都不理會,真該槍斃;當然這裡就會常常發生車禍啊。」
「假如我們不應該到這裡來的話,我很抱歉;我原來以為這處地方今天就要賣掉了呢。」
「妳就住在這兒附近嗎?」
「哦,不用擔心。」她說。
「黎老太太住在這村子裡,她有幢農舍,會給人算命和預卜呢。全部都會,是嗎?黎老太太。」我用開玩笑的口吻向她說。
「不錯,我非常喜歡她,她使我生活中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如果我是妳的話,就離開這裡。去吧,別再回來了!我要告訴妳的就是這些了,句句真言。我又在妳掌心裡見到了那些東西,把吉卜賽莊忘記掉吧,把妳所見到那地方的一切都拋開;那裡並不只是一幢廢宅子,那片土地是遭過毒咒的。」
「我還要在倫敦住上兩個星期。」
「我以為妳有輛汽車在這裡哩。」我說。
驀地裡,她把愛麗這隻手猛然拋開。
唔,這就是我和愛麗頭一次相遇的經過。第二天,就在查德威市場的「藍狗」咖啡屋裡等她,她來了。我們在一起喝茶、聊天。我們對自己依然談得不多,我意思是,並沒有談到我們自己的生活。大部分談的是我們想到的、感覺到的;到後來愛麗看看手錶,說她一定得走了,因為她要搭五點三十分的火車去倫敦。
我相信,喜歡算命幾乎是每一個女人都會有的衝動,誰都不例外。以前我早就見過了,每逢我帶了妞兒去參加甚麼展覽會啦,趕集啦,一向都得我掏錢,讓她們到算命攤裡去。愛麗打開手提袋,放了兩枚五角銀幣在老太婆手裡。
「我們走下去,一直走到村子那裡,好嗎?」
「呵,」愛麗說道:「我們並沒有侵入私產呀,是吧?」
她並沒有望著我,俯看著桌子,說道:
這時,她就以零零落落的方式,談到自己的背景,有錢啦,舒服得悶死人啦,厭煩啦,不能真正選擇自己的朋友啦,從來沒做過自己要做的事啦——有時望見別人似乎都自有盎然的樂趣,而她卻沒有。她還在襁褓時期,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後來又結了婚;以後沒多少年,父親也死了,她說。我推測得出她對繼母並不太理會。她大部分時間都住在美國,但也有相當長的時間在海外旅行。
她說她住在查德威市場,那處市場離小鎮並不多遠;我知道那裡有一家大飯店,很高級,我猜想她是住在那裡吧。她向我說,話有點支支吾吾。
「社會上不接受的那一型人嗎?」我問道:「壞人嗎?」
「妳真是有毛病,」我說得很難聽:「再怎麼說,這位小姐和這地方根本沒有關係;她今天在這裡僅僅是散散步而已,和這一帶根本沒有關聯呀。」
「我不喜歡能幹的女孩子,」我說:「也不喜歡高高的金頭髮女孩子;我喜歡的是小妞兒,頭髮就像秋天的樹葉。」
「那就是了,」我說:「他是這一家子裡的敗類,我料到自己若要和他相處,倒不如和那位美人兒葛莉娜相處來得好些。」
唔,這就是愛麗和我hetubook.com.com兩個人如何開始交往的,說實在話,進行得並不順利,因為兩個人各有各的秘密,都有事情要瞞住對方,所以很少互相傾訴心事;也使我們都互相警惕的防著對方。我們不會問說:「下次我們甚麼時候見面?在甚麼地方可以見到妳?妳住在哪兒?」因為,如果問對方這些問題,對方就會說你也應該把這些事告訴我。
同這種真正不公開的機構打交道,要找出事情真相來極其困難。每一件事情就像是軍情局五處,或者其他甚麼機關一樣,全都是最高機密。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別人而工作。那些人的姓名既不能提出來,也不能說一說!收購的價錢也不在裡面!
「是妳的呢?還是葛莉娜的?告訴我吧。」
「誰要是買上了,一定就會倒楣!」老太婆說道:「聽我的話吧,俏姑娘,不論誰買了這片地方,誰就會倒大楣。這兒是挨過毒咒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最好離得遠遠的,不要對吉卜賽莊動什麼念頭,它只會替妳帶來死亡及危險。過海回國去吧,別再回到吉卜賽莊來,不要說我沒警告妳。」
「在甚麼地方見面?如何見面嘛?」
「就像坐牢一樣嘛。」我說。
她沒戴過多少珠寶,而她戴上時,我從沒有疑惑,那些都是真正的鑽石、寶石,以及這一類的東西,但是她卻喜歡我的愛爾蘭綠戒指。
打那以後過了一個星期,我都沒有再見到愛麗。她繼母從巴黎回來了,還有一個她稱為傅南克姑父的人。是偶然提起才說出她生日快到了,他們要為她在倫敦舉行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
她搖搖頭說:「我要保有一些自己的秘密。」
「我想你是嫉妒葛莉娜。」愛麗說道。
「瞧瞧妳,」我說道:「人都是幸災樂的。有一點點風聲就七傳八道,這處地方的傳說就這麼傳開了。」
「我年齡大得可以有自己的朋友了,」愛麗說道:「快二十一歲了。一到二十一歲,就可以交自己的朋友,誰也干涉不了。可是現在,你明白嗎……這個,就像我剛才說的,會搞得雞飛狗跳,然後他們會把我裝車送到一個甚麼地方去,使我沒法兒同你相會。那就……嗯,就讓我們像現在這樣繼續下去吧。」
我已經把桑托尼的好多事情、以及他所建造的房屋都告訴過她了;又想把那些房屋的種類、以及他對各種事情的想法敘述給她聽。我並不認為自己可以敘述得好,因為敘述事情我並不在行。愛麗,毫無疑問,對這幢宅第——我們的房屋——有她自己的幻想。我們並沒有說過「我們的房子」,但是都知道那正是我們的意思……
我相當的坐立不安,於是再也不去想它,回家去看看媽媽。
「你覺得那地方嚇人嗎?」愛麗問道。
「他高起興來,也能使自己很有人緣,」愛麗說道:「他是個有趣的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半點兒都不是!我意思是說他們會大驚小怪,我可受不了這種無謂的紛擾。」
她說她的汽車留在村子裡。
我鼓足了勇氣開口。
「我並不要人家算我的命呀。」
「不過別著急,」她寫道:「兩三個星期以後我們又會回來。這一回會順便到美國去,不過無論如何,到那時我們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見面的,我有特別的事情要和你談談。」
「和我不一樣。」
「這老太婆真要嚇死人!」愛麗說道。
「我的好孩子,你們在這裡做甚麼?」她說道:「為甚麼你們到吉卜賽莊來?」
因此,有一個多星期我不能去見愛麗,我便取出還有的一點儲蓄(為數並不太多),買了一隻小小綠色酢漿草的戒指,是一種愛爾蘭沼石所製的飾物,送給她作為生日禮物,她很喜歡,神色非常快樂。
我們走到了公路最後一個轉彎的地方,打這兒起房屋變多了。
我每次談到葛莉娜時的口氣,都使得愛麗發笑:「你吃她的醋真沒道理,有天你遇見她,就會喜歡她的。」
「那麼,妳真的都沒有自己的朋友嗎?」我說得很懷疑:「男朋友呢?」
「這個嘛,也許吧,我想,如果賣給當地人的話。不過我想不會賣給當地人吧。預料會有人買來蓋社區。妳冷得發抖了,」我說:「別哆嗦,來吧,我們走快點兒,」我又加上一句:「妳要我在進鎮以前先離開嗎?」
「妳很喜歡她嗎?」我問道。
「他們說這處地皮會賣得很便宜,是不是這原因呢?」
「妳那位葛莉娜知道妳和我會面嗎?」
「她知道我在和一個人會面,僅止於此。她不問我,只知道我很快樂就是了。」
那天,我們真不知道彼此如何分手,尷尬得很。天氣變冷了,我們都打算從「古堡」漫步下山——可是下山以後呢?我試探著說話,侷侷促促的。
「然而,妳為甚麼要去吉卜賽莊呢?」我問道:「為了甚麼?」
「也是她建議妳到這兒來的?我覺得很奇怪。吉卜賽莊這地方,沒甚麼好看,也沒甚麼事可以做,不過我倒是覺得那裡相當神祕。」
「再往後為甚麼就不同了?」
「起先她是來跟我作伴的——不,或許並不完全那樣。原來是有過一位法國女孩,同我們住過一年,來教法語的。然後,德國來的葛莉娜,教德文。葛莉娜一來就不一樣了,自從她來了後,每一件事情都不同了。」
「太不一樣了,」她說:「不一樣得出奇。」
這時候又是一陣侷促的沉默。起了一陣小小的寒風,使她哆嗦一下。
我問到傅南克姑父是何許人。
愛麗哈哈笑了。
「我會到那裡等妳,」我說:「我……我很高興。」可不知為了甚麼事高興。
她說道:「我對他的認識並不深,他是我姑姑的先生,並不常來往。我一向認為他毋寧是一塊滾石,出過一兩次紕漏。你也知道人們談到某一個人時,一些暗示事情的方式吧。」
「那是我們的秘密。」愛麗說道,顯得有些靦覥。
她有點不好意思,說不不,昨天那並不是她的車;我想,昨天她倒也沒有說是誰的車。我們又都感到忸忸怩怩的,然後我伸手把咖啡廳的女侍應生召來。會過了賬,就開門見山對她說:
我沒有見過媽媽有一段好長的時間了。
「她效率很高,」愛麗說道:「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好,這也就是繼母這麼信賴她的原因。」
「妳自己真沒有朋友嗎?」
「哦,我想,實際上也不是壞,但是他常搞得週轉不靈,我相信是財務方面的。於是董事啦、律師啦和一班人總是得把他弄出來,付很多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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