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蕭大夫，她不是很嬌弱或者別的嗎？」

「愛麗一點兒毛病都沒有，」我說：「她一向身體都健康得很呢。」

「當然，你不信……」

因此她常常出去騎馬，一個星期大約騎上兩三次，而葛莉娜則通常開車到查德威市場去買東西。

「那吉卜賽女人嗎？沒有。」

「似乎愛麗缺不了她哩。」我喃喃說道。

「最近黎老太太錢財滾滾——我也不知道這些錢從甚麼地方來的……」

「唔，那你一定得記住這句話。有錢的女人反而各方面身體最糟，這個大夫那個大夫一向就給她們藥粉啦、藥片啦、刺|激劑啦、興奮針啦這一類的東西，大體上說來她們最好就是不要。現在，鄉下女人身體好得多，因為沒有一個人像這樣兒的擔心自己的健康。」

「他對很多事情都知道呢。」愛麗若有所思地說。

「親愛的，我很難過，我太難過了。」

「這一杯祝福妳，妳會有很好的……或許是成就吧？」他說，疑問的語氣裡一半揶揄、一半譏誚。

「修理了你一番？他們對你作了些甚麼？」

我回到屋子裡，把愛麗又安頓在軟椅上，她說道：

「我並不是說她的腳，而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甚麼心臟無力、或者其他甚麼這一類的毛病？」

「但是為甚麼一定要發生在你身上呢？」愛麗說道：「真殘忍呵。」

「我想瞥見過幾眼，」愛麗說：「你知道的，人站在樹叢中，從那裡面往外偷偷摸摸張望。但是從來都沒有挨得很近，我有十分把握。」

「我想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了。為甚麼？」

「好了好了，」他說：「我們別再多扯這些無聊話，進去看看愛麗吧。」

愛麗得去倫敦和他們會晤，我對這些財務事的意義並不懂，以為人人都會照自己所說的，在相當小心從事呢。但那卻是件決定愛麗信託基金的事，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暗示，不是厲安德拖延這件事，就是勞斯坦扣留了帳目不放。

「並不殘忍，不是，」桑托尼說：「我剛才聽到妳所唱的：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的轉變，根本不是你所預料的方向，真使人吃驚！

「我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擔心，」我抱歉地對愛麗說道：「我想是葛莉娜吧。」

「有好多古古怪怪的事我都信……我對陰險邪門的事兒都知道。你沒有意識到，或者沒有時常覺得，我這個人一部分也是很邪的嗎？我知道甚麼時候邪氣挨近了我，雖然一向都不知道它在甚麼地方……我要自己蓋的房子袪除這股子邪氣，你懂嗎？」他的語氣咄咄逼人：「你懂嗎？與我有關係呀。」

「你太太是一位很有錢的女性，」他說：「反正，本地人都這麼說的。當然，有些人根本就以為凡美國人都有錢。」

這時他整個舉止態度都改變了。

「是嗎？我奇怪會是這樣。我奇怪你是不是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甚麼；你和葛莉娜相處我很害怕，你知道嗎？她比你可強得多了。」

蕭大夫看看這些藥丸，又翻了翻處方箋，說這裡面並沒有甚麼害處；又翻到一張安眠藥片的處方。

「哈，葛小姐，她對病知道些甚麼！不夠資格開業吧，是嗎？」

「我很抱歉你們惹上了這種煩惱，她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婆，也許有點昏瞶了；一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還從來沒聽說過她有甚麼真正的麻煩；我會跟她談談，要她別再打擾。」

「我並不喜歡葛莉娜，她使我神經兮兮的，」我說道：「有天我甚至同她吵得天翻地覆，但沒有一項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

他說不是，人剛剛出院。

愛麗和勞黛一起去了一次馬匹拍賣會，在勞黛勸告下，愛麗替自己買了一匹棗騮馬，名字是「征服」。我要求愛麗，一個人出去騎馬時，一定要小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是愛麗卻嘲笑我。

「他所說的話，我一點都不懂。」

「睡不著嗎？」

「內子有錢。」我說。

「有了她真是舒服放心，」愛麗說：「你看，女人家有好多好多事情，是我們不能一起做的；一個人沒有另外一個女人在附近，真寂寞得要死呢。」

「唔，她叫我滾開這裡，她說道：『這裡是吉卜賽人的土地，回去吧，回去吧，你們這班人統統都是；如果你們還想安然過日子的話，就回到來的地方去。』她還舉起拳頭對著我晃來晃去，說道：『假如我對你們施毒咒，你們就再也不會有鴻運了。買了我們的地，還在上面大蓋房子；原來帳篷裡人住的地方，我們不要有房子。』」

她一來，當然，對愛麗可真是福自天降，對我來說也是差不多。她安排許多事情，把家裡一應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我們的佣人都通知說不幹了，說這兒太孤寂了——但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可瑞使他們煩躁吧。葛莉娜便登了廣告，幾乎立刻又請到了兩三個。她照料愛麗的腳踝，逗她開心，知道她喜歡的東西——書啦，水果啦，諸如此類——就替她拿來，而我對這些東西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們在一起，快樂得要命；愛麗見到了葛莉娜的確非常開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葛莉娜也就不再走了……她留下來了。愛麗對我說：

他遲疑了一陣子，然後說道：

「為甚麼他要那樣？」我緊緊問道。

「對這種人你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她一向就打算要來，我知道這一點，蓋房子時她一來，我就料到了。」

「哇？」葛莉娜說：「這一杯要祝福我嗎？」

「原來她在這裡了！」他說：「我倒並不意外，料到她或遲或早會要來。為甚麼你要讓她來？她是個危險人物呀，你應該知道的。」

葛莉娜似乎也有道理，她非常耽憂愛麗的健康，說她這也不應該做，那也不應該動。

「管這塊地方叫吉卜賽莊的人，又說這裡遭過毒咒，或許真有那麼回事，」我氣憤憤說道：「我們遇到過吉卜賽人從樹林後面跳出來，對著我們晃拳頭，還警告我們，如果不從這裡滾出去，就會有慘事發生。這塊地方應該很好很美的呀。」

「不曉得甚麼緣故，聽起來不太對，」愛麗說：「我不知道葛莉娜是不是添油加醋了一些。」

「我可不明白你是怎麼揣想出來的？這並不是甚麼力量不力量的問題呀！」

我們從這扇落地窗裡走進去，愛麗極其高興地和我們打招呼。

葛莉娜說了一大籮筐，事後愛麗略略皺起了眉頭向我說道：

「算了吧，」桑托尼說：「今兒晚上把它拋開吧。且讓我們快樂快樂一回。愛麗……這一杯為妳的健康，長命百歲……我有一個很慈悲的快速了結……這一杯也祝美克洪福……」他停下來，酒杯舉向葛莉娜。

他望著我，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桑托尼是個怪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話真正的意思是甚麼。

他並沒有立刻答覆我，只一把抓住我胳臂，把我從窗戶邊拖開。

從這封電報上看來，傅南克姑父出了些甚麼紕漏脫不了身。我推測是些為非作歹、招搖撞騙的事，也就是說要花一大把錢，才能使他脫身。愛麗和厲先生間來來往往又拍了更多通的電報。然後厲安德和勞斯坦之間，又有了麻煩事兒。我雖然一竅不通、容易輕信，但覺得在遠遠距離以外的美國，那些人對投資發生了爭吵；我從沒有省悟到，愛麗的親戚和商業上的聯繫人士，坐飛機到英國來，二十四小時後又飛回去，會是一點兒都不在意。最先，勞斯坦飛來ｗｗｗ•heｔuｂｏok•com.ｃoｍ又回去了，然後厲安德又飛了來。

這一回愛麗並沒有一笑置之，她和葛莉娜兩個人的神色都像心亂如麻。我立刻下山到村子裡去，起先到黎老太婆農舍那裡，我遲疑了一下，可是那裡沒有燈光，我便到派出所去。值班的警員我認識——金恩警佐，一個正正派派通情達理的漢子。他聽過我的話後，這才說道：

「這種事情一定要加以制止。」我氣憤地說道。

「當然我知道，」我說：「我做的是自己要做的，我要去的地方我就去。」

「不是，」愛麗說：「我意思不是指那個，他很知人，對人的認識比那些人對自己的認識還要透澈。因為這一點，有時他恨他們，有時候又憐憫他們。然而，他並不憐憫我。」她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

「愛麗的腳扭傷了，」我說：「葛莉娜來照料她，她——我想她很快就會走。」

那天晚上桑托尼的行為舉止，都很正常，唱作俱佳；他又恢復了自我，風度翩翩，輕鬆愉快。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和葛莉娜談話，使人覺得他對她特別有魅力，而他確實也有魅力。任何人都會說，他對她有深刻的印象，很喜歡她，而且急於討她的歡心。這使我覺得桑托尼真正是一個莫測高深的人物，他的各方面，我沒有見到的實在太多了。

「我想葛莉娜有點過甚其詞吧。」我說。

「可能是有人收買了她——那些要把你們從那裡攆走的人。那裡有過一回事——多少年以前的事兒了，她從村裡甚麼人那裡拿了錢，要把一個鄰居嚇走；幹的是這一類的事情——威脅啦、警告啦、咒人啦——村子裡老百姓都很迷信，可以這麼說，英國有女村巫的村莊數目，會使你大吃一驚。那時她就受到了警告，就我所曉得的來說，打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試過了——不過也可能是像那種事；那老太婆見錢眼開，有很多事他們都拿了錢要她做……」

我注意到葛莉娜一天天專權起來了，發號施令，君臨一切事情。我假裝成喜歡葛莉娜在這裡，可是有一天，愛麗人躺在客廳裡，一隻腳舉著時，我和葛莉娜在外面陽臺上突然吵了起來。我記不清楚吵嘴時開頭的話了。大致是葛莉娜說了些話，惹火了我，就狠狠還她一句；然後這就吵了起來，吵得昏天黑地，聲音就越來越大。她可毫不留情，只要想得到的狠毒、不客氣的話，都說了出來；我也就自己能找得到的字眼兒，狠狠地給她一頓排頭；告訴她，她是一個頤指氣使、過分干涉的婆娘，對愛麗的影響太過分了，我絕不能忍受這整段時間中，愛麗受人家的支配。我們彼此叱叫，就在這時，愛麗猝然一瘸一瘸走出來，到了陽臺上，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說道：

「妳不覺得安全嗎？」

她和蕭醫師去看了看愛麗的處方，愛麗微微笑了。

「呵，不夠。」

「呵，不錯，她和愛麗在一起過有一陣子，不是嗎？她知道怎麼操縱愛麗呀。」

「不錯，」他說：「我是個好建築師，這幢房子是我起造過最好的一幢。我對它心滿意足。你要幢這樣的房子，愛麗也要幢這樣的房子，和你一起住在裡面。她有了，而你也有了。美克，把那個女人打發走吧，不要等得太遲了。」

「你知道嗎，她身體其實並不很結實。」她向我說道。

「不是嗎？我認為是；她是那種強人型，一向能隨心所欲的一型。你並無意於要她在這裡，那可是你說的，可是她卻在這裡了，我一直都在注意她們。她和愛麗平起平坐，在家中也寸步不離，嘰嘰喳喳的住在裡面。美克，你算是甚麼？外人嗎？或者，你不是個外人吧？」

葛莉娜鼓勵她騎馬，儘管葛莉娜自己，對騎馬也是一和圖書無所知。

「這個人真怪得很，」愛麗說：「我從來都不了解他。」

他走以前，對葛莉娜說道：

「呵，」愛麗說道，人哈哈笑了，「葛莉娜對我大驚小怪的，她自己甚麼藥都不吃，」她說道：「我們來一次改變，美克，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拿去扔掉。」

「威脅妳嗎？」我銳聲說了一句。

「你是說愛麗嗎？」

當我們從那裡走下來——不是第一次，而是後來的那一次——可瑞已經走了，我們認為又該是天下太平了吧，而就在此時，愛麗在我前面滑了一下，突然跘到了一枝樹根，把腳踝給扭傷了。

「不錯，它本來應該像那樣子，」桑托尼說：「應該如此，但是卻不能夠；如果有甚麼陰險邪門掌握住了它，它能好嗎？」

這正是老厲所說過的話，直到最近我自己才明白這句話是多麼實在。

「對。」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

我考慮了一下，「她為甚麼要添油加醋呢？」然後又猝然問道：「妳最近還沒有見過我們那一位愛瑟，是嗎？妳騎馬出去時沒有見過吧？」

「唔，這倒是好事情，」他拍拍她的肩膀：「好小姐，你甚麼毛病都沒有。我該這麼說，不用擔心妳的健康。這種藥丸很溫和，最近很多人都服用，對他們沒有過半點傷害，可以繼續用，不過別理那些安眠藥片了。」

「不是，不是，並不是愛麗，另外一個！她叫甚麼名字來著，葛莉娜？」

「美克，你知道自己往甚麼地方去嗎？」他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你是半點兒都不知道。」

我睜大眼睛盯著他。

「住在鄉下就沒有了，打從我來這兒以後，就一顆都沒有吃過。」

但是我不能接受這個意見，向金恩指出，我們在這兒完完全全都是生客，說道：「我們連結仇家的時間都還沒有呀。」

「呵。」愛麗打了一個寒噤。

他嘆了口氣，忽然間，他肩膀向下陷，就像一身的活力都洩掉了似的。

我走回家去，心中又愁又亂，我在陽臺角落上轉過去，便聽見愛麗彈奏六絃琴的隱隱樂聲；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一直站在窗戶邊向裡面張望，然後轉身朝我走過來。那一下子我還以為是我們那位吉卜賽人呢，一眼認出來是桑托尼時，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可不能把她扔到屋子外去呀，」我說話很暴躁：「她是愛麗的老朋友，是至交，我有甚麼鬼辦法？」

「我並不想暗示甚麼事——不過，羅先生，就你所曉得的來說，這裡附近有沒有任何人會——那怕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懷恨你、或者懷恨尊夫人呢？」

「我但願自己能夠覺得安全就好了。」愛麗說。

「你不介意吧，是嗎？如果葛莉娜住一陣子的話？」

「呵，」我輕輕喘了一下說道：「是你呀，打從甚麼地方冒出來的？我們沒聽到你的消息有幾世紀了吧。」

他打從眼鏡的上面望著我：「小夥子，可別開始胡思亂想的；是甚麼跑進你腦袋瓜兒裡面去？時常為女人病犯愁的人，你可不是那一種人啊。」

那最後一句，說出來很奇怪，我卻像是出於別人之口一般地說了出來。

「你真纏夾，」我說道：「這有甚麼不同？」

「妳談的是那個吉卜賽人嗎？」

在這些操心事間的平靜期中，愛麗和我發現了自己的「癡舍」。我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走遍我們所有的地面呢（僅僅只有房屋四周圍的這一部分）。我們時常隨著樹林中的小徑走，走到哪兒就看到哪兒。有天，隨著像是條足跡小路走，由於草木茂盛，起先根本就看不出來。但我們還是跟著走，走到盡頭的地方出來，就是愛麗所說的「癡舍」了——一處小小的地方，一所像小廟般古怪的白色亭子，還保存得相當好，所以我們就清理了一番，找人刷了油漆，在裡面擺上一張桌子、幾把椅www.hetubook.com.com子，還放了一張躺椅，一個角櫥，在櫥裡放了磁器、玻璃杯，還有幾瓶酒。說真格兒的，那裡真有意思；愛麗說，我們要找人把林徑清除，以便於更容易攀登，我說不必，如果除開我們以外，沒有人知道，那就更有意思了；愛麗也認為這個主意很浪漫。

有天在吃中飯時，葛莉娜說道：「你們那些吉卜賽人！今天早上有一個長相難看死了的老太婆，就站在公路當中，差一點就從她身上輾過去，剛剛好擦到了汽車前面，我不得不把車子停了下來，還是上坡呢。」

「你是愛麗的先生？或者愛麗是你的太太？」

愛麗仔細聽我們兩個人說話，卻甚麼話都沒有說；不過，我認為她的神色顯得相當煩惱。

「蕭大夫，所有那些東西我都不吃，」她說：「僅僅吃點過敏症藥丸。」

「你正在蓋房子嗎？很忙嗎？」

「羅先生要我替他太太做一次全身健康檢查，卻查不出有甚麼地方不對勁；我想在野外多做運動，也許對她有好處，她吃的是些甚麼藥呀？」

「我不喜歡受到威脅，」愛麗說：「不喜歡任何人對我唸毒咒。」

「美克，你要她在這裡嗎？」

「聽起來太不可能會有人說這種話了，美克，你不是這麼想嗎？」

我們吵得相當厲害，我想屋子裡有好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吧。我們新來的男佣人和他的老婆，當然都聽見了。我一發起脾氣來，的確就叱叫連天。自己想想也覺得的確有點兒過分，我就像那樣的一個人。

可是有一天愛麗騎馬回來，面如白紙，直打哆嗦。那老太婆從樹林裡走了出來，愛麗便勒住坐騎，停下來和她談話。她說那老太婆搖晃著拳頭，嘟嘟囔囔在說話。愛麗說：「這一回我真冒了火，便向她說道：『妳在這裡要幹甚麼？這塊地方又不是妳的，是我們的地皮，我們的房子呀。』」

「妳意思是說他能未卜先知嗎？」

「你知道葛莉娜是何許人嗎？或者，你真不知道？她來了，不是嗎？掌握大權呀！現在你沒法兒攆走她了，她來了就要待下去了。」

愛麗和我們大部分鄰居都處得很好，哈勞黛來走動得很頻，偶爾她也和愛麗一起出去騎馬。我不騎馬，一生中玩的是汽車和機械方面的東西；儘管在愛爾蘭時，一度在馬廄裡清除馬糞，做過一兩星期，對馬卻一無所知；不過我自己想過，甚麼時候我們在倫敦時，我要到一處優雅的騎馬訓練處去，學習學習如何好好騎馬。我不願意在這裡學，十之八九，老百姓會譏笑我。我以為騎馬或許對愛麗很好，似乎她也樂在其中。

「打從三歲起我就騎馬了。」她說。

我們已經搬進新房子裡住下，完全按照我的指望、我的計畫，同每一個人分開了。但我們實際並沒有和每一個人隔離，許多事情越過大洋、以及從其他的路子，又擠回到我們身上。

「假如你辦得到的話。」我說。

「她有些藥片是疲倦時候服用的，有些是睡覺睡不著時吃的。」

「如果你樂意，我替她來一次健康檢查好了，也許會發現給她吃的是些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告訴你吧，以前我時常對人說：『把那些東西統統扔進廢紙簍裡去。』」

「那個女人要你做甚麼你就做甚麼？」

葛莉娜一向對讚美有反應，她竭盡全力來表現自己，總在各種場合隱藏，或者透露自己的美。她含笑望著桑托尼，靜靜地聆聽，就像意亂情迷似的。我對桑托尼這種態度感到非常奇怪。你對桑托尼絕對不會知道，愛麗說希望他多留幾天，可是他搖搖頭，說第二天就非走不可了。

「她的確吃點兒藥丸那一類的東西。」

「我看到的是，她沒有半點兒不對勁呀，」他說：「任何人都可能把腳扭到的。」

「我說，桑托尼，」我說道：「我從你那裡可得到了很多；你是個了不起的建築師，不過……」

「把我身上的壞血放掉，再把一些新鮮的、紅紅的好血灌進來。」他說。

「哦，因為……」愛麗說。

「你認為是甚麼情形呢？」

我安慰她，使她安靜下來，說她一定不要介意這件事，剛剛我只是脾氣發作，我有時候相當愛吵嘴。我說一切一切，都由於這件事：那就是我以為葛莉娜跋扈了一點兒。或許這也很自然，因為她一向習慣如此嘛。到末了，我說實實在在，我非常喜歡葛莉娜，只因為我的暴躁、煩惱才發了脾氣。所以這件事才告了個了結，實際上我也請求葛莉娜留下來。

「別害怕，」桑托尼說道：「這種事妳絕不會有的。」

「她才不是呢，美克，並不是的，她嬌弱得很。」

「這老太婆說：『這裡永遠不是妳的土地，也永遠不會屬於妳；我警告過妳一回了，已經警告過妳兩次，可不會再警告妳了。現在時間不遠了——我可以告訴妳這件事，我見到了死神，就在妳的左後方；死神就站在妳旁邊了，死神就會把妳逮了走。妳所騎的這匹馬——一隻腳是白色；難道妳不知道騎這種馬是要走歹運的嗎？我見到了死神，你們造的那幢宅第就快要崩塌成一堆瓦礫了！』」

「是葛小姐說的。」

我說：「呵，不會不會，當然不會介意。」

「為甚麼，她要做甚麼？」

「不錯，」桑托尼說：「我料想你也使不出甚麼辦法。」

「你說這種話，真神經。你甚麼意思——我是外人嗎？我是愛麗的丈夫，難道不是嗎？」

「我們當然不能讓可瑞知道。」我說，愛麗也同意了。

「愛麗，妳說話時並不十分有把握。」我說。

「誰說她很嬌弱？」蕭大夫是目前很少有的那種開業醫師了，的確，當地人都知道他是「天然醫療蕭」。

蕭醫師來了，說她扭傷很嚴重，但會在一個星期以內完全恢復原狀。愛麗就在這時把葛莉娜找了來，我也不能反對；說實在話，也沒有一個人——我的意思是，一個女人——能照料得她那麼妥妥貼貼；家裡的佣人都不管用，再說，愛麗要葛莉娜呀，所以葛莉娜就來了。

他臉色又變成了從前的古怪方式。

「他們又一回把我修理好了，」他說：「不過八成兒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沒有想到，一點兒都沒有想到，你……你真正那麼討厭葛莉娜在這兒。」

「沒錯，同她在一起就不會簡單。」

「我怎麼能使愛麗不高興？」

「真該死！她威脅我呢。」葛莉娜說道。

所有人中間的頭一個，就是愛麗那位該死的後娘，她函電交馳，要愛麗去看房地產經紀人；無非大加讚賞我們的房屋，說她一定要在英國也有她自己的一幢房子；還說，她很樂於每年在英國待上兩三個月。緊跟著最後一份電報，她人就到了，不得不帶了她到附近地區，花了好多日子去看房子。到末了，她總算是安定住在一幢房子裡了——離我們大約有二十四公里左右。我們很不願意她住在那裡——可是卻沒有辦法這麼告訴她；如果她要那戶房子，就沒辦法攔阻她。我們也不能下令她不要來，愛麗也絕不肯那麼做，我知道這一點。然而，她正在等候調查人員的報告時，又有些電報來了。

「我沒法兒接近你，」桑托尼說：「也沒法兒使你聽我的話，沒法子使你了解。有時我以為你懂了，有時候我想到你對自己、或者任何別的人，半點兒都不知道。」

蕭醫師再度來看愛麗的腳踝，順便告訴她，腳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如果要在崎嶇地上走時，只要把腳踝綁一下就行了。我向他說，我想男人這麼說是相當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