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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刺的預兆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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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蘭開斯特夫人

十七、蘭開斯特夫人

「他們做了不少改動。」蘭開斯特夫人說:「坐下,坐下。你喜歡高一些的椅子,還是矮一些的?我自己喜歡高椅子。因為我的風濕相當嚴重。我想你覺得這裏也許有一具孩子的屍體。」她又加了一句,「真是種怪念頭,你不這樣認為嗎?」
「是很怪。也許是。」
「您倉促離開了,不是嗎?」陶品絲問道。
「菲利普.斯塔克爵士,」她緩慢而猶疑地試探道。「我說得對嗎?」
「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這所房子了。我要好好再看它一眼,這樣就可以把它記住。」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常給我提出建議。」
「受苦受難的象徵。」
「她到哪兒去了——我是說蘭開斯特夫人?」
「或許我們應該讓他們進來。」陶品絲試探著。
她想扶陶品絲站起來,可是陶品絲自己站了起來。
「是佩利先生。」她說。
「不,我不會把佩利夫婦放進來的。等我——嗯,等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之後再說。你千萬別害怕,親愛的。一切都十分……十分自然,沒有壞處。一點兒都不痛苦。就像是要睡覺一樣,沒有任何壞處。」
陶品絲的目光順著她伸出的手望去。牆上掛著一幅油畫,畫中的少女全身舒展,身著一片片白鍛葉片所連綴而成的服裝。畫的標題是「睡蓮」。
「可憐的奈莉.布萊。」陶品絲說道。
這其實是第一次警告。可是她會意錯了,她沒有意識到這是警告。
「不知道。」陶品絲說。
樓下傳來一聲敲門聲。
「你不可能從那兒出去的,」蘭開斯特夫人說道:「你不知道機關在什麼地方。你根本想都想不到。只有我知道。我知道這裏所有的秘密機關。我還是個女孩的時候,和一幫劫匪住在這裏,後來我和他們斷絕了一切來往,得到了拯救。特殊的拯救。我被賜與一件東西,以用來贖罪——一個孩子,明白嗎?我把他弄死了。我以前是舞蹈演員,我不想要孩子……你看那邊,在牆上,畫的是我……跳舞時的樣子。」
「朱莉亞!朱莉亞!」
「我先把門鎖上,這樣更安全。」蘭開斯特夫人說道。
「奈莉——我可愛、忠誠的奈莉.布萊。親愛的奈莉.布萊。她表現絕佳,計劃並安排了一切。挑選養老院,使她享受到所有可能的舒適與奢華。而且沒有誘惑——沒有孩子,使她見不到孩子。這十分奏效。她所選的養老院都離這兒很遠,坎伯蘭,威爾斯的北部,不可能有人認出她——至少我們這麼認為。這是艾克爾先生的建議。他是一位精明的律師——他的律師費用數目龐大,可是我信任他。」
「不,」陶品絲說道:「我想回家。回家,湯瑪士。永不離開。」
「艾格雷科。」陶品絲低語。
「救命!救命!」
「人就是那麼不通情理,」蘭開斯特夫人說:「她們把你催來催去的,不給你時間安排事情,或是仔細收拾行李什麼的。不過我看也是出於好意。當然我很喜歡親愛的奈莉.布萊,不過她是個很武斷的人。我有時候覺得,」蘭開斯特夫人上身向陶品絲前傾著,繼續說道:「我有時候覺得,覺得她不大——」她富含深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前額。「當然那是有可能的,尤其對一個老處女而言。那些一直單身的婦女。不管是工作還是做別的,都十分投入,可是她們有時也會胡思亂想。副牧師都被弄得焦頭爛額的。她們——就是這些老處女——以為副牧師向自己求過婚,但實際上人家從來沒有這種念頭。哦,是的,可憐的奈莉。在有些方面十分練達,她在這個教區做得好極了。我也相信她是一位一流的秘書。不過雖說如此,但她的想法很難捉摸。例如,她不容我考慮就把我從煦陽嶺帶走了,然後又北上,把我送到了坎伯蘭——那所養老院陰森森的;現在,又突如其來地把我帶到這裏——」
「是誰在那幅畫上加了那條船——那條叫做『睡蓮』的船?」
「是的。」菲利普.斯塔克答道。
「天哪,」蘭開斯特夫人說道:「一定是佩利夫婦回來了。真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走出大門,向坐在汽車中等待的湯米走去。
「我想我不明白。」陶品絲答道:「您難道不認為我們應該讓佩利夫婦進來嗎?他們越來越心急了——」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喝點這個,貝里福夫人。」
「她在……休息。在隔壁房間。」
(全書完)
一個冰涼的玻璃杯壓在她的嘴hetubook.com.com唇上。她奮力拒絕。有毒的牛奶……是誰對她說過「有毒的牛奶」?她不要喝有毒的牛奶……不,不是牛奶,聞起來是另一種味道——
「大部份時間她相當正常,誰都猜不到。不過警方開始懷疑了,我必須有所行動,我得救她、保護她……你理解——你能理解嗎,一點點理解?」
「不,親愛的,不能這麼做,」蘭開斯特夫人說道:「我受不了人們來打攪我。我們在這樓上聊天多好,不是嗎?我想我們就一直待在這兒吧——噢,天哪,他們跑到窗戶下面叫喊了。你去看看是什麼人。」
陶品絲被緊緊壓在一張大椅子的側面。蘭開斯特夫人的一隻手臂把她抵住,她的力量越來越大,陶品絲不可能再向後退了。蘭開斯特夫人右手的匕首一點點逼近著。
「我看到——」她質疑地望著他。
陶品絲走到窗前。
他不解地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是的,」陶品絲答道。「那時您住在煦陽嶺。」
「愛瑪.博科恩。」
「噢,你好像知道很多嘛。我還以為那些事情你也知道。有一個醫生,我去找他。我那時才十七歲,很害怕。他說沒事,可以把孩子拿掉,那樣就誰都不會知道了。可是還是有問題,明白嗎?我開始做惡夢,我夢見我的孩子陰魂不散,追問我為什麼她沒有出世。我的孩子告訴我,她想要有人陪伴她。她是個女兒。是的,我確信她是個女兒。她來找我,說她希望有別的孩子和她做伴。在那之後,我就有了特殊的使命。我無法生孩子了。我嫁了人,以為自己會有孩子。我的丈夫熱切地盼望著能有幾個孩子。可是沒辦法,因為我是受到詛咒的人。你可以明白這些,是吧?不過還有一個辦法,還有一個辦法贖罪,可以洗刷我的罪孽。我所做的就是殺人。而想要贖洗殺人罪,你只能繼續殺人,因為那之後,殺人不再是罪行,他們應該被稱為獻祭。她們應該被獻奉上去。你能看出這兩者的區別,不是嗎?那些孩子去和我的孩子做伴了。年紀不等,但全是小孩。命令來了之後,我就——」她上身前傾,用手碰了碰陶品絲,「做那種事真讓人高興。你明白的,不是嗎?真讓人高興,把她們豁免於罪孽之外,不再像我當年那樣苦嚐罪孽的滋味。當然,我誰都不能說,誰都不該知道。我必須確保這一點。可是有時還是有人知道,或是懷疑。於是——嗯,我的意思是,這些人也必須死,這樣我才會安全。所以我一直很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嗎?」
陶品絲先是默默坐了片刻,隨後一躍而起,衝到窗前。她抓起一把椅子,砸碎了玻璃,然後把頭探出窗外狂呼道:
泛著寒光的匕首在一點一點向她逼近。陶品絲尖叫著。她聽到樓下有人在喊叫,在砸門。從樓下的聲音可以分辨出他們正試圖把門或窗戶砸開。「可是他們永遠到不了這裏,」陶品絲想,「他們如何也穿不過磚牆,除非他們知道機關。」
菲利普.斯塔克的聲音變得有些粗啞:
「陶品絲——」湯米說。
「我知道。」陶品絲說。
「是的,」陶品絲回答,「我十分理解。」
「我猜也是。」她朝臥室門口望了一眼。「她——在裏面?」
「你說什麼?」
「警察與劫匪。」蘭開斯特夫人說道,她的語氣很寬厚,「人年輕的時候真是愚蠢透了。看看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搞幫派、大宗劫案——年輕的時候對這些事情愛極了。年輕人認為當槍手的情婦是世界上最風光的事情。我也一度這樣想過。相信我,」她俯身拍了拍陶品絲的膝蓋,「相信我,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我一度那樣認為,可是你要明白,人不只需要風光。其實單就偷東西之後逃離現場而言,根本沒什麼刺|激的。還需要良好的組織,這是自然的。」
她伸出一隻手,把她們剛才進來的門關攏了。機關回復原位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哐噹」的脆響。
恍如身在夢境之中的陶品絲邁進了門檻。蘭開斯特夫人依然保持著女主人的優雅風度,把陶品絲領到了客廳。
她看了看屋子。
「我幫不了什麼忙,是不是?」她問。
「不……不很明白。」
「在此之前,您住在坎伯蘭的羅塞特利養老院嗎?」
「可以。」陶品絲說。
「當然,」陶品絲說:「您可以相信我。」
她竭盡全力掙扎著。她想把蘭開斯特夫人推開。可是蘭開斯特夫人比她高,是個高大而強壯的老婦人。她的臉上依然泛著笑容,可和圖書是卻不再和藹。現在,她臉上漾開的是滿足而快樂的表情。
「您把她帶走,是因為您發現孩子的事」
「您和佩利夫婦住在一起嗎?」
「我就料到是她。」
「你讀過皮爾.金特的詩嗎,貝里福夫人?」
他踱到窗邊。他在那裏站了許久,向遠處望著。突然,他轉回身來。
「殺手凱特。」陶品絲說道。
她猛地轉過身朝陶品絲走來。她手握一杯牛奶,勸誘地衝她微笑著。
「我想,她深愛著你。」陶品絲說道:「我們不會再尋找什麼詹森夫人了,如果你不希望我們尋找的話。」
陶品絲又喝了幾口。她仰靠在軟墊上,看了看四周。窗口露著一架長梯的上半截。窗前的地板上是一堆玻璃碎屑。
陶品絲凝視著他,皺起眉頭。
陶品絲盯著她看了一會,隨即跳了起來,朝牆上門的方向走去。
「她嫁給我的時候,已經告別了過往的一切,她想從此安定下來,安靜地生活,過著家居生活,養幾個孩子。我有錢,可以給她她所想要的東西。可是我們沒有孩子。這讓我們兩人都很傷心。於是她開始有了罪惡感,一直念念不忘——或許她的精神一向微微的不平衡,我不知道。原因並不重要,她……」
「是你那可憐的孩子嗎?」
「對。你剛才為什麼說艾格雷科?」
「看來你知道這些事情?」
她看了看陶品絲,又把目光從陶品絲身上轉到菲利普.斯塔克身上。
佩利夫人走進臥室。她又走了出來。
「是的,我想。有人對我說過,這所房子被人錯誤地派上了用場。現在我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沒錯!再喝一些,再喝幾口。」
「不是吉屋,」蘭開斯特夫人又說道:「是的,他們一直說這不是座吉祥的屋子。我看,」她又說道:「我還是把這個關上吧。一切小心為妙,對嗎?」
「只有一件事——那天在教堂把你砸倒的人,是奈莉.布萊。」
「穆迪夫人——」陶品絲問道:「是其中之一嗎?」
「可是其實你明白。所以你才來到這裏,不是嗎?你明白。我在煦陽嶺問你的當時,你就明白了。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說:『是你那可憐的孩子嗎?』我想你會來的,因為你是個母親。被我殺害的孩子的母親。我希望你什麼時候再來一次,那麼我們就可以一起喝杯牛奶,一般都是牛奶。有時是可可。所有認出我的人都一樣。」
「哦,你知道她?她不是孩子的母親,她是劇場的服裝員。她認出我了,所以她不得不走。」
「完全正確。」他鼓勵道。
在這裏,在這間地板上潑滿玻璃碎屑的房間裏和這個人談話——這個臉色沉鬱、飽受折磨的人——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她從椅子中站起身來,開始繞著屋子一圈圈地打轉。
「你太愚蠢啦!你認為有誰會來?你認為有誰能進來?他們得先把門砸開,他們得把牆鑿穿,到那時——還有別的,知道嗎?不見得非是牛奶。牛奶是最輕鬆的方式。牛奶,可可,甚至茶水。對付小穆迪夫人,我把它放在可可裏。她喜歡可可。」
她徒地伸出左臂,一把抓住陶品絲的肩膀。她的右手從身後舉到面前。在她的右手裏握著一把刀身長而薄的匕首。陶品絲奮力掙扎。她想:「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制服她,輕而易舉,她老了,沒有幾分力氣。她不可能——」突然,一陣寒意襲來,她在驚恐中想道:「可是我也老了,我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強壯。我不及她強壯。她的雙手,她的握力,她的一根根手指。我想她瘋了,瘋了的人,我聽說,通常十分有力。」
「請坐,」她說。「恐怕我找不到那些茶杯放在什麼地方。我在這裏剛剛待了一兩天。讓我想想……一定是這樣……我以前見過你吧,對嗎?」
「您是說詹森夫人還是布萊小姐——您怎麼稱呼她?」
「您現在住在這裏?」陶品絲問。
「她是誰?真實的她?真的她,實在的她,她是誰……為何她眉頭鎖著上帝的烙印?」
「沒什麼。」
「不,不,布萊小姐和犯罪沾不上邊。不關奈莉.布萊的事。哦,不,她很虔誠,宗教信仰堅定,規矩得很。可是人們信仰的方法不盡相同,你知道的。」
「睡蓮是我最成功的角色。所有人都這麼說。」
「煦陽嶺,煦陽嶺。這名字好像一讓我想起了一點東西。哦,對了,是帕卡德小姐。是啊,好地方。」
她推開眼前的白蘭地酒杯,目光從拿著杯子的手和臂膀上,一直移到一張男人的臉龐,是他一直拿著杯子。
「我hetubook.com.com以後不會了。」
她被一陣眩暈和疲軟淹沒了,她的肌肉鬆軟了下來——她聽到什麼地方傳來「嘩啦」一聲巨響,玻璃碎了。這巨響震得她發暈,她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知覺。
她感到恐慌,就像她在煦陽嶺第一次受到暗示時的感覺。
樓下,佩利先生大聲喊著。
牆上的暗門「呼」地被推開了,友善的女巫走了進來。
她又推了一把。她們面前的牆向後移開了。頃刻之間,她們已置身於一間佈置得十分雅緻的大房間之中,透過窗戶可以俯瞰運河上的小橋,對面的小山也遙遙可見。
「噢,我明白了。」
陶品絲站了起來。她覺得如同身處迷幻的夢境。
其實她並不能確信自己真的明白了。她得過一會兒才能明白。此刻她腦中只能想起一件事情——
她慢慢挪到房間的另一頭,打開了房角的食櫥。
「噢,這還不容易嘛。很多年前我和一個男人一起生活過,他得了癌症,醫生把藥交給了我,由我負責給他注射,還有別的麻醉劑。我說以後會把它們全部扔掉——可是我把它們留下了,包括麻醉劑和鎮痛劑。我想也許有一天會派上用場。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還有不少呢!我自己從來不服用那種東西。我不相信那種東西能治病。」她把牛奶推向陶品絲。「把它喝光,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另外的那種方法……問題是,我就是記不清把它放在什麼地方了。」
「謝謝……我深表感激。」
「她……她是誰?我是說蘭開斯特夫人——約克夫人,這都是假的,那些以玫瑰而取的名字……真實的她是誰?」
一棟有情人建造的房子,愛瑪.博科恩曾這樣對陶品絲說過。是啊,她就要這樣離它而去。它屬於一對有情人……一個已經死去,一個飽受折磨,依舊活著——
「嗯,可以這麼說吧。這種安排實在是很怪。我在這裏才待了兩天。」
「哦,其實我不住在這兒。我是說,不住在房子的這一面。這一邊是佩利夫婦住的。」她向前傾了傾上身,「還有一邊,知道嗎,在樓上。你隨我來。我領你去看看。」
「你說什麼?」
「我聽到玻璃碎了。」
「你真是殘忍。」陶品絲說。
「我犯了一個錯誤,在煦陽嶺。我把她想錯了。當時,我很害怕,猶如一陣潮水般的驚恐……可是我錯了,我不是怕她,我是替她擔心,我以為她要出事,我想保護她,救她一命。我……」她疑惑地看著他。「您明白我的意思嗎?還是聽起來很莫名其妙?」
「沒規矩。」蘭開斯特夫人說道:「我不允許像阿莫斯.佩利這樣的人叫我的教名,絕不允許。別擔心,親愛的,」她又說道:「我們在這裏很安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天。我要把我的一切統統告訴你。我的一生的確很有意思,經歷豐富。有時我覺得應該把它寫下來。我以前交往的人很複雜。我還是女孩的時候性子很野,和一個——嗯,其實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犯罪集團混在一起。不提它了。他們有的人十分令人討厭。不過說真的,裏面的確有些好人,或地位相當高的人。」
「你現在這樣說,可是以後你還是會這樣做。」
「你知道我的綽號?是的,不過我已經昇華了,我現在是上帝的殺手。殺死你是遵從上帝的旨意,這就無可非議了。你能明白,不是嗎?你明白嗎,這是無可反抗的。」
「阿門!」湯米說道:「如果艾柏再捧一隻燒焦的雞歡迎我們回家,我就宰了他!」
「是我。她很高興,那使她想起了在舞台上的輝煌時光。那幅畫是博科恩的作品。她喜歡他的畫。有一天,她在那座橋的黑油彩上寫了一個名字——一個死去孩子的名字……所以我畫了一條船,把它蓋住了,還給船起名為『睡蓮』——」
陶品絲想:「我不能驚慌失措,不能驚慌失措——」可是她腦中的另一種想法卻揮之不去,「可是我又能怎麼辦?掙扎根本無濟於事。」
「她是我的妻子。願上帝幫助我。」
「等同勒索嗎?」陶品絲說。
「你的丈夫現在在樓下,在汽車裏等你。我對他說,我會把你送到樓下——你認為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這麼說?」
她走向友善的女巫。她們穿過秘門,下樓去了。
「誰讓你到這裏來找我的?」陶品絲問道。
「她讓貝里福夫人喝牛奶,貝里福夫人不喝。」
「她那麼地深愛著菲利普.斯塔克。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替他分憂解愁——白白費掉了那麼多小狗般忠誠的深情。」
「我愛她,我一直深愛她,不管和圖書她……她做了什麼。我希望她平安無事,我想保護她的安全,而不是讓別人把她關起來,終身囚禁,憂傷終老。我們確實做到了——很多年。」
「不,我不會的。我太老了。」
蘭開斯特夫人繼續滿臉欣悅地說了下去。
「她看上去根本沒有瘋,」陶品絲想道,「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她之所以表面正常,是因為她自認為是正常的。她是個完全正常、無異於他人的人——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噢,湯米,湯米,我這次的麻煩大了。」
蘭開斯特夫人哈哈大笑。她把手中的牛奶放在一張桌子上,向後倚在椅背上,哈哈大笑。
又是一陣沉默。佩利夫人耐心等待著。陶品絲環顧著四周。她走到窗前,看著不遠處水波平靜的運河。
「她——曾是那麼可愛,」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看她,那邊,」他指著牆上的油畫,「睡蓮……她是個瘋狂的丫頭,一向都是。她的母親是沃倫德家族的最後一代。一個古老的家族,實行近親通婚。海倫.沃倫德,她偷偷離開了家,她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和一個罪犯共同生活。她的女兒當了演員,從小接受舞蹈訓練,睡蓮是她最受歡迎的角色。後來她也和一群匪徒混在一起,想追求刺|激——純粹為了追求刺|激……可是她也總是覺得生活絕望。
「嗎啡?你怎麼弄到手的?」
「嗯,從某種角度講是的,從某種角度講不是。我想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可以嗎?」
湯米踩下離合器。他們絕塵而去。
「我想,」陶品絲說道:「這是他們試圖把這所房子改成藏匿贓物的地點時,對它所進行的改動。」
終於,陶品絲開口了。
「你想把它記住?」
她站在菲利普.斯塔克面前。兩個人都無言以對。佩利夫人站在牆裏的門邊。
「把它一飲而盡,」她說:「一飲而盡吧。」
「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世界上任何人都沒我明白。」
「噢,對,對,沒錯,我現在想起來了。壁爐後面不是有你的一個孩子嗎?」
「這是什麼話!」湯米說:「我想她對每一分鐘都感到其樂無窮。有些女人就是這樣。」
「哦,當然,我一直稱她布萊小姐。可是出於某些原因——據她說是為了方便,她偶爾也自稱詹森夫人。其實她一直未嫁。沒有,她一直獨自生活。」
「是的。」
「我丈夫的姨媽,」陶品絲說道:「范蕭小姐。」
「我已經猜到是她。」
「我明白了。」
「噢。」陶品絲開口了。
她向友善的女巫道別。
「是她告訴我的。這似乎——難以置信。」
她鑽進汽車。
「她死於海外——那是我四處散播的說法。而且我在教堂為她設了一個追思牌。人們不會對被奪走愛妻的鰥夫追問不休。從那時起,我就不在這裏住了。」
「於是,我想,她自己喝了?」
陶品絲在窗前轉回身來。蘭開斯特夫人向她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我想……我想當然是……噢,當然是在我的編織袋裏。」
「我把它放到哪兒了?放在哪裏?我現在什麼都記不住了,我開始老了。」
「是,就是這個地方。它的名字遠遠不及煦陽嶺好聽,你說呢?其實我在那裏一直沒有安定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家養老院的管理遠遠比不上煦陽嶺。服務差,咖啡的品牌也很次等。不過,我還是慢慢適應了,還在那兒找到一兩位有趣的伙伴。她們一個去過印度,和我一位很多年前生活在那兒的姑媽十分熟悉。要知道,能找到和你有關的人真令人開心。」
「這個房間很漂亮,不是嗎?」蘭開斯特夫人說道:「如此美麗的景致,我一直很喜歡它。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那幅畫,在西班牙的托萊多——還是在法國的普拉多呢?我早就這樣想——不對,不是早就這樣想。」她絞盡腦汁,終於想了起來。「昨晚,晚上的聚會,在牧師公館——」
「你想去哪兒?貝辛市場鎮的朗佛拉格旅館嗎?」
「這種說法也可以。」
「別再這樣了,」湯米說:「永遠別再這樣了。」
「布萊小姐?」
「莫蒂默醫生等一下會來的。」佩利夫人說道。
「恢復正常啦?」她乾巴巴地問道。
蘭開斯特夫人接下來的動作讓陶品絲吃驚不已。她一把抓住架子中間位置的瓷鳥,猛地向懷內一拉。顯然那只瓷鳥是固定在壁爐架上的。其實陶品絲已經敏銳地感知到所有的瓷鳥都被牢牢固定住。可是經蘭開斯特夫人這麼一拉,「哐噹」一聲,整個壁爐從牆面上脫開了,再一拉,https://m•hetubook.com.com便露出了後面的牆面。
「您的妻子她不是死了嗎?教堂裏的追思牌——」
「有人說是她離開了您。」
「她慌了手腳。她認為你是在追蹤她的——我們的秘密。她……我為自己常年以來讓她承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精神壓力而感到痛苦悲傷。任何人都不該要求一個弱女子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我想各種教派為數不少。」陶品絲回答。
白蘭地。陶品絲辨別了出來。
「可是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這個,不是嗎?這裏的一個煙囪有問題。有一隻鳥掉進去了,我看是這樣。這地方急需修葺,我根本不想住在這裏。不,一點兒也不想,見到布萊小姐我就馬上告訴她。」
「那是一定的。」陶品絲說道。
陶品絲點了點頭。
「是的,總有一些,便於普通人信仰。可是除了普通人之外,還有其他人。有一些人是特殊的,有特別的使命。有一些特殊的使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親愛的?」
「不,」陶品絲否認道:「不,那不是我的孩子。」
她的眼睛盯著逼近的鋼刃,可是奇怪的是,使她感到恐怖而全身癱軟的並不是閃閃發光的匕首和它帶來的威脅,而是匕首上方的那張臉——蘭開斯特夫人那副慈祥的面孔,愉快、滿足的微笑——那只是一位執行使命的老婦人,內心一片心安理得。
他猶豫了片刻。
陶品絲皺著眉頭站在原地。這時,門十分突然地打開了。陶品絲倒退了一步,一時呼吸不得。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見到的人。門口站著的那個人,裝扮與她在煦陽嶺時一模一樣,笑容也同樣帶著淡淡的和藹。她正是蘭開斯特夫人。
「早安。您找佩利夫婦嗎?」蘭開斯特夫人說:「今天是市集日。能讓你進來屋裏還真是夠巧的。剛才我找了好一會兒鑰匙。我看這鑰匙一定是後來配的,你說呢?快請進。也許你想喝杯茶什麼的。」
「我沒有受傷,」她說:「我只是受了驚嚇——我現在沒事了。」
「我不得不遵循上天賦予我的使命——總得有毀滅的使者。我被選中了,我接受了任命。要明白,他們不會再有罪孽了。我的意思是,那些孩子不會再有罪孽了。他們年紀還小,不會造孽。所以我就執行我的任務,把他們送到天國去了。他們還純真無邪,不知道什麼是罪惡。你知道成為被特別選中的使者是多大的榮譽啊!我一直喜歡孩子。我自己沒有孩子。那樣做很殘忍,不是嗎?或者說看上去很殘忍。不過那的確是我的報應。你也許知道我做過什麼。」
她放鬆下來,張開嘴,吞了一口。
「你真是個愚蠢的女人,」蘭開斯特夫人說道:「想這樣死法。」
陶品絲慢慢回到原來坐著的地方,重新坐了下去。她呆呆地望著蘭開斯特夫人。與此同時,她的腦中不斷盤旋著一句話,她在煦陽嶺聽到的一句話。「是你那可憐的孩子嗎?」當時她很害怕,很害怕。她現在也很害怕。她仍舊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感到害怕,可是現在,她和當時一樣害怕。她看著那張慈祥的臉龐及和善的笑容。
「是的。」陶品絲回答。她發現這位友善女巫的優點就是,她對任何事都不會大驚小怪。
「現在,讓我回憶一下。我想你去過煦陽嶺,不過不是去那裏居住。我想你是去看望住在那裏的某位老人。」
陶品絲又喊了一聲「救命」,可是運河邊依舊空無一人。蘭開斯特夫人還在房間裏來回逡巡。
她帶著陶品絲登上一段狹窄的樓梯,上了二樓。然後,她又領著她走過一間有人居住的雙人臥室——大概是佩利夫婦的臥室,穿過一道門,進了那間臥室隔壁的房間。房間裏有個洗手盆,還有一隻高高的楓木衣櫥,此外別無他物。蘭開斯特夫人走到衣櫥近前,用一隻手在它的背面摸索了一會兒,便輕而易舉地把它推到了一旁。衣櫥底部似乎裝著小腳輪,可以相當容易地把它推離牆壁。衣櫥後面,出乎陶品絲的意料,居然是壁爐。壁爐上方掛著一面鏡子,鏡子下端是小巧的壁爐台,上面有幾隻瓷鳥。
他絕望地擺了擺手。
這不算是個問題。
「我們?」
「很巧妙,不是嗎?」蘭開斯特夫人說道:「要知道,這是很久以前設置的機關,他們修理這所房子時弄的。『教士的洞穴』,他們這麼稱呼這個房間,可是我看它不是教士的洞穴。不是的,它和教士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一直不這樣認為。進來吧。我現在就住在這裏。」
又是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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