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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克福機場怪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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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中斷的航程 六、仕女的肖像

第一部 中斷的航程

六、仕女的肖像

「哪像,一點都不像。好玩就好玩在這裏,你和潘蜜拉都有我們家的遺傳——不是奈伊家族喔,我是指鮑德溫.懷特家族。」
「真的,我前幾天才想到她。」
他搖搖頭。
「是很可怕!同樣的意念總會捲土重來,歷史是會重演的。年輕的英雄,眾人膜拜的超人。」
「女朋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高層人士,我們的政府在憂慮,外交部在憂慮。有些不該發生的事正在暗中進行,令人覺得騷動不安。」
「人家是海軍少將,退休好多年啦,不過還是沒跟世事脫節。學生本來就衝動,不過他們最擔心倒不是這件事,每個人都年輕過,每個國家的青年都熱血沸騰,他們會抗議、示威,喊出各種激動人心的口號,卻未必了解那些口號的真意。年輕人本來就叛逆,想將世界改造成他們理想的模樣,但年輕人也是盲目的,看不清現實,看不清方向,不知下一步在哪裏,前景何在、誰是幕後的操弄者。這才是我們憂慮的。這情形就像有人在驢子前面吊了一根胡蘿蔔誘牠前進,同時後面又有人拿著鞭子催牠前行。」
「幹嘛不現在去?看完後回來,我們再談談她的事。」
「應該是擔心得要命吧。」瑪蒂達嬸婆微笑道,「不過聽說他很寵她。對了,史鐸夫,你讀過《山達的俘虜》嗎?」
「有趣比漂亮還棒。你沒去過匈牙利或奧地利吧?你在馬來亞是看不到她那種人的,她可不會靜靜坐在書桌旁看書或寫字,那個人不管從哪一方面看來,都很桀驁不馴。即使外表秀氣文靜,內心還是野氣未脫,像終年在藍天荒野翱翔的野鳥一樣,不知危險為何物。」
「我一向認為你們倆最像雅莉莎。」
「本來就沒有什麼好講的。」史鐸夫表示。
史鐸夫跑出房間上了樓。瑪蒂達嬸婆的眼光確實精準,就是這張臉沒錯。烙印在他腦海裏的正是這張面容,比起他和潘蜜拉,那面容與眼前的畫像更為相似。他那位不知高高高到哪裏去的老祖宗從外國娶回這位美女,她當時年約二十,活潑開朗,騎術精湛,舞姿曼妙,不少男子拜倒在她石和圖書榴裙下。然而她對史鐸夫那位穩重嚴肅的外交家祖先卻忠貞不二,隨著丈夫出使國外,後來回到此地,生了三、四個孩子。其中一名孩子繼承了她的臉、鼻子和脖子,然後又傳給了史鐸夫和潘蜜拉。那位在他啤酒裏下藥,借了他的外衣,強要他協助逃命的年輕女子,搞不好是畫中人的遠親。很有可能,說不定她們還是同一個國籍哩。不管怎樣,她們的外表實在是太像了。他還記得劇院中那女子筆挺的坐姿,細長秀氣的鼻樑,和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
「是不是那位行伍出身的老友?」
「所以莎士比亞一定是把維奧拉和西巴斯辛寫錯了。」
「應該有吧,『一日之計在於晨』嘛,早上得做點『正經』事,比如去花園照料花草或擦拭銀製的相框啦,做些女孩子家做的事,或跟家庭教師念點書。到了下午,我們就可以坐下來看故事書了。通常都會先看看《山達的俘虜》這類的休閒書。」
「太多激進的婦女了,搞得沒情沒趣的。」
「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個很純情,很精采的愛情故事,對吧?我好像看過,一點都不煽情黃色。」
「同樣的意念,就像『年輕的西格里德』。」
「你在看什麼?」
「哦,他有替身嗎?」
「學生的抗爭只是其中一環,騷動現象其實瀰漫在每個地方、每個國家。有個女孩每天早上來幫我讀報紙,我自己讀不動了。這孩子聲音很好聽,她幫我處理信件、讀報,真是非常的乖巧。這孩子挑我想知道的事唸,而不是她覺得我該知道的事去讀。聽她讀報,我就知道大家都在擔心;而且我的推測還獲得一位老朋友的證實。」
「是呀,遲早總要有一個的。問題是,你太玩世不恭啦。」
「畫廊裏有她的畫像嗎?」
「你的那些畫像。」
「你的想像力好豐富。」
她停了一下,然後說: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去囉。」他微笑著對嬸婆說。
「是啊,拉森戴和_圖_書爾遺傳到祖先的紅髮,書中有一段講到他去看這位遠祖的肖像時對亞米莉亞女爵的畫像深深鞠躬的場面。剛才你去看畫,我就覺得你簡直就是拉森戴爾的化身,回到過去尋找先人,看她是否令你想起某一個人。我看你是在戀愛了吧?」
「你們兩個人實在太像了,簡直像雙胞胎一樣,不過據說就算是龍鳳胎,也不見得一模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現在就是這種心情啊。現在的女孩子就不是這樣啦,她們的愛都很激烈,看到男生抱著吉他大吼大叫,就興奮到昏倒,可是這種感情卻不夠感性細膩。其實我並沒有愛上書裏的英雄,我看上的是他的替身。」
「這可不是想像啊,孩子。當初大家也是這麼說希特勒的,其實希特勒與他的青年團是經過長期籌備的,那是一場精密策劃的戰爭。第五縱隊的勢力,老早就根植在每一個國家了,只等『超人』登高一呼。這位『超人』當時被視為德國的希望,舉國上下莫不情緒化地相信他。目前有些人抱持類似的信念,這信念若得到適度的煽動,人們就會願意接納。」
「我每次從國外回來都會來看你呀!」
「我看你是沒讀過,這是我們這一代少女時期的第一本言情小說。當時我們還沒有流行音樂和披頭四,只有愛情小說可以看。我們小時候是不准看小說的,早上不給看,但下午可以!」
「我記起他的名字了,蠻花俏的。」
「你是說,現代人普遍不滿,愛憤世嫉俗嗎?」
「找到了嗎?」史鐸夫回到那間白色的客廳時,瑪蒂達嬸婆問道,「很有趣的一張臉,對吧?」
「我知道是一本書。」
「當然有,是一位國王,魯坦尼亞的國王。」
「你怎麼會這樣覺得?」
「難道我說錯了?老太婆的直覺是很靈的,你心裏有個『她』,我還瞧不出來嗎?我只是不知道你是怎麼遇到她的罷了,該不會是在馬來亞的會議桌旁吧?是大使或部長的女兒嗎?還是大使館游泳池畔的漂亮女秘書?嗯,應該不是。是在回國的船上嗎?哦,不!你們現在不坐船了。那麼是和_圖_書飛機上認識的囉?」
瑪蒂達嬸婆深深地歎了幾口氣。
談到列祖列宗,史鐸夫爵士在嬸婆面前就全然插不上嘴。
「雅莉莎是誰?」
「唉呀,你的氣色很好,曬得很健康嘛。」瑪蒂達嬸婆開心地看著史鐸夫說。「我想去馬來亞一趟都會這樣子。你是去馬來亞沒錯吧?還是暹邏或泰國?他們把地名都改了,搞得我都記不住了。反正不是越南吧?你知道,我很不喜歡越南這兩個字的發音,特別容易弄混。北越啦,南越啦,還有越共什麼的,兩邊打來打去,都不肯停。他們又不肯去巴黎或什麼地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你有沒有想過,親愛的,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絕佳的解決方案喲——蓋一堆足球場給他們,讓他們全都上場去較量嘛,這樣就不會用到殺人武器啦,只是互相推推擠擠而已。他們會喜歡的,人人也都會喜歡的,而且還可以跟觀眾收入場費哩。我覺得我們真的很不懂別人要什麼。」
「他們又怎麼啦?」史鐸夫好笑地說。
「要知道,人生脫不開幾種模式。當你進入某種模式時,就會有一種特別的反應與表現。就像編織書裏有六十五種不同的織法,各個一目瞭然。我看哪,你現在正陷入愛情探險的模式。」她歎口氣說,「不過,我想你大概不願意跟我說吧。」
「嬸婆,您看起來年輕純真又易感,好可愛啊。」
「一上樓梯的右邊就是。」
「這是哪門子規矩啊,」史鐸夫說,「早上讀小說和下午讀有什麼差別嗎?」
史鐸夫笑著對老太太說:
「噢,我知道了。沒錯,我讀過那本書,拉森戴爾去當國王的替身,結果愛上國王的未婚妻費里雅公主。」
「你們的曾祖母——好像應該是高曾祖母吧。她是匈牙利人,大概是匈牙利的女伯爵或女侯爵。你們的高祖出任維也納大使時對她一見鍾情,她是位標準的匈牙利人,非常活躍,擅長多種運動。你知道,匈牙利人都很愛運動的,她的騎術非常高明,經常陪你們高祖一起出門打獵。」
「你是指學生的騷動嗎?」
「睡覺前我一定得去瞧瞧。」
「你為什麼會和圖書這樣說?」
「當然啦,我們那時才沒有黃色|小|說哩,只有浪漫小說,《山達的俘虜》就極盡浪漫之能事,你很難不愛上像拉森戴爾那樣的英雄。」
「《山達的俘虜》?好像聽過。」
「胡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難不成終於有女朋友了?」
「接近一點了。」史鐸夫忍不住說。
「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是誰。不過有些事在進行,而且情形都一樣。這又扯到人類的行為模式了。脫不了模式的!俄國陷在共產主義的泥淖中,我覺得他們已跟不上時代了。至於中國,我覺得他們太盲目了,心中只有毛澤東一個人。我不知道策劃的人是誰,不知道原因、地點、時間和人。」
「是啊,而且也很漂亮。」
「但兄弟姐妹通常是很像的,不是嗎?你和潘蜜拉看起來就非常相像。」
史鐸夫被老人的坦白嚇了一跳。
「我沒說要你賣畫,我很喜歡那些畫的,這房間裏的畫都很珍貴,因為都是我的祖先。當然,這年頭祖先已經不值錢了。可是我很守舊,我愛祖先——我是說老一輩的人。你在看什麼?潘蜜拉嗎?」
「你得再坐近點,」瑪蒂達嬸婆說,「我的耳朵比你上次來看我時更背了。嗯……你看起來不太一樣,怎麼啦?」
「只是曬黑了些,你自己剛才都說過的。」
「你這點子妙極了。」史鐸夫低頭在那滿是皺紋、卻又清香粉紅的面頰上親著。
「你指的是誰?是指中國或俄國人嗎?你是什麼意思呢?」
瑪蒂達嬸婆說:
「那我的高祖有什麼反應?」
「你為什麼一直提『她』呀『她』的?」
「唉呀,不說算了!反正我遲早會發現的,老太婆我鼻子靈得很,什麼事打聽不出來?當然啦,我現在是不太過問世事了。不過我偶爾會和幾位密友見面,總會探出一些蛛絲馬跡。現在的人就是愛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其他方面呢?你不覺得我們性格上也很相近嗎?」
「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她的事?」
「唉,我老囉。」瑪蒂達夫人說,「真的是老了。你當然不懂什麼叫老,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痠;風濕啦、關節炎啦、氣喘啦、m.hetubook.com.com喉嚨痛啦,要不就扭到腳踝,總有毛病的。都是些小病,但就是不斷根。說實話,到底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當然聽過啦,那是一本書。」
「嗯,我倒覺得這名字很浪漫呢。當時我大概才十二歲吧!你上樓去看畫像時,令我想到故事裏的費里雅公主。」
「噢,我跟她當然不是同一時代的人,我是在她去世幾年後才出生的。不過我一直對她很感興趣,我覺得她是個冒險家,她那份永遠不變的好奇心令我十分著迷。家中流傳著很多關於她的故事,許多故事還真的很神呢!」
「很有意思。」
「嗯,你說謊一向臉不紅氣不喘。好吧,算了算了,反正啊,趁醫生還沒用新藥把我毒死之前,找機會帶她來見見我這個老太婆就對了。你都不知道現在我要吃幾種顏色的藥丸哩,看了包準嚇死你。」
「你近來可好,親愛的嬸婆?」
「咦,大家不都這樣覺得嗎?真的,你的幽默感對你的事業一點幫助都沒有,而且你又只跟那些外交界、政治界的人混在一起,或和那些所謂的政治新秀、政界元老,還有青壯政治家攪和,加上各個黨派。老實說,我覺得搞那麼多政黨真的很無聊。最可惡的就是那批工黨的人了。」她昂起頭,用保守黨人的語氣說,「我年輕時,根本就沒有什麼『工黨』,也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人們只當他們在胡鬧而已。還有那個自由黨,也是亂七八糟。後來又有一批自稱保守黨的人。」
史鐸夫爵士揚聲大笑,同時眼神在室內巡視。
「啊哈!」她雀躍地說,「是空中小姐?」
「你不會是要我把它們賣了吧?最近大家都在流行賣家傳畫!老格蘭普爵爺你知道吧?他把透納的幾件作品都脫手了,現在開始賣祖先的畫像。古德曼則把他的那些名種馬當了過日子,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也對。」瑪蒂達嬸婆說,「你的問題也是出在這兒呀。你想創造點情趣,所以才會對別人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是他們並不領情呀!」
「哦,今天沒有一個政黨是為了情趣在參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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