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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暗道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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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烏箭

第一部

二、烏箭

「噢,我的意思是憑空造出一個謎案來。」
「噢,這真有這麼重要嗎?」
「這就完全不同了,」陶品絲說。
「是的。她今天收拾了不少,不過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看書。」
「喂,陶品絲,」湯米說。「你該不會想無中生有吧?」
「沒錯,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謎案,」陶品絲說。「『瑪麗.喬丹並非自然死亡。兇手是我們當中的一個,我想我知道是誰。』噢,湯米,你得承認這段話非常耐人尋味。」
「噢,那太好了,」陶品絲說。「我快從椅子上跌下來了。有些椅腳搖搖晃晃,有些還滑得很。」
「沒關係,」陶品絲說。「不要緊。《卡翠歐娜》,沒錯。還有其他史蒂文森的書嗎?」
「可是,這本書並不是她的。這本書的開頭有個歪歪斜斜、孩子氣的字跡寫著:『亞歷山大』,我想是亞歷山大.帕金森。」
「要拿哪一本?」
她又拿下幾本書來。她全神貫注地讀起《鏡中的愛麗絲》接著是夏洛蒂.楊的《未知的歷史》四十五分鐘就這樣溜走了。她的手流連在那本又厚又破的《雛菊的花環》上。
「對不起,夫人,您說什麼?」
「好蠢的名字,」陶品絲說。「如果你老改名字,信件全部會寄丟的。」
「等等,」陶品絲說。「我非找到答案不可。現在,看我抄下的這些字母,你看這是什麼?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把這些字母在紙上按照順序寫出來,你看到我寫出了什麼?M-A-R-Y,這四個字母下面都劃了線。」
「噢,對不起,夫人,真對不起。」
樓上,陶品絲依然坐在破舊的扶手椅裏,專心讀著那本《烏箭》。她微蹙著眉頭。她碰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對她來說,那似乎只能稱為干擾。她看到某一頁——她瞄了一眼,是第六十四還是六十五頁?她看不清楚。不管是第幾頁,有人顯然在那頁的一些字句下頭劃了線。陶品絲已經對這個現象研究了十五分鐘。她不懂那些字句下面為什麼要劃線。這些字句既不相關,也不是書中的引語,似乎是隨意挑出一些字母,然後用紅墨水在下頭劃上線。她低聲讀道:
「我知道,」湯米說。「人總是保留太多的東西。你這句話我再同意不過了。」
湯瑪士.貝里福太太把摩斯沃思夫人寫的《布穀鳥咕咕鐘》移到書架倒數第三層的和_圖_書一個空位中,摩斯沃思夫人的作品都集中在這裏。陶品絲取出《織錦房間》,拿在手上若有所思。或許她該換本《四季風農場》來讀,她對《四季風農場》的記憶不如對《布穀鳥咕咕鐘》和《織錦房間》那麼清楚。她的手指不停翻動著書頁。湯米就要回來了。
「如果我是個現代的普通小孩,」陶品絲說。「我不可能那麼小就輕輕鬆鬆學會看書。現在的小孩到了四、五、六歲甚至到了十、十一歲好像都還不會看書。我不知道看書對我們來說為什麼那麼容易。想當年,我們都會看書;我、隔壁的馬丁、住在街尾的珍妮佛、西瑞兒、薇妮佛,每個人都會看書。我不是說我們都能拼寫,可是只要是我們想看的書都看得懂。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學的。我想,大概是東問西問問來的。像招牌、卡特魚肝油之類的東西,每當火車開進倫敦,我們就在田野間把那些字句逐一唸出來,那真令人興奮。我總是好奇,想知道那些是什麼廣告。噢,老天,我得想想我手邊的事。」
「當然重要,」陶品絲說。
艾柏把書遞下來,這回小心多了。陶品絲喜出望外,不禁大叫。
「那好。對了,主人打電話來,說他要晚半個小時回來。」
「有東西要我替您拿下來嗎?」
「晚餐上桌了。」
「主人,要不要我把車開到車庫去?」
「這本書實在令人不解,」陶品絲說。「簡直令人一頭霧水。」
「噢,這是史蒂文森的《烏箭》,我想再讀一遍,就拿起來看。本來都好好的,可是突然每一頁都有點怪異,我的意思是:許多字句下面都被人用紅墨水劃了線。」
「你說字母是什麼意思?」
「檸檬肉片。不久就可以上桌了。」
她在那頁紙上循著劃線找字。
樓下響起一陣鈴聲。
「有時候,」陶品絲說。「我真希望我們沒有離開巴頓畝園。」
「不可能,」湯米說。「那棟破屋子我們只能重建,要不就得搬走。這棟房子總有一天會整理得稱心如意,這一點我深信不疑。無論如何,它會有足夠的空間讓我們做想做的事。」
「噢,這本書我一定要再讀一遍,」陶品絲說。「想想看,離我初讀這本書的時候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老天,多令人興奮,不知道諾曼會不會獲准接受堅信禮https://m.hetubook.com.com?還有伊瑟和——那地方叫什麼來著?科克斯威爾之類的——還有芙羅拉,她是多麼世故。我不知道那個年代為什麼人人都那麼『世故』,也不知道被視為世故是多麼可悲。我不知道我們現在算什麼。你認為我們都算世故嗎?」
艾柏伸直手臂,他一次抱得太多,《卡翠歐娜》掉下來,幾乎把陶品絲砸了個正著。
「別管它,」陶品絲說。「我得先告訴你這件事。我們是可以飯後再認真討論這件事,可是它實在太不尋常了。我得馬上告訴你。」
「看在老天份上,」湯米說。「別再說了。」
「老天,」湯米說。「算了。艾柏,我們今天吃什麼?」
「我知道你的意思,」陶品絲說。「可是這跟你說的不一樣。而且,它上頭劃的是字母。你看。」
「噢,有人就喜歡劃線,」湯米說。「我是說未必都用紅墨水,不過有人總愛在書上劃線。你知道,就在你想記住的地方或是某些引語下面。噢,你知道我的意思。」
艾柏又遞來一本選集。
「其實沒有,」陶品絲說。「我只是爬上椅子拿書的時候碰到了鈴。」
「走吧,我餓了,」湯米說。
「不是,我沒什麼天馬行空的發現。我只是排出一些字來,你看,這一頁,馬查姆(Matcham)的頭一個字母M下面畫了線,A和後面的三個,啊,不,是三、四個字都劃了線。這些字母在書中並非連貫的語句,只是隨意被挑出來劃了線,而且是其中的某些字母被劃線,是刻意挑選過的。下一個,你看,『壓抑』(restraint)的R上劃了線,接著是『叫喊』(Cry)的Y、『傑克』(Jack)的J、『射擊』(Shot)的O、『毀滅』(ruin)的R、『死亡』(death)的D,接著又是『瘟疫』(murrain)的N——」
「原來你在這裏,」湯米的聲音出現得很突然。「就要吃晚飯了。書進行得怎麼樣了?」
「所以呢?」
「確實,」陶品絲說。「我一開始也這麼想,簡直莫名其妙。可是它並不莫名其妙,湯米。」
「『馬查姆不能壓抑地發出一聲叫喊,連死掉的發號司令也嚇了一跳,手中的窗子掉了下來。兩個巨漢——落到』,什麼東西,我看不懂。『貝殼是預定的信號。他hetubook.com.com們一起站起身,勒緊鬆掉的劍和匕首。』簡直莫名其妙,」他說。
「這是《烏箭》!《烏箭》!對,是我最早收藏的一本書。我想你不會讀過,艾柏。我的意思是,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對吧?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烏箭》。對了,是掛在牆上、有一對眼睛的畫像——是真的眼睛,透過畫中的眼睛往外看。棒極了,也很嚇人。噢,《烏箭》。那是什麼?那本是——噢,是那隻貓和那隻狗吧?不是。是《貓、鼠和一隻叫做洛威爾的狗,全英國都在豬的統治下》。就是這樣。那隻豬當然是指理查三世。雖然現在每本書都說他其實很了不起,根本不是壞人,可是我不信。莎士比亞也不信。他在他的劇本一開頭就讓理查說:『我下定決心要做個惡棍。』啊,沒錯,就是《烏箭》。」
「這些字母就變成了『瑪麗』。」
「我想我們可以請人把它修補好,」陶品絲說。
「噢,夫人在樓上整理書。」
「『馬查姆不能壓抑地發出一聲叫喊。迪克嚇了一跳,手中的窗掉了下來。他們站起身,鬆開鞘中的劍和匕首。艾利斯舉起手,雙眼放出白光。啊,好大的……』」
湯米走過來坐在椅子扶手上,口中唸道:
「噢,不可思議!每一本都好棒。我真的把這麼多書給忘了。噢,這本是《護身符》,這是《薩瑪雅德》,這是《新尋寶記》。啊,都是我好愛的書。不,艾柏,暫時別把它們放上書架,我想我得先讀一讀。噢,我的意思是或許先讀一兩本。啊,這本是什麼?讓我看看。是《紅色的帽章》。沒錯,是一本歷史讀物,非常刺|激。還有《紅色長袍下》。史坦利.韋曼的書不少,真是不少。當然,這些都是我十、十一歲的時候常讀的書。如果我沒找到《贊達的囚徒》,我不會感到意外,」她一面回憶往事,一面無限滿足地讚歎。「《贊達的囚徒》,其實是浪漫小說的啟蒙書。馥拉維亞公主的羅曼史,魯利塔尼亞的國王。魯道夫.拉森迪爾,這種名字會讓人一上床就夢見他。」
她走到寫字桌旁,拿出幾張便條紙。那些紙張是一家信紙印刷公司最近寄到貝里福府上的,好讓他們選擇印上新居地址:「月桂園」。
「什麼讓你一頭霧水?」
「還要嗎,夫人?」
「你說我們想做的事,」陶品絲說。和*圖*書「是指我們會找到地方存放那些東西?」
「我以為您有事找我,夫人。您按了鈴,是不是?」
「忍耐一下,」陶品絲說。「我只要你聽聽下面一小段就好,直到劃線停止的地方——再四頁就結束了。這些字母是從不同頁數上的不同段落挑出來的,沒有任何連貫次序;那些字句並不重要,只有字母重要。現在,我們已經有了M-a-r-y J-o-r-d-a-n,對不對?你知道下四個字面是什麼嗎?Did n-o-t d-i-e n-a-t-u-r-a-l-y,最後一個字應該是naturally,不過他們不知道這個字應該有兩個『l』。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呢?是:『瑪麗.喬丹並非自然死亡』。懂了吧?」陶品絲說。「接下來的句子拼起來是:『兇手是我們當中的一個,我想我知道是誰。』就這麼多,沒別的了。可是這已經夠刺|激了吧,對不對?」
她把那些字句照抄了一遍。這回她得到了一些先前不曾察覺的新發現。
「啊,沒錯,」陶品絲說。「這本更好,真的,而且年代更久遠。我得把這些早年的舊書放在一起。我得看看這裏有些什麼書。《金銀島》,不錯,這也是一本很好的書,不過我已經讀過,還看過兩部改編的電影。我不喜歡看改編後的電影,總覺得味道不對。噢,這本是《綁架》。沒錯,我一向喜歡這本書。」
陶品絲搖搖頭。這沒有道理。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看吧?是瑪麗.喬丹,」湯米說,「這很自然。這樣你就知道她的全名了。她叫瑪麗.喬丹。」
「不用,」湯米說。「我來就好,我想你正忙著晚餐吧。我回來得很晚嗎?」
在廚房裏,時間也慢慢流逝。艾柏在火爐旁忙個不停。一輛汽車開進來,艾柏走到側門邊。
「對,」湯米說。「是變成了『瑪麗』。有人就叫瑪麗。我想這是某個很有創意的小孩,想證明這是她的書。人總會在書上或什麼東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其實不算晚,大約就是您電話中說的時間。事實上,您還早了點。」
「噢,老天,」她說。「多好。我真的都忘光了,正好可以享受重讀的樂趣。真令人興奮。」
「想想飯廳的屋頂,」湯米說。「想想那些閣樓,再想想那個車庫。車子差點就毀了,這你也知道。」
「沒關係,www.hetubook.com.com」陶品絲說。
「噢,頂上第三層我還沒好好看過。你知道,就是從頂層往下數兩層。我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書。」
這時候陶品絲突然想到,他們對這棟房子是不是還得做些什麼?換句話說,除了住進去之外,他們還有什麼事需要處理?這問題聽來容易,其實頗為複雜。當然,一部份的原因就是這些書。
艾柏爬上椅子,依序把每本書上的灰塵撣掉,這才遞下書來。陶品絲一面接著書,滿臉興奮得發亮。
「你是什麼意思,無中生有?」
「好。噢,過十五分鐘再開飯吧。我先去梳洗一下。」
「不用了,謝謝你,艾柏。我想我已經累了,不能再看了。」
「什麼?還在弄那些煩人的書?」
「你過來,」陶品絲說。
「啊,」湯米停好車,一邊搓手一邊走進廚房。「外面好冷。陶品絲呢?」
「噢,沒什麼,」陶品絲一面說,一面轉頭望向出現在門邊的忠僕艾柏。
她在椅子上坐定,拿起《烏箭》,一翻開書便忘神地讀了起來。
她有進展。沒錯,她確實有進展。要是她能不斷取下這些她深愛的舊書盡情閱讀就好了。這的確是樂事一樁,但也太費時間。湯米晚上回來問她進展如何,她會說:「噢,非常好。」可是她不得不運用各種手腕,不讓湯米上樓去看看書架到底進展如何。一切都耗時得很。搬個新家總得花很多的時間,比想像的更多。還有,令人心煩的人也多。就拿水電工來說,每回他們來,似乎都對上回的工作不滿意,於是在地板上佔據了更大的空間,還開開心心地造了更多的陷阱。這位粗心的主婦常常差一點一腳踩空,千鈞一髮之際,幸好都被在地板下摸索、看不見人影的水電工救起。
周遭一片寂靜,艾柏已經回到廚房。陶品絲斜倚在椅背上,時間慢慢流逝。蜷曲在破舊的扶手椅裏,湯瑪士.貝里福太太追尋著往日的歡樂,細細讀著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烏箭》。
「不錯,是瑪麗,」陶品絲說。「而下一組劃線的字母組成了J-o-r-d-a-n。」
「噢,好吧。你是不是有什麼天馬行空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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