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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說你錯。」

談完她突然收捲織物，宣稱要帶雪莉到花園走走，並叫亨利去通知司機。

「噢，親愛的，不是，可憐的梅卓瑞向來節儉，那可說是她的喜好。我實在不懂我弟弟為什麼娶她，她甚至不算漂亮，又十分古板。我想他們去肯亞的農莊墾殖時，她應該非常快樂，後來他們開始奢華起來，反倒不適合她了。」

「法蘭克林小姐。」

「我在想，你該不該去見我姑姑。」亨利說。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蘿拉實在很煩，我們為什麼不能結婚？我不想等了，我痛恨等待，你呢？若是等太久，熱頭就過了。我們大可偷偷跑去別處註冊結婚，如何？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你能來真好，親愛的。」她慈祥地握著雪莉的手，結果掉了一團毛線球，「把毛線撿起來，亨利，好乖。來，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帶這位法蘭克林小姐走了？」

「你不知道？」亨利訝異地問。

「你不覺得自己太悲觀嗎？雪莉和我絕不會後悔。」

「亨利的父親是……」雪莉頓了一下。

他滿心期望地看著羅拉，再次開口表示：「我真的非常愛她。」

「但雪莉喜歡這傢伙呀，蘿拉，她非常喜歡他，事實上，她為亨利瘋狂。這個年輕人或許不合你的意，嚴格說起來，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他無疑是雪莉要的。」

「我們會繞到布里西斯看看。」

「那一定很棒，說不定能當下議院議員的祕書，大家都說會很有意思；不過我倒看不出來。我想你應該不會工作太久，你會結婚。」

「我不清楚。」

「善變，」他姑姑啐道，「記住囉，親愛的，所有水瓶座的都不可信賴。」

「亨利是個可愛的孩子，」兩人邊走邊聊，「當然了，他相當自我中心，又十分揮霍，但他在那種環境長大，你能怪他嗎？」

他們靠在馬匹檢閱場的圍欄上，瞅著唯一的十九號馬匹，牠被牽著不斷繞圈。

「您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覺得他非常自私而且……殘忍。」

「噢，是了，處女座，我想也是，幾點鐘？」

「這個水手一定長得很魁梧。」亨利表示。

「拜託，蘿拉，她都十九歲了，我有位教母十六歲就結婚，不到十八歲便生了雙胞胎。」

她覺得有如在結冰的寒日裡爬山，一爬上去便往下滑。

「慢慢來，我哪和_圖_書有辦法吃頓飯就評斷一個人？小伙子很有禮貌，恭敬地聽我說話，不會把我當糟老頭。」

她嘆口氣。

「噢，亨利……太可怕了。」

博達克對蘿拉搖著手指頭強調說：「雪莉會帶著另一個同樣類型的男生回來，人知道自己要什麼，雪莉要亨利，她若得不到亨利，便會四處尋覓，直至找到與亨利類似的人。這種事我見太多了，我的摯友娶了一個害他生不如死的老婆，一天到晚囉嗦他、欺負他、對他頤指氣使，沒有一刻安寧，大家都不懂他為何不休妻。後來他走運了！老婆罹患嚴重肺炎死了！六個月後，這朋友改頭換面，簡直像個不同的人，不少氣質美女對他表示興趣。十八個月後，猜他幹了什麼？他娶了一個比第一任老婆還惡劣的女人。人類的天性真是難解之謎啊。」博達克重重吸了口氣。

她將衣服拿起來。

「先看看有沒有朋友能帶我入行，我在銀行界有點人脈，也認識幾個企業大亨，願意讓我從基層做起。」亨利補充說，「我沒什麼錢，正確地說，一年只有三百英鎊，我是指我自己的錢。我大部分的親戚都窮得跟鬼一樣，找他們也沒用。莫莉姑姑會不時伸手接濟，不過現在她自己手頭也有點緊。若真有急用，我有位教母還滿慷慨的。我知道這樣有點勉強……」

他困惑地望著雪莉。

「是啊。」亨利同意道，但並未表露太多情緒，他似乎也覺察到了，便又表示：「事情都已過去四年了，我很愛我父母，但總不能老活在回憶裡吧？」

檢閱場裡又進來兩匹馬，更多人圍聚在欄杆邊。

「我想海軍裡什麼個頭的人都有。」莫莉夫人自在地說，然後突然天外飛來一筆：「陸軍也是，我記得兩百二十四磅重的塔格．莫瑞少校打馬球時，都得騎特殊體型的小馬，他只要一開殺戒，誰也攔不住。他跟派奇里出遊時摔斷脖子了。」她說得興味盎然、眉飛色舞。

「原來如此……你有工作嗎？像現在那些聰明女孩一樣？」

「她從來不曾喜歡過我，打從一開始就這樣，枉我費盡心思討好她。」亨利聽起來很受傷。「我知道你對她很好，可是亨利，我們的事對她來說畢竟太突然了，我們才認識——多久？三個星期。就算必須多等一年，也無所謂吧。」

「他們都後悔了。」

不久，博達克m.hetubook.com.com先生獲邀共進晚餐，認識亨利。餐後蘿拉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您覺得他如何？」

「到時就太遲了！我希望她現在就看清他！」

「會。」

「所以，別再庸人自擾了，蘿拉，我說過，你對人生太過嚴肅，你無法替別人過日子。小雪莉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覺得她比你更懂得應付自己的人生。我擔心的人反而是你，蘿拉，我一向如此……」

「雪莉若想嫁，誰也攔不住。而且我敢說，他不會比雪莉選擇的其他人差。我不認為他會對雪莉動粗、在她的咖啡裡摻砒霜，或在公眾場合罵她。蘿拉，討人喜歡又有禮貌的先生，優點算多的。」

「然後呢？」

「我是水瓶座，」亨利表示，「一月二十日。」

「噢，我知道的。」他衝蘿拉咧嘴一笑，「我有十足的把握，我瘋狂地愛著雪莉，將盡一切力量給她幸福。」

「她很喜歡你。」

「你才不會介意呢，親愛的，別計較了。」

「如果價錢還可以，咱們可以賭那匹。」

「你一定會受不了，」亨利表示，「她研究占星術，對金字塔有套怪理論。」

「為什麼不行？我說過，這樣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哎呀，亨利回來了。亨利，你是不是要帶這位……這位……」

三人回到客廳，莫莉夫人聊了一下《聖經》預言、金字塔的測量、如何購買黑市衣服配給券，以及草花維護的困難。

「若能把她送往別處……搭郵輪或到瑞士什麼的。可是戰後一切都變得如此艱困。」

「噢，並沒有，她只是不介意讓我待在身邊。」

「戰時很多人也都年紀輕輕就結婚。」

「是嗎？」亨利似乎真的很訝異。

「我知道自己並不富有……」

「可憐的馬兒，」亨利同意道，「這是湯米．崔斯頓最劣等的馬匹之一，好像第一道欄柵就沒跳過了。」

「您說的也許沒錯……但您喜歡他嗎？」

「你真的很懂馬，亨利，你是……從小跟馬一起長大的嗎？」

「胡說。」

博達克挑著眉。

「你真的這麼認為？」

眾人走進飯應，菜色乏善可陳，銀器亦光澤盡失。

他表示：「反正你最好跟我姑姑見個面，蘿拉才不會有話講。」

雪莉不解他為何ｈｔtｐs://ｍ.hｅtuｂoｏｋ.cｏm.cｏｍ一下說了這麼多私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不行，亨利，現在還不是談婚姻的時候，至少要先訂婚一年，讓你們有時間確認自己的心意。」

「您只有這些要說嗎？他配得上雪莉嗎？」

「我並不聰明，」雪莉說，「我姊姊希望我去上祕書課，」

「我還未成年，我們不是應該等蘿拉同意嗎？」

「蘿拉是那種很傳統的人，不是嗎？這樣就能讓她覺得我很尊重、很有誠意了。」

「那匹馬看起來很沒勁兒。」雪莉望著十九號，鼓足勇氣才說出批評意見。

「不，她不喜歡我，因為她嫉妒。」

「真好笑，不是嗎，我對你所知如此有限！你有父母嗎，或者你跟我一樣是孤兒？」

「說真的，親愛的蘿拉，你怎麼像個年近五十、維多利亞時期的嚴父？不像是姊姊。」

「還不曉得，我考慮過去當律師。」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噢，亨利，我願意，我願意。」

「我都快十九了。」

雪莉滿臉疑惑。

她融合了活潑與呆滞的特質。

蘿拉再次開口時，語氣頗為嚴正。

「噢，我可不認為她可愛，但她人還不錯。」

「現在的世界真怪，我剛收到一位老友來信，她女兒剛嫁給一個牙醫，牙醫哪，我們年輕時，女生才不屑嫁給牙醫，嫁醫師可以，牙醫可不成。」

「您認為他會是個好丈夫嗎？」

「嘖！真可惜！你一定得查出來告訴我，時辰非常重要。我的八號織針呢？我正在幫海軍打一件高領毛衣。」

「噢，那我就不敢講了，為人夫的話，我懷疑他可能在很多方面會不盡人意。」

「哪種生意？」

雪莉抬眼瞄著身後的看板。

「親愛的，我可不想等一年，我現在、下個星期、明天就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錯了，她喜歡你，亨利，這點我很確定。」

「為什麼突然問這麼多？」亨利問。

亨利說：「問題是，蘿拉不喜歡我。」

「太可惜了，」他的笑容依舊迷人，「我覺得你根本不想讓雪莉結婚。」

「親愛的蘿拉，在你眼裡，沒有人配得上雪莉。」

「是的，我想你得等，她是你的法定監護人是嗎？或是那個叫什麼來著的老頭？」

「好吧，下不為例。再見了，親愛的，別忘了把出生時辰寄給我，千萬別忘了，到時我就能排出你的命盤了。你應該穿綠的，和圖書親愛的，所有處女座的人都該穿綠衣。」

「我相信一定不會無聊的。」雪莉客氣地說。

「那我們就不能讓雪莉嫁給他。」

兩人開車離去時，亨利說：「希望你不會太無聊。」

「她會發現的。」博達克表示。

他低聲喃喃說：「我還以為你知道……親愛的……你是如此可愛……我想娶你……你一定要嫁給我。一定要，一定要……」

「噢！我父母親被炸死了，當時他們就在巴黎夜總會。」

「若要問我，」博達克說，「我會說阻止別人婚嫁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除非有重大理由，如對方已經娶妻、生了五個孩子、患有癲癇，或盜用公款被通緝，我會願意一試。你知道，若能成功拆散他們，把雪莉送上郵輪、瑞士或南海的島上，會發生什麼事嗎？」

「如果她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就好了！」蘿拉大聲說道。

她轉過頭。

「不，是費布洛，莫莉．費布洛女士。姑姑其實人不錯，不太管我的行蹤，且遇到困難時，總願意解囊相助。」

「不行，亨利，我們不能那麼做。」

「雪莉太年輕了，」她說，「年紀太小了。」

「我怕你會覺得很無聊。」

「不過幹律師太辛苦了，也許我會去做點生意什麼的。」

「只用幾加侖而已，莫莉姑姑。」

「他……他是像母親嗎？」雪莉小心地慢慢走著。

「我可不答應，聽到沒？你得自己設法買油，我已經張羅得很頭痛了。」

一名年邁蹣跚的老管家開門，宣布午餐準備就緒。

亨利的姑姑很像白皇后，她穿了一堆亂七八糟、顏色鮮艷的毛衣，專心地編織著，漸白的棕髮盤成髮髻，髻上橫七豎八地冒出鬆落的髮束。

「一點也不會，我覺得你姑姑很可愛。」

「你好漂亮，親愛的，你不介意我這麼說吧，而且好年輕。」

蘿拉臉一紅。

「你怎麼知道？」

「我大半都www.hetubook.com.com是跟職業賭馬的人學的。」

他又令人無法招架了。蘿拉擔心的根本不是經濟問題，她並無讓雪莉嫁入「豪門」的野心，亨利和雪莉在一起，雖無萬貫家財，但若儉省點，亦不致匱乏。亨利的前景不比成千上萬退役下來、一無所有的年輕人差。他有健壯的體魄、聰明的腦袋、迷人的儀態。是的，也許蘿拉不信任的正是亨利的魅力，沒有人像亨利那麼魅力四射。

這是雪莉第三次陪亨利看賽馬了，其他年輕人喜歡美景，亨利卻只關心運動，這就是亨利與其他人迥異而令人心動之處。

亨利又說：「我休假快結束了，不久就得回去了。」

「可憐的尼德，他上過破產法院三次，可是人實在很好。亨利有時令我想到尼德……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水仙百合，不是到處都長得起來，我種得很不錯。」她擰掉一朵枯花，斜望著雪莉。

「喜歡，我覺得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小伙子。」

「你知道嗎，亨利，我連你姑姑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憐的老麥斯罕，」管家離開餐廳後，莫莉夫人表示，「其實他已經看不見了，拿東西時手又抖得厲害，我好怕他沒法安全地繞過桌子。我一再叫他把東西擺到餐具櫃上就好，他就是不依。他不肯把銀器收起來，雖然他已無力清理，而且他還跟所有請來的古怪女孩吵架——這年頭只找得到那種幫手——說是不習慣她們。這場戰爭，又有誰能習慣了？」

「也對。」雪莉不是很能理解。

亨利對自己一語中的頗感得意。他跑去找雪莉。

「你是不是一直在用霍曼的汽油？」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博弟是我的託管人。」

亨利的真誠令蘿拉卸下心防，亨利確實深愛雪莉。

蘿拉焦急地看著亨利。

「想多了解你嘛。」雪莉幾近歉然地說。

雪莉表示自己生於一九二八年九月十八日。

「我得站在父親的角度替雪莉想，你可以趁這一年找份工作，為自己打根基。」

「她姓葛林一愛德華斯嗎？」

「這是什麼？第三場賽馬嗎？」亨利看著手上的卡片，「賽馬的編號出來了嗎？十八號會跑嗎？」

不久，莫莉夫人捎信敬邀雪莉前去午餐，並表示亨利會開車來接她。

亨利臉一紅，車子歪行了一下。

「什麼？」

「蘿拉？」

雪莉斗膽提出一直想問的問題。

「我想這並不會有差別，她已決心跟他在一起了。」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