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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5:撒旦的情歌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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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珍 第三章

第三部 珍

第三章

「不,傻孩子,我說的是幽默感、硬殼,還有能夠自立的寶貴特質。你堅持在貧困狀態下還能相愛是感性的問題,靠的是愛的分量,但這其實更是心理展望的問題。你去到哪裡都沒有差別,不管是白金漢宮或撒哈拉沙漠——因為你在心理上有專注的目標——音樂。可是奈兒要仰賴外在環境,嫁給你會讓她失去朋友。」

他說:「奈兒,我感到很羞恥。可是你實在太迷人了……每個人一定都想要你……」
他聲音粗啞地說道:「留下來陪我……」
「確實,」珍說道,「沒有人事前就知道;也幸好如此,否則誰能完成作品?把它拿給拉馬格看,他的意見會很有意思。」
「奈兒,你現在可以嫁給我了嗎?我們可以過得去了。這次出租的價格不好,實際上是很不好,不過我必須接受出價。你知道,因為有貸款利息要付,還有沒出租時的所有維護費用。我原本為此借貸,現在當然得償還,我們會有一、兩年經濟相當拮据,不過接下來一切就不會那麼糟了……」
他留下來陪了母親幾天,那幾天真是辛苦難熬。他去探望了西德尼舅舅,得到冷冰冰的接待。愛妮德訂婚了,要嫁給一個低階律師,西德尼舅舅因此不怎麼高興。
他停了下來。一片靜默。珍坐得筆直,她沒有看弗農,只直視著前方。很快地她就用平靜而穩定的聲音開始說了。她說得相當不帶情緒又平穩,就好像在描述一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簡短地說了些冷酷、可怕的狀況,對弗農來說,最讓人害怕的是她那種疏離的冷靜態度。她就像個科學家般地說著,客觀而冷淡。
「你知道,我們三個人總是在一起——一向如此——喬跟我還有賽巴斯欽。我們在一起時總是很快樂。」
「你是說他們私奔了?意思是她會嫁給他嗎?他們是私奔去結婚的?」
「你是指那個叫拉瑪爾的粗漢?」
他環抱住她,把她攬過來。她的啜泣漸漸停了。他瞥了一眼手錶。
「你不了解……」
「嗯,你覺得對於一個曾經參加過舞會跟派對、享受過很多樂趣、受到眾人仰慕的女孩來說,困在一個沉悶的小洞裡,再也無法享樂,會是愉快的事嗎?」
「可是親愛的,你能跟我說啊。我會聆聽的。」
弗農開口提問的時候,覺得自己幼稚又笨拙:「你……那麼愛他嗎?」
這個冬天他比較少見到珍。她有部分時間跟英國歌劇團一起巡迴演出。她在伯明罕唱《伊蕾克特拉》的時候,他也回去看了。這部歌劇讓他極為佩服——包括音樂以及由珍所演出的伊蕾克特拉。那種無情的意志,那種決心:「開口說不,但繼續舞蹈!」她給人的印象比較像是靈魂,而非肉身。他意識到她的聲音對於這個角色來說真的太弱了,不過不知怎麼的,這似乎並不重要,因為她就是伊蕾克特拉:承受無情厄運而狂熱如火的靈魂。
「你是說喬的事嗎?喔!到頭來一切都會好的。」
這麼多年來,關於「野獸」的古怪記憶再次重現,他覺得害怕。
「幾乎是你的兩倍歲數了。天啊!我還以為他或許想娶你母親。」
奈兒惱怒地說道:「富有,富有,富有!你一直在提這個。他除了有錢,也非常仁慈而善良。」
他迅速轉身離開這個美麗的銅像,匆匆地走出這棟建築物,幾乎是用跑的。
她回答:「我不會離開你。沒關係的……」
「你不認為一個女人即使窮困也可能是快樂的嗎?」
原諒我:請原諒我。我就要嫁給喬治.查特溫了。我不像愛你那樣愛他,不過我跟他在一起會很安全。再次請你原諒我,拜託你。
「該死,我必須走了。晚安了,親愛的奈兒。你真的愛我,對吧?」
「我們是賽巴斯欽口中的『成功商業計畫』。不過我還是擔心喬,我怕她會做www•hetubook•com•com出傻事。」
奈兒看起來很害怕又很不開心。

他坐在那裡。幾分鐘過去……幾小時過去……他坐在那裡,動都不動,幾乎無法思考。有一次這個念頭模糊地在他腦中出現:「賽巴斯欽就是這種感覺嗎?我不明白……」
弗農動作笨拙地走上前去,害羞地說道:「這真是太傑出了!」
「我已經研究過一切了,奈兒,我真的盤算清楚了,情況還可以。我們租間小公寓、雇個女僕後,還剩一點錢可以自由支配。喔,奈兒,你不會介意跟我一起過窮日子吧,你會嗎?你曾說我不懂什麼叫做貧窮,可是你現在不能這麼說了。我到倫敦以後就靠少得嚇人的錢過活,而且我一點都不介意。」
他吻上了她的唇——很猛烈,很飢渴,他的手緊抓著她渾圓的胸部。他一直都想要她——一直如此——他現在知道了。他渴望的是她的身體,波利斯.安卓夫徹底了解的這個美麗優雅的身體。
她說:「我會留下……」
「她真的這麼做了。」
「你不可能天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跟她談情說愛。在你工作的時候她要做什麼?」
他突然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替喬辯護——喬是普桑修道院和舊日時光的一部分。
他遲鈍而機械化地遞出那封短箋。她接過去讀了,然後把紙條放到桌上。
「我猜那時是沒有。我是個傻瓜,可是我確實知道他有錢得不得了,我有時候會心生恐懼。喔,親愛的奈兒,我這樣懷疑你——就算只有一分鐘——還是太可惡了,講得好像你會在乎誰多富有這種事。」
弗農心情沉重地說道:「他不能娶她。他已經有妻子了。」
奈兒
「很多人。他們說你陪著他到處去。」
門口傳來一陣窸窣聲的時候,他並沒有抬頭看。直到珍走到桌前,在他身邊跪下來的時候,他才看到她。「弗農……親愛的,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來慶功宴,我猜想應該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就來這裡看看……」
弗農接到信的時候很憤怒。他沒有把信給珍看,可是他說出口的、沒遮掩的話,讓她知道了狀況。她立刻用那種令人不安的方式說道:「你真的認為你對任何女孩子來說都是夠好的,是嗎,弗農?」
他用一種木然而困惑的聲音說:「她不必那樣說的——說跟我在一起覺得不安全。她跟我在一起會很安全的……」
維爾克太太沒有回答。
「因為彼此收入有差距的人想維持友誼很困難。很自然的,他們並不會總是從事同樣的活動。」
「是……什麼條件?愛跟信任嗎?」
弗農認為聖靈降臨週的音樂是最美麗的——但氛圍上非常拉馬格。在這段音樂的襯托中,劇情來到最後一景,疲憊的皮爾枕在索薇格的膝上睡著了;索薇格一頭銀髮,身上圍著一件聖母似的藍色袍子,坐在舞台中央,她頭部的剪影襯著升起的朝陽,勇敢地唱著歌,對抗「鎔鑄鈕釦的人」。
然後她再度開始談起《塔裡的公主》。
奈兒體內傳來一股嫉妒帶來的微微刺痛。
奈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不,不……我永遠無法跟你說,你不懂,這樣做根本沒有用……」
「喔,弗農,別這麼荒唐。他只有大概四十一、二歲吧。」
「喬的判斷力一向很差。她會後悔的——我知道她會,我不相信她真的喜歡他。」
「嗯,看著你把自己擺在一個高台上,站在那裡毫無意義地崇拜自己,讓我覺得心煩,」珍冷靜地說道,「你期待奈兒為你犧牲她的朋友跟生活,可是你不會為她犧牲你自己。」
珍冷靜地說道:「他是俄國人,又是個浪蕩子。身為盎格魯薩克遜人的我們很難理解那種特別的殘酷欲望。你了解粗魯,卻不了解其他的部分。」
他突然間掙脫她hetubook.com.com的懷抱。
她看似沒有注意到奈兒淚痕斑斑的臉。
弗農發現,自己對珍的注意力要大過對音樂的興趣。今晚考驗著珍,她必須有好表現才行。弗農知道,最重要的是,她急於證明她值得拉馬格信賴。
「我真希望你不會相信這些事情。還有弗農,你別這樣……別一臉要責備我的表情。他要我嫁給他,這倒是千真萬確的——實際上他求過兩次婚。」
「我居然從來沒想到!奈兒,你本來可以告訴我的!」
「奈兒。」
「你是個天使……你太了不起了……對,了不起!你是個藝術家……喔!」他用母語吐出一連串激流似的話,然後又回到英語。「我會獎賞你——對,小朋友,我會獎賞你。我很清楚要怎麼做,我會說服精打細算的賽巴斯欽。我們一起出擊必能……」
奈兒知道他的確不介意,這個事實在某種程度上是對她的隱晦譴責。然而就算她不太能自圓其說,她還是覺得這兩種狀況無法相提並論。貧窮對女人來說情況完全不同——保持快樂、漂亮、受人仰慕、享受歡樂時光——這些事情對男人並沒有影響,他們不需要追求時尚裝扮,即使他們穿著寒傖也沒有人會在乎。
「你總認為那是我的錯,」弗農蠻橫地說道,「或者說,你打定主意要這麼做。」
他看到她眼中含著淚水,馬上就內疚起來。
「喔,我敢說是。」
「我怎麼會知道他有沒有該死的小孩?」
「賽巴斯欽很了不起。」弗農帶著親切的心情說道,「他所做的每件事幾乎都很成功,錢財滾滾而來。天啊,有時候我真是羨慕他。」
「為什麼會這樣?」
親愛的弗農:
「喔,弗農……我親愛的……」
「是的,當然了……我當然愛你。」
他站在那裡俯視著那個裸體銅像,手臂攤開來,長而直的頭髮悲哀地伸展出去……
「弗農,他是這樣。他真的是。」
後來,像個孩子一樣自以為重要的弗農去了後台。這齣歌劇極為成功,掌聲持久而熱烈。拉馬格握住珍的手,以藝術家的熱情毫無保留地親吻著她。
她用幾乎跟那天晚上一樣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喔,弗農,我不知道。」
可是要怎麼讓弗農了解這些?不可能的。他不像喬治.查特溫。喬治了解這類的事情。
他看到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珍完美地詮釋了索薇格,她的聲音清澈而真誠——就像拉馬格說的水晶線——堅定不移地唱著,演技絕佳。索薇格冷靜堅定的人格主導了整齣歌劇。
在他離去以後,她母親進了房間,手中拿著一封信。
她環抱著他,嘴唇停留在他額頭上,她低聲回答:「親愛的,我會留下來陪你。」
「你不必羨慕他。他其實不是那麼快樂。」
他住口了,突然間面紅耳赤。珍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覺得好笑。
他抵達柯芬園的時候,《皮爾.金》已經開演了。這一景是英格麗的婚禮,弗農抵達的時候,劇情正好來到皮爾首度與索薇格的簡短會面。他暗自納悶,不知道珍會不會緊張。靠著漂亮的辮子和無邪平靜的外表,她看起來驚人的年輕,似乎只有十九歲。這一幕結束時,皮爾帶走了英格麗。
這時奈兒的甜美性情與鼓勵像是天賜的甘露。她有著了不起的直覺,總能說出他渴望聽到的話。就像他常說的,要不是有她,他早就向絕望投降了。
「對,勇氣!」弗農說,「無論如何,她並不是步步為營。她不計代價,為了愛拋棄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那比某些人願意做的還要多。」
她緩緩地搖頭。原本張口想說話,卻又停下來。
「那麼賽巴斯欽呢?他不會覺得這很可怕嗎?」
他搭計程車去賽巴斯欽家,卻沒找到他。弗農懷疑也許賽巴斯欽會在他家,那天傍晚他把賽巴斯欽留在家裡了,他搭車回去找賽巴斯欽和_圖_書,突然間覺得得意又振奮,現在就連喬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忽然確信自己的作品是好的——或者該說總有一天會是好的。而且他也認為,他跟奈兒之間的事也會變得順利。今天晚上她抱他的方式不太一樣——抱得更緊——更像是她不能忍受讓他離開……對,他確定這一點。到了最後會有好結果的。
弗農重複說道:「我們三個是一起的。這是……喔!我不知道……我覺得這件事多少是我的錯,我太少跟喬聯絡了。親愛的喬,她總是這麼忠誠……比任何姊妹都要忠誠。一想到她小時候常講的話,我就覺得心痛——她那時候說她永遠不要跟男人扯上關係,現在她卻陷入這種災難裡。」
她離開了。奈兒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弗農,他回應了她的目光。
「喔!珍……珍……」
「不是那樣,不像那樣。是這樣。」
弗農用顫抖的低沉聲音說道:「而你撐過了那種狀況?我……我沒想過事情是這樣的。」
「呃,無論如何她有這種勇氣。」弗農說道。
珍說完了,那平靜的聲音停止了。
「唔,這是實話。」他所有悶在心裡的怨言全都爆發出來了。「你甚至不肯為我面對一點小小的不適,奈兒,你總是說『再等一等』還有『咱們小心點』,你無法為了愛而拋棄世界上的一切。」
四月末,普桑修道院租出去了。弗農有些興奮地來跟奈兒說這件事。
「勇氣?」奈兒反問。
《塔裡的公主》終於完成了。弗農苦於強烈的創作反作用力,覺得自己的作品爛透了,根本無可救藥,最好扔進火裡燒掉算了。
「喔,親愛的,我真希望他會。母親真的還非常好看。」
到處都看不到賽巴斯欽。弗農自願去找他、帶他來參加慶功宴。他含糊地說他應該知道賽巴斯欽在哪。珍還不知道喬的事,而他不想在這時候告訴她。
「我們擁有彼此。」
他大聲地自言自語說道:「跟他在一起會很安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她跟我在一起也很安全。跟他在一起會很安全?這種說法真傷人……」
「不,他不會的。他對於賽巴斯欽的見解有非常高的評價,而賽巴斯欽對你很有信心。拉馬格說,就一個這麼年輕的人來說,賽巴斯欽的判斷力很驚人。」
兩天後,弗農去了南坎辛頓博物館。他很快就找到波利斯.安卓夫那件被單獨陳列的作品。一個遇溺的女人——那張臉很可怕,腫脹鼓起,已然腐敗,但身體卻是美麗的……迷人的軀體。弗農直覺知道那是珍的身體。
他捏捏珍的手,她給他一個短暫深情的微笑。
「你想她會跟他私奔之類的?喬可以說在某些方面是個該死的傻瓜。」他好奇地看著珍。「可是我本來認為你……」
那天晚上奈兒在她那張狹窄的白色床鋪前跪得比平常久。
她繼續哭著。他親吻她,安撫她,傾注他所有的愛……
「我在萊內拉公園那晚就是這樣想的。我從來沒猜到……作夢也沒想到……他的目標是你!還是說那時候事情還沒開始?」
讓奈兒很驚訝的是,弗農遲到了很久,她們等了一段時間後就先吃了。他直到甜點上桌的時候才出現。「維爾克太太,我實在是很抱歉,非常抱歉。有一件非常……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晚一點我會告訴您。」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很不快樂,如果我能跟你說就好了。」
「告訴你什麼?那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
總是愛你的
「或許我了解的。喔,是的,親愛的,我非常了解,可是別擺出一副高貴的樣子。看到別人擺出自以為高貴的樣子,總是讓我惱火!我們來談談《塔裡的公主》吧。我要你拿給拉馬格看。」
這是個了不起m.hetubook.com.com的二重唱——知名俄國男低音沙瓦藍諾夫聲音愈來愈低,而珍銀線般的聲音穩定地升高再升高,愈來愈高——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為止——如此高揚,又難以置信地純淨……這時太陽升起了……
「喔,弗農,你好殘忍……好殘忍……」
「他會覺得這是個不值一哂的東西。」
「他是啊,可憐的傢伙。我剛才跟他在一起,這讓他完全心碎了。我原本不知道他對喬用情這麼深。」
她從他身邊掙脫,站了起來。
「我不在乎他幾時走。」奈兒態度叛逆地說道。
「喔,奈兒,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甜心。」
她把他抱得更緊,撫摸著他的頭髮。他喃喃說道:「留下來陪我……留下來陪我……別離開我……」
「我知道他是這樣。」
奈兒沒回答,只用一種他不懂的眼神看著他——在那奇異而澄淨的凝視中,有某種讓人憐憫、充滿懇求,卻又存心反抗的成分,就好像她是從一個離他非常遠、甚至遠到處於不同星球的世界裡看著他。
她的聲音很溫柔,充滿母性。他體內有什麼東西迸發了,像是潰堤的水壩。各種想法在他腦袋裡旋轉、橫衝直撞。父親在普桑修道院親吻溫妮……南坎辛頓博物館的雕像……珍的身體……她美麗的身體。
「喬治.查特溫要在五月三十號搭船回美國了。」她走向書桌時說著。

他站在那裡良久。然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拉了一張椅子到桌邊,不偏不倚地把它擺好,就好像這樣做很重要似的,然後握著那封短箋坐下來,第十次或第十一次重讀它:
弗農頗為怨恨地屈從了。
這是拉馬格的新歌劇《皮爾.金》的開幕夜。弗農要去看演出,還受拉馬格之邀出席慶功派對。他要先跟奈兒在她母親家吃晚餐,奈兒不去看歌劇。
他繼續講下去,解釋那些財務細節。
「對,我指的就是那個粗漢拉瑪爾。他對女人很有一套,弗農,你知道的,某些男人就是這樣。」
「拜託你,弗農——我必須想想……對,我要想一想。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沒辦法想。」
「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奈兒說道。原本奈兒就下意識地察覺到喬沒說出口的輕視,也對此頗為怨恨,要是此時奈兒心中沒有一絲絲優越感,那就太缺乏人性了。「跟已婚的人私奔!這真是嚇人!」
「還好,但不像過去那麼常跟她見面了。我不能忍受她身邊的那批藝術家——他們的髮型很奇怪,看起來髒兮兮的,而且說的話在我聽來徹底是胡言亂語。他們一點都不像你的朋友——那些真正有建樹的人。」
「弗農!」她站了起來,呼吸沉重。
他把臉埋進自己手裡。
親愛的弗農:
奈兒跟她母親出外去過復活節了。她們回來的時候,弗農打電話過去,說他必須立刻見她。他抵達的候臉色蒼白,目光灼灼。
他又吻了她一下,就匆匆離開。她在杯盤狼藉的餐桌旁坐下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誰這樣說?」
「你真的不必為我的道德尺度感到尷尬。」
「那個老人家?」
她非常突然地崩潰了——她開始痛哭。他大為震驚。她繼續哭著,在他肩膀上啜泣。
弗農發現自己第一次對軟弱、受到命運風暴作弄的皮爾產生了興趣,這個懦夫一有機會就逃避現實。皮爾與波以格對抗的音樂讓他心頭為之一震,想起小時候對「野獸」孩子氣的恐懼;這一段跟他孩提時代對無形怪物的恐懼是一樣的。索薇格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靠著清澈的聲音把他帶出來。在森林裡,索薇格來到皮爾身邊的場景有著無窮的美,這一幕結束前,皮爾要求索薇格留在那裡,他要去挑起他的重擔,她回答道:「如果這負擔如此沉重,最好讓兩個人分擔。」然後皮爾離開了,他最後的遁詞是:「把憂傷帶給她?不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繞道而行吧,皮爾,繞道而行。」
「喔,是的,那時候就『開始』了。這就是為什麼那天晚上母親那麼生氣——氣我跟你單獨走開。」
「喔,奈兒,親愛的,答應吧……答應吧……」
有一陣長長的停頓——在他看來像是好幾分鐘、好幾小時,甚至好幾年過去了,她才回答。
「會嗎?弗農,你最近常見到喬嗎?」
「抱歉,奈兒。我心裡很亂,就只是這樣。」
那天夜裡稍晚的時候,她寫信給他:
「親愛的,你還為他辯護真是太好心了,可是他一定是某種遲鈍的粗漢,才會在你拒絕他兩次以後還繼續陰魂不散。」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看得出他很心煩意亂,這讓維爾克太太拋開了方才久等的惱怒。她一直是個處世手腕高明的女人,此時便按照她平常的明智態度處理眼前的情況。
「弗農……不要這麼生氣。」
「喔,這個東西爛透了,我不能那麼做。你知道嗎,珍,直到寫完以前我都不曉得這玩意有多糟糕。」
「嗯,」她一邊起身一邊說道,「弗農,既然你現在到了,可以先跟奈兒聊一聊。如果你要去看歌劇,也不能待太久吧。」
「為什麼要分析過去?」她過了一會兒以後說,「他創作出一些好作品。南坎辛頓博物館有他的一件作品,充滿死亡氣息,卻很好。」
就像母親對孩子一樣。
「除了賣掉普桑修道院!」
「當然可以,如果有必要條件的話。」
他又說了一次:「留下來陪我……」
「什麼犧牲?我什麼都會做。」
她坐在那裡猶豫不決,他環抱著她。她必須做決定。種種景象在眼前浮現:愛梅麗……那悶熱的小房屋,哭號的孩子……喬治.查特溫跟他的車子……不通風的小公寓,不衛生又無能的女僕……舞會……衣服……她們欠裁縫的錢……倫敦住處的租金——還沒付……在阿思科特的她,滿面微笑,穿著漂亮的長禮服和朋友談天說地……然後,她帶著突如其來的厭惡感,回想起萊內拉公園跟弗農一起站在橋上……
「喔,神啊,請讓我嫁給弗農。我好想這樣做,我真的很愛他。請讓這一切能順利進行,讓我們結婚吧。為我們做點什麼吧……求求您,神啊……」
他衝上樓到自己的房間去,裡頭一片黑暗,賽巴斯欽不在這裡。他打開燈,環顧四周。有封短箋擺在桌上,是專人送達的,上頭是奈兒的筆跡。他拆開來看……
「喔,弗農,這多麼可怕啊!她怎麼能這麼做?」
「你是什麼意思?」
珍溫柔地望著他。

「別說啦。」珍說道。
「喬跟著拉瑪爾走了。」
她環抱著他。他突然間反抱住她——就像小孩子在害怕時抱住母親一樣。他喉頭迸出一聲啜泣,把臉貼在她雪白閃亮的頸部肌膚上。
「賽巴斯欽在哪裡?他剛才不是還在嗎?」
「喔,弗農,不會吧!」
這樣美麗的身體……珍的身體。安卓夫用她的身體做模。
「我沒有。我是說……我總是在猜……喔!我的疑問多得要命……」
「奈兒,你知道我聽說了什麼嗎?每個人都在說你要嫁給喬治.查特溫了。喬治.查特溫!」
讓我們稍微多等一會吧,再六個月好嗎?我現在還不想結婚,再說你的歌劇可能會有些其他狀況。你認為我怕過窮日子,不過不完全是那個問題。我見過一些人——曾經彼此相愛的人,後來因為生活中的煩擾、擔憂,以致他們不再相愛。我覺得如果我們繼續等待,保持耐心,一切都會有好結果。喔!弗農,我知道會的——然後一切都會變得很美好。只要我們繼續等待,保持耐心……
奈兒用震驚的聲音說道:「已婚男人,這一點讓整件事變得這麼可怕。他有沒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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