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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6:玫瑰與紫衫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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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她好奇地看著我。我看出這是個從來不會在她腦海中出現的想法。
是誰說過「愛他們就好,不要糾纏他們」?是某個心理學家寫給媽媽們的建議嗎?然而這其中有很多可應用在親子之外人際關係的智慧。但我們真的可以不去糾纏任何人嗎?或許對我們的敵人還可以,只要費點力氣。可是對我們所愛的人呢?
伊莎貝拉在椅子的扶手上坐下。她緩緩敘述,微微皺著眉,很像一個旅行者在描述某個野蠻部落那匪夷所思的儀式。
我很好奇,伊莎貝拉所指的朋友包括蓋布利爾嗎?蜜莉愛上蓋布利爾了,我不知道蓋布利爾是不是也有點愛上她了。我想這是有可能的。「我認為她可以和勃特先生離婚,」伊莎貝拉說,「只不過離婚很花錢。」
「如果你在意的話,我很抱歉。不過就算艾涅絲姨婆過來陪著你,我也看不出會有什麼幫助,這只是意味著她也會變得格格不入。」
「但到了現在還一直擔心……噢,這就好像你去田野散步踩到牛屎一樣;我的意思是,一路上說著踩到牛屎這件事,像是希望自己沒有踩到、要是走另一條路就好了,還說這全都是因為自己沒有看清楚腳下,以及你總是做這類蠢事,一點用處也沒有。畢竟,牛屎已經沾在你的鞋子上,你怎麼也避不了,但你不需要也讓它沾染到你的心思上!還有,所有在這之外的東西如田野、天空、樹叢以及陪你散步的人,他們全都在啊。只有等你回到家清理鞋子的時候,你才會再度想起那坨牛屎。那個時候你確實需要想一想……」
「我不覺得我應該輕鬆看待這件事情,尤其當一切都是我的錯的時候。」
她棕色的眼睛熱淚盈眶。
「也許她喜歡……嗯,責怪自己,」我說,「為什麼她不能這麼做?」
蜜莉看起來很害怕。
「你希望我去嗎?」
「你不這麼認為嗎?」我問。
「我整天都要載人去投票。」她說。「魯帕特也是。我已經向勃特太太建議,她應該來看你,你不介和_圖_書意吧?你都是自己一人,對吧?」
毫無疑問,蜜莉的人生態度是追求一次又一次浪漫輝煌的失敗。但另一方面,有可能蓋布利爾喜歡撿拾碎片,並將它們拼湊起來。我自己就曾經很喜歡這類事。
「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一定會選上的!我怎麼這麼笨啊……這麼差勁。喔,諾瑞斯上尉,我無時無刻都在想這件事。我非常自責。」
我發現,原來我是伊莎貝拉的那杯茶。
我不介意,雖然我其實很滿足可以一整天靜靜地看書。最近來陪我的人有點太多了。
伊莎貝拉在早餐之後很早就來了。她穿了一件黑色雨衣,頭髮濡溼,雙眼炯炯有神,雨衣上還別了一朵大大的藍色玫瑰花飾。
「也許你沒有辦法彌補。如果可以彌補,唯一的方式只有設法讓蓋布利爾相信,沒選上對他而言是喘口氣的大好機會,而且讓他能夠自由迎接人生中更多有趣的挑戰。」
「為什麼?你說說看。」
她站起身。「我得走了。你會和她談談吧,好不好?」她在門口停下腳步。「魯帕特和我再過一週就要結婚了,」她溫柔地說,「你覺得你有可能來教堂嗎?如果天氣不錯,有童子軍可以推你過去。」
「因為我覺得這樣對『他』來說滿糟糕的……對蓋布利爾少校。他必須不斷安慰一個人,告訴她一切都沒事、讓她安心,這一定非常累人。」
「我提議讓勃特太太過來,因為她本來就在保持距離。而且我想,也許你可以和她談談。」
伊莎貝拉的回覆一如往常地直率。「這個嘛,你本來就格格不入呀。」
「勃特太太說個沒完?」
「沒錯,說得太好了。」
「如果你非常在乎他,這樣就夠了。不要再想了。」
「愛情似乎讓你變溫柔了,伊莎貝拉。」我不滿地說,「或者這是崔西莉安夫人的主意?」
「可是如果他選輸了……」
「和她談談?」
「嗯,」我沉思地說,「我猜她很有可能這麼認為,你不覺得嗎?」
毫無疑問,我心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會非常累人……我記得我那時候很累……與珍妮佛在一起格外地累人。但珍妮佛有一頭漂亮的藍黑色秀髮、帶著悲傷的灰色大眼,還有那討喜又滑稽的鼻子……
「雖然這一切都是真的,感覺起來卻很不真實。我依然覺得我可能會……醒來,彷彿這只是一場夢……」
「希望啊,非常希望。」
微弱的回音從過去傳到我的耳邊。珍妮佛蹙著她那討人喜歡的眉毛,勇敢地一肩扛起其他人所作所為的責任。
「好啊。」她不安地動來動去。「噢,諾瑞斯上尉,你認為他會選上,對不對?」
「你很喜歡他,對不對?」我問。
就像我之前說的,這並不是精準的選戰紀錄。我並不在主要的激流之中,只是在迴流裡透過回音聽見發生的事。我意識到似乎有一種愈來愈強烈的緊迫感對著我之外的所有人襲來。
我自己也沒遇過像蓋布利爾這樣的人,不過我並沒有和蜜莉一樣被打動。
約翰.蓋布利爾說不定很喜歡蜜莉的栗色頭髮和她水汪汪的棕色眼睛,而且不介意要一直安撫她,讓她相信一切都會沒事。
「我們待會……」我說,「喝杯茶。」
「你知道的,」伊莎貝拉語帶責備地說,「我不會說。」她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然後開始說,一副有點懷疑的樣子。她說:「事情要不發生了,要不就沒發生。我可以了解你在發生前可能會擔心……」
「練習自我控制和意志力。」我說。
「如果他選輸了(他根本還沒輸),而且如果是因為你的關係(我們根本無從得知,況且可能完全不是如此),那麼他不是已經夠失望而失去鬥志了,不需要再多一個懊惱的女人在渲染她的後悔、讓事情更糟?」
我看得出來,這個觀點甚至對伊莎貝拉來說都不大能接受。
我告訴她,我在物質方面都有人照顧,請她放心。
「喔,有啊。祖母替她在索塞克斯郡找了工作,在她認識的人家裡當管家的幫手,薪水很不錯,而且工作不多。從那裡到倫敦有方便的火車可搭,所以她可以去和朋友們碰面。」m•hetubook•com•com
「關於發生的事,關於她跑去找蓋布利爾少校,關於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他選輸了,這都是她的責任。如果她一開始小心點就好了,她那時應該要想到可能引起的後果。如果她對詹姆斯.勃特好一點、更了解他一些,他可能就不會喝這麼多。她十分自責,而且徹夜未眠地擔心這件事,然後希望自己當初採取不同的行動。如果她傷害了蓋布利爾少校的職業生涯,她有生之年都不會原諒自己。全都是她的不對,沒有別人;所有的一切,一直以來都是她的錯。」
我也認為她沒辦法做到。一個能隨機應變、毫無顧忌的女人才做得到。泰瑞莎,如果她在意蓋布利爾,就可以做得很好。
「你快樂嗎,伊莎貝拉?」我溫柔地問她。
她口氣溫柔地繼續說:「能夠擁有一切……魯帕特……聖盧……一個人所有的願望都要實現了……」
「那我會去。」
接著她驚叫:「我不該待這麼久的,他們給了我二十分鐘休息喝杯茶。」
伊莎貝拉露出微笑。「艾涅絲姨婆想自己過來與你坐坐,」她說,「她想你一定很寂寞,而且,她是怎麼說的……怕你會覺得格格不入。」
「應該停下來,不要再想了。」我建議。
蜜莉看起來十分懷疑,而且有點不認同。
「喔,但我的意思是說,你覺得呢?」
喝茶的時候,我堅決要談談去年我看過的電影。蜜莉很喜歡看電影,她對最新作品的描述幫助我跟上進度。一切都很愉快,我也很喜歡這樣的談話,所以蜜莉離開時我覺得滿可惜。
我想,泰瑞莎面對人生的方式就是不間斷地採取攻勢。
「可是,我怎麼能夠不想呢?」她可憐的棕色眼和_圖_書睛睜得大大的。
「勃特太太有什麼計畫嗎?」我問。
她看著我。
「噢,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他是……我從沒遇過像他一樣的人……」
她露出困惑而固執的神情。
又來了,我心想。
她點點頭。「感覺幾乎有點嚇人,想了這麼久的事就要成真了……魯帕特一直在我腦海裡,可是本來已經漸漸模糊了……」
「是啊,而且感覺很沒意義。但我沒法恰當地回應,我想也許你知道。」
「但我想彌補我所做的事。」
以前我覺得那是珍妮佛一個討人喜歡的特質。現在,看著蜜莉以同樣的態度放縱自己,我發現這種觀點也確實很惹人厭。我戲謔地思考著,這就是單純覺得對方是個好女人與陷入愛河之間的差異!
伊莎貝拉滿懷希望地說:「我想你可以和她談談?」
「但我就是因為他才介意呀。」
「是不會,當然……但如果我妨害了他的生涯,我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他很少和我說話,大概是因為還得保留嗓子和體力。
伊莎貝拉表現出關心我獨處的狀態,似乎非常不像她,彷彿她忽然學起她的艾涅絲姨婆對我的態度。
下午,蜜莉過來看我。她脫掉雨衣、尖頂帽和雨鞋之後,向後撫平她的棕髮,並且有點刻意地在鼻子上撲了粉,然後到我身邊坐下。我心想,她真的很漂亮,人也很好,就算你想要討厭她都很難,何況我並不想討厭她。
「而我確定她不會想要那樣。」
「對。」伊莎貝拉白皙的前額微微蹙起。「你知道,我不大會……和人談事情,也不習慣別人對我傾訴。她總是說個沒完。」
「親愛的,你這樣憂心忡忡,無助於蓋布利爾進入國會。」
「她對什麼事情說個沒完?」
「拜託,」我大聲說,「不要再大驚小怪了!就算不是為了別人,也為了蓋布利爾吧。」
「我確定他選上的機會很大。」我安撫她說。
瘋狂競選活動還剩最後兩天。這段期間,蓋布利爾每天造訪兩次來喝點東西。他放鬆的時候看起來累癱了,他的聲https://m.hetubook•com•com音因為在戶外開講而變得沙啞。然而累歸累,他的活力絲毫不減損。
遠方的戰役不時傳回報告。他們都很疲倦,有人樂觀,有人沮喪。羅伯特是唯一帶著正常而愉快心情回來的人。他在一個廢棄的採石場找到一棵傾倒的櫸樹,而那就是他心裡一直渴望的東西。他還在一家小酒吧裡吃了一頓特別可口的午餐。繪畫和食物是羅伯特主要的話題,而這些話題一點也不差。
「現在說還太早。」
伊莎貝拉停下來。她看著我,像是用盤子把一個她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端到我面前。
「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諾瑞斯上尉,我真的願意。」
泰瑞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開車奔波。投票日早晨,大西洋上吹來陣陣強風,風聲呼呼作響,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頂上。
「謝謝。我們在他回去緬甸之前還有一星期可以在一起,但我不認為大戰還會打很久,你覺得呢?」
放縱自責是一個值得好好思考的有趣領域,我看得出來,蜜莉任由自己沉溺其中;但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比較容易有這樣的傾向。泰瑞莎曾經暗示我,像我這種堅持要為別人打氣、解決問題的人,不見得如我們所想那般對他人有幫助。不過這仍然沒有解釋為何人類喜歡誇大自己在事件中的責任。
「希望你沒有覺得被冷落了。」她說,「你吃過午餐了嗎?一切都還好嗎?」
我們爭論的內容都是那幾句。這種事我和珍妮佛經歷過很多次,差別在於我現在是冷靜地和她爭論,不摻雜個人感情因素。這個差別很大。我喜歡蜜莉,可是我覺得她讓人很惱火。
伊莎貝拉用她那言簡意賅的方式作了回答。「不覺得。」她說。
我停止這種多想無益的行為,按鈴要了茶。
「你不覺得那個可憐人的負擔已經夠沉重了,不需要你再加給他一堆眼淚和懊悔嗎?」
他一口喝下飲料,喃喃地說:「什麼鬼生活啊!你必須和民眾說那些該死的蠢話。他們會被這樣統治真是活該。」
「噢,」她說,「我想我可能做不到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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